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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垱葛之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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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家的马车上刻着血梨花的图腾,这是素家的家族图徽。此时马车里可不止坐着一个人,靖国公与墨狄坐着下棋,一米五见方的马车宽敞大气,二人你来我往,落子的速度、手法都算棋逢对手。

    墨狄再落下一子,眼睛却往后瞥:“这马车这么慢,豫王的人倒是着实有耐心。”

    素渊笑道:“不是他们有耐心,是老夫担心他们没本事。要是跟丢了,豫王不敢进宫了怎么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一次我要给年轻人一点教训。”

    墨狄自然不信素渊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他不提及,只是说:“我倒是觉得,如果这次咱们轻轻放下,让豫王和清河王相互斗,咱们就静静好着,不也乐得自在?我们替清河王除掉豫王,在陛下眼里有些夺人眼球了。”

    素渊取了温好的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垱葛寨练兵也不是一日日了,禁卫军也不是咱们私自调派的,这件事情咱们是完全被动的一方,而清河王才是利益的最大获得者。恪王不过庸人,等到满朝只剩下这一个皇子的时候,陛下自然得打压,这样才更省力气。”

    墨狄见到酒便没忍住,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还是年前郡主带了两坛梨花酿给我,早就断供了,既然已经拆封,剩下的今日我便带回去了。”

    “阿池往你那里跑得倒是殷勤,她如今连我的酒都要插一手,竟然还给你送酒。”素渊晃了晃酒杯,表示对素池的殷勤十分不满。

    墨狄边喝酒,拢了拢衣袖想起件事,“郡主前几日隐晦地问了我,素家莫非要支持恪王?”

    素渊失笑,“笨丫头。”

    “郡主说,她本来也不信,但是除了宁璃臻,她想不到旁人了。若是皇子中没有择定的储君,若是后宫以后无所出,只怕是等上几年,皇孙都比皇子资历要好。”

    “试探你?她当然知道皇孙比起皇子不确定性太大,但是眼下素家的态度不明,她虽然身在局中却雾里看花一般,什么也看不明白。可见她对你仍是不信任呐!”素渊一直以来都示意墨狄对素池多接近些,甚至可以让素池误以为墨狄更亲近她一些,但是显然素池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郡主这谨慎的作风倒是随了国公,都这么久了,郡主看似在我那里谈天说地无所不聊,实际上言辞之间多有保留,半点不肯先露了心迹。不过依照郡主的想法,我若是能轻易背离国公,只怕郡主也不敢信我。也不怪郡主,是国公心思缜密,郡主无处猜测乱想罢了。也许是试探吧!不过这话倒是没问题,我朝立皇孙的虽然寥寥,但是也不是没有过。还有件事,郡主偷偷让人查周氏当初生的那个孩子,已经找到了。”

    “找他做什么?自己的婚事不上心,不该操心的事情瞎操心。”素渊拧了拧眉毛,表示看不清素池的小事天天送。

    “已经找到了,郡主花了钱给他换了一户人家,只说是孩子父亲出征,母亲难产而死,身世说的清白。那户人家虽然小门小户,但是听说当家的是个教书匠,那女人也是勤快本分的,只是早年生孩子伤了身子。听说对小公子极好,郡主让人每个月送一次钱,远远看上一眼,只说是远亲。”

    素渊叹口气,“我养了阿岑这么些年,早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了。说什么血浓于水,都是世间笑话罢了。这个孩子在哪里养着,我并不关心。只是在这之前,我并不知他兄妹二人会如此在意。”周氏东窗事发的事情与素岑有关,素渊虽然揭过,但是心里自然有一笔账。在素渊看来,除了嫡子,其他的孩子实在没什么精力去管。何况素岑已经成了世子,若是突然因为这种事情申斥于他,难免让他失了颜面。

    墨狄又喝一壶,微醺幽幽道:“在国公心里,岑公子就算成了世子,地位亲厚也不及郡主!”

    素渊抬头,相视一笑,不作理会道,“阿池近来要是去你那里,你将垱葛寨的事情跟她说道说道,整日沉迷在后院府宅中,这些年岂不是白教了?再将利害分析分析,取信于她。阿池找那孩子的事,阿岑知道么?”

    “但愿郡主将来不要恨我,国公可一定要护着我呀!郡主找小公子的事情也没瞒着世子,世子还亲自去看过。世子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说到底,人是国公要杀的,孩子是国公要撵出来的,公子未必不能容人。”

    “他如今已经是世子了,没理由再想些有的没的。宫门要到了,停车!”

    马车在素渊的命令下停下,跟踪的人也停下来看着,素渊拉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天色,“禁卫军的人不至于这么没用吧,这个时辰了还没发现山上的秘密?”

    “听说是舒尧亲自带人去的,驻扎巡逻无一不是事必躬亲的。禁卫军还拿了豫王殿下的手令,看起来是胜券在握了,半点后路不留。豫王殿下大抵是把脑子留在了战场了,回了金陵便大意。”

    “豫王这个年纪,却已经如此地位尊贵,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边的人多阿谀奉承,日子久了,假话听多了也变成真话,自然难辨真假。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豫王殿下,不是做帝王的料,这方面他比长信王差远了。”

    “国公说的是,若非身体原因,长信王确实是几位皇子中最有帝王之气的,端矜高贵,受训于母后,成教于先贤,可谓不二的储君人选。清河王还真是毒辣呀!别的事情都可以撇开,可以不能有一个储君身娇体弱,真是蛇打七寸呀!一下子就让这位牡丹太子从此翻不了身!”

    “除了手段,眼力也不错,若非正挑在了陛下着意打压太子的时候,谁能全身而退?”

    “也不对,若是真的好眼力,怎么今晚就要着国公的陷阱?”墨狄倒不是拍马屁,权当玩笑。

    “这个陷阱可不是给他挖的,这是为豫王殿下独家打造的。”素渊抚着胡子,若有所思。

    素池接到谢彧的飞鸽传书的时候,本来已经睡了,后来还是被东榆叫醒。

    当看完消息的时候,素池已经睡意全无,外面的天都要亮了,素池吩咐梳洗。

    东榆小心翼翼为素池打理头发,素池坐在镜子前,心里还想着方才的书信。因着是飞鸽带来的,所以字数言简意赅,只是知道个大概。信上只说舒尧带着禁卫军的人包围了垱葛寨,豫王殿下星夜进宫。

    宫门的门禁是有时间限制的,已经成年开府的皇子再入宫门,手续繁复,且不合规矩。那么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手握权柄的豫王殿下不顾宫规,执意星夜入宫?

    至少是一件足以震颤朝局的大事件,那么这件事情会是针对谁的呢?

    自从宁璃臻受伤被废,如今朝中豫王殿下独大,重曜假意依附于豫王,莫非是被识破了?

    “东榆,天快亮了,你带着岭风去主院看看爹爹在不在?在书房还是别处?不要通报,去找你哥。先不要让司扶知道。”素池握住东榆梳发的手,吩咐道。

    东榆眼神一动,称是退下。素池对于司扶的防备已经十分明显,从前也防备过别的丫头,但都不像司扶一般。明明处处防备,偏偏又不发落。

    待到东榆回来的时候,素池手里攥着那信纸:“你的意思是爹爹不在,桑榆也不在?”

    作为靖国公素渊的左膀右臂,桑榆几乎是不离左右的,爹爹若是晚间应酬也绝不会留宿他处的。可见爹爹应该是得了消息便去处理这事了,那么垱葛寨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次的事情才使得垱葛寨第一次进入素池的眼帘。那么这次的事和之前有什么关系呢?

    上次的事本来就蹊跷,一向有分寸的靳兰琦在悦音坊抢了个舞娘,后来那舞娘的相好竟然是垱葛寨的二当家。素池从伏南乔那里得知了消息,担心质子逃离成为两国交战的借口。于是素池前往垱葛寨准备带回靳兰琦。

    而后巧遇了重曜,两人被囚禁,重曜一人离开,最后素池染了风寒晕晕乎乎被素渊送到了别院,靳兰琦也是全身而退。

    这事还真是巧合!

    只是当时一切来得太快,无论是得知兰琦出金陵,还是垱葛寨被缚,都太快。好不容易事情结束,又在北苑吃了生平第一次的苦头,竟然被小人刁难,而后回了金陵便住到了崇禧殿。再然后得知太子哥哥的伤情,一路急奔锦州城,而如今回头看这事着实古怪!

    “东榆,你可知道我是怎么从垱葛寨被救出来的?”

    “奴婢不知道,姑娘去了垱葛寨,国公发了大脾气,特意将奴婢叫过去责问一番,要奴婢好生约束下人。只是······只是”东榆吐字缓慢,看到素池鼓励的眼神才往下说,“只是奴婢私下问过哥哥,哥哥却要奴婢不必担心,只说是姑娘安好。”

    素池知道东榆说这话冒了多大的风险,自己被困,桑榆竟敢还说安好,这岂不是背主么?但是素池果然听出了其他的意思,“桑榆说这话,是在什么时候?”如果当时自己已经被接到了别院,就勉强能说得过去,虽然病了但是性命无碍。若是在垱葛寨被困,桑榆就这么说······

    东榆跪下,怯声道:“是姑娘离开的当天。”

    素池心里仿佛砸了一个大石头,震惊、讶异······这么说,当日自己在垱葛寨的情形爹爹是完全知道的。那么垱葛寨的情形,爹爹怎么会知道呢?

    素池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或者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那么自己是被谁请入局中的?爹爹、重曜、兰琦,他们在这盘棋中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素池对着门外喊了句,“岭风,你去演武场看看大哥起了么?请他过来一趟。”素岑一向早起习武,这个时间应该早就起了。

    不像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声音:“是谁扰了大小姐的好眠?不用请我,我自个儿来了。”

    素池一听竟然是素岑,喜出望外,“大哥怎么突然过来了?这些日子,陛下指派了公务给你,我连你面都见不到。”

    “啧啧啧,来了还被你埋汰!刚从寨子回来,见你这儿灯火通明的,过来看看!”素岑接过东榆的茶,看来是渴极了。

    素池心里突突地跳,自己也喝口水,不经意问起:“什么寨子?你这眼睛红红的,又是一宿没睡?”

    “垱葛寨啊!就是上回你遭了匪徒的那个山寨。陛下要我请教请教父亲,将垱葛寨的事情注意些,父亲身子不好让我多接手。我问父亲,父亲只说是垱葛寨近来不太平,让我有时间瞅瞅就行。可是你说奇不奇怪,昨晚舒尧竟然带了警卫军围山,我看差不多四五千人围得水泄不通。舒尧你知道么?就是当年大将军舒云净的侄女,那个大堂上反水的丫头。”素岑知道素池喜欢听外面的事,脑子也不差,边说还边给她解释。

    素池消化着素岑的信息,“带那么多人做什么?剿匪?”只是剿匪?素池不信,可是又说不出旁的理由。素池突然想起来,那天垱葛寨的人要抓她和重曜,但是下手却分明有所顾忌,那么这些人莫非是重曜的人?重曜事后也提过,这些人的做派不似匪徒。

    “匪徒不过一二十,剿匪?我看到像是练兵多些。”

    “大哥,我听说垱葛寨上的匪徒不像是流寇,倒像是······倒像是行伍出身。”素池斟酌着词,语气平平的,却缓慢至极。

    “怎么会?这是听谁说的?”素岑深深看她一眼,反问道。

    素池又端起茶杯,这才发现没了水,掩饰性地凑到嘴边,“上次听靳兰琦说得。”不管怎么说,靳兰琦如今是素婧的未婚夫婿,素岑一向不喜欢他与素池来往。发现素岑的面色不善,赶紧换话题:“爹爹昨夜不在家,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想垱葛寨只怕有乱子了。”

    素岑出去了片刻,才进来道:“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府里的事你多注意些,若是爹爹回来了便让人来通秉一声。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先用了早膳再说,父亲既然没有告诉你我,想必也自有他的用意,不必担心。”

    素池与素岑用膳,两人好久不在一起吃早饭了,小厨房里用尽了心思。偏偏两人都是用惯了精细食物,再好的食材也没什么用处。二人对坐着,各有心思,时不时看看窗外,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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