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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黄泉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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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黄泉彼岸

    “尘归尘,土归土,魂归后土。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华发终年,妊娠逢灾,老病生死,皆归尘土。怜我世人,轮回六道,慈航普渡,苦海救赎,众生之魄,生生不息,魂兮归来,往生后土。”

    在黄泉的河上,一叶扁舟随着水流飘向无尽的远方。在河岸上,黄泉路上的灵魂飘动着,就如同星光一般,照亮着昏暗的黄泉河,和那小舟上的两个人——风僭越与李弃。

    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归途——

    船头之上,李弃划着桨,指引着小船飘向黄泉的终点,她身上黑暗的鬼官服在灵魂的照耀下是这么的肃穆庄重,清风吹过,拂动着她暗蓝色的裙底,即使是鬼官,同样也可以在一瞬间这样飘逸美丽,就像是给风僭越送行一般。

    “过完了这条河,就要上岸了,然后穿过奈何桥,喝下了孟婆汤,这一世所有的记忆和情感也就消失了,你也会同他们一样变成没有意识的灵魂,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转世,从此以后,也不知变成了什么生灵,更不知生在何处了!”

    “那么从此以后,我就记不得所有的一切,我也不是风僭越了吗?”风僭越远望着鬼方域的尽头,那彼时的光芒穿透而过,将黑暗的天际照耀得一丝光明,身处于黑暗之中,风僭越渴望光明,然而,他心中更多的还是不舍与怀念。

    “左转三下,右转五下——”突然间,风僭越开口说道。

    “什么?!”突如其来的数字让李弃很是诧异,她急转过身,却见风僭越抱着手爽朗的笑着,“左转三下,右转五下,我的坟墓里留了一个禁地,本来自己想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永不见人了,既然见到了你,罢了,你就抓紧去看看吧。”因为从此以后,风僭越便不复存在,既然如此,那曾经的秘密便再也不是秘密了,这也算是自己留给李弃和月暗的最后的念想。

    李弃疑惑地点点头,她怀疑地望着风僭越,却不知原来如此光明磊落的风僭越背后,原来也有秘密,见他不愿多说,李弃也不再问些什么,一时间,小小的一页扁舟中陷入了沉默,然而就在此时,河岸上飘来了一阵悠扬的箫声——

    好生熟悉的箫声,这是襁褓时母亲的低吟,是父亲在门外的吹奏,这更是自己儿时只能远远地看着皇座之上的父亲,却是怎么也接近不了的永远的遗憾!

    风僭越愕然转头,循声而去,却见黄泉河岸边银色的沙滩上,还是那般年轻的父亲吹奏着自己童年的音调,这让风僭越突然回忆起,自从母亲死后,当年自己还在宫里之时,每每无法入眠,窗外总是有这样的箫声陪伴着他入眠,没想到时过境迁,直到自己衰老死后,风僭越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父亲在做的,他明明是那么不让人接近,为什么,风僭越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在黑暗里,永远站着自己的父亲,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自己。

    风僭越黯然堕泪道:“原来,您也是爱我的,原来也是爱我的!”

    “其实,自你母亲死后,浩瀚不敢见你,每次都刻意远离你,并不是因为他是天煞孤星怕克着你,其实,是因为你太像你的母亲了。龙宫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她的死令你父亲从此放弃了国家,甚至想来到另一个世界,这可想而知他对你母亲的感情是何等的深厚。可你冥冥之中却如同跟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连眼神也是一般的怨恨。浩瀚不是不疼你,是根本不敢看你,因为每次看到你,他都会想起你的母亲,想起了她死前老去的模样和一头的白发,你也知道,浩瀚天生就是那敏感多情的种子,这样的你更让他痛不欲生。”身边的李弃终于在此时发话了,因为再不说出,恐怕风僭越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吧。

    “原来,父亲很爱我,真的很爱我。”风僭越凝视着河岸上的那般不舍的父亲,凄然说道。

    “即使你不是他的儿子,他永远都爱你!”

    李弃话音刚落,只见风僭越甩开衣袖,便是直挺挺地跪向了浩瀚所在的方向,“父亲,此生不能成为你的亲生儿子,如今你已成神,我们此后便再无交集,那么,现在就让儿子最后给你磕上几个响头,今世的所有的恩恩怨怨,就让我风僭越来生在偿还吧——”

    第一下,养育之恩记心头!

    第二下,深情厚爱永不忘!

    第三下,弑父之罪永难偿!

    时间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回到了浩瀚驾崩的那个晚上——

    “太子殿下,陛下情况不好了,请你们几位皇储赶紧准备一下吧。”

    大殿之外,上百大臣齐齐地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所有的一切一触即发。

    “太子殿下,哦,不,应该叫你风僭越来着,你欺君罔上,该当何罪!”突然之间,皇储荒山站起质问道,他是浩瀚的侄子辈的人,即使风僭越这个唯一的儿子有众大臣的拥护,然而荒山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也许是因为知道继位无望,荒山几乎开始了自己的谋反叛变。

    “欺君罔上?你倒是说说看!”风僭越不削地看着荒山,就好像见到了一个跳梁的小丑。

    “因为你根本不是浩瀚大帝的亲生儿子,此人可以证明,乌光皇后怀你的当夜,陛下根本没有去过乌光皇后那里!”

    “放肆!先母岂是你能诋毁的?”风僭越站起身来,厉声喝道,而此时几乎是所有的大臣都不相信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大胆荒山,你竟敢毁先后清白,该当何罪!”

    “太子殿下分明是陛下所生,你荒山为了觊觎皇位,竟然找了这个理由。”

    “太可笑了,太子怎么可能不是陛下的孩子,你看看陛下多疼他!”

    “来人啊,杀了这个犯上作乱之人!”

    荒山没有想到,自己的力证居然会遭来几乎是全部大臣的抵制,他没有想到,从沃野回来,此时的风僭越已经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傻小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发迹沃野,势力已经深入朝中,根深蒂固,难以撼动了。还没等风僭越说出口,在场的朝臣将士已经将荒山捉拿,等候风僭越的处置。

    然而当大家都对风僭越的身份深信不疑之时,却单单只有风僭越自己心中充满了怀疑,父亲对他的冷漠让他不得不相信荒山的话,相信荒山身边那个从小看他长大的仆人。

    “你们在此候着,我本就是浩瀚大帝的儿子,毋庸置疑,荒山你若不信,我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正统的身份!让你死也死个明白!”第一次,没有父亲的传召,风僭越就这样冲进了浩瀚的寝殿了,他的话看似中气十足,其实他心里却不住的心虚着,自己分明是浩瀚的儿子,怎么就忽然不是了?怎么可能就不是了?即使自己不相信自己的身份,也绝对不能怀疑自己伟大的母亲!

    重病之下,浩瀚甚至连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然而大殿之中的卧榻上,浩瀚仍不失优雅的躺着,他单手枕着自己的精美的头颅,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是这般的完美,他狭长的凤眼半眯着看着殿里的一切,似乎众生的变化都在自己的眼里。那生着火的屋子暖暖的,榻上铺着厚厚的白熊皮,就算是浩瀚单薄的身躯上,也紧紧地裹着层层狐皮,看上去,他是那般的怕冷,就像一件易碎品,便是稍有不慎都能化了一般。

    侍从们端上了晚膳,尽管只是汤汤水水,但浩瀚仅仅只是意思性地押了两口,然后皱着眉头挥手叫他们退去了。听侍从说,连着七天,浩瀚都几乎是这样滴水未进了。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让风僭越多么心痛,他不顾阻拦,奔到了浩瀚跟前,满脑子全是自己身份的问题。

    “父亲,你,你……”不是浩瀚的儿子,这般话叫风僭越如何问得出口。

    见风僭越异常的激动,浩瀚抬头,终于第一次直视了自己的儿子,然而这般直视更让虚弱的他难以忍受,浩瀚喘息了好久,最终才有力气抬起手,屏退了所有的人,于是屋子里仅剩下了浩瀚和风僭越两人。

    “父亲,他们,他们说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风僭越泣涕涟涟,就像在告状一般。

    “胡说!”浩瀚皱了皱眉,简单地敷衍了一下,又闭上了双眼。他不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儿子,他只是太累了,然而风僭越进来却很是时候,浩瀚很希望从此儿子就陪在他的身边,一步都不要走了,然后等待着自己的离开,这样安静地给自己送终就可以了,然而此时的风僭越却异常的吵。

    “他们说我不是,包括母亲的贴身都说了,父亲,我要跟你滴血验亲,然后把证明拿给所有人看,看我风僭越从始至终都是你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证明?是拿给别人看的,还是证明给自己看的,父亲从始至终默然的态度怎能不让自己怀疑?!

    “那随便你吧!”浩瀚又皱了皱眉,他此时无所谓儿子怎么瞎折腾自己,本来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对他默然才让他有了这种误会,既然他想证明,就让他证明好了,也算是安了他的心。“因为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浩瀚从始至终都是这么想的,可是当风僭越起身拿起桌上的杯盏,两人的血同是滴在一个碗里的时候,那明明应该和在一起的血却怎么都不愿相溶。

    “不可能,不可能的!”风僭越无助地说道,这个结果让人太过震惊了。

    “试,再试!”连浩瀚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第二次,还是没有成功,当然,他们也明白,永远都不会成功的。风僭越的心里已经是天崩地裂了,一直以来,他唯一的骄傲就因为自己是浩瀚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就算父亲不理会他,他仍然可以骄傲,因为他是浩瀚的独子,苍穹王国唯一高高在上的太子。然而今天,事实将他的骄傲残忍的剥去,变得一无所有。

    “怪不得父亲不爱我,因为他不是我的父亲,那么,我该怎么办——”

    风僭越无助地看着浩瀚,看着现在已经老去,头上已有白发的浩瀚,突然之间,风僭越发现自己的父亲也老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神明,居然毫不留情地老了,他就这般老病地躺在这里,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死神牵走,风僭越好心痛,心痛得突然莫名地疼起了一种恐怖的想法:

    “假如我没有进来,或者是我进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死了,那该多好——”风僭越凄苦地想到,“唯有这样,我依然还是父亲最爱的儿子,永远都不会改变了——”

    风僭越心疼凄然地看着浩瀚,看着那个自母亲死后,就从来再也不多看自己一眼的浩瀚,看着他即将离自己而去,看着这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父亲:

    “对,不能,决不能再失去父亲了,因为,你可知我有多么的爱你!”

    死如死灰的风僭越木然地看着杯盏里的水很久很久,突然他抬起头,冷静地喝下了杯盏里的水,两个不相容的血也变得无影无踪,此时风僭越显得是那么的奇怪,他再次倒满了水,往杯盏里滴上了两滴自己的血,当然,这出自同样一个人身体的血怎能不相容?

    “父亲,你看,我们的血融在一起了。”风僭越笑着说道,他宁愿相信事实就是这样的。

    浩瀚摇摇头,凄然地看着这个自己的傻儿子。

    “父亲,你为什么不看,我们的血明明融在一起了,从此以后,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您的国家了。”风僭越显得很是激动。

    浩瀚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去。

    然而这个动作却深深刺激到了风僭越,每每见到父亲,他总是这般扭过头去,带着深深的失望,不管自己做了多少,不管自己是否成为沃野最尊敬的人,或者已经是苍穹最令人尊敬的人,不管我风僭越如何的伟大,由始至终,我从来都遭你的厌恶!

    想至此处,风僭越一把揪住浩瀚的衣领,竟硬生生地将他举了起来,“父亲,看我,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儿子啊!我是你最爱的儿子啊。”风僭越痛心地叫了起来。

    “孩子,不是这样的,你冷静点。”浩瀚心痛地说道。

    “明明是啊,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是啊!父亲,你看看我,看看你的亲生儿子啊!为什么你从来不肯看我,为什么你要远离我,为什么你从来不曾抱着我!”从没有得到,如今更害怕失去,这样风僭越紧紧地搂住了浩瀚,死死地搂住他,他好怕失去他,好怕从此以后连父亲也没有了。

    “父亲啊,我不想让你死,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你起来啊,像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样抱着我好不好。”可是现在的浩瀚却没有过去的丰神俊朗,他已经这么老了,头发都白了,甚至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风僭越心中一痛,更是紧紧地将父亲捂在了怀里,看着他凄然萧索的白发,心痛的泪水像决堤一般地流了出来。

    从来没有这般抱着父亲,如今他更要紧紧地相拥,死死地搂住,永远都不要松开了。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无力地挣扎,风僭越突然心中腾起了一种快感,就这样,他看着浩瀚在他怀里渐渐地瘫软了下去,然后没有了气息。那一刻,风僭越知道,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安息吧,父亲!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抱紧着浩瀚的风僭越泪流满面,他笑着看着融在一个的血,脸色比哭还更难看。

    什么也没有发生,抹杀了一切,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死了,便是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片刻之后,风僭越拿着融在一起的杯盏来到了殿外。

    “杀了这些狂妄之徒,朕的清白,其实你们诋毁的!”风僭越指着荒山和乌光的贴身侍婢,那一刻,他第一次无情地说道。

    “太子,您是说——”

    “对,父亲驾崩了。从此以后,我风僭越就是苍穹新的主人!”

    两千多年前的一切历历在目,犯上作乱,弑父弑君,天下大不敬归于自己一人,然而这一切,也随着黄泉河一起消失在天际的彼岸之中,什么也没有留下了。

    渐渐地,小舟远去,河岸上的浩瀚只剩下了一个白点,然而什么也看不见了。风僭越凝视远方,长叹了一口气,隐约之中,船头的李弃吟唱着生死的歌谣。

    “尘归尘,土归土,魂归后土。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华发终年,妊娠逢灾,老病生死,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轮回六道,慈航普渡,苦海救赎.

    众生之魄,生生不息,魂兮归来,往生后土。”

    江山社稷,到头来一切成空——

    父亲不是自己的生生父亲——

    爱子却因我而死——

    我一生追逐的是什么?

    终究只留下了棺椁里豪华的尸体,

    那么,到头来——

    是不是亲子又有何妨?

    见不见又有何用?

    终归是自己的心在作祟,苦的最终只有自己。

    最终还不是一切成空,

    原来,放下了,才是真自在!

    想到了这里,风僭越仰天长笑,笑声竟是如此的洒脱自在。

    “你是不是想明白了?”李弃转头愕然看着风僭越,忽然恍然大悟,笑问道。

    “对,放下了!”风僭越释然说道。

    “那么,你的黄泉河也到头了。”李弃看着远处终于出现的河岸,默然说道。

    “是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风僭越感慨地看着远方出现的河岸,若有所思,“我风僭越此生杀人无数,弑父弑君,坑杀万人,永世难赎,就算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才能轮回也是最有应得!”

    “父债子偿,就算你罪大于天,也有人自愿替你偿还,只不过你有此觉悟,也不枉费他对你的一片苦心了。”只听得李弃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李弃的话风僭越显然没有听懂,此刻眼见着船已靠岸,李弃也不再多说什么,招手送行道:

    “到了!李弃送与此,风僭越你保重了。”

    风僭越恍然转身,见河岸的渡口上,一个白发苍苍的人拱手低头,深深地做了一个揖,见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尽管是奇怪地一副陌生的模样,可引入风僭越眼帘的,还是自己的那个丰神俊朗的倔小子——风吴月暗啊。

    “皇老爷?”送完了风僭越,李弃找到了在河边暗自垂泪的浩瀚,“风僭越都放下了,难道你还不可以吗?”

    “放下?此话说得轻巧。孤且问你一句,你放下了吗?”浩瀚长叹了一口气,反问道。

    “因为放不下才自甘鬼官,不过也因为放不下才更有慈悲之心,才能引渡世人不是吗?”此番话让李弃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是啊,做鬼官的都是放不下的,那么孤能成为了神,不也一样是放不下吗?”却听见浩瀚说完转身一个摔袖,头也不会地竟自顾笑着走开了,他的笑声确是这般的凄凉,不一会儿,只听得他凄然唱到,便是越走越远,之后便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伊上灵之降命,何短修之难裁。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感前哀之未阕,复新殃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辰露而先晞。感逝者之不追,怅情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原文取自曹植诗)

    李弃感概地远望渡口那已经消失的父子两人,便不知什么时候,风僭越便要喝下那孟婆汤,从此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灵魂。穿过奈何桥,在它的尽头便是通往彼世轮回的浮屠塔,所有的灵魂不管是否经历了十八层地狱的酷刑,最终都会聚集在这里。

    然而在这间黑暗的屋子里,另一个为风僭越送行的人默默地站在这里,他抬头仰望着蔚然而立的巨大的浮屠塔,心中若有所思,屋子很黑很暗,李弃甚至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他华丽的披风显示着他鬼官尊贵的身份。黑暗的尽头,彼世的光芒穿过天际,照亮了黑暗的屋子,它斑驳的光影穿过纵横交错的浮屠塔洒在了地上,那光线照着浮屠塔上的灵魂忽明忽暗,在浮屠塔的底端,谛听拖着沉重的宝塔静静地转着,一轮轮,一圈圈,一生生,一世世,也不知下一辈子,终将归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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