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苹果x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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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奕以为自己会崩溃,会难过到歇里斯底,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以往每一个独自面对的春节,晚上站在窗前,看万家灯火,然后一个人做了一桌子菜,一筷子筷子自己吃。

    然而,桌子上却有五副碗筷,一一排开来,苏奕一边吃时不时夹上两筷子放到另外四个碗里,就像是这桌上除了他以外还有看不到的人。

    他沉默着,白皙的面容上神情木然。

    知道最后,动筷子的,也就只有苏奕。

    吃完饭,简单地收拾了餐桌,打开电视,听上去人声鼎沸,大家说唱,欢喜热闹。但那就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和苏奕的世界完全的隔绝开来,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有沉寂。

    当初选择游戏是为了逃避寂寞的难受,然而此刻,已经眷念上游戏的自己却觉得更加难受,只是不再寂寞。

    苏奕想,即使他们已经离开,可是一些东西却永远地留下了。谁也抹不掉他们存在的痕迹。

    苏夙的厨房,苏沐的小盒子,苏理的家,苏卿的伤痛转移。

    一切的一切,当苏奕睁开眼,都是存在的,只是做出这些的人已经不再了。

    苏奕心里不疼,只是空茫得难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从心里剥离开来,一次剥离一点,知道现在只剩下皮连着鼓动的心核,每一次张缩都仿佛抽干血液般难受。

    若是完全的空茫却也不觉得难受,可就是那空茫中又带着点微薄的,不知在未来何方的希望,那希望伴随着空茫,交织在心里,扭成一团,和成苏奕也读不懂的复杂和痛苦。

    快要疯掉了吗?

    还没有疯掉了吗?

    有那么一两日,看着镜子里那个白皙略带空洞疲惫的人,苏奕自己都觉得无比陌生,就像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一般。

    一日一日,像失去了目标一般,他只是坐着,打开电视,从苏夙爱看的家政频道跳到苏沐爱看的少儿频道,再是苏理的财经频道,最后是苏卿的时代剧……反反复复,最后扔了遥控板,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开春了,可是为什么气候一点都没有回暖。

    到底是为什么?

    苏奕把空调开高,可还是觉得冷。

    冷得好似这个世界就只有一个人。

    夜里不知不觉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一次没人给他盖被子,也没人提醒他应该回房,等醒过来的时候,头上的热度已经十分惊人。

    一直在沙发上睡到了下午两三点,苏奕才醒过来,他有些分不清在场的状况,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然后开始想。

    我是谁?

    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

    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晌之后,才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然后想起来,哦,我是苏奕。

    要做什么?

    想不起来?

    似乎大脑的热度完全阻隔了大脑的思考,所有的思绪都仿佛被按了延时按钮,一切都慢得不可思议。

    对了,今天苏夙说有样菜没有了,要出门一趟……这么想着,苏奕起身开始穿外套,穿到一半,惊醒一般地悲哀地捂脸笑,哪里有什么苏夙,苏夙已经不在了。

    于是穿到一半的外套被他抱在怀里,又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想。

    思想矛盾又复杂。

    对了,今天苏沐说要去福利院看上次的那几个孩子,说是快冬天了,得送点东西……

    不对,苏沐……已经走了。

    后面是谁?

    怎么想不起来了?

    是谁呢?

    抬眼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似乎并不是自己租住的公寓,苏奕这才想起来,后面那个人是苏理。

    苏理呢?

    怎么不见了?

    苏理上次说要去辞职,最后去了吗?

    怎么没有回来?

    苏奕怔怔地想,怎么会没有回来呢?

    对,晚了,改出去找苏理。

    然后他又晃晃悠悠地起身,拉着穿到一半的衣服开始穿,快要扣扣子的时候,大脑又清醒了一些,啊,不对,苏理也不在了。

    又跌回沙发上,苏奕想,我想起来了,大家都不在了。

    他抱着热得发疼的头,痛苦地想,只要通关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可是我真的能撑到通关的时候吗?

    真的可以吗?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希望如今变得像是宣纸一般,又轻又薄,仿佛轻轻一捅就能戳个骷髅。

    苏奕对自己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一个,两个,三个……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是远远比希望更浓烈的悲伤。

    苏奕一直在沙发上坐到了天明,一直到头热得快要爆炸,几乎小小的呼吸都像是火一样灼烧肺腑,他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

    “师父,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是不是抱着坑人的心做的赌约?”说话的人声音温润,闻之犹如拂面春风。

    苏奕觉得说话这人的声音很熟悉,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里呢?

    想不起来了……

    “为师说不知,小家伙你信不信我?”回话的男子声音带着几分天生的清冽,却用着上挑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蛊惑。

    “……师父,你信誉度有点低。”

    “为师……”

    ……

    再后面的,苏奕就听不见了。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苏夙笑得一脸温柔,围着青绿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做着晚饭,然后突然发现了苏奕,转头有点无奈:“苏奕,别看了,今天的菜是你最喜欢的。昨天的糖醋排骨肯定没有了,今天得换点别的,你太瘦也不太健康,饮食需要搭配着来,这点我不能由着你。”

    然后苏夙把菜端上餐桌,给苏奕夹了一筷子青菜:“苏奕,尝尝看,今天学的新菜谱,味道可能重了一些,要是不喜欢,下次我再换种做法……”苏夙笑得特别好看,像极了冬日里的暖阳,丝丝缕缕都暖入肺腑。

    可是还没等苏奕把那筷子菜吃进嘴里,苏夙的脸忽然变成了苏沐。

    苏沐支着腿坐在桌上,浅褐色的眼瞳像是会发光的星星,盯着苏奕满眼都是兴奋的光,他殷勤地给苏奕夹着菜:“苏奕,尝尝这个,这个很好吃,啊,还有这个,这个……”他一边夹着,一边说,露出一个灿烂得宛若夏日烈阳的笑容,八颗牙齿闪亮。

    等他夹完,却发现苏奕一筷子都没有动,表情有点悲伤,像极了一只耳朵和尾巴都颓废地垂着的大型犬:“怎么,苏奕,你不喜欢我今天做的菜吗?”

    苏奕刚想说,不是苏夙做的吗?

    可是似乎在苏沐面前提苏夙是个禁忌。

    苏奕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眼前的苏沐表情一变,下一瞬就变成了苏理。

    苏理还是穿着正装的模样,抿着的轮廓明显的唇让他看上去严肃得不得了,他夹着一筷子菜,正吃着,抬头看苏奕看着他,有点奇怪地放下筷子,不自然地摸了摸脸:“苏奕,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喜欢我,总看我……”还没说完,苏理的脸就红了大半,显然情话羞涩这关苏理是怎么也过不了。

    他偏偏爱说情话去刺激苏奕,可是自己又忍不住害羞,每次话还没说完,脸就红了大半。

    苏奕忍不住轻声一笑,苏理一愣,然后跟着轻轻地笑起来。

    “苏奕,你喜欢我吗?”

    苏理忽然问。

    苏奕一愣,眉目低垂了几分,变得十分柔和,配合他本就白皙软嫩的脸蛋,更显出几分柔软:“自然是喜欢的。”

    “那就好……”苏理的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慢慢变了味道,等苏奕定睛看去,眼前哪里还有苏理的影子,坐在正对面的,不是苏卿又是谁。

    苏卿和苏奕最初见到的模样一样,奶金色长垂及腰的头发,象牙白的肌肤,完美得一点瑕疵都没有的脸蛋,一双耳朵尖细得仿佛是用刀削出来的一般,宛如马尔代夫海洋般湛蓝的眼眸里是荡漾的温柔。

    “我知道小奕是喜欢我的,所以我很快乐。”苏卿说着,上扬着嘴角,“这个世界,也就只有你对我完全包容。我如此卑劣,却有人这么真诚的爱着我,不为其他的。小奕,我真的很开心……”

    苏奕张张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眼前苏卿的脸就变得模糊,最后花成一片,苏奕什么也看不清。

    眼前的饭菜,桌子,家,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世界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白色,徒留苏奕一个人。

    有张小纸片飘落到他面前,苏奕捡起来,低低地念出了声:“他什么也不想了,只想着他。他对什么也不留恋……他从来都只需要他,有了他,他什么也不想了。

    ……

    他就是他的一切,他希求的一切,他梦想的一切,他不断等待的一切,不断期待的一切,他使他的生命自始至终充满了幸福快乐。”

    苏奕觉得,这句话不只是他们对自己,也同样是自己对他们。

    可是,苏奕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不知说给谁听的话:“也要……留得下啊。”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苏奕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了。

    没有苏夙。

    没有苏沐。

    没有苏理。

    没有苏卿。

    什么也没有。

    剩下的只有拿着刀,随时准备在你心上戳上一刀的回忆。

    苏奕对自己说:“苏奕,你怎么还没疯?”

    苏奕醒过来的地方并不是自己的公寓,他四下里望了望,这地方他虽然只来过一次,但是印象深刻。

    这里的床单上曾经渲染开苏卿的血迹,触目惊心。

    然此刻,他躺在这里,这里一片宁和。

    “苏奕,你醒了吗?”说话的是推门而入,端着冒着热气小粥的顾瑜。

    顾瑜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你看着他就觉得很和熙,温润犹如春风,整个人也会觉得安定和宁静。

    这是种很特别的感受。

    他的出现让苏奕的心境平稳了几分,至少他看着顾瑜的眼神并不是那么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顾瑜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这里,却还是有几分出神,心里估计着这段时间的打击对他来说确实有些超乎想象。

    顾瑜想起以前的自己,刚刚面对现实的时候,只怕是比苏奕好不了多少。

    他眯了眯眼想,其实苏奕和他并不像,苏奕更像另一个人,一个已经离去很久的人。

    也不知道这辈子,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他坐下来,把粥递给苏奕,粥从出锅到现在已经不怎么烫了,顾瑜一点也不担心苏奕会因为烫而将碗打翻。

    苏奕愣愣的接过,顾瑜做的饭菜不论是气味还是味道,都和苏夙做的差不多。就连顾瑜这个人也和苏夙差不多。

    “顾瑜,你到底什么来历?”

    顾瑜对他的事从不吃惊,就连看着苏卿那副模样也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起初苏奕并没有多想,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现在明明白白记得昏迷前的那段对话,如果他那个时候不是在做梦,那么那两个声音应该是顾瑜和楚云的。

    苏奕想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却直觉那些话和自己有关。

    更何况当初和苏卿相关的资料也是游戏君给苏奕看的,如此看来这些资料的出处也分外令人深思。那时没时间细想,如今略微冷静一些,想了一下,似乎这事真的和顾瑜脱不了干系。

    顾瑜到底和游戏制作组是什么关系?

    游戏又从哪里来?

    顾瑜听见他发问,温润的面容上并没有吃惊的神色,似乎早就猜到了苏奕会问他这个问题。

    “我只是个普通作者。”顾瑜轻声回答,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是有些奇特的经历。”

    苏奕疑惑地看着他。

    顾瑜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想你和你喜欢的人,估计很快就能见面了。”

    “是吗……”苏奕有些不信。

    顾瑜也说不出更令人信服的话来,最后只得说道:“你先把自己养好吧,要不然说得再多都是空话。你若是倒了,也没什么以后可言了。你还想见他们不是吗?”

    苏奕沉默地望了他一眼,最后自己动手喝了粥。

    顾瑜收拾了碗筷,落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转身出了房门。

    顾瑜说得对,苏奕现在如果一直持续低迷着,说不定就真的等不到通关的那天。

    况且苏奕也没什么道理对着顾瑜发泄和颓废,这样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糟糕。

    如今确实是要养好自己,等待着下一个……等待着通关。

    苏奕心里叹息一声,但愿在我疯掉之前。

    我还想再见见他们。

    那个笑得一脸温柔宛若冬日阳光的苏夙,

    那个像是哈士奇一样没什么脑经的苏沐,

    那个明明调着情却害羞不已的苏理,

    那个明明不自信却十分真诚的苏卿。

    我都想再见见。

    我想……他们应该活着。

    即使不是在游戏中,也应该活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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