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龙门小说网 www.txtlm.com,最快更新重生之谁占了我的身体最新章节!

    谢祈细细思索了一番,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尽早通知陆纪为妙,便不得不硬起头皮去找他。

    谢祈找到负责传送文书的同僚借了一块腰牌,随手拿过书案上的几本卷册装装样子,居然也顺利通过了盘查走入了禁苑,他一路走到昭阳殿前,在殿外便被禁卫拦下。

    谢祈低声道:“中书舍人谢祈,有要事求见陆大人。”

    他说完这话还觉得十分忐忑,然而那侍卫却不以为意,打量了他一眼发觉依稀有些眼熟,似乎确实曾跟在陆纪身边来过,便转身命人向殿内通传。

    不一会便有一个侍从走到殿外来,开口道:“随我进去吧。”

    谢祈目不斜视地跟着他走入殿内,那侍从将他领到内室外的屏风后面便离开了,谢祈恭顺地站在那里,片刻后陆纪果然从那仕女画屏后走出来,望了他一眼,开口道:“什么事如此之急?

    谢祈不敢怠慢,将姜炎一大早到议事厅闹得那一场细细地给陆纪讲了一遍,不过自然是略过了他晚起的那部分。

    陆纪听了他的话表情淡淡,只是轻笑道:“来的倒是快。”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谢祈却忽然见公主也身姿袅袅从那画屏后走了出来,虽是寒冬,但殿内的炭火烧的很旺,温暖如春。她广袖如云及地,浅交领却是松松地系着,透出内里轻薄水绿的春衫,乌发半挽,如瀑布垂在不盈一握的腰间。

    谢祈见她这一副春睡意迟迟的样子,一边在内心腹诽,一边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好在公主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闲闲走到陆纪身边,轻叹道:“陆郎,你们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陆纪淡淡道:“他要立威,原该如此,只是却太心急了心,未免显得有些毛躁。”

    谢祈倒有些惊讶公主得知此事并没有意外,像是早料到如此一般。她似是也有些畏寒,纤指握住铜枝拨了拨那瑞兽腹中的炭,让那火烧得更旺了一点,微笑着对陆纪道:“那就交给他吧,也正可以休息几日。”

    随后又望着陆纪调笑道:“不过这等于是罢了你的官,刚好得了闲,你便有空来陪我了。”

    陆纪叹道:“我倒是愿意偷得浮生半日闲。”

    公主听出他言外之意,话锋一转,娇嗔道:“陆郎既然不得闲,那派他来也是一样的。”

    说完便望着谢祈,谢祈这才发觉大约公主早已注意到了他,故作不经意的样子,刚才的话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祈此时倒有些警觉,难道公主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

    公主望着陆纪,谢祈也望着陆纪,陆纪却很平静,淡笑道:“殿下这里怎会缺人,我这下属笨手笨脚的,恐怕不堪用。”

    公主意味深长道:“不堪用的人你还带在身边,想必他一定有过人之处,我更有些好奇了。”

    陆纪叹了口气道:“若殿下真的有事吩咐他做,等过几日闲下来,我让他来便是了。”

    谢祈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没想到陆纪这么容易便松了口,将他送了出去,公主却十分欢欣道:“我就知道,陆郎什么事都依我。”

    谢祈心道,还不知陆纪又打什么主意。

    自公主表明了态度,姜炎入主东宫一应事务交接得便十分之顺利,只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才过了十几日便出了一件大事。

    谢祈在案前看到那暗红的战报文书时便是内心一紧,深呼了口气便翻开细细读了下去。

    那战报果然是姜舒送来的,他们快马加鞭,然而刚入越州境内便饱受瘴气困扰,军士中许多人都有些水土不服,当地向导劝他们穿一条近道可以早三日到达州府与越王的部曲回合,姜舒听从了向导的建议,然而却在山中遇袭。

    好在他临危不惧,带着大部队退守朗月关,然而却被围城,前来接应的越王部曲也不见踪影,那朗月关经年疏于维护,囤积的粮草早已腐朽,他们入关时轻装简行,只带了十日的水粮,眼见便要耗尽。而关外围城的叛军武装精锐,人数以倍记,每日向关内放箭,似是要将他们活活困死在此处。

    姜舒用飞鸽传讯,十只中才有一只飞出了层层箭羽,将战报送回帝都。然而谢祈看到这封信时又已过去几天,那边情况如何不得而知,关内军士也生死未卜。

    谢祈颇有些心急火燎,批了加急便命人专程将此战报送入崇明殿中去,他知姜炎与姜舒不睦,然而却不愿信他不顾念兄弟之情。然而等了半日崇明殿中平静如昔,谢祈便有些坐不住了,他刚急匆匆走到门外,便看陆纪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道:“你去何处?”

    谢祈道:“北岳王如今被困朗月关中,朝廷应速速派兵增员,然而崇明殿中却毫无动静。”

    陆纪叹了口气道:“方才崇明殿中刚议过此事。”

    谢祈听他这么说便一脸期望地望着他,陆纪却淡淡道:“此事不用你管,去忙些别的吧。”

    谢祈道:“那朝中到底是如何决断的。”

    陆纪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谢祈简直不敢置信道:“这是姜炎的意思?”

    陆纪望了他一眼,不语。

    谢祈只觉胸闷,却忽然见雍玉神色仓促而来。虽在议事厅中当值,然而她还从未到谢祈办公之处来找他,今日她自然还是一身宦官打扮,却面上带着泪痕,站在那里,直直望着谢祈。

    谢祈知道她必有事,向陆纪告了退便带着她回到自己房中,雍玉进了屋便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道:“方才我听他们说,朝廷派去越州平乱的部队被困在朗月关中,叛军围城,粮尽水竭,是真的吗?”

    谢祈默然点了点头,雍玉焦急道:“我兄长也在其中,这可如如何是好。”

    谢祈一惊,知道雍玉只有一个兄长相依为命,然而他只知道雍华从军,却不知道原来这次他也去了。

    谢祈轻轻拍了拍雍玉的背,这时他反倒冷静下来,果断开口道:“我要去见一见三殿下,你在房中等我消息。”

    雍玉含着泪应了,便满怀希望地目送他去了。

    然而谢祈到了章华殿外却被一队森严守卫拦住了,打头的长官模样那个望见他,远远便喝止。谢祈上前一步道:“中书舍人谢祈,求见三殿下。”

    那人听了他这话却不买账,笑道:“平阳王已被禁足,任何人都不得见他。”

    谢祈一凛,不知发了何事,那人虽拦他,可此时谢祈也有些不管不顾,一心向殿内闯去,两边争执起来时殿内便走出一个人来。

    谢祈见了陈敬安眼前一亮,陈敬安看到他却是一怔,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谢祈正被两个人按住,陈敬安却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那守卫厉声道:“你敢抗旨?”

    陈敬安也没有恼,开口道:“既然是禁足,里面的人出不去,却没有说外面的人进不来,你说是也不是?”说完他身后也有一排人出列,眼见要刀兵相向。

    那守卫闻言一怔,陈敬安便趁空将谢祈拉入了殿内,那守卫虽是姜炎派来的,但章华殿毕竟还是姜泓的地盘,姜炎只是监国,代天子行旨,却也没有真的做了储君,他们身为皇室禁卫,也要为自己留一分余地,虽与陈敬安的人胶着在一处但也并没动真。

    谢祈进了殿中便一路走向内室,陈敬安虽知他与姜泓关系,却犹自有些讶异他竟如此大胆,然而他在后面与那守卫纠缠追不及,心中暗道不好,只能高声道:“谢大人慢些走。”

    谢祈径自走进姜泓书房时他正转过身来,而他身前的案上却有两盏茶,还余韵袅袅,谢祈一怔,显然姜泓方才是在见客,只是现在那客人却不见踪影。

    然而谢祈还未开口,姜泓便道:“你要说的事我已经知道。”

    谢祈犹疑道:“殿下怎会被禁足此间,门口那又是什么人?”

    姜泓望了他一眼,谢祈忽然有个猜测,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果然,姜泓道:“我今日请旨朝廷应即刻增兵越州,并以谋反之罪先行扣押尚在帝都越王世子,却被姜炎驳回,我据理力争,他却以监国之名代天子行旨,命我禁足,在此处闭门思过。”

    谢祈道:“简直荒唐,难道他竟要置五千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姜泓道:“与他而言,五千人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担心,这根本就是他与越王之间的阴谋。”

    谢祈默然,其实他心中何尝没有这样想过,然而总还抱着一丝期望。

    姜泓望着他倒是有些忧虑道:“虽然他将我禁足于此,然而宫中的形势还尚在掌控之中,不至于太坏,我只是担心你与他曾有嫌隙,不知会不会趁此做出什么事情来。”

    谢祈安慰他道:“这你却不用担心,我只是个小人物,现下是多事之秋,他暂时想不起我,想得起我也腾不出手来。如今我的事倒是其次,朗月关之围才是十万火急。若朝廷不肯派兵,为今之计只有……”

    姜泓沉默一瞬,谢祈知道他与自己也许是想到了一处,谢祈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只有……请宁王……”

    然而他还未说完便被姜泓打断道:“不行。”

    姜泓幽幽地望着谢祈,谢祈尴尬道:“也不是我想的,只是除此之外也无路可走,无人可用了。”

    姜泓冷道:“这样的事他不过是看看热闹,皇子间的争斗,越乱便越称他心意。”

    谢祈低声道:“不,他并不是这样的人,我信他一定会以大局为重。”

    姜泓嗤道:“他在你心中自然是不同。”

    谢祈无言。

    姜泓道:“既然我们都猜此事本是东宫与越王设下的圈套,那么便还有一条路可走,直接扣了越王世子,不怕他的人不退兵。”

    谢祈道:“你如何能确定围困朗月关的人一定是越王派去的,即便是他派去的,一旦承认便等同于谋反,又如何能承认。是可以即刻便扣下世子,然而这便等于公开撕破了脸,难保不闹到鱼死网破。我们可以等,然而你舒哥哥那里却拖不起。”

    姜泓沉默一瞬道:“那你要如何?”

    谢祈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向外走去,姜泓在他身后一字一句道:“我不许你去。”

    他知道谢祈听得见,然而他离去的步伐却没有乱。

    姜泓望着谢祈的背影,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就如同许多年前一样。

    谢祈走后许久屏风之后才走出一个人来,立在姜泓身后道:“我曾与殿下说过,这世间之事,你不去争,就会失去的更多。”

    姜泓轻声道:“其实我不过是想做闲散藩王,亦或是闲云野鹤,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然而到头来却发现这却是最难,你说是不是,陆大人?”

    陆纪走到他身畔,郑而重之道:“既然生在这样的乱世,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责任,殿下是天命之人,注定要做这天下的主人。”

    姜泓笑道:“你们都这么说,然而我却从来不信什么天命,也不愿自己的人生构建在一纸虚无缥缈的谶言上。”

    陆纪笑道:“若说那谶言,其实我也不信,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殿下将会成为一位明君,一代英主。”

    姜泓淡淡道:“那便拭目以待吧。”

    陆纪微笑道:“殿下怎么忽然想通了。”

    姜泓笑道:“也不是想通,只是觉得你的话,有时也有些道理。”

    谢祈出了宫门便扑入漫天的风雪之中,不知从何时起,天地间又下起了这样苍茫的大雪。

    他走的急,来不及添一件御寒衣物,好在雇上了一辆马车。然而上了车之后他才发现那马车也是四面漏风,并没有好太多。

    谢祈多付了车夫些钱,他赶着马一路卖力狂奔,终于还是在日落之前到了四时园,此时风雪小了,谢祈下了车,将冻得有些僵了的手揣在怀里。

    那车夫只敢将车远远停在一边,所以谢祈在风雪中又走了很久,待叩上那玄色大门时,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都冻得僵了。

    漫天飞雪,然而白茫茫一片却十分安静,就显得冰冷的金属敲击在坚硬的木质声音格外刺耳,令人心中一颤。

    谢祈只敲了几下便有人来应门,他走的急,既无拜帖也未带名刺,便带着歉意对那掌事道:“谢祈求见宁王。”

    因他之前在桓家也住过许久,那掌事望了他一会便想起他是上次山秀带来的客人,请他先在一旁的亭子中稍待避一避风雪,自己这便去回禀主上。

    谢祈站在那亭子中一边跺脚一边望着外面的风雪,想着若是此时能来一碗热汤,那是如何幸福的感觉。

    然而许久之后那掌事才出来,望着他面有难色道:“主上今日不见客,公子还是先请回吧。”

    谢祈道:“是不见客,还是不见我?”他本是开个玩笑,然而见到那个掌事的表情便知道大约被自己说中了,他不愿为难那人,便开口道:“没关系,麻烦回禀你家主上,我就在这里等。今日不见,明日也是一样。”

    那掌事叹了口气道:“公子这又是何苦。”说完退了回去,又关上了大门。

    谢祈见那玄色的大门在自己身前缓缓关闭,便在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他知道桓冲必是因为上次桓月之事对自己有所误解,认为自己是为了攀附权贵而不惜抛妻弃子之人,所以不屑于见自己。

    然而桓冲不愿意见他,他却务必要见到桓冲,此时此刻也许只有他才能解朗月关之围。

    谢祈瑟缩着坐在那冰冷的石阶上搓着手,呼吸间全是白雾缭绕他伸出手去,雪花落在掌心中并没有融化,那小小的一片六棱显得十分精致可爱。

    夕阳西下,夜晚的风雪更加寒冷,然而谢祈此时方知,真的冷到一定境界了就已经毫无知觉,他原本最是畏寒,方才抑制不住的战栗,然而现在却忽然轻松起来,整个人都处于一阵虚无飘渺中,只觉得昏昏欲睡,他强打起精神望着那扇玄色的大门,然而它却迟迟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寒风中谢祈几乎完全无法思考,不知又过了多久,茫然中他忽然发觉风停雪驻,却有一袭白裙飘散在他面前。

    谢祈艰难抬头,却看到桓月高挑的身姿正静静地撑着伞,为他遮去一片风雪,而自己半身都在雪中,乌发飞散,柔和的月光下脸庞极美而目光哀伤。

    谢祈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桓月望着他,红着眼眶道:“为什么你要这么执着,为什么你从来不知道珍惜自己?”

    谢祈有意识的时候是被两个人架着拖到了一温暖敞而明亮的厅中,那两个人一松手,他便倒下瑟缩在地上,身体各处都僵硬的厉害,几乎不能直起身来。

    见他这个样子,有人上前将一盆温水浇在了他身上,过了好一会谢祈才渐渐感受到温水的热度,像是融化一般,浑身上下都松散起来,然而随着热度消散,浑身湿透后的凉意又渐渐侵袭,他无可抑制地战栗,深深地喘息。

    地上铺着的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中,柔软而舒适,谢祈将脸埋在里面,寻求到温暖的抚慰,才觉得渐渐平静下来。

    他隐约觉得面前站着一人,修长的身影投射在他面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谢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为何每次见到桓冲都是那样的狼狈。

    他伏在地上不愿意抬头,然而下颌却被纤长的指钳住了,桓冲俯下身,将他的脸扭过来,又从身旁的侍从手中接过不知一盏什么东西便抵在他唇畔

    一阵浓郁的酒香扑在他面前,谢祈惊觉这盏中盛着的是烈酒,他下意识地挣扎,然而后脑却忽然被按住,另一只手纤长的食指与拇指粗暴地突破他嘴唇的防线,叩开他的紧闭的牙关,将那陈年的烈酒强制灌了下去,谢祈恼怒狠狠咬了下去,直到尝到酒香中混着一丝血腥才松口。

    桓冲松了手,谢祈呛得躺在地上咳嗽的撕心裂肺,那盏酒已经一滴不剩地灌入了他体内,此时他倒在那柔软的皮毛间只觉得从胃中开始五脏六腑都开始燃烧,热意散入四肢百骸,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出了许多汗,等那熊熊燃烧的热意退散之后,身上忽然轻松了许多,之前那寒意带来的僵硬也一扫而光。

    谢祈觉得能动了,便坐起来身来,口中犹自血腥,他用手背抹了抹,果然唇角有血迹,然而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桓冲的。他抬头望了桓冲一眼,却见他右手食指与拇指上各有两个深深地齿痕,显然伤得不轻,鲜血从中缓缓渗出。

    他的手本极白,那鲜红的血顺着指尖一滴滴滴在地上,显得有些刺目,只是他却不甚在意,也不去处理哪伤口,只是望着谢祈冷淡道:闹够了么。”

    他此言一出谢祈反倒沉默了,他承认此番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桓冲并不知道他是谁,懒得理他原是正常。

    桓冲站在他面前,轻声道:“我原本很看重你,甚至一度对你甚为好奇,只是后来,你却令我失望,让我觉得你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之中普通的一员。”

    谢祈张口欲辩白,他想说,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然而张口却沉默了。

    桓冲叹了口气,似是意兴阑珊无心听他说什么,然而还是强打起精神道:“说吧,你此番拼了命来见我,又是为了做什么。”

    谢祈坐在地上低声道:“北岳王率部五千,越州平乱,却在朗月关被围城,水粮交困,望宁王不吝施与援手,帮他脱困。”

    桓冲沉默了一瞬,谢祈心下一沉,知道这是个拒绝的信号,果然,他淡淡道:“万事皆有定数,若他命中有此一劫,却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谢祈以为桓冲会说这非自己分内之事,会说这是与你又有何干,然而他说的却是天命,不禁令谢祈十分惊诧。

    桓冲不知道想到什么,垂下眼睫道:“有因即有果,曾经我也相信逆天改命,然而却知天意高难,许多事付出的代价比你所能承受的要惨痛百倍。”

    谢祈简直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打断道:“天意难为,然而知天命也需尽人事,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桓冲闻言深深望了他一眼,开口道:“你为何如此执着。”

    谢祈道:“我只是不轻言放弃。”

    他望着桓冲,试图动之以情,晓知以礼,他开口道:“越州虽地处蛮荒,但盛产乌木,正是造船的好材料,越王早有不臣之心,经营越州数十年,粮草囤积甚重,对将军而言,朗月关解困不过举手之劳,却是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在越州驻军,既未朝廷消除了隐患,又拿下了许多资源,不是一件美事?”

    桓冲闻言似乎有了些兴致,细看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是懒洋洋道:“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谢祈沉默一瞬道:“在我说之前,将军不妨猜猜我要做什么。”

    桓冲望了他一眼,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祈伸手拿过酒盏,又毫不客气地命那侍从满上,他将那陈年烈酒一饮而尽,覆盏为礼,随后将那酒盏在地上摔得粉碎,开口,一字一句道:“我要造许多船,挥师北上,过长江天堑,收复故土,还于旧都。”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桓冲的眸色猛然幽深,望着他只是不语。

    谢祈也深深回望着他,开口道:“而我要做的事,也是将军要做的。”

    然而桓冲看了他一眼,眸色中的火光却陡然熄灭了,他冷淡道:“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曾与那人约定,十年内一定北上,那时我年少轻狂,又有雄心壮志,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可后来……便心灰意冷。”

    谢祈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怔怔望着桓冲道:“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那为什么要造船,为什么要屯粮,为什么要在云梦泽治水军。”

    桓冲不语,望了他一瞬,轻叹道:“你又知道什么呢。”

    随后冷淡道:“你走吧。”

    谢祈道:“你若不答应我,我便不走。”

    桓冲道:“随你。”

    见到桓冲身影毫无留恋离开,一直端庄跪坐于一墙之隔的暗室中的桓月也直起身来,桓羽立在她身边,望着谢祈,皱眉道:“真没有想到,他的心还挺大。”

    桓月冷淡看他一眼道:“你懂什么。”

    桓羽道:“他有什么好。”

    桓月道:“自南渡之后已过了五十年,士人皆偏安沉沦,还说得出这样有骨气的话的人,难道不值得倾慕。”又垂眸道:“只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他原有这样的志向。”

    桓羽撇嘴道:“我看你是爱他爱的无法自拔,什么看在眼里都是好的。”

    桓月冷冷望着他道:“是又怎样。”

    桓羽没想到她竟轻易承认了,反倒被噎了一下,嘲道:“那你可别忘了,他是有妇之夫,我们桓家却没有下嫁寒门,还是下嫁做平妻的先例。

    桓月闻言神色黯然,桓羽不忍,揽着她的肩道:“别伤心,你出身之时母亲便托人为你卜算过,你是注定要做皇后的人。”

    桓月猛然睁开他的手道:“你又打什么注意,小心我告诉兄长去,让他罚你。”

    桓羽举起双手道:“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见桓月生着气,又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历来高门适龄之女都要先入宫选侍,再待天子指婚,我只是担心,你的婚事并不能由自己做主。”

    桓月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桓羽听她此言似乎意有所指,叹了口气道:“也是。”

    桓冲走后许久谢祈还独自坐在地上发呆,桓月走到他身边温言道:“公子先去安歇,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谢祈望着她,开口道:“你……”他想说这几日你还好吗,又想说上次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然而这些话在心中盘桓了许久,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低声道:“我何德何能,得郡主如此殊待。”

    桓月不语,只是命人送他去春园之前他住过的那间屋子,谢祈与她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告了辞。

    此时夜已深,外面的风雪安静地下着,湖面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然而温暖的室内似乎将一切的寒意都阻隔在外面。只是谢祈躺在床上依旧睡得颇有些辗转,在梦里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的江北。

    那是他与桓冲第一次偷偷渡江,他们坐在一条走私船中行了十天九夜,下了船才发现江北之地与故事中描述的截然不同,那里并没有繁华与典雅,有的只是血腥杀戮与民不聊生。

    他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辗转来到洛阳,千年宫阙早已付之一炬,饥荒,胡人残酷的统治与频繁的战乱和政权更替,无数祖祖辈辈生活在平原的平民被向外驱赶,背井离乡,男人沦为奴隶修筑工事,女人和孩子沦为军粮。

    也是那时他们才知道,人间与地狱有时只是一线之隔。

    他们踏过洛阳城中的每一处,也曾露宿荒野山林,随着难民一起被驱策迁徙又偷偷出逃,终于即将到达江岸,而在身后追赶他们的那个胡人身材高大,骑在马上,一脸狰狞。

    姜汐喘得厉害,实在是跑不动了,她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胡人冲着他们狞笑,似乎将他们看做了是两只志在必得的待宰肥羊。

    在这易子而食的地方,这么想确实也没错,那人应是真的将他们看做了食物。

    桓冲松开拉着她的手,解下发带,蒙上她的眼睛,另一只手解下佩剑,在她耳畔令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解下。”

    姜汐听话地点了点头,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微微感知桓冲的单手搂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只手持剑,直到有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姜汐茫然扯下发带,却见到一颗人头滚落在地,没有的身子脖颈间鲜血如柱喷射,缓缓倒在地上。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人死时的样子,愤怒又绝望,然而无可奈何。

    桓冲在她身旁淡淡道:“我杀了他。”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很多年后姜汐依然记得他那时的样子,和复杂的表情。

    姜汐知道他内心的挣扎,紧紧握着他持剑的手。桓冲却将那染了血污的佩剑扔在地上,牵着她的手走到那人马前,将她抱在马上,随后自己也上了马,在身后抱着她向岸边策马而去。

    终于他们还是平安地上回吴地的走私船,那船似乎已经等了他们许久,他们一跳上甲板,即刻便扬起风帆离岸,开足马力向下游驶去。

    姜汐回头,透过船舱狭窄的缝隙,再次望了一眼北岸,抓着桓冲的手小声道:“我们还能回去吗?

    桓冲不语,枕臂躺在那里,似乎还在想方才的事,姜汐知道那是他第一次杀人,虽是那人罪有应得,但心中必然难过,她悄悄凑过去偎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一瞬不转地望着他。

    桓冲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殿下想回去?”

    姜汐侧过身去抱着他的腰,乖顺地埋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之后忽然挣扎起来,望着他郑重道:“我要造许多船,挥师北上,过长江天堑,收复故土,还于旧都。”

    桓冲觉得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十分可爱,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殿下喜欢洛阳?”

    姜汐点头道:“我喜欢洛阳,虽满目疮痍,但却有千年沧桑,吴地虽美,但我总觉得那里并不是我的故乡。”

    桓冲道:“那我们以十年为期,十年之内,必然挥师北上。”

    姜汐知道他言出必行,欢欣道:“那就一言为定。”

    千峰寺外,经历了一夜风雪,那株老桃树的残枝被积雪压得弯了,更显萧瑟,也不知明年还能不能再开花。

    桓冲站在倾斜的墓碑前,之前被姜泓命人挖得肚破肠流,搬得墓室空空荡荡填满了积雪,倒也遮了那凄惨之相。然而入冬已久,山中再找不到什么盛开的花,所以此番他是空手而来。

    其实倒也不算是空手,他还带着酒。

    他在碑前伫立了一会,便轻轻将两个酒盏置于身前,饮下一盏,却是抬手将另一盏洒在雪中。

    雪后本是一片寂静,然而却忽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桓冲猛然抬头,却见一人策马而来。

    谢祈下了马,用手背拭去额上的汗水,他一路狂奔而来,见到桓冲笑道:“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桓冲见到他来得如此之急,眸色深深道:“你怎么来了?”

    谢祈微笑道:“我来赴将军的十年之约。”

    “只是来得迟了,将军勿怪。”

本站推荐:神级龙卫美女总裁爱上小保安:绝世高手都市之最强狂兵重生之妖孽人生怪医圣手叶皓轩重生之都市仙尊超级保安在都市神魂丹帝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霸道帝少请节制

重生之谁占了我的身体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龙门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蜂蜜薄荷糖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蜂蜜薄荷糖并收藏重生之谁占了我的身体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