24.谢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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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琬宜力气小, 谢安半边身子歪她肩上, 没走几步就喘不上气。她戳戳谢安肩膀,小声商量, “你能不能自己走?”

    没人应,她叹气, 认命扶着他。

    艰辛走到他屋门口,琬宜腾不出手开门, 折腾一番,还是唤他一句, “谢安?”

    他似是听不见, 眉紧皱着,不理。琬宜叹气, 又叫他几声,终于等到回应,冷淡不耐的,“做什么?”

    琬宜深吸一口气, “你开下门,我自己打不……”

    话没说完, 谢安一脚踹出去, 门砰的一声打开, 弹到墙上, 又是巨响。琬宜心跳剧烈, 手指掐他肩膀一下, “你能不能安静点?姨母已经睡了。”

    又是半天没得到回应, 等琬宜终于把他扶到炕上,他才从喉咙里溢出一句,“嗯。”

    她都不想理了。摸着黑点了灯,琬宜小心捧着灯盏到炕边,想借着光看看他情况。果真醉的狠了,脸颊有点发红,嘴唇干了,睫毛偶尔动一下,鼻息呼出的气味浓重醉人。

    琬宜捏捏耳垂,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照顾过醉酒的人,还是这么蛮力非常又不听话的,屋子里空荡荡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琬宜转一圈,把烛台放下,想去自己屋里给他冲杯蜂蜜水。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响动。谢安难耐皱一下眉,忽的坐起来,长臂伸过去捻烛心,生生将火掐灭。屋里瞬间暗下去,琬宜一滞,脚步慌乱冲过来,骂他,“谢安你疯了?”

    “啧,”被这么一烫,谢安好像清醒了不少,半掀了眼皮看她,“不就熄你一根蜡烛,这么小心眼,还骂人。”他顿一下,又说,“大家闺秀可不是你这样的。”

    醉鬼说胡话,琬宜沉下心,不去理。她端着烛台到稍远的地方,再点上,回头看谢安,“不许再灭了,我去给你拿水。你老实点在炕上躺着,不要乱动,要不我就不管你了。”

    她语气略带些凶,话尾威胁,谢安慢吞吞把腿盘起来,哼哼一声,没说话。琬宜当他听懂了,又转身想要出去,没走两步听见后面嘟囔声,“刺得我眼睛疼。”

    琬宜心头一阵火气,扯起他枕上布巾蒙他脸上,“忍着!”

    ……再回来的时候,他向后倒在炕上,已经睡着了。靴子没脱,小腿搭在炕沿,被子扯过胡乱盖住上身。琬宜把茶杯放一边,看着这一片狼藉,心力交瘁。

    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她走过去,推推谢安肩膀,“起来,喝杯水再睡。”

    谢安不乐意,手挥出去,推她肩膀上。力道没轻没重的,琬宜往后踉跄一步,她抿一下唇,很想甩手不管,可看他躺在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太忍心。

    她缓几口气,又往前凑点,碰碰他胳膊,语气轻柔不少,“谢安,起来,至少喝杯水,要不明早上头疼难受。”

    这次,他半天没动作,琬宜蹙眉,再戳戳他腰。一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

    谢安猛地坐起来,手攥住她手腕,琬宜僵住,眼睛对上他幽深瞳孔。下一瞬,谢安使力往后,琬宜失去控制,惊叫一声扑他怀里。谢安却松了力道,身子往被子上倒,两手平摊搭在炕上,琬宜跌他胸前,最后一刻用手护住脸颊。

    一时间,屋里静的可怕。

    他衣裳还带着凉气,琬宜缩一下肩膀,被刚才吓得半天缓不过劲。

    好不容易平复呼吸,她手撑着谢安身侧想要站起来,又被钳住手腕。火热掌心,牢牢攥紧,琬宜咬唇想挣脱,半点用处没有。

    头顶上方传来声轻笑,“你非礼我?”

    琬宜猛地抬头,刚看到他下巴,后脑就又被压下,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鼓。谢安手不放开,反倒顺着脊背滑下,到了腰那里,狠狠捏一下。

    琬宜像受惊的兔子,使力推他一把,翻身滚下去。她靠着墙坐起身,眼睛盯着谢安,声音里带着颤音,“你真醉还是装醉?”

    谢安没应,再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琬宜等了许久,见他再没别的动静,连滚带爬从他身上翻下来,一路小跑出门。手摸上门栓,那边幽幽传来一句,“你真不管我了?”

    她横过去一眼,咬咬牙,打开门。谢安笑一下,冲她勾勾手指,“你过来,跟你说句话。”

    琬宜不理,一步迈出去,反手甩上门。谢安最后尾音消失在身后,琬宜摸一把脸,浸满了汗。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谢安那种混蛋,哪里需要同情。

    再躺进被子里,琬宜只觉重获新生。阿黄腿搭在炕沿上,她没拒绝,搂着腰抱上来,亲它脑门一口,抱进怀里。她把被子拉到下巴,闭眼恨恨骂一句,“烦人精。”

    阿黄也烦人,却比谢安可爱的多。

    ……折腾一顿,睡着便就快了。

    对谢安的恶劣行径,琬宜觉得羞恼,气愤,恨他借酒装疯……可她没有去想,为什么这些感觉里,独独没有厌恶。

    谢安的最后一句话,她没听清。其实只有十个字,“原本是装的,后来是真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付邱闫不正经不靠谱,这件事却没骗他。喜欢一个人,想上。

    --

    第二天早上,谢安破天荒留下来吃饭。饭桌上,杨氏奇怪问他,“昨晚上你在做什么,怎么总听见狠命关门的声音?”

    琬宜抿一下唇,装作不知道。

    谢安敛眉,“喝多了,没注意。”杨氏看他一眼,正想发作,又听谢安补了句,“下次不会。”

    “……”谢安的主动认错让杨氏诧异,她也没再追究,点点头,这事算是过去。

    琬宜垂眸吃饭,咬一口萝卜丝进嘴里,有点失落。她还等着谢安被骂。

    旁边人似是知道她想法,淡淡看她一眼,本来曲着的腿忽的伸直。琬宜躲避不及,被撞到膝盖,桌下地方狭小,她小腿紧挨着他的,能感受到底下的坚硬温热。

    她手指攥紧了筷子,没说话,只小心动着脚下想避开。可谢安像是底下长了眼睛,无论她怎么动都逃不脱,琬宜被逼急了,手撑着桌面,狠狠踹他一脚。

    “嘭”的一声闷响,谢安一顿,随即闷笑出声。琬宜更觉羞愤,眼眸横扫过他,秋瞳剪水,晶亮异常。

    杨氏放下筷子,视线扫过他们,问一句,“做什么呢,那么大动静。”

    谢安腿还没挪开,琬宜嘴上轻巧应了句,底下又死命踩他一脚。

    谢安不动声色受了这疼,面上还给她夹一筷子菜,四目相对之时,琬宜清楚看见他动动嘴皮子,含糊一句,“狼崽子,下脚真狠。”

    白粥里翠绿胡瓜,看着养眼,琬宜却只觉得牙痒痒。

    她想不通,怎么几天之间,谢安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明晃晃的讨人嫌。

    ……

    吃了饭,谢安没多待,上马便就走了。屋里少了座瘟神,琬宜心里敞亮不少。

    洗碗擦桌子,弄好一切后,她闲不住,跑去拌糠菜喂鸡。这是杨氏的活儿,从没让她做过,说她做不好,一天两顿,每次满满一小盆儿。

    现在到了饭点儿,杨氏却好像把这事给忘了,院子里鸡急的团团转,琬宜挽起袖子,想要试试。

    来这里小半年,她也越来越适应这样忙碌的农家生活,每天充实有生趣,这是以往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以往在王府里,家人看她年纪小,都宠着她,可还是有许多条条框框的约束。做什么都有规矩,琬宜庶出,她心里有分寸,更是每日斟酌着不敢逾矩。

    看似每日读书看花、弹琴写字很悠闲,心里却总崩着一根弦,疲累不堪。

    但在这里不一样,没有约束,无论何时何处都是自由自在的。她待了这许久,心性上也放开了不少,当所在天地不局限于那四方院子时,眼界都变得宽广了。而这是书中所学不来的。

    做这个并不难,面糠拌上碎白菜,里头混一点苞谷面,一会就做好。琬宜勾唇,看着太干,又往里兑了点水。她以为杨氏是嫌这活儿脏,不给她做,倒也没寻思别的,捧着盆出去院里。

    鸡崽都长大了,羽翼丰满,吃的好,毛亮的发光。看琬宜手里东西,它们一个个也不去啄草籽了,反倒跟着她满院子走。

    琬宜有点害怕,想着离远点再放下盆,鸡看着倒是着急,从走变成了小跑。

    鹅看着那边热闹,歪脖子瞧一会,也跟着往上凑。

    过一会,阿黄也出来,院子里乱糟糟一片。琬宜站在当中,总算明白为什么杨氏不让她做这活了,她把盆往上举,手足无措地喊杨氏。

    杨氏正在后院拔葱,忙活着没听见,琬宜呆滞看着身周一群簇拥着的鸡鹅猫,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她举着盆不肯放下来,鸡饿了,便就跳起来往上啄。

    有的跳的高,叼到了她腰带,有的跳的矮,啄破了裙角。琬宜心凉,看这鸡飞狗跳一幕欲哭无泪。

    这边正僵持着,门口忽然传来阵响动。有人走过来,抱臂站她面前,个子比她只高一点,下巴扬起的弧度像极了欠揍时的谢安。

    谢暨上下打量她一遍,撇嘴,“你怎么这么笨。”

    “……”琬宜怔住,“谢暨?”

    对面人点头,脚伸出来胡乱踢了两下,鸡群四散。琬宜总算松一口气,还没回神,手里的盆被接过去,她目光追随谢暨,看他踢踢踹踹,把鸡全赶进了篱笆墙里,然后随手把盆往里头一扔。扑通一声,谢暨满意点点头,拍拍手上碎屑,又走回来。

    琬宜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境狼狈,她慌忙伸手抚平裙摆,朝他笑笑。

    谢暨挑一下眉,问她,“家里有吃的吗?”

    琬宜见他没提刚才那事,宽慰不少,她把腕子上沾的菜叶摘下来,温声答,“就早上剩下的,你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煮新的。”

    谢暨不挑,把书袋子甩肩上去,点一下头,“就剩饭就行。”

    “……”这话说的粗,琬宜愣一下,颔首,“那我去弄,你外面等下,很快就好。”

    杨氏不知道在后院忙活什么,琬宜把饭都热好了,也没见她出来。谢暨也没去寻,直接在厨房等着,手里玩着个小弹弓,拿着玉米粒当弹往白鹅的脖子上射,打的鹅嗷嗷跳着叫。

    煎鸡蛋饼和豆沙馒头,外加几块蒜蓉胡瓜。摆上桌,谢暨很痛快拿着筷子吃,像是饿狠了,风卷残云般,什么都没剩下。琬宜在旁边看着他,不时给夹一筷子,气氛倒是和谐。

    杨氏说的对,谢安和谢暨是真的像,外表上和性格上。却也有差别……谢暨比谢安要自来熟的多,话也多些,时常带笑。

    到底是读书的孩子,身上没谢安那种剽悍的匪气,虽然也野了点,却也能勉强用稚气未脱来形容。一直到谢暨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嘟囔说出那句话之前,琬宜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没听清,又问一遍,“你刚说什么?”

    “我说,”谢暨喝口水,重复,“我哥辛苦了。菜真的难吃。”

    “……”那你还吃那么多。

    琬宜抿抿唇,在心里下了个判断。俩兄弟,一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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