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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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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的假期很快过去,第二天早上六点出发,赶到湖湾正好八点。今天李猛休假,分理处就三个人上班,李主任不临柜,班上只有韩红星和陈功,乡镇网点也没几笔业务,就坐班上熬时间。

    陈功前几天在营业部实习,接触的人多,得到的消息也多。他说目前全行有42人,有20个以上是今年新进的,主要以调进来的为主;行里现在仍缺人,各处张罗着调人进来,进D行只要会打算盘就行,不过还得经王股长点头;王股长名义上是三把手,其实比二把手蔡行长管用,一把手郑行长又全面放权,行里的大小事务其实都是由他说了算。

    最让陈功纠结的是招干生虽属于干部性质,在D行员工当中文化层次最高,可地位却最低,得在乡镇工作满八年才有回城的机会。话锋一转,他突然问:

    “昨天去临洋镇了?”

    韩红星觉得奇怪,他怎会知道王书玲住哪?

    “临洋镇分理处差几个人?”陈功又问。

    “我怎会知道那儿差几个人?”韩红星被问得无哩头。

    “尤丽芬不跟你说?”陈功觉得奇怪。

    “她怎就会跟我说?”韩红星更奇怪。

    “不是说你们已经吃住在一起了?”陈功开始惊讶:“全行人都在谈论这件事,说你们在班上整天打情骂俏,下班也出双入对,早就谈恋爱了,王股长为这事恼火,骂人事局审查不严,送一对活宝到D行,还发狠不让你们转正呢!”陈功是憨实人,说话口无遮拦。

    韩红星这才明白为什么行里人看自已眼光总是怪怪的。共才认识尤丽芬几天时间,胡主任安排和她一起送过两回钱包到行里,另外单独在一起几次,就被行里人传成这种情况!?怪不得那天王股长那么严厉地待自已,可这件事真的冤枉!韩红星觉得委屈,不过也坦荡,因为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也没地方去解释,相信时间会验证一切。

    韩红星虽然心里不如意,可在银行上班的确舒服,到乡镇网点上班就更舒服:吃有食堂,行里花钱雇专门的炊事员;住有宿舍,睡到库房还拿值班费,每个月值班费收入就抵上工厂里工人辛辛苦苦干活的工资;上班也就是待在柜面熬时间,实在无聊练点钞、珠算、计息、书写这四项技能,据说将来涨工资、分福利可能不凭行政级别、也不凭工龄和资格,就看谁业务技能好,因此大家都在练。

    又轮到休假时,李主任不让走,说晚上行领导要来视察、慰问大家,人员必须全在位,要回家也得吃了晚饭再走。李主任为这顿饭已作了精心准备,昨天一得到消息就将食堂打扫得干干净净,花很长时间和饮事员安排菜单,今天又带着三个手下将营业厅内外整理得井井有条,还写了发言稿备用。

    据陈功传,李主任是当地人,也是今年才调过来的,他以前是湖湾农经站的会计,凭跟王股长家属是同学关系,调到D行一步到位当主任。

    要下班时桑塔纳到,来了郑行长、蔡行长、王股长、汤干事和朱师傅。朱师傅很敬业,车一停就开始擦车,汤干事提着个包到食堂去巡视,其他人将钱款入库后到二楼会议室开会。李主任亲自倒茶,不准三个手下代劳,王股长将倒好的茶端两杯到行长们面前,剩下的李主任端一杯给王股长,其他各人主动端自已一杯。李猛掏出香烟跑上前时,王股长叫他先到座位上听郑行长指示。陈功知道其中玄机:郑行没烟瘾,就是中层干部向他敬烟一般也不会接手。

    郑行说话简洁、明快,语气和王股长和如出一辙,不过仔细听时,郑行的用词短而精,从而有足够的时间让每句话说得错落有致,王股长在说话口气上有着郑行长的风格,因为没有概括性,让句子说得长而快,所以听起来像背诵,更像走过场。细想之下,应该是王股长在模仿郑行长的口气。

    郑行只说了几句:感谢!感谢各位同仁!不计艰苦,攻坚克难,为我行打出新天地!今天特来慰问大家!然后叫从李主任开始发言,李主任连忙掏口袋拿发言稿,郑行说今天有建议提建议,有要求说要求,脱稿,将想说的都说了痛痛快快地喝酒。李主任闻言忙收起稿子,选说了一点:网点的人手不足。

    郑行当即拍板:三天内来个主办会计。

    轮到韩红星发言时,考虑到与尤丽芬之间的谣言,本不想将自己的要求说出来,不过看郑行雷厉风行的风格,又不想失去这种机会,结结巴巴地表达想到临洋分理处的愿望。话没到底就被王股长打断:

    “这件事免谈,行里不予考虑!”

    王股长的态度让韩红星后悔自己的冒失:不仅不能如愿,还让王股长听得猛皱眉头。

    不想吃这顿饭,却不得不坐到桌尾。汤干事也为这桌饭用心了,带来两个菜叫饮事员烧好了先上,一个是郑行长喜欢的黄豆芽煮豆腐,一个是蔡行长喜欢的椒盐扇子骨。

    郑行长身体不好,三钱的酒杯只让倒了半杯,站起来敬桌上所有人,然后委托蔡行长代表他继续陪大家,他起身到值班室休息。

    王股长见状亲自拿碗盛饭,汤干事端那碗黄豆芽煮豆腐跟在身后,朱师傅将刚上桌的甲鱼汤揭出盖放到郑行长面前碟中,剩下的也端送到值班室。

    一车来的五个人去了四个,桌上只留下蔡行长,边大块朵颐,边介绍说郑行长本来身体就不好,最近又查出个坏病,大家都劝他不要来,可他说乡镇的同志辛苦,一定要来,谁也挡不住。

    蔡行长啃着手上的扇子骨,眼睛盯着旁边的甲鱼盖,似乎在动脑筋怎样将它移到面前来。李猛跑上去敬烟,他腾出个油手来接,不忘问李猛姓什么叫什么。正说话间汤干事跑过来,从包里摸出个新毛巾,叫李主任找来脸盆放进开水又往值班室跑,不一会儿,王股长领着两个人各端碗筷脸盆出来,吩咐大家郑行长刚吃过饭需要休息,谁也不许进值班室打扰。

    王股长叫朱师傅不喝酒,分理处值班的人少喝酒,炊事员见人来齐了继续走菜。蔡行长只喜欢吃扇子骨,刚想抓下一根时,朱师傅说第一道菜甲鱼盖还没吃,得吃了它才能吃下一根骨头。

    蔡行求之不得,立即将甲鱼盖拿起来啃,啃得嘴上、手上满是油汁,迅速啃完后又要伸手去抓骨头,汤干事此时站起来说,吃完甲鱼盖得先让他敬杯酒,蔡行长就坐那将面前酒一饮而尽。干了酒蔡行长又要伸手,朱师傅说那甲鱼盖没啃干净太浪费,蔡行长应声又将那盖拿起来啃,引来汤干事和朱师傅齐声喝采,韩红星听得出这种声音是喝倒彩,但也鄙视蔡行长的吃相。

    蔡行长终于又将扇子骨拿到嘴上啃,汤干事说每吃一根他就安排人敬一杯酒,然后数盘中的数量,还有5根还有4根地鼓劲,蔡行长只管埋头喝酒啃骨头,吃得面前骨头成堆,一道菜全被他吃完,下面的菜再也吃不动了,就坐那打饱嗝,汤干事和朱师傅接下来才开始一个用酒,一个用茶,恭恭敬敬地敬王股长,也不忘用筷子将各种菜往蔡行长面前碗、碟子里添,添满了又将旁边为郑行长备的碗碟子放过来添,让韩红星看不懂意思。

    蔡行长酒还能喝,对敬酒的下属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他就被敬得舌头发硬,嘴角也似有口水流出,坐椅子上已不知道东南西北。

    饭局结束时,李猛又拿香烟来散,王股长叫李猛替瘫坐在主席的蔡行长点上,蔡行长又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名,汤干事不失时机将敬给他的与王股长的两根烟拿起,走到蔡行长背后,在两只耳朵上各担一根。

    朱师傅此时已请出郑行长准备出发,郑行见到桌上的情景眉头深皱,忙拿酒杯亲自斟了点酒,端正站到蔡行长旁边:蔡行长是自卫反击战的英雄,在战场上被弹片击中过头部,副团转业享受正团待遇,算起来还是我的上级,到行里时间不长,我和大家一起敬他!

    随着郑行的指示,各种眼神立刻收敛,大家都恭敬起立。蔡行长仍坐那摆手,流着口水打哈哈,郑行长带头将酒干掉。

    临别时郑行长一一握手,握住韩红星手时还特意拍了下肩膀:“年轻人,有什么困难找我!”韩红星感觉他的手心湿重。

    再有运钞车从城里送款过来时,押车的人来核实:听说蔡行长一口气吃了十几根骨头?听说他将甲鱼盖啃完扔地上后又拾起来啃?听说他将桌上的菜全都抢到自己碗里?听说他酒多了耍酒疯,逼着郑行长敬他酒?

    按规定每个月5号发工资,才4号下午,韩红星就接到通知,到行里戴会计那儿领工资,拿到的是两个信封,工资表反映九月份一报到就能享受当月工资56元,另外因是试用期没转正,奖金只能享受半额25元,一线人员享受出纳补助25元,合计106元,十月份又多了在库房值五个班15元,拿到121元。虽资历在D行最垫底,可发的工资比在城里上班拿全额奖金的师傅们还高,如果转了正拿全额奖金再多值些班,工资都快赶上行长了,因此很多人愤愤不平。

    最不满的是汤干事,他因为是王股长的嫡系,说话的分量远远超过一般的中层干部,对比招干生的工资时更是不平:论资格,几个招干生的入行手续都是经由他的手给办的,言下之意如果他不想让谁进,谁就进不了;论阅历,他已成王股长得力干将,没一定的手段哪能够!而毛头小子当中,有的连遇到上级得敬烟的规矩都不懂,却能拿这么高的工资,凭什么?乡镇网点的人晚上就睡个觉还能拿到值班费,凭什么?

    反响传到行长耳朵里,郑行长立即也问了两个凭什么:转干考试年年有你们没本事考,发工资时却认为人家比你多,凭什么?叫你们下乡镇找出各种关系和若干的理由来推脱,看人家拿值班费你们却眼红,凭什么?全行工资最高的是郑行长,他不享受出纳补助和值班费,但级别工资就80多,工龄工资近40元,加上奖金上浮20%每月拿60元,每月可拿近二百元。

    工资一下子就拿了这么多工资,韩红星想办的第一件事是到市电大去找章劲松,看看能不能请他父亲帮忙替王书玲转户口,并让王书玲带上两千元现金一起去,如果有口气就先送他这些钱,嫌少再想办法。

    听说老同学拿到工资要请客,章劲松很是高兴,也叫出女朋友一起参加。四个人坐到饭店,韩红星也不会点菜,看菜谱上价格最高的是40元,就按从高到低的价格点了几个,等菜端上来时吓了一跳,40元的菜是一整头小猪仔烤熟了用盆端上来,四个人撑了个饱才将它消灭五分之一。

    趁着一瓶啤酒的劲头,韩红星说明来意,章劲松表示一定尽力帮忙,但他毕竟来自干部家庭,做任何事都有规则,因此表达了以下观点:

    第一.如果是你老同学自己的事来找定当尽力,如果多隔一层关系也来找,那家里要帮忙的事就太多,就算父亲专门替别人帮忙都忙不过来;

    第二.这个事还得父亲去请别人帮忙,因此能否办只是个未知数。

    韩红星只听出二分希望,忙拿出备好的两千元钱往他怀里送,遭章劲松严词拒绝:

    “哪有你这样拿钱砸人的?你这是看不起老同学、骂老同学!如果这样,跟家里提都不提这件事!”

    韩红星见对方态度坚决忙打招呼陪不是,两对人吃完饭匆匆告别。

    花掉一个多月的工资却办砸了事,请人家吃饭最后还像欠了人家似的招呼连连,求人办事真难!不会请客送礼的人求人办事更难!但不去求人王书玲的户口一辈子也转不掉,找不到工作倒不重要,凭自己的工资足够能养活她,关键是将来生小孩也只能是农村户口,连下一代都受影响。

    要是自家有个有权有势办得成事的亲戚多好!回来的路上,韩红星似乎领悟了母亲为什么会那样强烈地希望自己考上大学出人头地,也开始遗憾没有早点尝受到求人难的滋味,如果再去学校学一回,一定拼命读书,也做一个被人求的人,绝不像现在这样,想求人连个地方都没有。

    失意的感触更让人生出人生的感悟,曾经在小洋河里边划水边背诵“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韩红星,才走上社会这几天就强烈地感觉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实在是太渺小、太卑微,有时,想乞求一个好脸色都难。

    “如果嫌我拖累,你可以重新考虑!”看着韩红星板着脸沉默不语,王书玲像欠了债一样的偎在旁边,喃喃而语。

    “还好意思说这种话!难道你还不是我的人么?你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难道就不允许我为改变命运而抗争吗?”

    王书玲无语,放下骨子里都有的矜持,主动依到韩红星的怀里。

    这边韩红星在为转户口的事犯愁,邻居陆如兰也面临同样的困惑。她招工进化肥厂当发货员,每天和运化肥的驾驶员打交道,一来二去和一个在卡车上学驾驶的农村小伙子好上了,消息一公开,首先遭到三个姐姐的反对:好端端个城里人,漂漂亮亮个大姑娘,又是全民工,嫁到乡下去丢面子不说,简直是没罪找罪受!三个姐姐为了阻止陆如兰谈这个恋爱,几乎用尽了办法,还排出值班表,一下班就轮流看守她,限制她的自由。好在陆如兰父母看得开,老两口每天做烧饼赚钱,认为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有个驾驶员的手艺不比上班差。

    论起邻居们的状况,当体育老师的马如飞现在成了香饽饽,被各家单位争抢。现R县委书记喜欢蓝球,所以县里经常举办一系列蓝球比赛,马如飞在体院学的是蓝球专业,司职后卫,在黄海县的蓝球场上独领风骚,他的组织进攻、突破上蓝是专业水准,特别是他身体素质好弹跳力强,跃在空中拉杆上篮的动作美如画,县里一帮领导都喜欢到现场看他的篮球比赛,因此各单位领导都眼红,想方设法挖他去,让自家球队出彩。

    条件开得最诱人的是物资局,可以解决住房、享受正股级待遇。教育局这边怕他被挖走,连忙调他到县中,也享受中层干部待遇,并承诺不久就解决住房问题。物资局收入高,但教育局专业对口,马如飞几经权衡后宁愿当穷教师,留在教育局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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