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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惟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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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的太天真了。”盛惟娆摇着团扇,淡淡说道,“莫忘记二姐姐之所以自幼备受冯家还有宣于家宠爱,有个很重要的缘故,就是冯家跟宣于家老夫人,在咱们这一代都没女孩儿,物以稀为贵!”

    “就算二姐姐现在看冯家还有宣于家比你重要,但这是因为宣于家老夫人,冯家老太爷老夫人他们还在。说到底,二姐姐对这两家的重视,乃是重视长辈!所以如果这会儿不拦着咱们,尤其是你,跟二姐姐亲近,将来呢?将来这两家的长辈都没有了,如冯致仪这一代,因为男女有别的缘故,跟二姐姐相处时间不多,哪里能不生分?到时候,若咱们有意让盛家崛起……”

    见盛惟妩变了脸色,她挑了挑眉,嘴角有着凉薄的笑意,“咱们姐妹能有这么个堂姐已经是邀天之幸,那些有的没的就不要多想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逞心如意?”

    盛惟妩从这三姐跟前回去后再没提想跟盛惟乔见面的话。

    然而她出阁的这日,却有意外的贵客前来,是冲慧长公主。

    冲慧长公主就是贞庆帝在位时册的汾阳公主桓夜合,因为桓夜合同盛惟乔关系不坏,也算是看着承泰帝长大的,承泰帝跟灵丘王一直将之当成姨母看待。

    贞庆帝禅位后,承泰帝登基未久,就加封为冲慧长公主了。

    冲慧长公主不但自己极受皇家恩宠,驸马也是跟随贞庆帝最久的从龙功臣公孙喜,夫妇俩在前朝后宫地位都是举足轻重。她亲自南下,千里迢迢的吃盛惟妩的喜酒,整个南风郡都轰动了。

    虽然长公主其实没在盛府待多久,就又去了冯府跟宣于府这两家拜访,说是当年合家在南风郡小住时,没少受这两家照拂。但此举已经足够盛家上下喜极而泣,肖氏激动的差点抓伤了女儿的胳膊:“好孩子,你看,你二姐姐到底待你不一样!”

    察觉到喜帕下女儿泪落纷纷,忙又哄,“别哭别哭……大喜的日子……别弄花了妆容!”

    哪怕是冯老太爷,在两日后跟冲慧长公主闲聊中,也抚着长须含笑道:“乔儿想必可以放心了。”

    “到底是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堂妹,娘娘打小也就这么个玩伴。”冲慧长公主微笑着说,“只要她过的好,娘娘也就不牵挂了。”

    冯老太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乔儿就是这个性.子,我们也猜盛家那小丫头出阁的时候,她必然有所表示,却没想到是长公主殿下亲至,实在教人意外。”

    “也不全是为了盛家。”冲慧长公主道,“也是娘娘思念您二老,还有宣于家老夫人,托我过来瞧瞧。”

    这位长公主从少年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差不多没有她哄不好的人,冯老太爷夫妇跟宣于冯氏也不是傻子,所以一番见面大家谈的很是投契,算是其乐融融……长公主在南风郡盘桓了些日子,盛惟妩三朝回门之后,还到冯府拜见了她,被留着说了会话又送了好些东西才走。

    盛惟妩跟着新婚丈夫回去邻郡的家后,冲慧长公主才离开。

    她回去了长安,一五一十的同盛惟乔禀告完经过:“她那婆家,您的外祖父也说,是个厚道的,想必不会薄待了媳妇。何况您那么明显的暗示,傻子都看得出来了,那家若还不对您妹妹好,难不成是嫌命长么?”

    盛惟乔也是欣慰。

    只是欣慰了没多久,就接到了噩耗,盛惟妩的丈夫病逝了。

    这消息突兀的盛惟乔起初都不敢相信。

    被匆匆召进宫的冲慧长公主也是愕然不已:“好好的人……亲迎那日我身边的人还都去看了,都说是个神完气足的少年郎,这才几天,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要是当真是骤得急病就去的也还罢了。”盛惟乔脸色非常的难看,“若是早就有什么不好却故意瞒着……”

    冲慧长公主了然点头:“我再走一趟,如果有人胆敢骗婚,必教他全家知道厉害!”

    盛惟乔知她精明,颔首允诺。

    冲慧长公主再次亲自南下,理由是代皇后探望冯老太爷等长辈。

    她这次在南方停留了两个多月才回长安,抵达长安后,稍作梳洗就进了宫,同盛惟乔密谈半日方才告退。

    这半日两人说了些什么,却都不为外人所知。

    一个多月后,盛惟妩再次见到长安的使者,是奉了盛惟乔之命过来接她的。

    然而她拒绝了。

    盛兰梓跟肖氏连夜赶到女婿家责骂女儿不懂事,为什么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肖氏尤其的想不通:“你之前心心念念你这个二姐姐,如今人家派人来接你,为什么又不要了?你到底是真心想跟你二姐姐亲近,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我当然是真心喜欢二姐姐,想跟二姐姐亲近。”出阁未久就是未亡人,盛惟妩瘦的厉害,她眉眼与盛惟乔颇有相似之处,尤其是一双杏子眼,几乎一般无二,此刻冷冰冰望过来的时候,恍惚间是从前盛惟乔发怒时的威仪,令人不敢造次,“所以我绝对不会被你们利用,去算计二姐姐!”

    这话说的盛兰梓跟肖氏都是一头雾水:“妩儿,你在说些什么?”

    “回去问祖母吧。”盛惟妩晓得自己的父母既不聪慧,也不受祖父祖母重视,盛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就没他们做主的份,甚至很多时候根本不会告诉他们,疲惫的摆手,“以后都别来找我了,我会从夫君的子侄里挑选一个过继,为夫君嗣子,专心抚养他长大。”

    “你说的什么话?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因为女婿没了就这么过一辈子?”肖氏不同意,“跟爹娘回去,守满一年,咱们再给你找个好的改嫁……皇后娘娘那么喜欢你,难道还会计较这种事情吗?何况你大伯大伯母本来就不是很在意贞节牌坊的人。”

    “再嫁,然后再看着夫君死的不明不白吗?”盛惟妩看着她,眼底有着洞悉的哀伤与愤懑,“我不喜欢受委屈,可也从来没主动害过人。这么作孽的事情,出阁之前我不知道,如今明白过来,如何还能继续?”

    肖氏还是没明白女儿的意思,却本能的感觉到不对,与盛兰梓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目光。

    夫妇俩在亲家家里劝了女儿很久,甚至亲家不知道是出于厚道还是慑于皇后,也主动劝盛惟妩回去娘家改嫁,可盛惟妩铁了心,谁说都不听。

    甚至后来烦了,还扬言要殉节,吓的一干人都不敢作声了。

    亲家见这情况,便委婉询问,是否要给儿媳妇申请贞节牌坊?

    这提议被盛兰梓夫妇果断拒绝了,没立牌坊,盛惟妩这会儿态度坚决归坚决,回头想通了,改嫁也没什么。

    立了牌坊之后,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守一辈子了。

    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绝对不会让她就这么孤零零的度过余生。

    夫妇俩风尘仆仆的回到南风郡,顾不得收拾仪容就去后堂找明老夫人:“娘,您跟二哥是不是有要紧事情瞒着我们?”

    明老夫人微怔,说道:“什么?”

    “妩儿夫君的死。”肖氏看了眼丈夫,盛兰梓因为自幼不受父母喜爱,对父母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等闲根本不肯朝跟前凑的,可这次关系到女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到底是事出突然,还是别有内情?”

    “……你这说的什么话?”明老夫人呆了呆,就是震怒,“难不成你们怀疑我会害自己嫡亲孙女儿年纪轻轻的守寡?!”

    肖氏不作声,只悄悄踩着丈夫的脚,要他将两人路上理出来的疑惑都问个明白。

    “那妩儿为什么不肯跟皇后的人一块儿去长安?”盛兰梓小心翼翼道,“她一向喜欢皇后,之前想方设法想给皇后送点东西都踊跃的很,怎么可能不愿意去长安见皇后?她还说,不想帮着家里算计皇后?”

    “她糊涂了么?”明老夫人茫然道,“可这跟她夫君的死有什么关系?你这都在说些什么……对了,那妩儿最终到底有没有去长安的?这孩子可不能犯糊涂,本来她跟她夫君好好儿的也还罢了,如今那孩子没了,她继续留在夫家,难不成要守一辈子?这也太苦了!去长安之后见到皇后,也让皇后给她找个好的,好忘记这些伤心事儿啊!”

    肖氏看了眼丈夫,见盛兰梓吭哧吭哧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皱皱眉,索性自己上了:“娘,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明老夫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什么?”

    “皇后素来将妩儿当嫡亲妹妹看待,家里这么多孩子,谁成亲皇后都只是让底下人送份礼了事,唯独妩儿出阁,皇后派了冲慧长公主亲自道贺。”肖氏深吸口气,一股脑儿的说道,“足见对妩儿格外看重!然后妩儿出阁没转年呢夫婿就没了,皇后能不心疼?这不,这会儿就要接她去长安团聚,将来少不得还要亲自给妩儿挑选高门贵胄为夫婿……虽然冯家跟宣于家一直看着不许咱们同皇后太亲近,然而这眼接骨上,皇后只怕是先紧着妩儿的不是吗?”

    “所以你们怀疑我因为妩儿出阁的时候,冲慧长公主亲自道贺,就设法谋害了她的夫婿,好借此搭上皇后?”明老夫人不可思议道,“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盛兰梓看着亲娘愕然的模样,有点心虚:“娘,可能有人在妩儿跟前这么说了吧,我们也是听她……”

    “二哥上个月又惹事了。”肖氏打断他的话,眼睛盯住了明老夫人,缓缓道,“他同谁兜搭不好,非要跟新调过来的郡守小妾兜搭?那小妾固然是郡守冷落多时的,所以才会耐不住寂寞找二哥,可怎么也是郡守的人……郡守没发话给二哥,二哥就跟她有了首尾,这却置父母官的脸面于何地?念在皇后的面子上,也是冯家老太爷帮忙斡旋,这事情才不动声色的了结。可是冯老太爷必然是将事情如实,甚至添油加醋的禀告长安了。不然大哥大嫂不会忽然派人过来送东西,话里话外的让咱们别给皇后丢脸……娘您素来疼爱二哥。”

    见明老夫人目光阴沉的看着自己不说话。

    肖氏沉默了下,继续道,“当初,二房的娆儿,我们三房的妩儿,本来都有前朝孟太后册封的县主,又是皇后的嫡亲堂妹,咱们都以为,两个女孩儿,必然都会婚配高门。可因为冯老太爷的要求,却连官宦人家都嫁不得,只能在乡间的士绅里找亲家。这一点,不止我们替孩子委屈,娘当时更是近乎不择手段的闹……可爹爹自觉理亏,始终没有答应,坚持按照对冯老太爷的承诺,拒绝了所有高门的提亲。”

    “记得妩儿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娘哭了好久。”

    她眼中渐渐蓄起泪花,“其实媳妇对此也是抱憾至今,毕竟谁家做亲娘的不希望孩子过的好呢?可婚事都定了,女婿老实,亲家敦厚,又有冲慧长公主亲自到场……妩儿的前途本来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不管是出于品行高洁还是出于不得罪皇后娘娘的考量,她的婆家都会对她百般疼爱。她不需要受到小妾外室的滋扰,没有庶出子女分薄她的孩子的宠爱与家业,公婆小姑小叔也一定会对她既爱护又尊敬……她会和乐平顺的过一辈子!”

    “但她夫婿没了!!!”

    “……只要皇后还在,妩儿再找一个夫婿,难道就不能和乐平顺的过一辈子了?”好一会儿,肖氏甚至心灰意冷的打算起身告退了,明老夫人才淡漠的说道,“妩儿年纪小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也想不明白?!”

    “娘您?!”盛兰梓骇然出声!

    虽然妻子方才的倾诉已经将怀疑说的明明白白,盛兰梓却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就是亲娘不至于为了盛兰斯,下狠心让才出阁的嫡亲孙女丧夫。

    但明老夫人这话,等于是委婉的承认了!

    盛惟妩,不是真的苦命的才过门就没了丈夫。

    而是,因为祖母的算计!

    她的夫家只是邻郡一个势家,在郡中属于高门,放眼举国那就不算什么了……毕竟邻郡也不是什么海内大郡。

    明老夫人尽管不受盛家大房待见,可这些外人哪里知道?

    备受宠爱的皇后的祖母,这个身份,用来对付一个郡中势家,绰绰有余。

    “我这么做,岂非也是为了你们好?”明老夫人毫不畏缩的看着自己的幼子,语气森然,“盛家统共三房人,大房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二房三房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房如今贵极人臣,乔儿更是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可她的亲叔叔,她的堂兄弟姐妹呢?甚至需要看她外家的眼色!!!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我们才应该是乔儿最上心最维护的亲戚,而不是什么冯家宣于家……凭什么……”

    “凭什么大哥锦衣玉食孝敬了您这么多年,您生的儿子女儿不是什么都帮不了他,就是一个劲的坑他以及他女儿,他们一家子还要继续给你们母子做牛做马?!”肖氏潸然泪下,“大房是怎么跟咱们离心、怎么跟咱们渐行渐远的,娘您还不清楚?!大哥什么脾气,皇后对他们多重要,其他不说,单说小姑子做的事情,换了其他人,只怕九族都被扒皮抽筋了!!!这是您,是二哥,是咱们合家作的孽,能有如今的处境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您口口声声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怎么不说那些年冯家宣于家是怎么给大房帮忙怎么疼乔儿的?!”

    “冯家老太爷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偌大年纪不在南风郡里享清福,却为了帝后远走长安几经生死……这样的情分,帝后厚待他们有什么不对?!”

    “最重要的是,娘您到现在还想糊弄我们?!您最疼的是二哥,您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您这个儿子!!!什么也是为了我们好,要不是二哥执迷不悟惹的麻烦一次比一次大,眼看爹爹年事渐高,您担心一旦爹爹去后,大哥对咱们这儿再无留恋,到时候二哥再闹出事情来没人保他了,您会做出害死孙女婿算计孙女以攀附高门的事情?!”

    明老夫人腾的站起,抓起茶碗砸下来:“反了你了敢这样跟我说话!你道你是谁?!”

    ……这番风波传到盛惟妩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同时传过来的消息是明老夫人跟盛兰斯双双卧病。

    至于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反正皇后都说了让他们安心养病不要多想,那么大家就都认为他们的确病了。

    “老太爷闻讯之后是真的病了,这两日都请了大夫看着。”传话的下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小的出发时,听内院伺候的丫鬟说,三老爷跟三夫人在讨论,要不要给长安那边报信?”

    见盛惟妩没说话,他犹豫良久,才轻轻问了句,“小姐,您回去看看老太爷吗?”

    没提明老夫人跟盛兰斯,显然这两人的病情不是那么简单。

    也等于证实了盛惟妩当初的怀疑。

    她举着素色团扇遮面,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新婚就暴毙的夫婿是盛兰梓夫妇在冯老太爷限定的要求里尽量挑选的,夫妇俩其实不满意。然而盛惟妩自小跟盛惟乔关系好,很是沾染了一些这个堂姐的习性,比如说因为生活优渥所以轻看钱财。

    她在乎的是人品如何,相貌是否出众这些,对于家世门楣其实没什么概念。

    盛兰梓夫妇满心委屈的嫁女,也没有婚前安排女儿多看几眼的心情。

    小夫妻新婚之夜才相见,相处至今不几个月,要说就有着多么的情深义厚也不至于。

    可盛惟妩觉得对不起他。

    皇后派冲慧长公主道贺,原是一片好意,却不想成了妹夫的催命符,更使得妹妹成了寡妇。

    盛惟妩不怨堂姐,她只是后悔,出阁之前不该由着性.子各种闹,到处找人诉说想跟盛惟乔团聚的心情。

    若非如此,盛家这几年很有几个子弟成亲,譬如说她胞兄盛惟彻,盛惟乔都是中规中矩的处置,让宫人送点东西过来,也就是了,从没多余的举动。

    怎么轮到她就不一样了呢?

    归根到底是她那时候太任性太天真,没有看到祖母为了自己跟盛惟娆姐妹婚事的不甘背后的疯狂。

    想起出阁那日还满心欢喜的想着,堂姐果然没有忘记自己。

    等自己到了夫家,生儿育女之后,与娘家的牵绊淡了,应该就有指望去见堂姐了吧?

    如今盛惟乔派人来接,姐妹团聚就在跟前,她却一点也不想去长安了。

    “我跟盛家没什么好说的。”盛惟妩收回思绪,看着面前的下仆,淡漠道,“你们以后也不要再过来了。”

    不等下仆说什么,她又道,“我已经禀过公爹,明日就会过继夫君的侄子为嗣子。以后我会安心抚养孩子……其他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再去长安见皇后。”

    此后她真的再也没回过南风郡,也没再肯见过任何盛家人,包括盛兰梓夫妇,包括盛惟德、盛惟娆这些兄姐。

    过了些年后,夫家决定给她请立牌坊,可是官府那边本来已经答应了,事到临头却反悔,含糊了过去。夫家隐晦的告诉她,是盛兰梓夫妇去长安求了盛兰辞夫妇。

    盛惟妩听着,心如止水,只起身挽了袖子,给从外面跑进来的嗣子擦拭额头的汗,嗔他衣服穿的太少:“仔细着凉。”

    嗣子渐渐长大,一直被身边人灌输母亲的高风亮节,对她十分恭敬尊重。

    夫家上下更不必说,对于皇后出阁前最疼爱的堂妹居然愿意为自己儿子守节,不无深感受宠若惊,几乎是视若掌珠。

    虽然没有丈夫陪伴,盛惟妩觉得这种日子其实也不坏。

    然而尽管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明老夫人去世,盛兰斯去世,盛老太爷去世……一个个丧讯传来,盛惟妩听着,就好像没听见一样。

    不言不语不理不睬。

    甚至连盛兰梓卧病的消息,都没能换到报信下人同她见上一面。

    她是如此决绝的要跟那个家决裂。

    如此坚定的态度到底是为了愧疚还是怨恨……时间太久,连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又或者伤口太深太痛,不想细究。

    ……夫家其实不太清楚她为什么会跟娘家闹翻,只道是盛家执意让她改嫁而她不愿意,所以对她格外疼惜,劝了几次见她不想听,也不再多言。

    但盛家那边每次过来报信,就悄悄用她的名义去料理人情世故,对外只说她悲痛过度看不得那场面,一直卧榻,起不了身。

    盛惟妩事后得知,本来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倦怠,就没理会。

    如此一天天过去,嗣子的眉眼渐渐长开,幼时的跳脱却丝毫未改,有他在的地方从来就不会冷清。

    他每日去族学念书,回来了就到盛惟妩跟前诉说一日的经过,眉飞色舞,比手画脚,哪怕一件很小的不起眼的事情,也说的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惹得丫鬟婆子到这时候都聚过来听,听着的人无不捧腹。

    盛惟妩看着他,恍惚就想到了自己少年时候。

    伏在堂姐盛惟乔膝前叽叽喳喳,追着贞庆帝骂他外室子、让他滚出盛府……此刻揽镜自照,那些年少轻狂肆无忌惮好像是别人的一样。

    她眉宇间只有一片心死后的淡漠与平静。

    收回视线,她漠不关心的想,大概自己会这么过一辈子吧。

    好好养大嗣子,看着他娶妻生子,也许还会纳上几房妾室,给自己生下一堆孙儿孙女……热热闹闹又吵吵嚷嚷的过完这辈子。

    然而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那天盛惟娆不顾门子阻拦一路冲到她跟前,说:“宣于家老夫人没了!”

    跟宣于冯氏差不多没有交集的盛惟妩起初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老夫人没了,冯家宣于家同二姐姐关系好的人都没了。”盛惟娆又哭又笑,但最终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咱们盛家也差不多……他们都不在了,没人再压着咱们跟二姐姐保持距离,二姐姐如今人就在南风郡的行宫!”

    盛惟妩仿佛被雷击中一样,有片刻的僵硬,才茫然说:“我们可以去见二姐姐了?”

    “是啊没人再拦着我们姐妹亲近了!”盛惟娆扑上来抱住她,嚎啕大哭,“可是宣于家老夫人没了!!!”

    在关键时刻支持指引盛惟娆的女人去了,盛惟妩也许不能理解堂姐此刻的悲伤,可是领着神情忐忑的嗣子坐上前往行宫的马车时,她忽然也落下泪来。

    横亘在姐妹之间的恩怨与隔阂随着长辈们的去世悄然消逝,可是隔了这许多年的光阴,隔了这些岁月里各自的惊心动魄……此一番相见,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前尘往事匆匆,华发换了红颜,这场迟来的聚首,盛惟妩从半掩的帘子里眺望着春日的远山,忽然生出了无限的踌躇:是去呢,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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