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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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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大军来到沙河,驻扎下来。阿狸望望远方,问身边一名百户长,说是还有二十日左右就能到北京,她点点头,正无聊间,忽见许多大队人马过来,前面行走的都身着官服,冠带齐整。阿狸瞧着奇怪,便问那百户长这些官员来做什么。百户长告诉她是太子殿下派了使者来迎接皇上,领头的是则兵部尚书金忠。接着又看见那些官员对着朱棣大礼参拜。繁文缛节,着实折腾大半天才结束。

    阿狸不通礼节,对这些向来头痛,也怕出错,所以重大场合也不敢随着朱高燨,只躲在帐篷里,辛苦阿绣随行侍候。

    晚上时分,忽隐约听到外面有嘈杂声,接着阿青跑进来,脸上满是吃惊之色。她还没开口,阿青就道:“姐姐快去看看吧,四殿下在摔东西发火呢。”

    阿狸一怔,这可是稀罕了啊,朱高燨会发火摔东西?忙跑出来,只见流苏扶风侍立在朱高燨的帐篷门口,阿狸知道流苏向来不待见她,也不去自讨没趣,便悄悄用眼睛询问扶风。扶风摇摇头,只是示意她不要出声。

    只听到里面朱瞻基大声道:“就是那些人,整日只知在皇上跟前诋毁我父王,今日接驾来迟了些,正好让他们抓住把柄,皇上便也真的误以为我父王心存不敬办事不尽心。怜我父王远在南京,如何替自己辩解?那些人分明在恶意诬陷我父王。”又听朱高爔道:“皇上只是责备金尚书几句,并未真正动怒,你却在这里发脾气了。”

    听朱瞻基道:“小王叔,表面上是那些个官给皇上吹风,暗地里就是二叔在鼓惑怂恿挑拨是非,皇爷爷难道看不出来吗?什么接驾来迟、贺表写得欠妥,上一次皇上亲征回朝,我父王安排的接驾不是跟现在一样吗?怎么这次皇爷爷就指责我父王的不是?”猛然听到一阵东西破碎之声。

    阿狸心中一动,这难道就是姚广孝说的朱棣对太子的最后一次发难?如果是的话,恐怕要牵扯到许多人。

    忽见胡善祥的侍儿垂柳走来,阿狸忙闪在扶风后面,装作没看见。那垂柳竟也不理会扶风与流苏,径自进了大帐之内,听得她道:“两位殿下好。我家姑娘病了,卧床不起,方才向皇上陛下禀报,请了太医诊治。陛下又令奴婢来告诉两位殿下。”

    原来几个月的连日奔波,加之天气寒冷,那胡善祥本来是娇生惯养的千金之躯,哪里受过这等罪来,起初她还强忍着,怕人说她娇气,到现在竟是支撑不住,病倒在床了。阿狸听了连声说道:“可怜啊可怜。”想那胡家小姐,经此一遭,今后定然不想再来大漠了。

    垂柳回完话出来,正好一眼看到阿狸,冲她哼了一声,扬长而去。阿狸便也对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依然而去。扶风看在眼里,忍不住偷偷咧下嘴。

    阿狸回到帐篷之中,阿青道:“姐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四殿下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听着乱哄哄的。”阿狸道:“他哪里会有什么事情?你来这许久,可有见过他发过脾气摔过东西的?”阿青想想摇摇头,问道:“那为什么他帐篷里面那么嘈杂?”

    阿狸笑道:“是长孙殿下在发火呢。”

    阿青眼珠骨碌转动,奇道:“长孙殿下发这么大的火,却是为何?”阿狸道:“那是因为——”蓦地停了下来,伸手一拍阿青的脑袋,道:“小丫头打听那么多闲事作什么?该你知道的你知道,不该你知道不要打听。”细想这话好象阿锦教训她时曾说过,今日她却用来教训阿青,这怕是叫作言传身教吧,这种教育是要代代相传的。

    阿青揉揉脑袋,道:“不说就不说嘛,你不嫌手疼啊,打得我头疼。”

    阿狸眼珠转动,忽一眼看到帐篷角落的那瓶勿忘我,倒还是开得灿烂,奇道:“这花草你还留着啊。”阿青撅起嘴道:“姐姐吩咐的,我当然不敢懈怠,日日精心照料着,不时的换水呢。

    阿狸跳了起来,道:“你瓶子里面放水了?这个是干花,不用水的。”阿青傻了眼,道:“我哪里知道,只当寻常花儿来养了,不过许是帐篷里暖和,它们倒长得不错哩。”

    阿狸将花从瓶中取出来,这把花草不仅根部没有腐烂,反而生出些根须来,尤其是那株结红色小果之草,尤为茁壮。阿狸奇道:“怪哉,这株植物肯定不是勿忘我,那么又是什么呢?”又看花枝形状却与她记忆中的勿忘我相差无几,心下暗想也许只是形似勿忘我,真名叫什么却无从知晓,便叫它做降珠草吧。便道:“阿青,你就照你平常那般打理它们,待回到南京青荷别苑,将它们栽种于土里,看来年长成什么个样子来。”阿青点头答应了。

    说着阿绣进了来,看到阿狸摇摇头道:“你也不来帮帮我,我一个人侍候两个殿下很累的。那位小爷发起火来真是吓人。东西都让他砸了一地,害我收拾半天。”

    阿狸笑道:“辛苦妹妹了。不过你也知道我最擅长的是火上浇油,我怕我在那里,他的火会更大,说不定连帐篷也起来了呢。”

    阿绣不睬她,回头在箱子里找了一会,拿出一个盒子来。阿狸道:“什么东西这么要紧,你只吩咐我来找就好了。”阿绣没好气地道:“是凝香露。殿下要我找出来,等下陪他去胡姑娘那里。”

    凝香露是朱高燨每每服药后所服用的露水,以玫瑰萃取而成,清新口气,消除中药之苦味。这次出来阿绣阿狸带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谁知朱高燨没有用上,今日倒给胡姑娘派上用场了。阿狸呵呵呵呵地干笑两声,双手一摊,道:“那只好再辛苦你了,你也知道胡姑娘跟前的人不喜欢我,我不敢自讨没趣。”

    阿绣瞪了她一眼,道:“就是知道我才没说要你跟着,就我这番苦心,你对得起我么?”阿狸忙道:“你的苦心对得起天地日月,我阿狸渺小如尘,你对得起几十万个我了呢。”阿绣道:“惯会贫嘴。”甩帘出去。

    阿青笑道:“姐姐向来天不怕地怕,怎么怕起胡姑娘那边的人来?”阿狸摇摇头,叹道:“打狗还要看主人,那个胡姑娘实在是个温柔如水、我见犹怜的角色,我不想因为些许小事与她结下梁子。再说,”她顿了一下,道:“万一将来那四殿下娶了她,我与她下边的人争闹不休,没得让四殿下心烦不是?想想还是忍了吧。”

    阿青嗤地一笑,道:“姐姐嘴里说忍,其实但凡吃了一点亏总要还回去的,怎么能忍下去呢?”阿狸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了解我。就是因为不能忍,只好避着她们些,也不能让她们占了便宜去。她们占不着便宜,我也就没有吃亏,这样算下来也还好吧。”

    阿青被她说得糊里糊涂,知道她平素如此,也不理会。又道:“姐姐,四殿下好像很喜欢你似的,你也喜欢他么?你将来会作他的侧妃么?”

    阿狸一下子跳了起来,阿青被她吓了一跳。阿狸道:“小鬼头不要乱讲话!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喜欢我了呢?我也不喜欢他。我怎么可能作人的小老婆!这种事打死也不能作的!”

    阿青以手羞她道:“姐姐真真脸皮厚。小老婆小老婆,难不成你要作殿下的正妃?那可是有了人选的呢。如果胡姑娘真个嫁与殿下,你怎么办呢?”

    阿狸头蒙了一下,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每每看到胡善祥与朱高燨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滋味,却又心中存着侥幸。可是,如果真的如大家所说将来胡善祥成了楚王妃,她可要怎么办呢?看着阿青似笑非笑的眼神,阿狸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办?他娶他的,我嫁我的,难不成离了他,我还没人要了么?”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这样回答不是说自己也喜欢他么?

    阿青果然闻言嘻嘻一笑,取笑道:“还说不喜欢他?这赌气的样子,不是承认了么?你——”

    不待她再说下丟,阿狸抬手就捂住她的嘴,道:“还说?我让你说!”便去胳肢她,阿青急忙躲避,又再三求饶,阿狸方才作罢。

    朱高燨带着阿绣去看胡善祥,认真询问了太医,知道她体质柔弱,不耐寒气入侵,已久咳成疾,需慢慢调养,近期不能太过劳累。当即开出方子来,朱高燨命垂柳去抓药来给胡善祥煎服,又令阿绣将凝香露给她说明如何服用,略坐一下,便以要回复皇命为由离开了胡善祥的帐篷。

    朱高燨踱步来到父皇朱棣的大帐,正要让门口的内侍马云通报,却见绵衣卫都指挥使纪纲从帐中走了出来,他看到朱高燨,急忙作揖道:“纪纲参见四殿下。”

    朱高燨看了他一下,淡淡地道:“这么晚了,纪都指挥使还要出去公干么?”

    纪纲一愣,朱高燨平素只对他们点头,却是不多说话,今日竟然问候了他一句,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忙道:“纪纲奉陛下之命,先回北京去办些差事。”

    朱高燨闻听此言,心中一凛。纪纲是父亲朱棣的心腹,甚少离开皇帝左右,但凡不在皇帝身边了,便是要他去作重要事情。父皇今日令他先回北京,是要作什么事情呢?他见纪纲毕恭毕敬地候着,便道:“都指挥使辛苦了。”

    纪纲忙道:“为陛下办事,卑职不觉得辛苦。”

    这边内侍马云掀开帘子,朱高燨走了进去。纪纲方才直起身来,心道这个四殿下可是得罪不着,转身上马,带人出大营往北京而去。

    朱高燨进得大帐,先给朱棣行礼。朱棣摆手让他起身。他脸上隐有怒气,想是适才刚刚发过火,朱高燨便也不敢多说,只把方才太医给胡善祥的诊治结果说了一下。朱棣听后,道:“既然如此,就让胡氏留在此地养病,待身体好了再回北京不迟。”

    朱高燨应声答应。朱棣问道:“阿基呢?”

    朱高燨忙道:“方才还在一起,只说去巡视大营,想来与众将军都在营中巡查。”

    朱棣闻言沉默不语,半晌道:“可惜了这孩子。”朱高燨心中吃惊,嘴上却笑道:“父皇何出此言,阿基自小便得父皇栽培,文武兼修,纵然有什么过错,他年纪尚幼,着人细细指导便是,怎么会说出可惜了这言语呢?”

    却原来经过传国玉玺之事,朱棣对朱瞻基大为改观,认为这个长孙有着帝王之材,竟然动了想立他为皇太孙的念头。自思儿子不行看孙子,如果将皇位传于老大,那么将来朱瞻基便有可能登基,可是如果将皇位传于老二,老二的皇位必定要传给他的儿子,那么朱瞻基便没有机会作皇帝,仔细想老二家的几个孩子里,能比得上朱瞻基的却是没有。他心里既然有了立朱瞻基为皇太孙的想法,为着朱瞻基的原故,心里竟将平时对太子的不喜之心减轻许多。可谁知道在这个当口却发生了意外,原来这次朱棣北征回朝,太子早早的就安排金忠等候在沙河接驾,哪料到当日却因为一些疏忽,导致接驾迟了些。那朱棣本来是凯旋而回,却被这点小事搞得颇为扫兴,他明着斥责金忠,暗地里又迁怒于太子,连这等小事也做不好,将来如何治理国家?原本心中对朱高炽的厌恶之情又涌现出来,再加上身边一些人见风使舵,在他耳朵边吹着太子私自作主更改法令等事,他更是怒火上升。为着大军还在途中,他隐忍不发,却暗自派出纪纲先去到北京城,暗地查找太子不轨之事,只待他回到北京再做打算。

    此时朱高燨说到朱瞻基与军中众将巡视大营,朱棣更加觉得朱瞻基小小年纪,便能得到营中将士的拥戴,愈发显出他精明能干,便思想如果朱瞻基是老二的长子该多好,那么他将来传位于老二朱高煦,迟早这个皇位也是朱瞻基的,只可惜朱瞻基却是老大的长子,是以他脱口而出“真是可惜了”。

    朱棣这里心中百转千回,那里朱高燨也是跟着他思索万千。他隐隐觉得此次接驾来迟之事尚未完结,只怕后面有更大的狂风暴雨。

    朱棣听得朱高燨相问,却是一笑,不再说什么,忽然道:“胡氏需要在此地养病,不如你也留在此地陪同,待她身体好了,再一同回去。”

    朱高燨愣了下,心中很是不愿,却又不想朱棣为此小事烦心,只得道:“儿臣遵旨。”

    次日朱棣带领大军继续启程。朱高燨则留下来陪同胡善祥。慕容秋风与阿狸阿青自然也留了下来,百里飞雪跟随朱瞻基进北京。

    朱瞻基走的时候恋恋不舍,悄悄对阿狸道:“你不能跟着我们一起先去北京吗?”

    阿狸道:“没有办法啊,你小王叔在哪里,我就只好在哪里。”心里却道:“那朱棣回去便要找太子的麻烦,我还是远远离开安全一些。”

    朱瞻基颇为失望,却也不再说话。要搁着以往,朱瞻基会央求着皇爷爷让他留下来,这次却是不能。皇上为着接驾来迟之事恼怒,依他的性格不会轻易罢休,必定会事后算帐。朱瞻基跟随他几年,也能猜透他的心思,所以他必须陪着皇上回北京,以防中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好先作个周旋。

    却说胡善祥留下养病,地方的官员自不敢怠慢,先是收拾出一所精致的宅子让他们住了进去,又把地方上的名医请来诊治,她本是染得风寒,需慢慢治疗将养,一时间大夫来往不绝,她的病断断续续,竟拖了一个多月才好。

    这些日子来,阿狸天天看着朱高燨在胡善祥所住小院出出进进,又目睹垂柳颐指气使的架势,自是又恼又烦。为了避免发生没必要的冲突,阿狸尽量不去胡善祥的院子,终日里要么帮阿绣作些杂事,要么便与阿青外面四处游荡。

    这一日阿狸来到偏院,百无聊赖地踢些石子。远远地看到朱高爔走来,来到她身边,道:“怎么,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

    阿狸叹了口气,道:“你天天守着你的美人,阿绣也忙着人前人后的照顾,我是手笨脚笨的,不敢再添乱,也无聊得很,只好自己消遣了。”她看看朱高爔,道:“昨日听说胡姑娘能坐起来了,看来应该是大好了。你也放心了吧。”

    朱高爔却是淡淡一笑,不接她的话。

    阿狸心里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忽见垂柳走了过来,到跟前给朱高燨屈身行礼,道:“我们姑娘请殿下过去。”

    朱高爔忙道:“可是她病情反复了吗?”垂柳笑道:“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有些闷,想请殿下过去说话而已。”

    呵呵呵呵!阿狸嘴角咧了四下,想说说话?阿狸忽然醋意涌出,转眼又看到垂柳眼中几丝讥讽,不由得妒火心中升起,恶从胆边生,在心里已挥舞着赏了垂柳十几拳,面上却微带着笑意,生恐有失淑女风度——虽然她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淑女。

    忍!我忍!阿狸扭过头去。听得朱高爔转身而去,她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远远地往前方掷了出去,打得远处一群大白鹅嘎嘎四处逃散,有一只白鹅瞪了她几眼,忽地竟然冲她奔了过来,长长的脖颈伸直了,铲向她的双腿,吓得她撒腿便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畜生也敢来啄她!

    回到房间,难得却看到阿绣提早回来了,阿狸道:“你吃了吗?我给你留的饭菜在食盒里,还热着呢。”阿绣道:“方才在胡姑娘那里略吃了点,现在也不饿。”阿狸道:“哦,她对你挺好的啊。”语中含着些酸气。

    阿绣道:“胡姑娘的性格温顺,对下人也好。”阿狸撅起嘴道:“可她的侍女对我却不怎么样,尤其那个垂柳最是可恶。”阿绣笑道:“扶风告诉我了,你不要理她,她素来对人就是如此,总想着胡姑娘将来有个好的出处,她跟着自然也有好造化,忠心为主嘛,计较她作什么。”

    阿狸委屈地道:“为主就为主嘛,干嘛针对我啊?你看她家姑娘病了,她一直来找你做这个做那么,独独对我正眼不瞧一下,也不与我招呼,害得我也不好多问她家胡姑娘的事情。”

    阿绣取笑道:“可能她是想四殿下对你太好了,心里替她们姑娘鸣不平,与你置气吧。”

    阿狸狠狠剜了她一眼,阿绣忙道:“别瞪我,你看四殿下把你给宠的,你做什么他都任你去做,做错了也不说你,锦姐姐罚你了,他还替你遮掩。你以为大家看不到么?许是垂柳见殿下这么纵容你,怕以后她家姑娘过来后会受到什么委屈,所以就对你怀有敌意。”

    阿狸叫道:“我能给她什么委屈嘛。我不过是个侍女,她将来过来了就是王妃。哪里有侍女欺负王妃的道理?”忽然又问道:“这事情定下了吗?四殿下是要娶她吗?”阿狸笑道:“应该是吧,你看这次出征,是皇上亲点的让胡姑娘随着四殿下一起,这不是很明显吗?怕是回到宫里,就会正式下旨。”

    阿狸哦了一下,不再说什么。

    这天一早听得外面马声阵阵,阿狸跑了出去,一眼看百里飞雪,她大叫一声,欣喜异常。百里飞雪下马,侍卫接去马匹,阿狸看他一身的风尘,想是经过长跑跋涉,她叫声“百里大哥”。百里飞雪点点头,来不及与她多寒喧,直接道:“四殿下在哪里?”阿狸猜他必有要事,便道:“你随我来。”

    她带着百里飞雪来到朱高燨房间门口,高声道:“四殿下,百里大哥进来了。”掀帘进内,朱高燨见到百里飞雪,微微吃了一惊,道:“你这般匆忙,可是有什么变故?”

    百里飞雪见过礼后,道:“长孙殿下令我马不停蹄赶来,北京确实出了大事。”阿狸这边忙给他倒上茶水,百里飞雪知道她是自己人,言语也没有回避,继续道:“皇上回到北京后,就以皇太子没有及时接驾及贺表用词不当为由,大加责备太子,并命人把辅佐太子的黄淮、蹇义、杨士奇、场溥、金问等各位大人都拘捕起来,从南京押到了北京。此次接驾的金忠金尚书,因为替他们几人说话,也被皇上关了起来。长孙殿下怕接下来还有人被牵连起来,所以命我前来告知四殿下详情,看下来如何打算,并再三提及如果可以,请四殿下早日启程回北京。”

    阿狸心中这便是朱棣又在动心思换太子了。她倒好了茶退了出来,看到扶风,便站在扶风身边,扶风看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房间里朱高燨眉头紧皱了起来,道:“当时皇上从这里离去之时,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不满,怎么一回到北京,就有如此雷霆之怒?”百里飞雪道:“朝中汉王殿下的人一直对太子殿下多作诋毁,凡是太子殿下处理的各项政事,都在陛下面前挑拨,陛下一时盛怒,就关押了辅佐太子的官员。”

    朱高燨良久不语,思索半晌,忽道:“我倒觉得这次不用那么慌张。皇上关押的几个人里,蹇义、金忠、杨士奇三人是皇上一直以来颇为倚重的老臣,三人从靖难开始一直跟随着皇上,皇上对他们不会大加责罚,应该会很快就会出狱。至于剩下的黄淮杨溥金问三人因为职位略低些,皇上可能会关的久一些,但性命应该无忧。你现下回去,把我的话带给长孙殿下,让躁少安毋躁,不要轻易作出什么举动来。我也马上动身,尽快在你之后赶到北京。”

    百里飞雪点头道:“谨记四殿下吩咐,我即刻去办。”朱高燨道忽又道:“如果那三位大人被放出来,让长孙殿下私下去拜访杨士奇,长孙殿下自然知道如何去作。”百里飞雪急忙答应。朱高燨道:“你连日奔波,且歇息会儿吧。”百里飞雪却道:“长孙殿下心急如焚,急等我信息。我还是快些上路的好。”

    百里飞雪稍加整顿,就要动身,朱高燨慕容秋风送他出门,阿狸阿青跟随着。阿狸颇为不舍,道:“怎么刚来就走啊。我还没跟你说话呢,我心里很想你呢。”旁边慕容秋风则道:“被你想可不是什么好事。”

    百里飞雪笑道:“你们也应该马上启程。我在北京等着你。还有,”他忽然一拍脑袋,道:“看我这个记性,长孙殿下也交待要问你好,我一时倒给忘了。“

    阿狸嘟囔道:“好个鬼,一点也不好。”百里飞雪没听清她说什么,问道:“你说什么,可是有话带与长孙殿下?”阿狸笑道:“你也给他带个好。”百里飞雪道:“就这个字吗?”阿狸笑道:“嗯,就这个字。”

    阿青露齿一笑,道:“一字千金,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百里飞雪打量下阿狸,忽然道:“我怎么瞧着你精神不济似的,仿佛比我离开时更瘦些。”转头对慕容秋风道:“这几个月在外,她可能吃了不少苦。大哥闲时也替她补一补,别以后秋雨见了她,不认识她了。”

    阿狸心中一暖,眼睛余光感觉朱高燨看向于她,她眼圈微热,又恐被众人看出端倪,便急忙掩饰,故作委屈状靠在百里飞雪肩上,拉着他撒娇道:“还是飞雪哥哥关心我。这北方除了风沙还是风沙,吃不好睡不好的,所以才瘦的。”

    慕容秋风这次倒没有出言打击,只是看着她,心中轻叹一声。原来当日在大漠,慕容秋风见阿狸面容憔悴便存了心思,仔细观察于她,他是过来之人,时间不久便瞧出朱高燨与阿狸之间有种说不清的牵扯,却也只能看在眼里,无法替阿狸解决。此时看她这般举止,也是心存忧虑。

    百里飞雪拍拍她的头,笑道:“当初不让你来,你偏要来,这会儿总算知道大漠没有你想得那般美好了。这里啊,没有什么花花草草,更谈不上风花雪月了。”说着便要起身。

    眼看着百里飞雪打马而去,朱高燨转过去头,见阿狸望着远方,便道:“过两天我们也就跟着回去了,你不用着急。”

    阿狸一怔,却道:“我着什么急啊?”想他守着美人自在逍遥,自是不急,现在却说她着急,她哪里就着急了?想着心下来气,拉下脸来扭头便走。

    朱高燨与慕容秋风面面相觑,朱高燨道:“今日你又招惹她了?”

    慕容秋风连连摇头道:“我躲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向枪尖上撞呢?”

    一边的阿青哈哈笑了,道:“我知道我知道,是那群白鹅惹她了。竟不知怎地,那白鹅见了阿狸姐姐就拧起脖颈来啄她,阿狸姐姐现在都不敢一个人走路了,去哪里都拉着我。”

    正说话间,就见阿狸哇哇大叫着跑了过来,后面赫然跟着群白鹅!

    朱高燨一行人启程往北京去,因为胡善祥身子方好,不能太赶,只好走走停停,大约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到了北京城。半路上就接到了朱瞻基的书信,正如朱高燨所料,金忠杨士奇蹇义被释放,蹇义已回南京,金忠与杨士奇暂留北京,另外三个人黄淮杨溥金问还在狱中,但是朱瞻基私下照应,倒了没受什么拷打逼供。

    一路上阿狸都不太开心,以往随着大军行走,人多热闹,倒没觉得什么,现在却只能天天对着朱高燨与胡善祥。每每看到二人在一处细声长谈,她就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干脆就躲在外面。朱高燨也看出阿狸有些避开他的意思,却也无可奈何,两人竟然渐行渐远,偶尔碰在一处时,言语之间便打着哑谜,长久下来,都被搞得身心疲惫。

    这一日下午到得北京城时,朱瞻基在城门口迎接他们。众人见面,自是欣喜。朱瞻基道:“皇爷爷命我来接小王叔,叫早些回宫去呢。”朱高燨点点头,两人坐在一辆车上,阿狸见朱瞻基不骑马,猜测他必有话要对朱高燨说,多半是关于这次朱棣对太子的发难。她便骑马随在车子旁边走,不肯跟他们同在车内。

    果然在路上,朱瞻基就道:“皇爷爷虽然把金杨骞三位大人放了,但是黄淮等三人还在羁押之中。皇爷爷把父王监国时所处理的政务,无论大小,都让人一一查阅,凡是父王作出的结论皇爷爷一概推翻,让人重新议定,这还罢了,却又把所有更改过的政务都张贴于午门,让朝中大臣观看,好引以为戒。”

    朱高燨担心道:“皇上此次大张旗鼓,搞得这么大了。”

    朱瞻基道:“可不是么?我父王所作出的处理结果全部作废,又重新更订,可是想想当初,哪项决定不是报请皇爷爷批准的?父王经历过上一次的监国后,此次监国更是谨慎,事无具细,一概奏请皇爷爷批准了才决定,可是皇爷爷却又变卦,鸡蛋里挑骨头,百般挑剔,真是叫人无可奈何了。父王来信也是不知如何应对。”

    朱高燨见他言语之间颇多怨怼,便警告道:“你在皇上面前,千万不可流露出这般情绪来。现在看着你的面子,皇上还对你父王留着情面,如果连你也失去皇上的信任,那才是真正的糟糕了呢。”

    朱瞻基笑道:“这个是自然,也只有在小王叔面前发下牢骚了。”朱高燨又道:“杨士奇那里你可有私下去过?”朱瞻基道:“就是这个杨士奇,奇怪地很,我去了几次,却只见到一次,且无论我说什么,他只是一语不发,我逼得紧了,他只说:‘殿下只管回去,莫要着急。’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个态度。小王叔,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二王叔的人。”

    朱高燨闻言沉思片刻,轻轻一笑道:“他这么个态度我倒是放心了。正是他说的,你莫要着急,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糟糕。”朱瞻基半信半疑道:“是么?你怎么对他如此信任?”朱高燨道:“你记不记得你父王第一次监国时候,皇上亦如现在这般对他百般挑剔,问身边百官太子监国情况怎样,那些官员多是贪生怕死之辈,要么喏喏不语,要么诋毁你父王,等问到杨士奇的时候,杨士奇却道:‘太子监国时努力处理政务,积极听取大臣的建议,好的建议他会采纳,不恰当的建议,他亦驳斥’。”

    朱瞻基狐疑道:“这番回答也似在打太极,模棱两可啊。听不出他到底是向着谁说话。“

    朱高燨笑道:“这就是杨士奇的水平所在。他既不站在太子立场,也不站在汉王立场。其实皇上要的就是这种态度,要不偏不倚,这样的话皇上才能听进去。你莫看你皇爷爷当时脸上阴晴不定,实则心里已有了定论,不然,你父王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地呆在南京呢?”

    朱瞻基笑道:“原来是这样。小王叔,你要我去找杨士奇,其实是在逼他作出决定。”

    朱高燨道:“杨士奇一直以来,持中立态度,皇上多看重他的意见,你此番多去拜访请教,他自然会看到你的孝心仁义,想来他亦会作出对你父王有利的决定。”

    朱瞻基点头道:“小王叔所言甚是,现在就看他下来怎么作了。”

    两人说着到了皇宫门口。朱高燨与朱瞻基在北京也都有各自的宅院,前些日子百里飞雪就住在朱瞻基的别院里,此时慕容秋风阿青跟随百里飞雪先去朱瞻基的别院,朱高燨朱瞻基带着其余的人进了宫。北京城的故宫阿狸倒是去过,这时随着众人进去,见规模虽不及现在故宫宏大,但是比南京的皇宫大多了,这几年朱棣一直致力于营建北京,想把都城迁到这个地方。这时候北京皇宫已经初具规模了,当时的燕王府也已变成了皇宫。北京的皇宫与南京的皇宫颇为相似,就连宫殿的许多名字也是相同。

    朱高燨与朱瞻基以前跟随朱棣来北京时,就一起住在吉祥阁,此处离朱棣的乾清宫不远。胡善祥早有宫中女官带去别处居住,朱高燨与朱瞻基带着众人来到乾清宫。

    刚到门口,朱棣的内侍官马云迎了出来,道:“两位殿下来了,且在门外稍候。皇上与几位大臣正在议事。”

    朱瞻基道:“里面谁在那里?”马云道:“是翰林院的杨士奇大人,兵部的金忠大人,还有大理寺的耿通大人。”

    朱瞻基道:“耿通?他怎么也在这里?”

    却听得里面有人大声道:“陛下,太子的监国政务处理,很是妥当,没必要再改过来,请陛下收回午门张榜。”

    阿狸吓了一跳,姚广孝说过明朝的言官都是很厉害,经常在皇帝面帝直言上谏,这个人是谁,敢在杀人如麻的朱棣面前如此说话?

    朱高燨听出是耿通的声音,叹道:“这个耿通如此对皇上进言,怕是命不久矣。”朱瞻基面上也露出担忧之色。

    听得啪地一声响,似有东西摔在地上,接着听到朱棣厉声道:“大胆!”便听到里面有人噗通跪下之声,想是耿通跪了下来,道:“陛下恕罪。”

    听到朱棣哼了一声,喝道:“金忠,你来说,太子监国期间可作出过什么逾越之事?”听得金忠也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嘶声道:“陛下,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太子监国没有作出什么错事,一切都按着陛下指示处理。”

    朱棣喝道:“那么他违反礼仪,接驾来迟,又当作何解释?”

    却听得杨士奇也跪了下来,朗声道:“陛下,太子对陛下向来尊敬孝顺,这次也早早的派人去北方接驾,是我们这些作臣子的没有作好准备工作,致使迎驾迟缓了,罪责在我们这些臣子,与太子殿下无关。”

    此言一出,殿外之人无不动容,那内侍马云悄声道:“这人杨士奇胆子也忒大了,这几日来关了多少朝廷大臣,他却还是这般执意解释,难道不怕也被关了起来?”

    朱瞻基赞道:“这样的臣子才是忠臣!”

    朱高燨没有言语,嘴角却浮出一丝微笑。半响没听到里面动静,想是朱棣也没说话。好一会听到脚步之声,却是杨士奇金忠耿通走了出来,金忠耿通脸上带着些许汗意,在这个冷天会出汗,想是方才在里面惊吓所致,倒是杨士奇面色如常。

    三人见到朱高燨与朱瞻基,忙上前作揖,两人挥手让他们起去。马云带着二人进了殿内,阿狸阿绣跟在后面,远远地立在殿门处等候。

    只见朱棣坐在龙椅上,脸上带着几分气恼。朱高燨与朱瞻基上前跪下行大礼,朱棣见他们二人进来,脸色稍缓,令他们起身。朱棣看看朱高燨道:“燨儿,你一路可顺利?”

    朱高燨道:“很是顺利,谢父皇挂念。”朱棣点点头,又问道:“胡氏也好了吗?”朱高燨道:“是的,也巳痊愈,方才跟着宫中姑姑自去休息了,等过几日父皇闲暇之时再来行礼拜见。”

    朱棣点点头,却也不再说话,自己锁着个眉毛,不知在想些什么,朱高燨与朱瞻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也不敢冒然开口。

    半响,朱棣突然道:“匹夫胆大的很。来人!”他抬起头来,对上前来的马云道:“传令纪纲,让他把耿通、杨士奇给朕抓了起来,关进大狱之内!”

    马云应了声,出去传旨。朱高燨与朱瞻基相互看看,却不知朱棣方才思量再三,怎地突然下了这么个旨意。殿外的阿狸也被朱棣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这个皇帝,怎么在沉思之中,突然就又想起抓人了呢。

    却原来朱棣一直以来心里便积着股怒气。纪纲奉命到了北京,就把太子在监国时期处理的各种奏折一一归整,找出太子擅自作主的一些决定,待朱棣回到北京,便都呈了上去。朱棣细看去,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且具在太子权限范围之内,但是却也引起了朱棣的戒备,原来朱棣政令严苛,太子朱高炽心存仁厚,对朱棣的某些法令作了些许更改,这便触动了朱棣的权威。朱棣向来刚愎自用,位居九五,岂容他人压在他的头上。他心性多疑,便猜疑朱高炽有篡权之嫌,再加上朝中许多文臣替朱高炽说话讲情,更让他火上浇油,认定这些大臣与太子串通一气来,猜忌之心日益加重。方才耿忠与杨士奇替太子据理力争,朱棣当时心中大怒,已动杀机。待三人离开大殿,他越想越气,再也忍耐不住,便愤然下旨将两人下入大狱。

    待下完旨意,朱棣方才脸色稍霁,道:“燨儿,阿基,你们二人留下来陪朕一起用膳吧。”

    殿外阿狸叹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用膳后朱高燨与朱瞻基告退,带着阿狸等人回到了吉祥阁,这里比南京的永华殿宽敞些,房间布局设施却是依照永华殿而建。宫里的侍女内侍也是以前侍候过他们的旧人,阿锦虽然不在,阿绣也还熟悉,安排一应众人侍候两人洗漱不提。

    晚间阿狸出了房门,看看四方的院子,想起南京永华殿里也是这般院子内寸草不生,还好朱瞻基弄了许多花草来摆了才显出些生气,现在朱瞻基为了他父王的事情,自是烦恼不己,当然也不想起来给她弄花弄草。今日看朱棣的神情,让人都捉摸不透,搞不清他要作什么,只是找些小事来刨根问底,皇帝的心思猜不透啊。

    听得脚步声,她抬起头,却是朱瞻基走了过来,看到阿狸,便停下来,走到她面前,轻声道:“这些日子你可好?”

    白天一直没机会跟他讲话,此时二人单独相处,阿狸见他身形似乎更高了些,忙到他跟前,用手比了比,笑道:“你竟长高了许多,前些日子你只比我高半个头,现在快好像都一个头了。”

    朱瞻基微微咧了下嘴,却没像以往那样跟她嬉皮笑脸,阿狸看他眼窝有些陷了下去,乌黑的眉毛微微蹙在一些,心想:“这些时日他定是经受了很多痛苦,眼看着父亲被人诋毁陷害,天天听着爷爷对父亲的斥责,却又不能作些什么,心里的难过可想而知,却也不能对人轻易言说。”便轻叹了下,柔声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很不好,是吧?”

    朱瞻基听到这句话,眼眶有些湿润,却抬起了头,看着黑乎乎的天空,勉强笑道:“今晚没有月亮星星,这天啊,挺冷的,好像要下雪了。”

    眼见眼中泪光闪过,却抬头看天。阿狸猜想他定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眼泪,想把眼泪憋会去。不禁对他心生恻然,他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要是搁在她的那个年代,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一心只把学习搞好就行了,而在古代的他,却是已经开始经历各种尔虞我诈,承受各种各样的压力。看着他削瘦的肩膀倔强的直立着,阿狸忍不住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道:“虽然你年纪小了些,但依然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知道你能行的,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现在你所经历的一切,转眼就会过去,你一定要坚持住。”

    朱瞻基的肩膀微微抖了下,他依然仰着脸。泪水慢慢滑过脸颊,却不想让人看到。阿狸心中难过,忽然拉着他,让他坐在台阶上,笑道:“来来,我给你唱个我们那里的小曲听,好不好?”

    她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朱瞻基面前,双手拍了下,轻哼声那个她喜欢的摇滚: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

    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

    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因为一天我要远走高飞.

    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我只想看到你长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

    我想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泪.

    也不愿相信真的有魔鬼,也不愿与任何人作对.

    你别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也别想看到我的虚伪。

    这支摇滚是她老爹喜欢的,整天挂在嘴边,阿狸听得耳熟能详,刚开始并不喜欢,听得久了越来越爱听。她此时哼着,中间也夹杂着一些街舞的小动作,她本是学习音乐舞蹈的,那里街舞动作被她化解用在这支摇滚曲子中,立时显得青春洋溢,热情四射,朱瞻基渐渐被她逗得笑起来。又见阿狸动作怪异,却很是协调,舞动起来煞是好看,引得他更加开怀。

    一曲终了,阿狸停下来,她跳得热了,以手作扇在脸上呼扇一下,笑道:“可喜欢这支曲子?”朱瞻基道:“这是什么歌舞,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又是你们老家的么?”

    阿狸得意地道:“对了。我们那里的人从老到幼,都能歌善舞,每天早上晚上,在大片的空地上,都能看到一群一群的人连唱带跳,热闹得很。”她说的是广场舞。

    朱瞻基哪里会懂,只是想象道:“我听得少数民族皆善歌舞,你父亲西疆人,自然受他们的影响了。不过这个舞蹈倒也新颖,你的动作也是从没见过,奇怪得很。”想得阿狸那些怪异的伸胳膊动腿,他不禁又笑了起来。

    阿狸见他脸上阴霾一时扫去,只想逗他开心,便笑道:“要不要我教你?”朱瞻基忙摇头道:“你那些动作我做不来的。”想着又想发笑,道:“舞倒算了,只是歌词,却也直白的怪异,真有这些词吗?还是你自己编着玩耍?”

    阿狸叫道:“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歌词多好啊。”她顺手一拍朱瞻在的肩膀,打着节拍哼道:“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你记得啊,我们要所有的所有,就是不要恨和悔!”

    朱瞻基微笑不语,却是抬手从肩膀上把阿狸的手拿了下来,轻轻的握着,阿狸一愣,想抽回来,却被他用力紧握。只听他轻轻道:“不要动,就让我这么握会儿。”

    阿狸怔住了。朱瞻基慢慢地道:“阿狸,我心里很孤单,想找个人说话,却不知找谁去。有时候很是羡慕汉王和张辅。他们二人无话不谈,简直比兄弟还要亲。我与小王叔虽然一同长大,少时倒也亲密无间,只是他这几年身体不好,时常不在宫里居住,也许是我们都长大了,竟有些生分,有些话居然也说不出来了。我自小就见父王过着隐忍的日子,他虽是个太子,却一直被皇爷爷及王叔们压抑着。我有时很替父王不平,他的这十几年太子生涯,竟似过在刀尖上一般,天天提心吊胆。换作我,是一定不会这么忍的。可是父王却一直教育我要礼让。礼让——你说二叔他们怎么就不会礼让呢?”语气忽然强硬,冷冷道:“总有一日,我会把他们都收拾了,替我父王讨个公道。”

    阿狸浑身一震,朱瞻基感觉到了,望着她的眼睛,道:“你莫害怕,这话我也只能跟你说。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你就象一碗清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我喜欢跟你讲话,喜欢听你说话,喜欢看你像蝴蝶般在花丛中穿梭。我至今还记得那日你穿着蓝色衫子,在花丛里用绣花针穿着茉莉花,你没完成的那串茉莉花串,我连绣花针一起收着,还有你给海涛的那串,我也要了过来,放在我枕边,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像你说的那样,有股甜甜的香味,能让我睡得很甜。你身上也一直带着各种的花香,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清新怡人。”他说着微微闭起双眼,似乎在嗅她身上的香气。

    阿狸不禁大窘,这小鬼头,好像在说情话啊!忙手上使劲想挣脱开来,朱瞻基便放开她,却又低头看看方才握着她的手掌,道:“怎么,不喜欢听么?”

    他神情似有些难过,却摇摇头,径自走向他的房间,海涛在门口掀开帘子,他顾自走了进去。

    阿狸方呼出一口气。这个小子方才的样子看着挺郑重其事的,听他所说,竟似对她十分的倾心,阿狸心里惊呼了下,这可不行,这么个小毛头,以后不能跟太过于亲热,免得让他误解自己。却又想到他方才两眼泪光,心中一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闷闷地进了房,阿绣正在洗漱,见她就笑道:“你跟长孙殿下说什么呢,讲了这么长时间?又唱又跳,那舞蹈古怪得很,扭腰扭腿的。我方才在四殿下书房里面,从窗子里可都看到了啊。”她嗤地一笑,又道:“我还看到长孙殿下拉了你的手呢。”

    阿狸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可不要想歪了,他方才心中难过,就像个无助的小孩子,我在安慰他呢。”阿绣笑道:“长孙殿下都多大了,还小孩子?怕也快要娶亲了,你也好笑,当他是个孩子。”阿狸道:“我们那里的人啊,都是二三十多岁以后才成亲的,不像你们这里,娶亲这么般的早,像长孙殿下这样的人,都还未到成婚年龄。”阿绣道:“真不知道你们那儿是什么野蛮民族,规矩如此古怪。”

    焉不知是你们的规矩古怪呢?阿狸也懒得解释。

    晚上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北京城,待阿狸起床看到窗外都是一片洁白时,忍不住高声呼喊。阿绣从窗户往外探了下头,笑道:“这下你又有得玩了。”

    阿狸笑道:“等下陪着殿下去请安,你等我回来玩雪啊。”

    忙忙地洗漱,跟着朱高燨去乾清宫请安,一路上就巴望着快快回来,朱高燨也知她心思,便没有在那里用膳,早早地告退出来。

    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胡善祥带了一群侍女往乾清宫去,想是去给皇上请安。两人站住了相视一笑。阿狸扶风等见状侧身避到稍远处,阿狸抬头又看到了垂柳,两人好久都没有说话了,纵使路上相见也如陌路人。此时目光碰在一处,阿狸正要躲开,却见垂柳冲她微微一笑,又招了招手,阿狸狐疑地看看四下,旁边没有别人,确定是在叫自己,没奈何走到她身边,垂柳悄笑道:“你现在倒是很识趣嘛。”

    阿狸苦笑了一下,道:“这就叫识趣啊?那我以后要更加识趣些才好。”垂柳笑道:“你只管好好的,将来我们姑娘作了王妃,自有你的好处。”阿狸呵呵道:“好处呢我不知道,服侍好殿下才是本分,别的呢,却不敢奢望。”

    垂柳心里很是生气,别的宫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唯独这个叫阿狸的,向来眼高于顶,没把她放在眼里,略微皱眉,心里有了计较,轻笑道:“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啊。”身子向阿狸人靠拢,挡住后面人的视线,作势去推阿狸,阿狸下意识地用手阻拦,手还没碰到垂柳时,却见她啊呀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

    众人听到垂柳的叫声,一齐向她们望去,只见垂柳倒在地上,阿狸却悬空伸着两手,又听垂柳哭喊道:“阿狸姐姐,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指出我改了便是,不要这么打我,我下次不敢了。”

    哇——靠!阿狸的眼珠差点掉下来,这也行啊?她看看盯着她的众人,又看看垂柳,后者呜呜哭泣,眼睛却得意地闪动,我去!这么狗血的剧情也会发生在她身上,第一次上当是无知,第二次便是愚蠢了!阿狸看着垂柳狡诈的脸,心里想着要不要上前补上一脚。

    这时早有胡善祥身边一个宫女跑了过来,将垂柳扶了起来,她揉揉腿,怯怯地看看阿狸,然后扶着那个宫女,慢慢来到胡善祥旁边。

    胡善祥诧异地看看阿狸,又看看垂柳,垂柳抽答着道:“方才正跟阿狸姐姐说话来着,她不知怎地就打我了一下,把我推倒在地上。”

    阿狸急忙上前道:“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倒在地方的。”然后对垂柳道:“青天白日的你怎么满嘴胡说呢?”垂柳却是眼睛一眨,泪珠流了出来,哭道:“阿狸姐姐,想是我有做的不对地方,你千万不要跟我计较,我以后改了就是。你说我自己跌倒,就当我自己跌倒就是了。”

    阿狸暗暗叫绝,这绝活倒是怎么练成的呢?现代吧是眼药水,点上就泪流不止,明代难道也有这个东西了?

    扶她的那个小宫女小声道:“自己好端端地怎么会跌倒,分明就是被人推的。”

    胡善祥嗔责地看了她一眼,小宫女不再言语。胡善祥轻声对垂柳道:“雪地路滑,一时不小心撞到你,也是有的,你不要再哭哭涕涕,成何体统。”

    垂柳忙擦干了脸上的泪,道:“小姐说的是,可能是阿狸姐姐误撞到我的。”

    阿狸气得倒不知怎么说了,自编自导,最后还让她来买单!奶奶个腿!她指着垂柳道:“你、你……”

    朱高燨一直不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见阿狸脸胀得通红,又要与垂柳理论,他轻声喝道:“阿狸!”脸色沉了下来,喝止她往下说。阿狸咬咬嘴唇,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一大串骂人的话语。

    胡善祥忙笑道:“小丫头们玩笑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又向阿狸道:“阿狸姑娘,垂柳年纪小,你多担待些。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

    不待阿狸说话,朱高燨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你要去请安就早些去吧。”

    胡善祥点点头,带着人向乾清宫走去。

    朱高燨一行继续回吉祥阁,他一路也没理阿狸,阿狸慢吞吞跟在后面,扶风稍落后几步,悄声道:“你怎么还得了理了似的这般不依不饶的。”阿狸委屈道:“我根本就没有碰到那个垂柳,是她自己跌倒的。可是你们都不相信我。还有他,”阿狸冲着朱高燨的背影努了下嘴,“他不帮我说话就罢了,还凶我吆喝我!”冲着朱高燨的后背作势踢了几下。

    扶风咧下嘴,忙又小声道:“你是真不知道么?殿下喝止你就是在帮你。你想想,胡姑娘身后那些姑姑都是吃素的么,要是叫嚷起来,吃亏倒霉的还不是你?”阿狸仔细想想,胡善祥身边确实站着两个姑姑,如果方才跟垂柳计较起来,后果还真不知是什么样。如此想来她心里认同大事化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又确实气的慌,便嘴上依然犟道:“那又怎么样,把我关到黑屋子不让吃饭么?我才不怕。”忽地想起阿绣说的宫中什么提铃板著的刑法来,不禁心中害怕。那些刑法她虽然没有见过,只是听阿绣简单讲过,听起来不像是好玩的事。

    扶风知她嘴硬逞强,便笑了笑不说话。阿狸歪过头来,道:“扶风,如果我被关了,你会给我送饭吃吧?”

    扶风一愣。阿狸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扶风,如果你被关了,我一定会给你送饭的。”

    他二人说着随朱高燨进了吉祥阁的宫门,乍觉眼前一亮,只见诺大的庭院之中,摆了几大盆红梅花,树干甚是粗大,枝枝梅花含苞怒放,白雪红梅,清香袭人,景色十分的引人。阿狸心中的气恼一下子化为乌有,她欢声叫着,围着红梅红团团乱转。阿绣走过来道:“是长孙殿下方才让人送来的,倒是给咱们这里添了不少喜气。”

    阿狸四下瞧去,没看到朱瞻基,道:“他人呢?”阿绣道:“一早就出去了,梅花是花房的人送过来的。”

    转眼看到朱高燨立在梅花旁边,她心里高兴,也不再计较什么,就笑:“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漂亮吧?”

    朱高燨却盯了她一眼,面无任何表情,转身进了殿中。阿狸冲他背影作了个鬼脸,轻声嘀咕道:“小气,我都不生气,你一个大男人却这般模样。”抬手从花枝上摘下一朵花来,却并不拂去花朵上的白雪,将整个花连雪一起放入嘴里,一股冰冷之气立马从嘴巴向身体四下散去,她打了个冷颤。

    冬天的夜黑得早了些,傍晚时分雪花又开始飘落。阿绣早早地在书房里点起灯,又把炭火拨弄得极旺。朱高燨慢慢踱到窗前,觉得房中有些过热了,随手推开了窗子,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片片雪花进了屋子。他不禁往后退了下,看到旁边的貂皮披风,就披了斜倚在窗边。鼻子忽嗅到阵阵花香,抬头来,竟看到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环挂在窗前,这定是阿狸的杰作,她的手一向是巧的,用些枝叶丝带便能作出精致的东西来。他微微一笑,伸手把那个花环取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把玩。

    听得说话声音,他抬眼望去,海涛扶着朱瞻基走进宫门。朱瞻基脚步不稳,想来是喝了不少酒。只见他停下脚步,左右看看院中的梅花,道:“这花少了些,明日你再让人多取些来。”

    一侧身,他看到窗畔的朱高燨,便叫了声“小王叔”,歪歪扭扭地来到窗前。

    朱高燨只觉酒气冲天,蹙眉道:“怎地喝成这样子?”朱瞻基看到他手中的花环,笑道:“精致地很啊,呵呵,漂亮。”便从他手中拿过来,上下翻看。

    朱高燨道:“你父王正处于煎熬之中,这些日子你还是不要喝酒的好,仔细传到皇上耳中,凭白落了不是。”说着对海涛道:“去让人煮些醒酒汤来。”顺手又将花环取回来。海涛答应着,看朱瞻基两手扶于窗台之上,没有再摇晃,忙去找人煮汤。

    朱瞻基却忽然扒在窗子边沿之上,面露悲伤之色,声音略哽,道:“小王叔,我父王病了。”眼中落下泪来。

    朱高燨吃了一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朱瞻基道:“刚刚南京的人来报,我母妃也一起差人来告诉了我。父王病得十分厉害,已然卧床不起。”说着竟然呜呜哽咽。

    朱高燨见状也是难过,他轻轻拍着朱瞻基的背,半晌道:“不要哭了,想必此时消息也会传到皇上那里,皇上再怎么样也会顾忌父子之情。明日一早你我二人齐到乾清宫面见皇上。”

    朱瞻基慢慢拭去脸上泪水。此时海涛过来,朱高燨道:“扶他回去休息。”目送海涛扶着朱瞻基进了房间,方觉双手冰凉,忙把窗子关上。

    他心中却几番思量着,父皇不让他参政,但是眼下这个时刻,太子大哥身身处危机时刻,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向父皇求情,父皇不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正思索间,听到院中声响不断,接着便听到海涛的声音道:“长孙殿下,咱们还是回去休息吧,你这样出出进进的,小心着了凉。”

    想是朱瞻基酒劲发作,在院中徘徊,他心里必是极苦,倒是可怜。朱高燨想着就又微微开启窗子,欲唤了他来书房坐坐,放眼看去却见阿狸走到朱瞻基的身边。

    原来阿狸与阿绣在房间里也听到朱瞻基在院中折腾,阿绣笑道:“这个小殿下啊,你还是把他劝回房里吧,不然今晚我们都不要睡了。”

    阿狸随手抓件斗篷披了来到院中,见朱瞻基在院中看着梅花呆望,却不言语。她走上前笑道:“多谢你的好梅花,我们今日赏了一天的梅,只是不见你,你一天都哪里去了啊。”

    朱瞻基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阿狸又闻得他一身酒味,她转身望向一边的海涛,海涛轻轻地道:“太子殿下病了。”她心下便明白朱瞻基是借酒浇愁,问道:“醒酒汤喝了吗?”海涛点点头,道:“刚刚在房间已喝了,却只说心里热得难受,非要出来,我也拦不住。”阿狸点点头,道:“你且去,我陪他一下。”海涛应声走开。

    阿狸看朱瞻基只是发呆不语,自己亦不作声,只是待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朱瞻基转过头来,阿狸便冲他微微一笑。朱瞻基只觉她笑靥如花,吹气如兰,忍不住叹道:“你笑起来总是好看的。”

    阿狸又是粲然一笑,道:“那你就多看看嘛。”

    朱瞻基听得好笑,嘴唇咧了一下。

    阿狸又道:“听说美人一笑解千愁,我没那么厉害,只解一愁就足矣。怎么样,你还愁苦吗?”朱瞻基被她说得想笑,便挪揄道:“没见过你这样自夸的人,说自己是个美人,脸皮倒厚。”

    阿狸道:“是你方才说我笑起来好看,现在却又说我脸皮厚。那我还是不笑也罢。”说着绷起脸来。

    她此时面若桃花,娇嗔喜人,朱瞻基一时按捺不住,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下,道:“嘴倒贫的很,你不要说话,只那里静静地站着,就是一个美人了。”

    阿狸道:“不说话只静静站着,那不成了木石雕刻的人了吗?那样的美人毫无生气,原来你是喜欢那样的人啊?”随即得意地道:“这下我知道了,等回到南京啊,我告诉孙家姑娘,她一高兴啊,说不定赏我些什么东西呢。”

    朱瞻基伸手就去捂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阿狸笑着便躲,没想到朱瞻基的劲大,两人拉扯着一起跌坐在雪中,雪很厚,倒没伤着,阿狸忙要起身,朱瞻基却一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她心中一惊急忙挣扎,朱瞻基却轻声道:“不要动,一会就好。”

    他双手环抱着阿狸,将头埋在她的肩上。阿狸怔了下,只觉他抱得很紧,心下惊慌,正要使劲挣脱的时候,朱瞻基忽然放开了手臂,笑着翻身站起,又一把拉了阿狸起来。

    阿狸愤然甩开他的手,横了朱瞻基一眼,哼道:“小鬼头,以后再吃我豆腐,小心我咬你!”朱瞻基笑道:“你属狗的啊,咬我?居然敢叫长孙殿下作小鬼头,你胆子不小。”阿狸拍拍身上的雪,哼了一声,径向房间去了。

    朱瞻基微笑看着她的背影,鼻间还犹留着她发梢的花香,想是今天在梅花边待久了,她身上发上都染上了香气。转眼间,看到朱高燨的书房窗子半开,依稀看到朱高燨竟倚在那里。他想想便走了过去,道:“小王叔,还没休息?”

    朱高燨淡淡道:“你这般折腾,怎么能让人好好睡去呢。”

    朱瞻基笑道:“好,我不折腾了,现在回去睡觉。”转身间,复又回头道:“小王叔,你把阿狸给了我吧。”

    朱高燨见他神色凝重,不像以前那般嬉戏取笑,他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朱瞻基又道:“小王叔,我心里很喜欢她,跟她在一起,我很开心,什么烦恼事都没有了。”

    朱高燨没有说话,朱瞻基看看他却又笑了笑,一眼看见海涛过来,便扶着他欲回房,蓦地又回身道:“我会好好待她,你放心。”

    朱高燨靠在了窗户上,一时脑子一片茫然,一任雪花飘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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