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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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未央正在写字,很认真的写,虽然她的字一直都写的不太好。前世的她因为没有受过教育,虽然后来努力练习了很久,但写字这东西,真是要从小开始练习的。认真的写下一个“思”字,李未央仔细了半天,不由摇了摇头。

    “小姐今儿一直在练字呢!”

    “是啊,听说今日是蒋家四少爷处斩,好多人都去瞧了呢!”

    “就是,我还以为小姐也要去呢!”

    “嘘,小声点!小姐根本没想去的意思啊!”墨竹和白芷小小声地咬耳朵。

    李未央抬起头,了她们一眼,道:“要说悄悄话还在我跟前说?”这两个丫头完全当她是聋子吗?她根本什么都听见了啊!

    白芷笑道:“小姐不去刑场?”到仇人死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吧,小姐怎么半点都不感兴趣呢。

    李未央又写了一笔,淡淡道:“杀人有什么好的呢?”何况被杀的人必定不是蒋南。

    白芷和墨竹都用奇怪的眼神着她,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赵月,你告诉他们吧。”

    赵月应声道:“小姐早在诏狱门口安排了人,三天前的一个夜里,有人秘密进了诏狱,换出了蒋南。”

    另外两个丫头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白芷连忙道:“蒋家竟然这样大胆!”

    诏狱不同于一般的监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而且蒋南是陛下亲自下旨关押的人,平日里不许探望,更加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接近。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若非有陛下的允许,谁能进去诏狱呢?”

    墨竹惊讶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皇帝夺走了蒋家二十万的军权,又下旨令蒋家子弟回京丁忧,想也知道,若是真的杀死了蒋南,那就是逼着蒋家造反了,所以蒋南被人换走,既有太子的功劳,又有皇帝的默许。皇家的勾当,本来就是这样的龌龊,什么出尔反尔,只要他们愿意,一切为了保持皇权的稳定。这可没什么惊讶的,李未央一早已经预料到了,不过是想要证实一下罢了。

    “小姐,咱们可以想办法揭穿他们!”白芷咬牙切齿道,实在讨厌蒋南那副自以为是的德性。

    李未央静静一笑:“蒋南虽然活着,可是一辈子只能隐姓埋名的生活,更不要提去沙场建功立业,他的人生,实在比死了还要痛苦一百倍。”蒋南这样飞扬跋扈的性格,让他从此后放弃自己蒋家四公子的身份,放弃武威将军的赫赫威名,成为一个混迹在市井之中的人,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不能继承蒋家的荣耀,他的一切都已经毁了,李未央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美好。

    对于蒋南,这才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可他若是再来给您找麻烦呢?”白芷有点担心。

    李未央漾起梨涡似的一点笑意:“他倒是想,可蒋家人会全心全意地着他,防备着他,不让他再在我面前出现的,我想,如今他已经被送出城了。”当然,必定不是送到繁华的大城市,而是送到鸟不拉屎的乡下,并且一定会派人着他,让他没办法再找事。

    白芷点了点头,还想要说什么,外面有一道声音道:“你这丫头竟然还不明白吗,留着蒋南,就是留着蒋家的一个把柄,总有一日翻出来,就能在他们的罪名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未央抬头一,却是李敏德站在门口,他眼尾斜挑,黑眸中流光四溢,似笑非笑间,神采夺目。明明是一直熟悉的面容,可李未央却觉得他的身上莫名多了一丝凌厉而强悍的气势,让她不由轻轻皱起眉头。

    李敏德也在盯着她,因为是夏日,屋子里特地摆了冰盆,却还是不减暑意。李未央穿了一身樱色玉簪花长裙,配上雪白的面容,显得格外娇艳欲滴,她一抬头,领口上的白玉流苏蝴蝶佩微微一晃,几乎迷了他的眼睛。

    李敏德目光柔和得如潺湲:“怎么,在练字吗?”说着走到她身边,举起一幅字细细瞧了,李未央问道:“如何?”

    李敏德一笑,那笑容就仿佛春天开放的花束一般耀目,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不由都退出去半步,这光芒耀眼的三公子她们可不敢多,就怕多了就被勾去了神魂。赵月则在主子进来的时候,就退出去和自家大哥说话去了。

    “这里,字不够有力。”李敏德用手握住她的,像是要手把手地教她写字,然而李未央愣了愣,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你不是出门了吗,这么早就回来?”

    李敏德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根玉簪:“在外面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那玉簪用一整块翡翠制成,精雕细琢的簪首以珍珠点缀,绿色和白色相映生趣,极为美丽,李未央被那碧色迷惑,随即道:“送给我?”

    李敏德点头,要亲自为她戴上,然而李未央却突然止住了他的手。

    李敏德却不动,只是捏着玉簪的手紧了紧,目光灼灼的定她的脸,眼中浮现一抹异样,“怎么了……”

    李未央的脊背挺的那么直,清丽的脸上极力的隐忍着什么,半晌,她才笑着道:“敏德,玉簪这种东西,不能随便送人的,送给我更加不合适。”

    “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李敏德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漆黑透明,几乎能照见他的脸,他的心头一热,不由热切的,期待的,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白芷和墨竹见情况不对,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对上那样热情的双眸,李未央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李敏德却认真地着她,化出几分薄薄的笑意,似照在冰面上的阳光,起来很温暖,实际上却充满了忐忑:“你问过我,我喜欢的人是谁?现在我告诉你的答案,你想听吗?”

    李未央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在这种时候,她说什么仿佛都是错的。

    “你曾经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守在我的身边,永远不离开。”李敏德目光炯炯直盯着她。

    “……”李未央讶然。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不过是三夫人过世后对他的安慰,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青年,却一直记到现在。

    “那些许诺,还当真吗?”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李未央一时哑然:“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变的。但……但我不可能接受你的心意——”虽然艰难,但她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是不是?

    李敏德俊美的脸开始发青,又开始变白,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艰难,涩然问道,“……你曾经的许诺……只是一个玩笑?”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拳头慢慢的捏紧了。

    李未央着他的表情,说不出否定的话,然而,也没有办法回答是,她低下了头,慢慢的,将玉簪推回给他,“这个……你该送给你自己心爱的女孩子。”

    “你!”李敏德着她,带了一丝的不敢置信。

    “这……本就是送给喜欢的人的东西,你送给我,多有不便,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我送给你的东西,绝对不会收回来!”就像是他的心,李敏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敏德……”

    李敏德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那时候,是你从水中救下了我,你说从此后就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母亲死了以后,是你留在我的身边,告诉我不会留下我一个人,跟我说你一辈子都会陪伴我?现在呢,一切就都变了吗?为什么?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无依无靠的李家三少爷?因为你觉得我不再是你的责任,所以就要丢下我吗?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你让我去寻找我喜欢的女子,我告诉你,我喜欢的就是你一个人而已!”

    李未央着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是不想爱人,是她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她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人,敏德很好,真的很好很好,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但她没有办法爱他的,这辈子也不准备再接受任何人,她的心早已腐朽,根本不会跳动,他却不同,他还很年轻,这样聪明,这样俊美,这样优秀,多少的姑娘喜欢他,她一个不能回应的人,又怎么能给他希望……

    “我知道你不会爱人,可难道就不允许我——爱你?”李敏德的面上渗出抹苦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那个身体在向自己远离,心内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害怕汹涌着而来,他突然上前一步,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握住了她的手。

    李未央一愣,竟然没有想到要挣脱开。

    “我知道,拓跋玉喜欢你,拓跋真也想要得到你,可你谁都不曾喜欢过,那么我呢,既然你不曾明确的拒绝他们,为什么要推开我……”他的双目赤红,眼中的神采在慢慢的消逝,渐渐转作黯淡,“我在你心里,是最容易抛弃的人吗……”

    李未央愣了半天,终究是挣脱了他,最终轻轻叹了声,眼里的愧疚、不安不断翻涌,“你真是个傻瓜!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女子喜欢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

    李敏德望着她,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却堪堪摸了个空,脸上闪过焦灼的神色,最终却低低笑出声,从来漆黑含着温柔的眸子却已黯淡的像是古镜般,只能慢慢映照出她的脸:“哪怕让我默默地喜欢你,也不行吗?”

    “我对你所有的,只是亲情。”李未央心中一酸,脸上一时凉,一时温热,她轻轻的张了张嘴,苦咸的和腥甜的滋味便在嘴里蔓延,她不由自主地狠下心,咬牙回答,聪明如她,又怎么不知道,这个在自己心中一直如弟弟般的少年,对自己抱着的感情,恐怕早就有了变化。

    刚开始她以为他不过是简单的迷恋……但,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很多话,一直说不出口,也不能解释,想赶走他,然而私心里,还是因为不舍这个还年轻的少年吧,或许她的心里,也一样眷恋着温暖,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我是不是在痴心妄想,是不是!”着她说出亲情两个字,他却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太过,眼角都溢出泪来。

    她只是沉默地着他,屋子里蔓延着一种难堪的沉默。

    过了许久,许久,他的声音徒然变得异常平静:“你喜欢安静,我便尽量在你面前变得乖巧;你喜欢温柔的人,那我强迫自己变得温柔;你不喜欢别人逼你,我就默默地喜欢你、守着你,哪怕你永远都不接受我的感情,我也可以守着你一辈子。只要你不说拒绝,我就可以一直把梦做下去。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会受伤的、会疼的,你明明知道一切,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现在又用亲情两个字概括一切,那我做的那些,算什么,到底算什么?你心里藏了好多,报复、仇恨……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自己,轮到我……”

    他眼中的痛苦让李未央震惊,她以为……过一段时间,他便会放下这无谓的执念,却没想到,他竟然想着一生的念头,一生,是有多长啊,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说出这两个字?

    不,一定要让他清醒一点!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敏德,我一生都会将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但不是爱人,醒一醒,好好周围,你身边有太多喜欢你的少女,不缺我一个,我们从头到尾都是亲人,这种关系不会改变,你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但是我不要你的爱,这样不好吗?”

    李敏德望着她,眼睛里渐渐染上绝望的色彩:“是,永远不分开,但你却说,不要我爱你。”

    李未央狠下心肠,道:“是,我不要你爱我,永远都不要你爱我!你只要把我当做亲人就好!”这样的关系才是最稳妥的,永远不会改变的,就像是敏之永远不会背叛她,谈氏永远也不会背叛她,只有这样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不会轻易改变的!“你现在只是需要想清楚,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一切,我们再谈吧!”李未央这样说着,将玉簪退还给他,转身离开。

    李敏德的黑眸一直盯着她,着她离去,在门掩上的那一刻,一个描金花瓶,突然被他扫到地上,“哗啦——”一声巨响,撞成碎片。

    他却还是站在原地,目光慢慢变作冰寒。紧紧的握牢了掌心的东西,眼底的痛苦和不甘刹那间波涛翻涌,给出去的东西可以退回,那么我的心呢,也能这样简单的退还吗?

    这件事情之后,李未央心中有了一些芥蒂,一连几天都对李敏德避而不见。可是很快,她发现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过几天,李敏德的态度已经恢复如初了,遇见她的时候照样说笑,仿佛那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不免奇怪,这个少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沉,叫她不懂了。

    八月十五,太子妃寿宴

    李未央刚刚穿戴好,却突然从镜子里见赵月匆忙进来:“小姐,外面有人送来了一个锦盒,指明是给小姐,而且,不许人打开。”

    李未央扬起眉头,这种东西,若非情况特别,赵月根本不会禀报,她回头道:“谁送来的?”

    赵月低下头道:“奴婢听到管家派人来禀报,赶到门口却见一辆乌蓬马车离去,上面是蒋家的族徽。”

    “蒋家?”李未央不由露出一丝好奇的表情。

    “是,小姐,奴婢把锦盒带进来了,小姐是否要?”赵月问道。

    李未央点点头,道:“拿来吧。”赵月明显知道那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所以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地将锦盒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白芷了一眼,竟尖叫了一声,吓得倒退半步,和刚刚从后面进来的墨竹撞在了一起,墨竹手里的托盘一下子掉在地上,碧青的葡萄滚落了一地,墨竹顾不得白芷,赶紧从地上心痛地捡起葡萄:“白芷姐姐,这可是今年最好的葡萄——”

    白芷却指着那锦盒,一脸震惊的样子。

    锦盒里,是一颗头,用石灰镇着,虽然清洗的干干净净,一滴鲜血也没有,但的的确确,是一颗头。纵然已经处理过,可那腐烂的脸,疤痕满面的样子,只消一眼,便可以出是李长乐。

    李长乐三日前被处以剐刑,李未央并未去观刑,蒋家人救下了蒋南,可他们不会去救没有利用价值的李长乐,所以她必死无疑。可是,这颗头却被送到了她这里。

    赵月李未央并没有露出过于震惊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把盒子关了起来:“小姐,您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白芷怒道:“蒋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们居然会送来这个东西!”

    墨竹震惊地屋子里的几个人,她进来的晚,又被白芷撞倒忙着捡东西,所以根本没有见盒子里的头颅。待白芷提醒后才发现那里面是什么,吃了一惊的同时也不由想到,蒋家这样做岂不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不,不是蒋家,是蒋华。”李未央转身,从镜子里着自己的面容,铜镜里凹凸不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的影子起来更加模糊。

    “是蒋华?”白芷吃了一惊,“小姐,他这是故意吓唬您?您可千万别上当!”

    李未央失笑,一个设计别人去死的人,怎么会被死亡的场景吓到呢?在冷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她甚至见过因为发狂而吃掉自己手臂的疯子,那么恐怖的场景都经历过,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疯的时候,她就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活得很长,活过那些希望她死的人!她相信,蒋华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得出来她是什么样的个性,更加不会用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吓唬她。

    大概是,她对这个聪明的男人也有相同的理解。

    他的意思不是挑衅,而是在对她说,这个游戏很有趣,他也要参与其中。

    甚至于,他是在问:李未央,要不要一起玩呢?就如同是邀约,一场赌上性命的死亡赌注。

    李未央勾起唇畔,蒋华的头脑大概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这种人的确是有才干有谋略,甚至于在做事的风格上跟她还有点相似,为了达到目的都是不折手段,而且,甘愿冒险,光是从蒋华派人刺杀她的事情里便可以出端倪了。他骨子里是个不可一世的狂妄冒险分子,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考虑后果。跟重整个家族荣誉的蒋家其他人比起来,蒋华是一个极端异己分子,现在李未央已经挑起了他的兴趣,他会采取任何可能的手段打败她,哪怕作出巨大的牺牲。

    这样的人,肯定比蒋家其他人要危险,而且,危险的多。

    一个时辰后,蒋月兰带着李常笑和李未央到了太子府,二夫人却并没有带着女儿参加,蒋家二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之后,二夫人立刻又迫不及待地将李常茹许给了南安侯的嫡次子,如今只等着孙沿君进门后便嫁女儿,所以忙得很。更何况,这种场合他们已经没有参与的必要……如今三年孝期满了,李府只有李未央和李常笑两位没有出阁的小姐,李老夫人已经开始为她们寻觅合适的婆家,这次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李未央身穿浅紫实地纱绣绿竹枝罗裙,起来清爽却简单,再加上本就生得清丽,不由引来众人的注意。的确,这三个月来,李未央早已名动京都,成为赫赫有名的人物。

    李常笑则穿着粉色风景纹绸衣,打扮得光鲜靓丽,在众人的目光中显然很不自在。蒋月兰却若无其事,带着两人一路走了进去。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很佩服这个继母,在上回跟着李长乐一起陷害自己的事情发生后,每次到自己居然能够半点都不心虚,照样高高兴兴、亲亲热热,光是这份气度,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太子妃笑容满面地着众人向她行礼,这么热的天气却还穿着只有太子正妃才能穿的衣裳,李未央在眼睛里,不由轻笑着掩住了眸中的惋惜。一个女人如果沦落到只能靠衣物来彰显自己的地位,说明她在家中早已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了。

    太子妃到蒋月兰等人,立刻叫来丫鬟将她们领到座位上去,接着又转过身跟另外的来客打招呼。李未央了一眼不远处,却没见到那位蒋家庶女的身影,蒋月兰低声道:“庶妃已经怀孕了,正是要紧的时候,太子宝贝的不让她参加宴会。”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难怪太子妃笑容中有一丝勉强,她到现在都只生了两个女儿,如果庶妃一下子生出儿子,太子妃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宴会设在花园,四周是盛开到荼蘼的牡丹花,不远处便是清澈平静的湖水,湖岸杨柳依依,随风飘摆,景致非常的优美,花园的空地上已经摆放一张张小几,四十余名贵宾排成两排小几,当然男女贵宾是分开的。李敏德也在受邀之列,他比她们都更早一步到了宴会上,此刻正和相熟的人说话,李未央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多人的目光都盯着李未央,像是要将她通透似地。旁边的刘小姐小声道:“这个是安平县主?!”她是从外祖家刚刚返回京都,对李未央的光辉事迹显然是才听说,并一直没有见到真人,很是好奇。

    赫昌侯府的大小姐董琴生得杏眼桃腮,眉眼风流,此刻用一把团扇遮着自己的红润的小嘴,悄声道:“你居然没见过?这么出名的女子,啧啧——”

    刘小姐以一种完全不敢置信地语气说:“可她起来完全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啊!”在众人眼中,李未央虽然是无辜受害,可她居然能在金殿上公然指责嫡母和外祖母,不管对方做错了什么都好,她这样的举动是极端叛逆,让人不可原谅的!世家大族之中的女子,哪怕受到了冤枉、受到了不平,也必须隐忍到底,你可以去求父兄为你做主,却绝对不可以当庭指摘嫡母或是其他长辈的罪过,虽然起来不公平,但这就是规则!所有人都知道的、并且不敢违逆的规则!

    因此,对于这个敢于对抗并且成功打破了规则,甚至还受到皇帝褒奖的李未央,众人连感觉都变了。从前他们或许觉得此女可有可无,现在他们来,这是一个古怪的、不可捉摸并且具有极端逆反心理的叛逆者。

    这些人出身高贵、恪守传统,但他们并不了解,李未央为什么敢于在皇帝面前这么做。试想,一个夺走了兄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登基的人,你跟他讲什么规则?!可笑之极。皇帝不会责怪李未央,甚至还会欣赏她,只要她反对的人不是他,其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李未央的身上,甚至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种心态十分扭曲,非一般人可以理解,所以他们只能将其归结于陛下一时怜悯发作,没有处罚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当然,她的麻烦以后还多着。所以,除了骨子里刚强的孙夫人,众人都开始告诫自家的女儿,要离李未央远一点。

    刘小姐悄悄观察李未央,原本以为那样嚣张跋扈敢于对抗一切的女孩子,无论言行举止还是神态气质,都应该给人一种野性难驯,霸道狠戾的感觉。可是刚才李未央的眼神,却是沉静如水,优雅从容,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神秘,太奇怪了!不光是刘小姐,这估计是全场所有的贵夫人共同的感觉。

    不过,像李未央这样被敬而远之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而已,有个跟她同样出名的女子,那就是如今不允许五皇子纳妾的五皇子妃,那位永平侯的小孙女武乐陵。她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从一进门开始就弄死了五皇子的十三个温柔妾室,就连他的两个侧妃,也被迁到了别院去。五皇子偶尔了一下美人,五皇子妃竟然叫来那个美人挖掉她的双眼,这样嚣张的女人,也是极端罕见的。所以,她多了个京都第一悍妇的桂冠,李未央的名头还是比不上她响。毕竟,从外人来,李未央手上没沾血,而那个五皇子妃,则是凶悍无比,违背妇人的贤良淑德,害的她娘家人连出门都要遮着脸。所以今日的宴会上,五皇子因为有事没能到访,武乐陵就一个人闷闷地坐在位置上,谁也不肯去和她说话。

    李未央知道这一切后倒是很惋惜,她从前只知道这姑娘彪悍,却不知道彪悍到如此地步。早知道永宁侯府有这样厉害的武器,她为何不早点行动,将她嫁给拓跋真算了,这样一来,如今痛苦不堪的人就是三皇子,这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李未央这样想着,遗憾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百花酿,轻轻品了一口。

    这时候,众人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转而将目光转到李常笑的身上。相比可怕的李未央,她这个四妹妹美丽得像一朵百合花,温柔娴静,举止优雅,虽然是个庶出,但在丞相府如今没了嫡女的情况下,这个身份也凑合了。

    太子妃远远瞧着这一幕,不由摇头,李老夫人明显是要先给李未央择婿,可到各家对她畏惧如虎的模样,恐怕是嫁不出去了。她心中琢磨,太子和蒋家走的很近,可那一家若是得势,将来皇后的位置还不知道是谁的,她何必拉拢一个本就不可能效忠于她的人呢?当下打定了主意,要给李未央介绍一门好婚事,哪怕气气那家人也是好的。

    正在这时候,九公主一脸笑容地跟在拓跋真身后走进来,她身上穿着碧色翡翠蝴蝶纹纱衣,起来娇媚可人,如今脱去了婴儿肥,一张瓜子脸更显娇俏。众人纷纷向他们行礼,她却笑嘻嘻地和太子妃打了个招呼,便跑去找李未央坐着,李常笑连忙为她让了座,她也不推让,就一屁股坐下:“未央姐姐!我找你好几天了!”

    九公主一直给李未央写信,让她进宫去陪伴她,可李未央却将这些平凡小姐会得比天还高的信笺全都丢在一边,根本连都没有。九公主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她比从前要敏感、聪明,她如此亲近自己,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对面那个俊美的少年,这一点,李未央从本心里觉得不喜欢,她不喜欢被人利用,尤其是被她曾经帮助过的九公主利用。

    少女的心,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奇妙的幻想,九公主俘获了很多名门公子的心,却执着地总是想着让李敏德臣服于她的罗裙之下。

    李未央下意识地了一眼李敏德的方向,对方却显然心不在焉的模样,把九公主的芳心完全丢在了一边,她不由自主的,便轻轻摇了摇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男宾席中,拓跋真已经注意到了李未央,并且一直静静地望着她,到她向李敏德的方向,不由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怪,怪的让他不得不怀疑。可,他们是堂姐弟,不是吗?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他真正要防备的人,是拓跋玉。当然,可怜的七皇子,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喝下一杯酒,拓跋真的心情显然很好,一旁的蒋华微笑道:“三殿下很喜欢安平县主吗?”

    这一句话问的突兀,而且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拓跋真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之中不由自主带了三分犀利:“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华微微一笑,眉心红痣艳丽夺目:“没什么,不过是基于朋友的关心罢了。”

    蒋家主动接受了拓跋真抛过去的橄榄枝,这在拓跋真的预料之中,李未央将他们逼的太紧了……只是,这并不意味着,蒋华可以窥测自己的心思,拓跋真沉下了脸,道:“如果我说没有呢?”

    蒋华递过去一杯酒,无所谓道:“有或者没有都不重要,您不要忘记大局就好。”

    拓跋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芒:“大局?”

    蒋华笑了笑,道:“江山美人什么最重要,殿下心中自然有决断。”

    如果我两个都要呢?拓跋真在心中想到,面上只是微微一笑,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蒋华很了解对方的心思,却并不拆穿,目光却也向那边的李未央,这样狠毒的少女,他也很想尝尝她的味道,不过,是将她的胸膛挖开,里面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想必,味道一定很好。

    太子妃仿佛没到底下的暗潮汹涌,微笑道:“今天大家都能来我的宴会,我自然很高兴,正巧我亲自培育的睡莲也开了,请大家去欣赏。”

    众人便纷纷站了起来,走到湖边,太子妃拍了拍手,丫头们撤去了原本湖边围着的一些纱帘,众人到了湖心的情况,顿时惊叹起来。

    静静的湖心,几朵紫莲嫣然盛开,花蕊是明艳的鹅黄色,越到边缘,颜色越深,最后过渡成紫。一眼望去,只觉颜色斑斓,好不美艳。

    “大家都很幸运,这种花每年只开七天,寻常是见不到的。今日是我的生辰,正好赶上花儿开放。”太子妃略带得意地说道。

    李未央着那莲花,脸上也微微露出惊讶,竟然是睡火莲,这种莲花外面是紫色的花瓣,中间有许多金色的触角,里面有一个含苞欲放的花蕊,只有在凋谢的前一刻才会张开。有人说火莲的触角就是为了保护花蕊安静的睡觉,所以才叫睡火莲,只是,京都根本没有这样的物种,这里的气候也不适合它生长,再者,如此娇贵的花,普通人根本养不起。

    蒋大夫人感慨道:“这样美丽的花,能得见已是造化,若是今日不曾来参加太子妃的宴会,必将是终身之憾。”

    五皇子妃忍不住问道:“此处园丁是谁?”

    太子妃笑道:“此间花草,全是我亲手栽种。”

    四周起了一片惊叹声——太子妃竟能种出无数巧匠愁破了头都种不好的稀世之花,怎不令人震撼?

    而在众人的一片赞扬声中,太子妃的表情更得意了,说是亲自栽种,实际上不过是她买来了种子,请来了最好的花匠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一个不行就换另外一个,换到能养活成功为止,光是为了这一池寥寥数朵睡火莲,她花了足足一千两黄金。

    李未央却只是了一眼,便对这睡火莲失去了兴趣,赵月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出对方有话要说,便轻轻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拓跋真敏锐地注意到了,想要跟上去,却被同样很高兴的太子拉住,非要让众人作诗来赞颂这美丽的睡火莲,一时脱不开身。蒋华却微微一笑,悄悄尾随其后。

    李未央顺着赵月的指引,到了不远处牡丹花丛里面的两个人。那边,九公主晕倒在了李敏德的怀里,如此大胆,饶是李未央着,都吃了一惊。

    原本李敏德正站在那边,一身玉牙白的柳叶纹长袍,色泽恰与花朵间那不均匀的点点素白遥相呼应,一眼望去,便成一道风景。九公主莫名其妙地冲了出来,又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正好晕倒在对方怀里,此刻正用水汪汪的眼睛瞟着李敏德的脸。

    李未央差点笑出声音来,这法子,太拙劣了点,她掩住唇畔,低声斥责道:“赵月,你让我来什么!”

    赵月委屈道:“奴婢觉得这样的好戏不太可惜了。”

    “你啊——”李未央摇了摇头。

    那边,九公主完全没意识到有人在,只顾抓着李敏德的手臂:“我好头晕。”公主身边的丫头们,却都不知去了哪里。

    李敏德似温和的着她,“公主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人多挤的。”

    九公主连连点头,一心一意打量着他,盘算着不知什么念头。

    李敏德扶好她,随后递给九公主一个起来像是装着避暑丹的小瓶子,道:“服下就不晕了。”

    李未央目瞪口呆,她倒是料想不到,什么时候这两人相处如此融洽了。赵月撇了撇嘴,心想这九公主也开始装柔弱了,不知道主子能不能扛得住,本来是想要让三小姐主子是如何抗拒美人的,现在你态度这么温和,倒叫我后悔带着小姐来了,就该义正言辞地拒绝嘛!

    李敏德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九公主下意识地将那小瓶子里头的避暑丹吃了一颗,原本她是装晕,可到他难得的笑容,她是真晕了。可是刚刚吃下去不久,她的肚子里就开始哗哩哗哩的响,没过多久,九公主从牡丹花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下子撞在李未央的身上,却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冲向了茅厕——

    李未央吃惊地望着九公主拎起裙角一路飞奔,完全失去了金枝玉叶的仪态。赵月也茫然地着对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是一点清心丹,帮她清清肠胃而已。”李敏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李未央吓了一跳,回头望向他。

    他的笑容却一如既往,不出半点异样。当然,这丹药吃下去,必然上吐下泻三个月,相信足可以让这姑娘知道,晕倒在一个男子的怀里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不远处,蒋华把这一幕在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勾起唇畔笑了笑,李未央,你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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