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小说网 > 有种后宫叫德妃 > 095下辈子不再见

095下辈子不再见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龙门小说网 www.txtlm.com,最快更新有种后宫叫德妃最新章节!

    玄烨颔首应了,抱着太子,将他脸上的泪痕擦拭,温和地哄他:“见了皇额娘,要开心一些。”太子弱弱地点头不说话,伏在父亲肩上。父子俩进了内殿去,温妃没有跟随,见岚琪转身要走,喊住了她,“德贵人要回去了?”

    岚琪忙回身应:“臣妾还在茶水房熬着药,要去看一看。”

    温妃便随她一起出来,两人慢慢走到茶水房,将一应小宫女都支出去,伴着药罐里咕嘟咕嘟的声响,温妃很轻声地问:“我姐姐,是不是好不了了?”

    “娘娘……”岚琪慌忙制止,“这些话可说不得。”

    温妃却摇摇头:“大家心里都明白,恐怕皇上也明白,我们又何必瞒来满去。”

    岚琪也知道,眼下没有人看好皇后的病,当年她侍奉布贵人在阎王殿走一遭,那时候以为布贵人的病很凶险,现在看了皇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凶险,岚琪心里怎会不那么想,只是不敢说罢了。

    “我姐姐十几年在宫里,我和她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亲近,虽然她疼爱我我也喜欢她,但我们不常相伴,我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或有什么心愿未了。”温妃鼻尖通红,泪珠子扑簌簌落下,捂着嘴哭了一会儿,才又缓过来说,“德贵人,我该去问谁?我想让她最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些。”

    岚琪心酸难耐,过去种种在生死面前什么都无所谓了,可她也不了解皇后,只能说:“兴许冬云知道些,或者……就是皇上了。”

    “皇上?”

    “臣妾觉得,皇上一定了解娘娘。”岚琪这般说,目光不由自主往外看,寝殿之内,不知现在他们在说什么。

    寝殿里,太子伏在皇后身边,皇后一下一下揉揉地安抚他,慢悠悠带着呼吸混杂的声音告诉他要好好吃饭,好好念书,一句一句殷殷叮嘱,再后来玄烨见母子俩都要哭了,才让乳母将太子抱走。

    皇后依依不舍地看着太子离去,玄烨回眸看她这般神情,不禁说:“只是一两月的时间,你已能这样视如己出?”

    皇后点头,没说话,她本就没太多力气说话,刚才在太子面前,不过是强撑着,而玄烨则说:“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养起来,好好为朕教养太子。”

    “臣妾恐怕不能了。”皇后凄楚一笑,眼中略有晶莹,可一动心神又咳嗽不止,众人来侍奉顺气端痰盂,把皇帝推得远远的,只等皇后那儿好久平缓下来,才又让靠前,皇后则说,“皇上龙体贵重,寝殿里不干净,您快回去吧。”

    玄烨并不在乎这些,只是看着皇后,半晌又说:“朕不是太医,不能治你的病,但朕希望你能好,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你不只是大清的国母,也不只是这后宫的皇后,你还是朕的妻子,是太子的母亲,是皇祖母的孙儿媳。”

    皇后痴痴地看着她,眼中热泪不止地往外涌,心中反反复复:玄烨,你可知这一句话的贵重。

    玄烨没有嫌弃她的病体,更毫不顾忌地走近,伸手握住了皇后干瘦的手,“从前我们都太年轻,是朕亏待了你委屈了你,你快些好起来,让朕补偿你,皇祖母常说夫妻之间没有不磕磕绊绊,你不要记在心里,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臣妾……”皇后却哭得完全说不出话,再后来又惹出咳嗽,宫女太监不由分说请皇帝离开,他们伺候着皇后,玄烨立在门前看她痛苦的抽搐,好半天平静了,冬云却来求皇帝,“万岁爷,太医嘱咐,娘娘不能说太多的话,娘娘凤体违和,皇上龙体也要保重。”

    皇后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玄烨身上移开,似乎也示意皇帝不要再过来,僵持须臾,玄烨终于离开,皇后才又看向门外,万千心绪纠葛缠绵。

    玄烨从寝殿出来,正见岚琪和温妃领着宫女端药过来,两人见圣上要走,从廊下绕过来侍立在路旁,他沉沉一叹:“辛苦你们了。”

    温妃热泪夺眶而出,抽抽噎噎说:“还请皇上有空常来看看娘娘。”后半句当是“娘娘没多少日子了。”可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之后则说要去侍奉皇后用药,先走了一步。

    岚琪还立在原地,玄烨见她前些日子还红润的脸也消瘦了不少,不免心疼,“琐碎的事总有宫女太监做,不要让自己太操劳,皇后……”他沉了沉心,第一次对人坦白地说,“皇后就这些日子了,让她好好度过便好,不要把你的身体也搭上去。”

    “娘娘她?”岚琪哽咽难语,被玄烨拉住了手,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无奈地说,“动情了吗?她曾经那样对你,你都不计较了?”

    岚琪摇头,皇后并不是恶人,不过是女人之间计较得失而已,谁还没有气血冲头的时候,何况自己本来就不记人恶,如今又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要从眼前消逝,出于本能的心疼和可怜,此刻听玄烨说出口,更是心酸难耐,垂首哽咽一句:“皇上有空,常来看看娘娘。”

    “朕明白。”玄烨话音刚落,门前有人进来,佟贵妃不知为何来了此处,而她进门就看到皇帝和德贵人在庭院里旁若无人的执手相对,心里一声冷笑,摇摇曳曳来到面前,但行礼后只是问:“皇上看过娘娘了吗?臣妾惦记娘娘的身体,才想来看一看。”

    玄烨已松了手,淡然对贵妃说:“皇后需要休息,你就别进去了,德贵人会把你的心意带给皇后。”说着示意岚琪,“进去吧,皇后跟前要有人伺候。”

    岚琪也不愿和佟贵妃打交道,行了礼迅速离开,这边皇帝也要走,因皇帝下旨让自己回去,佟贵妃也不好违逆,跟着出了坤宁宫的门,恭送了玄烨后自己气呼呼地回承乾宫,在青莲面前也不顾忌,酸溜溜恨道:“这个乌雅氏真是不要脸,在坤宁宫里都敢和皇帝眉来眼去,里头那么重的病人在,她也不怕忌讳,真是下贱。”

    青莲没说什么,只是行至半程瞧见前头有大臣等候,提醒主子看一看,佟贵妃一下就认出了是父亲佟国维,快行几步到跟前,待父亲行了礼便问:“阿玛怎么在这里等?”

    佟国维说是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这就还要去见皇帝,听说贵妃正从前头过来,所以立等片刻好给贵妃问安,这些场面客套的话,佟贵妃当然懒得细想,倒是父女俩渐渐走着,青莲几人都不远不近跟在后头,才听佟国维轻声说:“若在承乾宫相见,恐遭人生疑,臣此刻与娘娘说几句话,娘娘只管听着便好。”

    佟贵妃长眉微蹙,轻轻应:“阿玛只管说。”

    佟国维轻声说:“皇后凤体违和,臣多番从太医院打听,原来太医院已经向皇上告罪,皇后娘娘的身体撑不过太久,从前病重下药太猛,身子本就耗虚,再经此一病,痊愈无望。”

    佟贵妃本也隐隐猜到一些,此刻听说太医院已放弃,不免更觉沉重,叹一声:“她没有福气。”

    佟国维却道:“娘娘,自此钮祜禄氏在后宫失去顶梁支柱,他们必然要有所行动,温妃娘娘已经在宫内,为了扶持温妃娘娘,自然要打压您这位贵妃了,还请娘娘诸事小心,莫要落了钮祜禄氏的圈套。”

    父女俩停了脚步,身后青莲几人也不敢靠近,佟贵妃眉目拧曲,恨恨道:“那个小温妃,文文弱弱寡言少语,怎么才能成气候,我不欺她,他们倒又要来惦记我了?也好啊,等皇后一命呜呼,我去做中宫的主人,看他们还怎么打压。”

    佟国维大惊,连声劝:“娘娘万不可有此念头,您忘了臣曾经告诉您,赫舍里皇后故世后钮祜禄氏急功近利,恼得皇上几乎要和他们对立吗?哪怕如今的皇后与皇上的感情不能与赫舍里皇后相较,但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千万千万不能在那个节骨眼儿上谋求中宫之位,娘娘的前程自然也是臣和家族的前程,这些事,臣会为您慢慢周全。”

    佟贵妃的心火被父亲一句句话压下去,冷静半晌说:“自然是靠阿玛周全了,我如今里里外外都是太皇太后的人盯着,她在一日我就不能为自己做主一天,我在宫里的为难之处,也请阿玛明白。再有……”她停了停,不屑地哼笑,“我可不打算抱养什么太子,哪怕将来做了中宫我也不要,这孩子命太硬,谁做他额娘,都要被克死。”

    佟国维无奈地摇头:“臣明白了。”

    太子命硬,生母分娩而终,钮祜禄皇后抱养他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就遭此大劫,并非佟贵妃说话刻薄,宫里宫外,都在传说这些话,连慈宁宫也听见这几句,私下里和苏麻喇嬷嬷商议,往后再不要让人抱养太子,太子显然是金贵无比,会压着别人的福气,后妃之辈,岂能和未来的天子相抗衡。

    之后的日子,玄烨前朝事务放不下,但偶尔得空就会来看看皇后,岚琪每日往来钟粹宫和坤宁宫之间,布贵人孱弱,不过七八天就累病了,反是岚琪很精神,为了有足够的力气料理皇后这边的事,每日餐饭也吃得比从前多。

    不知不觉已过二月中旬,虽然比太医所想皇后又多撑了好些日子,但从未见有任何起色,似乎只是靠灵芝老参之类吊着续命,可皇后却很珍惜这段日子,皇帝来时会与他说笑几句,静下来精神稍好一些,还会让温妃拿针线给她,想给太子做春日的褂子穿,自然每次动不过几针,就没力气了,但温妃也不劝阻,几乎是她想做什么,都能得到满足。

    再有荣嫔、惠嫔二位隔几天会来探望并禀报宫闱之事,皇后也会提点几句,告诉她们个中门道,仿佛是预见到了自己就要撒手人寰,不愿她辛苦数年维持的宫闱之盛,在她死后颓败散乱,荣嫔、惠嫔虔心听讲,时常还与她探讨处理之法,皇后果然是喜欢做这些事,每每谈起这些,会格外有精神。

    这日荣嫔、惠嫔又来,皇后听过宫中入夏用度已然周全,夸赞荣嫔、惠嫔能干心细,更自责说:“怪我逞强好胜,若早早就让你们为我分担一些,也不至于有今日。”

    二人不敢说悲戚的话,宽慰几句,不久见皇后精神不济,便告辞退出,岚琪一直侍立在外头,见二人出来,上前相送,却听惠嫔轻声说:“皇后娘娘如今,和我们‘你我’相称了。”

    岚琪也知道,最近这些日子她伺候在皇后跟前,很久没听见她以“本宫”自称,对自己和温妃、冬云都如此,又听惠嫔说荣嫔,“你今天精神不大好。”

    荣嫔疲倦地说:“正在那几天里,小腹疼得厉害。”

    两人嘀咕这些后,再和岚琪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们离去,岚琪却立在门前发呆,忍不住伸手合在小腹上,荣嫔不说那几天,她都忘记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来月信,这些日子忙着皇后这里的事,把这些全忘了,而月信没来,身孕的事应该是差不了了。

    心里砰砰直跳,心中暗暗地说着:好孩子,你乖乖在额娘肚子里呆着,让额娘最后照顾皇后几天,不要让你皇阿玛留下遗憾。

    转身要回皇后那里,就听见里头一阵慌乱,有小宫女匆匆跑出来让喊太医,一直等候在偏殿的太医立刻跑来,岚琪到了殿内才知道,是皇后晕厥了,太医几番施救,皇后才缓缓苏醒,但经此一次,身体越发沉重。

    二月末,本该渐暖的气候,却连着两日稀罕的大雨,之后冷得人不得不把深冬的棉衣穿在身上,二十六那天,雨前一晚就停了,却从这日早晨开始飘雪,风不大,白雪如棉絮般在空中打转,落地积雪,午后时,皇城里又见白雪皑皑的景象,让人忘记已在初春的季节。

    皇后今日精神很好,坤宁宫里地龙每日都烧得很暖,外头下雨下雪都没什么影响,但是听说下雪了,皇后就想在暖炕上明窗下歪着,好让她隔着纸窗看一看飘雪。

    温妃却说:“不如姐姐穿得厚实一些,让他们把竹轿子抬进来,抬着您到门前去瞧瞧,院子里积雪了,雪白雪白的连脚印都没有。”

    皇后大喜,冬云几人便来为她穿戴,一时温妃又兴起,将钿子头面都给皇后戴齐全,好些日子只穿着寝衣,如今将往日的衣服穿上,才更惊觉她的瘦削,原先合身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直叫人看着心疼。

    等收拾齐整,外头小太监抬了竹轿进来,众人把皇后抱上轿子,她如今瘦得毫无分量,岚琪看到小太监上手抱起皇后时,显然本打算用力,可到手的一轻,反差点闪了腰,岚琪心下沉重,侍疾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皇后的生命真的就要消逝。

    等皇后稳稳坐在轿子上,冬云将大氅盖在她身上,又戴了风帽,才缓缓抬着出了寝殿,外头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皇后精神一振,欣喜地笑着:“真好。”

    太子从东配殿被领来,皇后如今沉疴不起,本该将他送走,但太皇太后和皇帝都属意将太子继续留在中宫,可毕竟碍着病重,不敢让娇弱的孩子多接近,此刻母子俩远远对望着,乳母领着太子在廊下玩雪,不久有宫女拿朱漆盘子端来白色一团东西,送到皇后面前,竟是一只胖乎乎的雪兔子,宫女说是太子捏了,让送给皇后娘娘把玩的。

    “太子真聪明。”皇后欢喜不已,伸手摸那雪兔子,冰凉的手感让她变得更精神,爱不释手地摸着,众人本该担心她会着凉,可温妃娘娘一早有令,皇后想做任何事,都不要阻拦,于是照着她的意思,又挖来许多雪积在大碗里,把雪兔子放在其中,一起带回了寝殿。

    在外头冻了一冻,再回到寝殿,皇后的精神明显倦怠,可她却不让卸下钿子头面,也不肯脱了凤袍,就这样歪在暖炕上,让他们讲明窗打开,把盛放雪兔子的大碗放在窗下让冷风吹,她自己则裹了大氅在身,一如在屋外一样。

    “你去穿件袄子吧,窗开了小心着凉。”皇后见岚琪在跟前,穿着平时的衣裳,有心提点一句,而环春已从外头捧着夹袄进来,知道屋子里开了窗通风,怕主子穿得单薄。

    环春退下后,皇后笑说:“她很忠心吧,记得那会儿安贵人找你麻烦,环春还出言顶撞来着,那会儿我想,怎么千挑万选给了你这么一个毛躁的宫女,如今瞧着,应该是合着你的性子找的,主仆的性子相合,才能长久。”

    岚琪笑道:“臣妾性子不好,环春很体贴耐心。”

    皇后精神很差,目光却莫名很亮,她盯着岚琪看许久,突然说:“你是不是该有好消息了?”

    “还不知道,但元宵侍寝至今,臣妾没来月信。”岚琪坦白地说,“眼下不敢请太医瞧,家中额娘曾说过,头几个月小气得很,自己当心些就好,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皇后无力地点头,气息微弱地说:“是啊,你额娘说的很对。”又看着岚琪不显身形的腰腹,仿佛自言自语地呢喃,“这个孩子,怕是不简单。”

    岚琪听得不真切,见皇后身子滑下去了,上来拿靠枕给她再垫高一些好舒服一些,扶着皇后的胳膊时,那不盈一握的手臂几乎已经没有肉了,她一时难受得不行,热泪涌出。

    “你哭什么?”皇后坐好后,又喘息了几下平缓下来,瞧见岚琪眼中有泪,虚弱地笑着问,“是为了我吗?”

    岚琪摇头,朝后退了几步。

    “难得你还能这样伺候我。”皇后说着,而今日她一直没怎么咳嗽过,说话气息也顺,好像是刚才出门吹了冷风才这样精神,精神了就更想说话,憔悴枯槁的脸上有笑容,慢慢说着,“我曾经那样对你,恨不得你死了才好,到头来你越活越好,而我行将枯朽时,又是你在跟前照顾,大概,这就叫现世报。”

    “娘娘,您不要这样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岚琪哽咽,努力抑制自己的哭泣。

    皇后悠悠将脸转向窗外,开了窗,就能清晰地看见雪花飞舞,风不大,雪花漂浮在半空中,一圈一圈慢悠悠地坠落,美妙而安宁。

    “十几年前,我阿妈对我说,你要做中宫皇后。那年皇上选后,独我钮祜禄氏最尊贵,德贵人你知道吗?鳌拜说赫舍里一族乃八旗下人,赫舍里皇后更是下人之女,虽然皇上痛恨鳌拜,也恨我的家族,可不论当时,还是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却仍旧这样想。”

    皇后微微扬起了下巴,枯槁的生命里,仍坚持着血统的尊贵,凄然一笑说:“我钮祜禄氏的尊贵,岂是赫舍里氏能相匹,可是皇上不选我,他身边最高贵的位置,难道不该坐最尊贵的女人?为什么他不选我,我才是八旗最尊贵的女人。”

    岚琪静静地站在边上听,寝殿内此刻只有她和皇后,皇后似乎说累了,重重地叹息后,又说:“后来我才明白,皇上不选我,不是因为讨厌我的家族,也不是因为讨厌和我们相近的鳌拜,他只是喜欢赫舍里皇后,喜欢那个女人多过喜欢我,他选了喜欢的女人做妻子。”

    眼泪从皇后脸颊滚落,她却从泪中露出笑容,继续说:“可是那天皇上对我说,我是他的妻子,德贵人,你晓得这句话有多贵重吗?你说皇上,是不是也开始喜欢我了?”

    岚琪说不出话,皇后的眼泪也占据了她的心,她笃定眼前这个骄傲了十几年的女人,一定和自己一样爱着身为帝王的丈夫。

    此时寝殿内的大钟鸣响,一声一声敲击心灵,皇后却欣喜地看着那口钟,含笑说:“皇上最喜欢西洋钟,当初他赐给我,我好几晚都睡不着,大半夜也会爬起来守着钟等他鸣响,任何琴筝琵琶都没有他的声音好听,可是再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听不见皇上的声音,只能守着这座钟,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这声音,世上再没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岚琪已经泪流满面,使劲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德贵人,我妹妹太柔弱,年纪也小。”皇后又开口,示意岚琪走近她,“我曾经期盼妹妹入宫,为我生育子嗣,眼下我快走了,才后悔让她入宫,可后悔已经来不及,往后的人生她只有靠自己,德贵人,只当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照顾她一些,不要让人欺负她,好不好?”

    岚琪用力点头,皇后干瘦的手抓起她的手,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地紧紧握着说:“还有啊,你替我转告皇上,说我说,‘玄烨,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相见。’”

    岚琪摇头,皇后笑起来,两个人都满面清泪,谁也不比谁好看些,和岚琪似乎是想多抓紧生命最后的时刻,而皇后已经看淡了一切,她很轻松地笑着:“你不说也不要紧,我对你说了,就了无遗憾,德贵人,谢谢你。”

    岚琪抽噎着,皇后松开手,找了自己身边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岚叶也没嫌弃,擦干了眼泪,定了定心神,自欺欺人地说:“您好好养病,外头的雪恐怕几天才能化,等您身体好了,带着太子去堆雪人。”

    皇后欣慰地笑着,指着窗口的大碗,“德贵人你去瞧瞧,太子给我的雪兔子可还好好的?”

    岚琪应诺,爬到炕上,爬到窗口,探身看大碗里的光景,心头猛然一惊,雪兔子消失了。终究抵不住屋子里地龙的温暖,一整碗雪全化了,雪花飘进来落在碗里,漂浮在水上转瞬即逝。

    “娘娘,雪兔子还好好在……”岚琪努力笑起来,转身看皇后,想说让她高兴的话,可话未说完,就见靠在大枕头上,凤钗凤袍穿戴齐整的女人,含笑缓缓闭上了双眼,原本摸着胸前东珠的手沉甸甸滑落,这一滑落,再也没抬起来。

    “娘娘……”岚琪浑身发紧,再也抑制不住哭声,她这一哭,外头的人闻声涌进来,慌慌张张地喊来太医,一阵忙乱后,太医屈膝哭着说皇后薨了,温妃闻言晕厥,冬云大哭,一屋子宫女太监都放声哭,岚琪的哭声被掩盖,噪杂的哭声喊声此起彼伏,窗口一阵冷风灌进来,她只觉头上晕眩,身子一歪就倒下去了。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钮祜禄皇后薨,阖宫缟素。

    玄烨辍朝五日不理朝政,时隔近四年,他的第二个皇后逝世了,对于年轻的帝王而言,不啻是沉重的打击,而今国运昌盛,三藩将定,正是他要大展宏图建立鼎盛皇朝的时期,两个皇后接连仙逝,对他,对朝廷,甚至对黎民百姓都是极大的不幸。

    三月阳春,一如当年初夏不见繁盛,今年春色迟迟不入宫闱,缟素的皇城,宛若仍在严冬。钮祜禄皇后身前与太后最亲密,太后悲伤至极病倒,温妃痛失亲姐转圜不过精神,也恹恹思病,幸而太皇太后尚康健,玄烨稍稍能松口气。

    那日岚琪被送回钟粹宫,因所有人都忙着坤宁宫的事,再有温妃晕厥,钟粹宫里连太医也找不到一个,当岚琪缓缓苏醒,在环春怀里哭了一场后,便让她们不要再请太医,她猜想自己是身孕所致,既然醒来身体并无不适,也未见红,就不想在这个时刻再添乱,如今不宜喜悦,她这样的好事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整个三月里,祭奠哭灵,跪拜奉香,岚琪跟着其他妃嫔,没有一件事落下,宫里的人似乎都没缓过神,哪怕早就有人觉得皇后活不长,可她真的走了,还是有些发蒙,即便很多人聚在一起。

    这世上不是人人都乐于改变,而皇后一走,朝廷后宫的局势必将随之改变,好容易安定了一段时间,又将引来不可预知的动荡,曾经钮祜禄氏想要得到后位而激怒皇帝,前车之鉴,所有人都担心空悬的后位,又会引来更大的纷争。

    三月末,皇帝亲自奉移钮祜禄皇后梓宫至巩华城,后宫诸妃率王府王妃、郡主及二品以上命妇在德胜门举哀跪送,诸妃以佟贵妃为首,温妃有疾亦前来相送,哭声一片直至钮祜禄皇后梓宫离去,贵妃方遣散众人。

    岚琪因太皇太后让她送行后回慈宁宫去,便离了布贵人独自前往,谁料半路上竟遇见早已先走的佟贵妃的轿子停在半路,还以为是特地等自己的,可再走近了,就看到后头温妃的轿子,惊愕地发现温妃正跪在地上。

    佟贵妃的声音传来,厉声厉色地说着:“想在我面前称大,让皇上也封了你做贵妃做皇贵妃,不如直接入主坤宁宫,接替你姐姐做新皇后。”

    “主子,咱们等等吧。”环春一把拉住岚琪,如今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比主子的身孕更要紧,拉着岚琪退到岔路旁,轻声说,“贵妃娘娘不会把温妃娘娘怎么样的,兴许是有什么矛盾误会,您过去了也于事无补,还是等贵妃走了再说。”

    岚琪沉沉地说:“皇后曾托我照顾温妃,当时我情绪激动,想也没想就点头了,可她也不想想,例如此刻这样的事,我有什么法子帮她或照顾她,皇后也说得不错,温妃娘娘往后的日子,要靠她自己才行。”

    环春没多说什么,等听见动静,前头的人似乎走了,才和主子走过来,就看见冬云搀扶着温妃起来,如今她跟在了温妃身边,瞧见岚琪过来,温妃只是落泪。

    才听冬云说,温妃看不惯方才佟贵妃与众人跪送皇后梓宫时不耐烦的模样,此刻更瞧见她发髻戴红,一时气愤忍不住当面起了争执,就被佟贵妃喝令跪在地上,拿着贵妃之尊压她,让她审时度势。

    温妃恨恨:“她不怕现世报吗?”

    岚琪心头一震,皇后逝世那天,曾说她自己的境遇,就是现世报。

    “冬云,娘娘身子太弱,送娘娘回咸福宫好好休息。”岚琪只这样吩咐冬云,待搀扶温妃上了轿子,更拉着她轻声说,“往后避开一些,能不见就最好不要相见,佟贵妃的脾气就是那样,皇后娘娘不在了,你可要替皇后娘娘照顾好她的妹妹。”

    冬云含泪答应,更屈膝说:“奴婢还没谢过德贵人,谢谢您曾那样费心照顾主子。”

    岚琪轻轻一叹,环春拉她起来,让她快些送温妃回咸福宫,她们这边立定缓了缓心神,才重新回慈宁宫来。

    整座皇城里,只有慈宁宫和宁寿宫不持服,从缟素的世界来到这里,仿若回到人间一般,岚琪心中的悲伤早已经淡了许多,身体里正孕育着新生命,对她而言,与钮祜禄皇后的一段情分自此结束,她做到了让玄烨和皇后都了无遗憾,就足够了。

    太皇太后亦是如此,从知道皇后撑不过几天,她心里就有了准备,历经三朝看过太多生生死死,在老人家看来,朝廷和皇室的未来更重要,比不得太后悲伤得病倒,作为皇室和后宫的支柱,在她自身生命走到尽头前,绝不能轻易为了这些事倒下。

    岚琪之前几日就来见过太皇太后,老人家的淡定也影响了她,今日再见时,太皇太后亲手摘下了岚琪鬓边的白色珠花,告诉她:“不必再穿得这样素净,你们还要伺候皇帝。”

    “臣妾知道了。”岚琪答应,被太皇太后拉在身边坐着,问她,“今日听苏麻喇说,才想起,你是最后跟在大行皇后身边的人,她临终前,对你说了些什么?”

    转眼竟已过去一个月,岚琪再想起当日的事,虽然不再悲伤难当,却清晰如昨日一般,此刻一点点提起来,说到皇后托付她照顾温妃娘娘,就顺带说了刚才路上遇见的事,也许对她而言,所谓的照顾,就只能是脱赖太皇太后的权威。

    果然听老人家说:“那孩子成不了气候,可我也不会让人轻易欺负她,外头钮祜禄一族的人若知道她在宫里被欺负,还是丢了后宫的脸面。”

    犹豫许久,岚琪还是将钮祜禄皇后那句话告诉了太后,当一字字说起“玄烨,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相见”时,才觉心痛如绞,不要,她绝不要对玄烨说这样的话,不管是不是代替别人说,也绝不能对他说如此残忍的话,而至于她自己,不止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再和玄烨在一起。

    “这话,你对皇帝说了?”太皇太后眉头紧蹙,但见岚琪摇头,才松了口气,似乎略有不悦,叹气说,“那孩子终究还是不明白为妻之道,何必呢。”便挽着岚琪的手说,“这句话自此忘记了,再不许提起来,你若敢对玄烨说,看我饶不饶你,至于其他的,你自己斟酌就好。”

    “臣妾明白。”岚琪垂首答应,很轻声地说,“这句话臣妾会忘得干干净净,臣妾不要皇上心里有什么心结,梗一辈子。”

    太皇太后看她,很是安慰,叹着说:“人都走了,过去的再提起来没意思。”

    正说着,有宫女送太皇太后的补药来,岚琪如往日一样接过手来伺候,才掀开药罐盖子,一股气味扑入鼻息,那段日子天天在中宫侍疾闻着药味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她,突觉胸前抑郁,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觉得一股热流从咽喉里冲出来,生怕在太皇太后面前失态,撂下药罐子捂着嘴就跑出寝殿,在廊下花盆里好一阵呕吐。

    环春急匆匆跟过来,慈宁宫的宫女也吓坏了,苏麻喇嬷嬷正好从茶水房出来,瞧见这光景,心中一动,搀扶岚琪洗漱干净后重新回来,可她一闻残留的药味又难受得不行,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对视一眼,嬷嬷便让宣太医。

    “可是有了?”太皇太后欢喜又紧张,可掐指算日子,不免皱眉问,“元宵那晚的事?”

    岚琪赧然点头,垂首红着脸说:“之后未再侍寝,月信也已经两个月没来。”

    嬷嬷大惊,问她:“您自己知道有了吗?”

    “知、知道……”岚琪见嬷嬷眼中竟有怒色,被吓着了,再看太皇太后也气呼呼的,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太皇太后在脸上拧了一把,嗔怪着,“胡闹胡闹,你这丫头真真要气死我,你有了身孕,还去侍什么疾,怪我,该多留心才好。”

    嬷嬷也自责不已,又生气地去拧环春的耳朵:“小蹄子胆大包天了,你也知道的吧,怎么不来报?”

    岚琪心疼环春挨骂,来拦着说:“太皇太后和嬷嬷不要生气,臣妾自己知道身子没事,才会去侍疾,而且额娘曾对臣妾说过,若自知有了身孕,头几个月小心点就好,说孩子小气,不要弄得天下皆知,所以……”

    太皇太后笑叹:“可不是么,我怀先帝时,自己也不知道,头几个月里还和太宗去骑过马,照样也没事,反是如今都小心谨慎过了,又是赏赐又是庆贺,孩子的福气都折了。何况你好好送走了皇后,她对你有感激,会保佑这孩子,你自己也给孩子积德了。”

    岚琪这才放心,好好哄了太皇太后,保证之后一定安分地安胎,不多久太医来,确诊德贵人有了身孕,太皇太后叮嘱暂时保密,又遣苏麻喇嬷嬷修书送往巩华城,告知皇帝。

    玄烨这边抵达巩华城后,先去祭奠了赫舍里皇后,钮祜禄皇后的梓宫要三日后才移入享殿,他要数日才能回宫,祭奠发妻后回到行宫,就听说太皇太后送来急信,玄烨担心祖母的身体,匆忙拆信来看,却是眉头渐渐舒展,唇际有欣喜之色,李公公侍立一旁不敢胡乱揣测,但听皇帝欣喜地对他说:“德贵人有喜了。”

    ...

    ...

本站推荐:神级龙卫美女总裁爱上小保安:绝世高手都市之最强狂兵重生之妖孽人生怪医圣手叶皓轩重生之都市仙尊超级保安在都市神魂丹帝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霸道帝少请节制

有种后宫叫德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龙门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阿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阿琐并收藏有种后宫叫德妃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