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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第250章 :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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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巧刚死,张妈妈就来,这么巧,莫非一直在附近盯着吗?她将头上的发钗取下,稍稍揉乱了些,踏出屋门,走到兰巧的屋里时刻意停顿了下,对着门外的人懒洋洋地喊了声:“阿信,谁啊,大清早的!”

    沈信极为配合,高声回道:“小姐,是张妈妈来了。”

    兰芝一直跪在兰巧的窗前,将门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紧紧地握住了手掌心,深深地看了眼兰巧,再磕了一个头,两眼依旧空洞无神。

    李锦然走到梅苑门口,见张妈妈还喘着气,像是刚从哪个地方往这边赶来。她倚在门上,歪着头笑看着她:“张妈妈,这么早来找我,可是有事?”

    张妈妈想绕过沈信往梅苑里进,奈何沈信身材健壮,挡在门口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妈妈尝试了几次,怒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挡在这里做什么?”

    沈信也不生气,说道:“我的命是小姐救的,自然是保护她的安全。”

    李锦然心里笑道:这个借口真是好,一语双关,既说明了他在梅苑的理由,又给张妈妈一个下马威。倘若她敢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儿,沈信就够用了。原先觉得张妈妈实在是一个难缠的人,可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张妈妈碰到沈信,就蔫了。

    张妈妈脸色很不好看,可她身后并没有跟着男仆,倘若硬来也怕吃亏。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扯着笑不自在地对李锦然道:“二夫人听周小姐说你受伤了,让我来看看。他挡在这里我怎么进得去。”

    李锦然抿着嘴温温柔柔地对着她笑,转过身看了眼沈信:“阿信,还不让开?”

    沈信侧了侧身,满眼厌恶地看着张妈妈。张妈妈很早就跟着二夫人,那些下人就算有讨厌她的,看在二夫人的面子上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可如今竟然叫一个刚来的小跟班这样羞辱,她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挤着一抹笑,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李锦然趁着张妈妈进去的时候,悄悄对沈信竖起了大拇指,又快步跟上张妈妈。见她在兰巧的门前停了下来,原先只是猜测梅苑被人监视,现在她能肯定了。难道父亲那边已经不再让孙止保护自己了吗,她有些拿不准现在的情况。

    张妈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装模作样地说道:“这个房间我从前没来过,能进去瞧瞧吗?”

    这梅苑哪一间屋子你又看过,怕瞧房间是假,瞧房间里的人才是真吧。李锦然面露难色,说道:“这间是兰芝的房间,那丫头昨夜做错事,被我罚跪才去休息,不知道喊她开门她能不能听见。”

    张妈妈哼了声:“都这个点了还敢睡,过的比主子还舒服。”她走上前,用力地拍门,弄出极大的声响。许久不见动静,张妈妈似有所指,说道:“这么久不开门,是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锦然也不恼,说道:“张妈妈如何得知?”

    张妈妈被问得一时语塞,也不理她,只继续拍门。

    门忽地被打开,兰芝一脸困意,只穿着亵衣亵裤,似是极为疲惫道:“小姐,我已跪了六个时辰,阿信一直监督着,不信您可以问他。”她抬头看向张妈妈。这一抬头,众人才发现她脸上的巴掌印还十分明显,微微有些红肿。她疑惑地说道:“你也是来打我的?”

    一个也字,让张妈妈傻了眼,莫非是李锦然动的手?她去看李锦然,没有发现一丝说谎的痕迹。

    李锦然道:“打了你,还敢有意见?”

    兰芝又低下了头,语气谦卑:“不敢。”

    张妈妈在这两个人之间左看右看,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要做,将两人甩在身后,一脚踏进屋里。直直向着床榻走去,她一把掀开被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李锦然咦了一声,说道:“张妈妈这是在做什么?”

    张妈妈也不回她,在屋里走了一个遍,又将柜子拉开看了半天,一层层地翻找着什么,就连案桌底下都不曾放过,却仍然没有找到想要的。

    这时李锦然走到张妈妈身边,脸上也不再装客气了,声音也比先前冷了几分:“我看张妈妈不是来看我的,倒是来找什么的吧。你在找什么?”

    张妈妈狠狠地看着兰芝,想看出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可兰芝却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她盯着看。她明明闻到了淡淡的药草味,说明这里一定是有病人的,可她将屋里翻了一个遍,却没见到人。张妈妈毕竟是张妈妈,理由也顺口拈来:“二夫人的阿生跑丢了,我来这里找一找,它喜欢跟我玩捉迷藏。”

    阿生是二夫人养的一条狗,二夫人除了疼承欢和张蔚然之外,就是对阿生最好了。可它若没有二夫人牵着,连琉璃阁都出不去,又怎么会跑到梅苑来?李锦然也不拆穿她,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很快张妈妈便受不了她这种眼光,随便找个理由出去了。

    待张妈妈走出梅苑,兰芝早已发软的双腿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李锦然上前将她扶住,问道:“你怎么样?”

    兰芝轻轻地摇了摇头,双手紧紧地握住李锦然的肩,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差点就害了小姐你啊,若是今天兰巧的尸体被人瞧见,那这场瘟疫定然是要扣在你的头上。”

    李锦然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兰芝将李锦然带到房里,走到床下,将床下箱子拖出来,李锦然才看到兰巧的尸体。李锦然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窗外有声音。她转过头,问道:“谁?”

    那人被发现,急忙跳下墙,只眨眼便不见了。

    兰芝也发现了,拔高了嗓门焦急地说道:“怕是来监视的。”

    李锦然两眼一暗,难道这次真要背黑锅上身了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心里已开始暗暗地想着对策。倘若二夫人与周荷二人联合起来,将李府发生的瘟疫扣在自己的头上,她会怎样做。

    忽然门外传来打斗声,李锦然看了眼惊吓不已的兰芝,吩咐道:“待在这里,不要出去。”她见兰芝点了头,才迅速跑到院外,看见沈信拿着剑与方才墙上那人正在搏斗。那个人李锦然不认识,却见他招招都要置沈信于死地。沈信武功不俗,都挡了回去。李锦然站在远处,见沈信能将其拿下,便也放了心。

    沈信出手又快又狠,那人身上不多时已伤痕累累。沈信也不恋战,正欲拿剑刺入他心脏时,那人突然从嘴里吐出一枚银针,直逼李锦然的方向。李锦然没有防备,沈信想出手相救已来不及,只能大喝一声:“小姐闪开!”

    李锦然没有理解沈信让她闪开是什么意思,还在出神的状态,只看到一把扇子从自己面前飞过。扇子在她面前落了地,她低头看了眼扇子,有一根银针刺到扇柄上。

    “好大的胆子!”赵澈身前的侍卫走上前将地上的扇子捡起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赵澈。赵澈噗的一声打开扇子,微微摇了摇,眯着眼睛笑着走上前,将沈信与那人隔开,说道:“明明只是李府的下人,却身怀绝技,又欲杀害大小姐,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那人不说话,只是紧闭着嘴巴。

    赵澈也不在意,对身后的人说道:“郑辰,去将将军请来,就说我来梅苑做客,碰巧遇到李府的仆人行刺大小姐,看他有什么法子叫这人开口。”

    郑辰正欲踏出步子,那人身体忽然开始颤抖,紧接着七窍流血。赵澈脸色大变,却见沈信提着剑对他心脏狠狠地刺了一下,那人立刻断了气。

    沈信从未被人这般暗算,气不过又在他身上补了一剑。

    赵澈回头去看李锦然,只见她面无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刺客的尸体出神。他走上前,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回神了,人已经死了。”

    李锦然木讷地说道:“为什么都想要我死呢?”

    赵澈疑惑,忍不住问道:“都有谁想要你死?”

    李锦然忽然回过神,怎么能将这话在赵澈面前说出来。她也不再说话,走到刺客的身边,蹲下细细地查看他的尸体,发现他脖颈里挂着一条黑色绳子。她将绳子捞出来,见绳子上挂着一个口哨,将它取下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阿信,尸体绑上三块大石头,沉入后湖中。”她起身,只觉眼前发黑,有些站不稳,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她抬头看着眉间皆是担心之色的赵澈,语气颇有些无力地说道:“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好吗?”

    “或许我可以帮你!”赵澈看着她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道。

    李锦然迎上他的目光:“三爷,您救过我两次命,只要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咳咳咳!”赵澈用手捂住口,轻轻地咳了几声。

    郑辰在后面小心地提醒:“三爷,吃药的时辰到了,咱们该回去了。”

    赵澈点点头,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李锦然,微微思考了片刻,说道:“江曲之事……”

    李锦然想也不想地答道:“如果可以,还请三爷再缓几天禀报皇上。”

    赵澈又道:“也好,这些计策是你提出的,你也该得到封赏,我想……”

    “不要!”李锦然斩钉截铁地拒绝,“那些我都不要,我只想安稳地过日子。你是皇子,江曲之事你比任何人都上心,那些封赏你比谁都有资格去拿。我是为了报恩才跟你提的!”

    这些赵澈当然知道,张蔚然跟赵灏关系极为要好,江曲之事也是他们最先提出要解决的。张蔚然待李锦然如同胞妹,她都未曾去帮过他们。可他不过与她相识几天罢了,如果没有救她的命,她必然也不会对自己说那些的。这个女人……实在让他弄不明白。

    “三爷,您该回去吃药了。”郑辰见他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提了一遍。

    赵澈又捂住口咳了几声,才准备走,却从怀中拿出一支金蝴蝶簪子,递给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小妹前些天总缠着让我买首饰,一件也是买,两件也是买,顺手给你带了一支,喜欢就收下,不喜欢就赏给丫鬟。”

    李锦然见他这么说,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加上他方才又救过自己的命,只好将金蝴蝶簪子接下,道了谢。

    赵澈才满意地笑了笑,又将身上的玉佩解下来,说道:“若是遇到麻烦,不要意气用事,拿着它到我的府上来找我。门卫见此玉佩如见我本人,没有人会拦着你。”

    “我……”

    “别再说你不需要,总有一天你能用得着它。”赵澈不等她再说什么,转身向前走去。李锦然拿着赵澈给的玉佩,叹了一声,现在还他肯定也不会收的,只有改天了。

    郑辰一路跟在赵澈身后,见他嘴角一直挂着笑,琢磨不透自家主子这性格,好奇地问:“三爷,您来梅苑,就为了给李小姐送簪子?”

    赵澈扬了扬眉,说道:“有何不可?”

    郑辰啊了一声,满是不相信。

    赵澈拿着折扇敲了一下他的头,说道:“她帮了你家三爷,你家三爷从她这得到的,可远远不止一根簪子的价钱。”

    这一天的梅苑到底是不安生的,兰巧才死去不久,紧接着刺客又来了。李锦然心里明白,如果不赶快将兰巧下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二夫人新派来的人盯上。

    方才沈信已将刺客的尸体装入麻布袋中,趁着四下无人背着投入清荷池中。现在只剩下兰巧了,她看了眼兰芝,实在说不出让她把兰巧下葬的话。犹豫不决间,兰芝在门外轻轻地敲了敲。

    李锦然将门打开,就见兰芝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厚厚的一封信。她将信接过拆开来看,越看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如果说周荷只是设计让李府的人染上瘟疫,那二夫人就是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这算盘打得真是好,二夫人之前在承欢身上花了大价钱,想让她赢得赵灏的欢心。可惜妾有情,郞无意。而这时周荷来了,她聪明、善良,又给赵灏帮了大忙,赵灏怎能逃得过这样一位绝世美人。二夫人眼看周荷有望成为皇妃,于是默许了周荷的肆意妄为。她知道周荷将红木盒送到浣衣房,引得人心惶惶;再让周荷高调发放药物,就是要让她赢得府上每一个人的心。这里面自然还将张蔚然算在内,大哥的心若向着她,赵灏还会远吗?

    她不由得想起张蔚然有些日子没来院里了,心里沉了沉,将信放在蜡烛上烧毁。兰芝急忙问道:“小姐,这信可作为供词,老爷见了一定……”

    “兰巧已死,死人怎么能作证呢。笔迹是可以模仿的,除了你知道兰巧会写字,府上还有谁知?就是有,也不会出来作证的!”李锦然无奈地笑了笑。

    “如此说来,他们要逍遥一辈子了。”兰芝紧紧攥住衣角,咬住下唇。

    “那倒未必,走一步看一步。”李锦然安慰道。

    兰芝又道:“小姐,今晚我想将兰巧下葬,她在这里会让我们越来越危险。”兰芝心里不舍兰巧,却也分得清形势。小姐能让她与兰巧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么多日子,她已感激不已。现在她也明白兰巧留在这里多一日,小姐的危险就多一分。

    李锦然重重地呼了几口气,点了点头。兰芝见她神色疲惫不已也就退了出去。这些天她从没睡过一个好觉,刚又差点死掉,如今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反倒是困了。她和衣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到母亲带着她一起赏花,赏着赏着母亲突然开始不说话,脸色也变得苍白无力。她去摸母亲的脸,母亲忽然开始流泪说道:锦然,我好孤独,我总是一个人,怎么办?

    等她醒来,明明知道那是梦,却还是哭了出来。有多久没有去看过母亲了呢,她感觉已经太久太久了。母亲一定是怪她了,可是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分神。母亲不知道锦绣的处境,更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她只想活着,好好地活下去,有朝一日能带着母亲跟妹妹逃出这个地方。可是怎么就那么难?她将脸上的泪擦去,用了一点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才向兰巧的房间走去。

    等进去时,才发现尸身早已不见。不待她问,兰芝便解释道:“见你睡了,就没叫醒你。有阿信帮忙,兰巧已经下葬,没有时间买棺木,我们也只能草草地埋葬。”兰芝没有温度地解释,却让李锦然更加伤感。联想到那个梦,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沈信从外面进来,见李锦然面色有些苍白,以为她又生病了,便道:“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大夫,生病?她忽然心生一计,说道:“对,我现在就是生病了。沈信,你去找个你信得过的大夫来。兰芝,你立刻去跟二夫人说,就说我吐了好多血,昏迷不醒。”

    沈信和兰芝不明白李锦然此刻在想什么,却都按照李锦然的吩咐出门办事。李锦然回到屋里,想了又想,拿出在禅房时吃过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二夫人得知李锦然吐血时,正拿着戒尺看着锦绣学走步。紫鹃在一旁给二夫人扇扇子。兰芝将李锦然早上的情况慌慌张张地说了一下,紫鹃手一抖,扇子差点掉在地上。二夫人瞟了一眼紫鹃,没说什么。

    张妈妈呵呵地笑了一声:“早上我去梅苑时,倒没瞧见大小姐哪里不舒服呀,什么病来的这样怪异?”

    兰芝什么也不说,手却攥住衣摆。二夫人见她这小动作,倒是颇有些意味地笑了笑,对身旁的紫鹃说道:“你跟着大小姐的时间最长,突然生病,是什么病?”

    紫鹃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我……这些日子都跟着您!”

    二夫人笑道:“今儿太热了,擦擦汗吧。”

    紫鹃急忙拿着帕子擦汗,学走步的锦绣却走到二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噘着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二娘,姐姐病了,我要去看姐姐。”

    二夫人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伸手抹去她的泪,温柔地说道:“好孩子,二娘没说不去啊,咱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张妈妈在二夫人身后说道:“夫人,要不要去请周大夫。”

    二夫人揽着锦绣,点了点头。张妈妈讽刺地看了眼兰芝,出去请周大夫了。

    等二夫人带着锦绣来到梅苑时,李锦然躺在床上微微地喘着气。沈信只站在屋里门口,锦绣红着眼睛跑到李锦然的床边。她还从未见过姐姐这样,伸手想去擦李锦然嘴角的血,刚碰到她的脸,就被她伸手捉住。

    “是妹妹吗?”李锦然虚弱地问,说话间深深地呼吸了下。

    李锦绣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此时二夫人走了进来,看了眼李锦然,说道:“前些日子才好,怎么这会又病了呢?”这话倒像真在关心她。李锦然去看她的眼睛,那里面却没有任何温度。

    “谁说不是呢,大概我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吧。”她忽然拿着帕子咳了两声,然后打开,又急忙捂住。

    二夫人却瞧见了,上面有血,莫非是肺痨。她一惊,急忙向后退了几步,装作不在意地问道:“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李锦然将帕子藏在被子里,虚弱道:“未曾出过梅苑,只有次兰芝不在,我去过浣衣房拿衣物……”

    二夫人听到此话,又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上身后的人。她回头去看,竟然是长阳城赫赫有名的大夫卫相。卫相她本不认识,还是因为兄长周良有一次得了怪病,她前去探望,才与卫相有一面之缘。她见兄长对卫相礼数有加,之前还从未见过兄长对人这般客气过。待卫相走后,她特意问过兄长,才知卫相医术高超,可看不看病,给什么人看病,完全属于个人喜好。

    可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卫相无疑,竟然能给李锦然看病,凭什么?

    二夫人正疑惑间,卫相已写了药方,走到李锦然的身边,用袖口捂住口鼻,说道:“日服三次,切忌出门。”

    李锦然抿着嘴笑了笑:“大夫,我这日子是不是要到头了。”

    卫相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当她说话时,微微后退了一步,这些动作都落在了二夫人的眼底。卫相道:“这病,得看人。有的人活不过三日,有的人却能活一月,还有的人熬过去就好了。”

    若原先二夫人只是猜测李锦然得的是肺痨,现在她就确定了。好你个李锦然,明知道肺痨会传染,还特意派兰芝去叫她过来看,是想让她也被传染吗?她笑容里带了些冷意,可话里却还是很温柔:“大夫,我们锦然得的是什么病?”

    卫相叹了口气,说道:“吃了我这药,要是十日后还未见好转,就准备后事吧。”

    锦绣听了此话,哪里还受得住,紧紧握住李锦然的手,哭得一塌糊涂。二夫人眯了眯眼睛,什么也没说。

    张妈妈领着周大夫也到了,正要进门,被二夫人不动声色地拦住。张妈妈正想开口,只听二夫人道:“锦然已叫大夫瞧过了,就不用再看了。”

    周大夫看到卫相,也有些惊讶,对卫相抱抱拳。卫相只看了一眼,眼神又回到李锦然的身上,说道:“你还想做什么,趁着这几天就都做了吧,只要不出梅苑。”

    李锦然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看了眼李锦绣,半晌才道:“你走!”

    李锦绣哪里肯,抱着李锦然不撒手。二夫人咬咬牙,向前走去,安慰道:“你这孩子,锦绣喜欢跟着你,还能跟几日?”

    李锦然翻过身,不愿意再看她们。二夫人这会儿心情变得很好,也不计较了,说道:“锦绣礼仪不学也罢,跟着你姐姐好好过吧。”

    周大夫是个细心的人,又见是卫相开的药,不免想看看开的是何药。不待问出口,卫相已将药方递了上来。周大夫细细看去,见着都是补身体的药,并未有能治病的药。莫非是病入膏肓,已是不治之症?他只能暗自揣摩,不敢问出口。毕竟卫相的医术也属上乘,他煞有其事地拿着药方,如卫相那般叹了一声。

    二夫人见周大夫也在叹气,便笃定李锦然离死期不远,怜悯地说道:“你好生歇着,可还有心愿未了?”

    都提到心愿了吗?背对着众人,李锦然冷冷地笑道:“我想我母亲了,特别特别想。”

    二夫人说道:“这容易,我明儿就叫人把大夫人移居到此处。”

    李锦然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李锦绣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痛得更厉害,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想留下来,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也该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李锦绣气得哭了,反正大家都以为她是傻子。她索性装傻到底,说道:“反正你都要死了,我还活着干吗。你要是不让我留下,等你一死,我也去死。”

    一旁的卫相看不下去了,开口道:“留下也无妨,只要别频繁接触,倒也不碍事。”

    二夫人也跟着说道:“是啊,锦然,大夫都这么说了。”

    李锦绣去牵李锦然的手,这次没被她甩开。她觉得有戏,感激地朝卫相看了一眼。

    二夫人将李锦绣的动作尽收在眼底,暗道:还真是个傻子。她可不想继续在这个有传染病的房里多待上一会儿,开口道:“走吧,让病人好好休息。”

    二夫人一开口,随从的丫鬟都跟着二夫人退了出去。

    周大夫将药方已全部看完,抬头时才发现众人皆已散去。正想出去,便被卫相叫住:“大小姐这病有些奇怪,我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卫相刻意将声音压低,像是不想让李锦然跟李锦绣听见。

    周大夫也明白,这是医者对病患的尊重,于是也随之放低了声音,说道:“真没法子救吗?”

    卫相望了望天,抬脚走出了房间。卫相前脚出了房间,沈信后脚就跟了上去。周大夫暗暗一叹:难得主子快死,还有个这么忠实的仆人在啊。

    沈信一直将卫相送出李府,在一家酒楼前停下,随着卫相上了二楼。二楼有单独数十隔间,卫相一直走到隔间的尽头,在最后一间落了脚。沈信进门,立刻将门关上。

    卫相嗤笑一声,说道:“莫不是跟着李锦然,做事都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沈信端起桌上早就备好的酒,仰头饮下,说道:“还是小心为好。”

    卫相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小心,也意识到问题严重,说道:“李锦然的处境怎样?”

    沈信将这些天李锦然发生的事细细地说给卫相听。卫相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忍不住问道:“主子对这些事都知道吗?”

    沈信点了点头。

    卫相又道:“真不明白主子为何不将李锦然直接接出去,现在他有这样的能力了,不是吗?”

    沈信道:“李锦然的大哥是赵灏身边的人。”

    卫相闻言不再说什么,将手中的酒也一口饮下,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李锦然服这药,主子同意吗?”他也没有想到李锦然会将这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吃两次。这药是他做出来的,一般人自然不会发现其中的玄机,可他是知道的,药劲过后身体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沈信摇了摇头,又问:“要不要跟主子说。”

    卫相反问:“你觉得这个时机,合适吗?”

    孰轻孰重,沈信自然明白。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卫相见他这般着急,笑道:“才这么几天,就将你的心也勾去了吗?”

    “主子之命,不敢违背。”丢下这几个字,他走了出去。

    李锦然生病这事,不知是谁刻意地传得府上都知。原先就将李锦然避如蛇虫的人,此刻更是避而远之。二夫人从梅苑回去后不过两日,果真将大夫人送了过来。那些送人的几个壮丁每一个都捂住口鼻,将人送进去后立刻就离开,生怕被传染上瘟疫。

    府上闲着的丫鬟,更是将李锦然的病症描述得惨不忍睹。都说活不了几日,又是疑难杂症,才有本事将卫相这样的大夫引到李府来亲自确诊。

    一天李锦绣去药房取药时,几个丫鬟见到她急忙跑开,远远地在说:原先总感觉是装傻,现在瞧着才知道是真傻。她姐姐得的是瘟疫,还跑去照顾,不是找死是什么?

    另外几个听到这话,只捂着嘴偷笑。

    李锦绣红着眼睛,自顾自地去抓药。周大夫怜悯地看了几眼,又额外给了她几根人参。李锦绣拿着药往梅苑走去。路上遇见了赵灏,周荷在她身边笑语嫣然。赵灏在她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周荷低头羞怯地笑着。

    那画面很美,却叫李锦绣看红了双眼。她跟赵灏之间隔的,又何止是个李承欢呢。就算没有李承欢还有周荷,就算没有周荷,也不会是她。曾经还想着争些什么,可如今姐姐就要西去,再争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李锦绣抓紧了药,装作没有看见他们,拐弯就要向梅苑走去。

    “妹妹……正巧说着你,竟就遇见了呢。”周荷甜甜地笑道,声音温柔无比。

    李锦绣低垂着头,哽咽地说道:“说我什么呀。”

    周荷想走上前去摸摸她的头,被赵灏微微拦住了。

    李锦绣心里更为难过,如今连他都怕自己被传染了,唯恐伤害了眼前这位美人吧。她抬起头低声道:“姐姐还在等我的药,我先走了。”

    李锦绣快步往前跑,只听见后面周荷带着颇有些遗憾的口吻说道:“我还想去看看大姐呢。”

    赵灏语气温柔地安慰道:“这些日子李锦然总挑你的刺,不去也罢。”

    李锦然倒不是想装病,只是这次服下苏照曾经给的那种药,真的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好在卫相给她开的都是一些补药,李锦绣将煎好的药端进来时,李锦然依然卧床未起。

    李锦绣将李锦然从床上扶起来,吹了吹药,确定不烫了才喂给她:“姐姐,我刚给母亲喂过饭了,兰芝去领月钱了,阿信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一起来他就不见了……”她一一的交代着,李锦然忽然觉得她长大了。回来的这些日子,她不吵也不闹,甚至也不再提赵灏。之前李锦然幻想过无数次李锦绣懂事的模样,可现在见她如此乖巧,心里不知怎么地却很不舒服。

    李锦绣给她喂完药,又拿帕子蘸了水擦去她嘴角的药汤,然后起身将窗户打开。这些事做完,她就往门口走去。

    李锦然虚弱地喊住她:“姐姐没病!”她不要看见锦绣这般乖巧。如果要让她长大付出的却是没有欢声笑语,她宁愿她一直都是个小孩子。罢了,就跟她说实话也无妨。

    李锦绣慢吞吞地转过身,豆大的眼泪往下掉:“姐姐,到现在你还安慰我,连卫相都说你……”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这么做是为了能让你回来,让母亲搬过来!”李锦然说完这话又捂住口咳了咳,接着说道,“所以你就不要再这般伤心了。”

    李锦绣扑倒李锦然的怀里,委屈地说道:“你吓死我了,姐姐。你真坏,这次真把我给吓死了。”

    李锦然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姐姐的事别声张,对外人你尽管像这些天一样做就好。姐姐这么做自有道理。”

    李锦绣乖巧地点点头,心里却十分高兴她没生病。

    兰芝进屋时,看见李锦绣嘴角挂着笑容,知道是李锦然将实情告诉了她。她虽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将月钱放在案桌上时,看了眼李锦然,似是有话要说。

    李锦然摸了摸李锦绣的头,说道:“出去玩吧。”

    李锦绣见她们二人似乎要商量些什么事,站在原地不肯走,固执地看着李锦然:“姐姐,我已经这么大了,是时候替你分担一些什么了。”

    李锦然满眼慈爱的口吻:“锦绣,姐姐这般跟人算计提防,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想给你一个安静的家啊。要是你再蹚这趟浑水,姐姐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对不对?”

    李锦绣想了一会儿,又道:“可是姐姐,我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李锦然笑笑,说道:“那就帮姐姐去照顾母亲好不好。你只管照顾好母亲,姐姐好一心一意地做事。”

    李锦绣点点头,又看了眼兰芝,说道:“姐姐,我想紫鹃了。”李锦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一叹。李锦绣赶紧又道:“我去看母亲了。”

    李锦绣出了门,兰芝将门关好,从怀里拿出一张符,说道:“小姐,你猜的果真没错。”

    李锦然看了眼符,倒是没说话。早上她让兰芝以领月钱为由去账房。途经琉璃阁,顺道去打听琉璃阁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她拿着符看了看,冷冷地笑着。禅院一直在闹鬼,早就让二夫人心里发毛,加上最近父亲已借了赵澈的人去验尸,结果应该也出来了吧。可二夫人到底是能坐得住的,禅院也去了几次,只怕身上都装着辟邪的东西呢。

    兰芝见李锦然不说话,又道:“小姐,那这符……”

    李锦然抿着嘴微微一笑:“不用管它,我只管养病就好。”

    兰芝摸不着头脑,特意让她去打听琉璃阁的是小姐,可不让管的也是小姐。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二夫人可不是善茬。”

    李锦然的笑意更深,说道:“我现在可是病人,病人哪有时间四处奔走,应该等着人来看我。”

    兰芝更是疑惑:“谁会来看你啊。”

    李锦然毫不在意地说道:“也许有呢。”

    李铮得知李锦然生病的时候,已是卫相给她看病之后的第五日。他站在书房,眉毛拧在了一起,桌子前面摆着赵澈贴身侍卫验尸的结果,服毒而死。

    虽说跟赵氏的感情不深,却也足够了解赵氏的为人。她性子清淡,与人甚少往来,怎会好端端地去服毒?就算要服毒也应该死在自己的房里,又怎会掉入清荷池中?很明显,这是有人刻意掩盖杀人的真相。

    他又想起李锦然上次来时递给他的那块手帕,眼里闪过一丝冷色。倘若真的是二夫人……要真的是二夫人所为,那他又该如何?

    “孙止!”他朝门外喊了一声:“去梅苑!”

    隔了太久没见到李铮,等再见的时候,李锦然说要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才是假的。她捂住帕子轻声说道:“父亲,别离我太近,可能会被传染。”

    李铮好像没听进去她这话,走到床前,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傻孩子!”

    李锦然睁着大眼睛一直盯着李铮看,什么话也不说,手一直攥着他的衣角。在李铮看来,李锦然一直习惯独自生活,不依赖任何人。可如今李锦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到叫他有些不自然。可来的目的是什么,他还是没有忘:“锦然,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给我的那块帕子?”

    李锦然点点头。

    李铮打开门,让孙止进来,示意下面的话让孙止说,自己又出了门。

    孙止是个直性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姐,上次你送来的帕子上有迷香,又有人在暗处盯着你。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那时候有人要杀你灭口。”

    李锦然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无从开口。

    孙止说道:“但说无妨。”

    李锦然说道:“兰芝去取月钱的时候,琉璃阁的丫鬟手上都拿着这个。”李锦然将上次兰芝拿来的符递给孙止,又问:“孙大哥,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懂。”

    孙止接过符,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说道:“你安心养病,过些日子老爷再来看你。”李锦然原先闪亮的眼睛片刻间暗了下去。孙止不是看不见,只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李锦然在他身后,悲伤地说道:“其实父亲来看我,只是来求证一些事的对不对?他并不是专程来看我的。”

    孙止脚步顿了顿,打开门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她再也听不见。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可还是有一丝丝难过。

    李铮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如果之前帕子作为证物有些勉强,那么加上这张符,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二夫人了。李铮从发现帕子上有迷香就开始怀疑二夫人,只是碍于其兄长周良,所以只能被迫选择按兵不动。加上所有亲自验尸的仵作都蹊跷死亡,他也不敢再冒险。而前些日子,赵澈的贴身侍卫又亲自验尸,才将赵氏之死又提了出来。

    偏偏赵澈的侍卫验尸,什么事都没有,而其他人去验,都没了性命,这也能很好地解释那些仵作会死,只为了掩盖中毒的真相。这一点李铮自然也想到了,所以他才会在这个点来看她,只是想将心中的疑虑再确定一下。

    她更明白,李铮要彻查四夫人之死,并非想要还四夫人一个公道,只是想要以此用来牵制住御史大夫周良。周良为人心狠手辣,对待政敌丝毫不留余地,而李铮恰好是他政敌中的一位。周良就算手段再硬,可面对唯一的妹妹,他倒是极为疼爱。如果他的妹妹杀了人,他势必要出面周旋。这一周旋,李铮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李锦然长长一叹,父亲其实最关心的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只关心自己的呢?她闭上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李锦绣忽然推门而进,语气有些欢快:“父亲呢,听说过来了。”

    李锦然从床上坐起,说道:“听谁说的,已走了一会儿了呢。”

    李锦绣原先还仰着的头又垂了下去,所有的热情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大哥说的。”

    大哥?李锦然眼睛亮了亮,问道:“大哥可来了?”

    李锦绣嗯了一声,说道:“等下才进来,他跟阿信在聊天。”

    李锦然的心情忽然变得好起来,起身下了床。因这些天一直躺在床榻上,她的脚一沾地便有些发软,她急忙扶住案桌才站稳。张蔚然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身后还跟着他的侍卫。他上前一把扶住李锦然,小声斥道:“生病了还下什么床。”

    李锦然扬着嘴角,极为开心地笑道:“见你来了,我好高兴。”

    李锦绣这些日子在李锦然身边,从未见她这般开心过,想了想,决定把时间留给大哥跟姐姐,悄悄地退了出去。张蔚然身边的侍卫也是个极有眼色的,看二小姐都退了出去,也跟着退了。

    李锦然在桌边坐下,张蔚然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听人说,你得的是瘟疫。”

    李锦然握住茶杯,说道:“卫相大夫来瞧过,只说看着像瘟疫,但也不太能确定。”

    张蔚然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好像怕将她吓住:“你看,连卫相大夫都不能确定是否是瘟疫,你就不要多想了,只管养着便是。”

    李锦然喝了口茶,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以为你不关心我了。”

    张蔚然疼爱地瞧着她:“胡说,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李锦然像是认真地想了想:“你好久没来了,还从我的院子里搬出去了。”

    张蔚然好笑道:“明明是你看到我,就不想理我,不然我能这么快从你这搬出去?”

    李锦然又道:“才不是,是周荷一来,你就只关心她了。也是,我又不是你的亲妹妹。”

    李锦然故意将那个“亲”字咬得极重。张蔚然看着李锦然这般表情,倒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焦急的心也放下了一半,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平安符递给她,说道:“我可不会去给小荷求平安符。”

    李锦然看了眼平安符,知道这是从长阳城最出名的万安寺求来的。那里的香客每天都非常多,求平安符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大哥要求这平安符,怕也是不容易的。这份心意让她极为感动。她将平安符紧紧地捏在手里,又想起这些日子他与赵灏走得越来越近,而父亲却与太子赵漳有牵连,她的眼睛微微地暗了下去。

    现在的大哥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可他跟的人毕竟是皇子。自古以来哪有皇子不争皇位的,何况赵灏现在面上是替皇上分忧,对太子亦是极为敬重。可他却与大哥走得太近,多次在李府走动,看似与大哥关系要好。又加上最近李府瘟疫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他的到来,无疑是彰显皇家对家臣的关爱。实际上呢,她冷冷地笑着,实际上是在打探李府敛财数目。想必这些日子,李府何处有古董,价值几何,太子与父亲关系怎样,好到何种地步,他都再清楚不过。父亲虽没有周良那般深得皇上宠信,却一直手握兵权。赵灏虽想搬动太子,却也要忌惮三分。目前没有人能打破这一平衡。可要是有一天,赵灏与赵漳撕下交好的面孔,那父亲与大哥又会怎样呢?

    李锦然轻轻地扯了扯张蔚然的袖子,颇有些撒娇的味道:“大哥,我不喜欢二殿下,以后你不要跟他来往了好不好?他只喜欢看美人,我觉得他好肤浅。”

    张蔚然很少见她这样撒娇,以为她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才会变得心思敏感。想着平时也没有人疼爱她,她的心思一向内敛不喜张扬,这一次肯这样跟他说话,已是做了最大的让步了。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大哥答应你,这些日子好好陪着你。至于二殿下那里,我就暂时不去了,你看这样好吗?”

    李锦然心想:所有的事情都得循序渐进,求急不得。反正时间还长,总有办法让大哥从太子之争中走出来。她十分乖巧地对着他甜甜一笑,又道:“大哥,你快走吧,卫相大夫说我这个病可能会传染人的。”

    张蔚然点点头,说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李锦然更是开心地说道:“好啊,别带周荷来,我不喜欢她。”

    李锦然现在生着重病,或许活不了多久。现在张蔚然一切都以她为重心,她说什么,自然只有点头的份。他点了点头,看她有些倦容,又交代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才向门外走去。

    待夜色深沉时,李锦然一觉醒来点灯读书。兰芝进来将灯又拨亮了一些,见她捧着书看得正有趣,不忍心打扰,又轻轻地退了出去。然刚退出屋里,便看见三殿下赵澈站在平时沈信经常站的位置。

    赵澈自然是看见了跟在李锦然身边的丫鬟,见她正要行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免礼,小姐在看书,就不要打扰她了。”

    李锦然读书到兴起,不觉间已过了两个时辰。她看了眼兰芝放在屋里早已凉透的水,摇着头笑了笑,端起盆准备自己去重新烧一壶热水,一开门便被眼前的场景愣住了。只见三殿下一人坐在梅苑的石桌边,手拿一壶小酒在细细地品尝着。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赵澈会来,难道赵澈不知道自己得的病会传染吗?

    赵澈见她发愣地看着自己,抿着嘴轻声一笑:“怎么,我来就让你那么惊讶?”

    李锦然见自己失神,立刻要去行礼。赵澈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住,眼里透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怎的生了病,反而更在乎那些礼节了。”

    兰芝本来从厨房端着一盘花生米和两碟下酒小菜过来,见三殿下与小姐这般亲密,这是眼前对小姐无害又有利的好事,就笑着又退了下去。

    李锦然意有所指地暗示:“我这病卫相都看过,怕是治不好了,还会传染人。”她故意将“传染”这两个字放在最后说,就是想让他听清楚。

    赵澈明亮清澈的眼睛瞧着她,说道:“那又如何,我这身体一样病着。每个来给我瞧病的御医都说活不长。活不长这几个字,我都听了二十余年,如今不还好好地活着吗?”

    李锦然见他故意模糊自己的话,不得不刻意地重复一遍:“我的病是会被传染的。”

    赵澈见她这般认真的表情,轻轻一叹:“好了,我知道你的病会传染人,可是我不怕。”

    李锦然更是弄不明白这个三殿下了,他不怕死吗?现在所有的人都巴不得离她越远才好,可他偏要往自己身边靠。她可不认为是自己提出的那几条计策就将三殿下打动了,皱着眉,声音也冷了几分:“三殿下,这么做有意思吗?”

    赵澈道:“没意思,可做什么又能有意思呢?哪个人生病了不是期望亲人来看自己呢。可就你没有人看,下午张蔚然是来了,可他回去之后,免不了要受他母亲的一番责骂。你得病会传染啊,锦然。”

    等等,他怎么知道大哥来过,又怎么会知道二夫人会训斥大哥呢?二夫人这般疼爱大哥,又怎舍得让他挨骂?她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赵澈,向后退了好几步:“你派人监视我?”

    赵澈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人要暗杀你,我只是留下人保护你。”

    这个道理倒是说得通,可是并不代表她需要借别人的手来完成自己的事。她冷声说道:“谢三殿下的好意,只是李府家事复杂,您贵为皇子,参与其中会有损皇家尊严,所以……”

    “所以让我不要管你是吗?”赵澈依旧温柔地笑着,好像她冰冷的神情他压根就看不见,说道,“你就快要死了,可在死前你还关心着自己的母亲跟妹妹。你这么善良,不该这样死去。不过一个卫相罢了,并不能代表天下所有的医者。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病。我要将天下的名医都请来给你看病,总能看好的是不是?”

    呵!谁能想到,得知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要给她看病的不是她一心疼爱的妹妹,也不是一直疼爱她的大哥,更不是生她的父亲,而是眼前这个跟她只有几面之缘的三殿下。她所有竖起来的刺顷刻间都收了回去。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让赵澈卷进来,就如同不想让苏照卷进来一样。她有些疲倦,说出的话也带着些倦意,说道:“生死有命,也许都是我的命呢。三殿下的心意我领了,时间不早,您请回吧。”

    赵澈想了想,说道:“锦然,不是我要逼你,只是……只是你这样美好,怎么会看不透,你若走了,你的妹妹跟母亲又有谁来保护。”

    李锦然从未想到赵澈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想这些问题。也许是她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对这场病才表现得漫不经心,再看赵澈眉间有一丝忧虑,也许是为她。她心里一暖,多看了他几眼。

    赵澈并未看她,只仰望天上那一轮弯月:“也罢,若你死了,我便替你照顾你的妹妹跟母亲。谁叫……谁叫你跟我一样,又孤独又渴望有人陪伴呢。”

    这番话让李锦然想起赵澈早年的生活,传闻这位殿下从小享尽父辈疼爱,只可惜药不离身。可皇上要治理国家,赵漳与赵灏两人明争暗斗不分你我,而赵翰整日花天酒地,他身边没有人能跟他说说心里话,如此看来他们还真的很像呢。

    不管赵澈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却真的把李锦然感动了。她顺着他的目光也去看那轮弯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赵澈笑道:“是啊,此事古难全。”末了,话锋又转,“锦然,你不该固执。”

    李锦然装傻呵呵地笑,赵澈见她不想跟自己再说话,叹了一声,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有些微醉地走出了梅苑。李锦然目送着他离开,见他出了梅苑之后,有两个贴身侍卫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这一场装病,有她预料之中的人,也有意料之外的。她是想通过装病来试探出身边的人对自己好的到底有谁。大哥会来,她早就知道。父亲要来,出发点却只为他自己。赵澈会来又是为了什么?莫非真如他所说,只是因为他们都太过孤独了?

    李锦然不信,她的心早就变得又冷又硬。可说到底,她终究是欠了他两条命。若有一天,他真的要利用到她,她也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又何须费事说这番动听的话来打动她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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