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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_分卷阅读_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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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阿愁是跟着莫娘子过来做客的,刘娇娇的闺房可不是她能去的地方,便是好奇也只能在心里好奇着了。

    而直到金兰娘子回来,阿愁才知道,却原来不是林娘子处理不了,而是那位大小姐闹性子罢了。据说还差点把林娘子的妆盒给摔了,跟着林娘子过来打下手的林巧儿,也差点叫那林娇娇给踹了……

    一听说那刘娇娇竟险些摔了林娘子的妆盒,莫娘子和阿愁顿时就给惊着了。于梳头娘子来说,妆盒不仅仅是吃饭的家伙,还代表着一种职业荣耀,若真叫客人摔了妆盒,就跟被客人砸了店招一样,对于梳头娘子来说将是一种奇耻大辱。

    也亏得金兰娘子去得及时,才没叫事态演变到那最不可收拾的地步。虽然她打赏了林家母女一笔厚厚的赏钱,到底母女二人还是被白白折辱了一番。

    偏二人要告辞时才发现,原来莫娘子师徒也在这里。

    因着那年林巧儿的谎言,到底叫林娘子和莫娘子之间生了隔阂,之后就再没有以前那般的亲厚了。如今在这里遇上,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林娘子的笑脸不由更僵硬了几分。因如今莫娘子已经向行里请辞歇业了,林娘子便借口问了莫娘子几句原因,却是这才知道莫娘子要结婚的事。于是她心不在焉地向着莫娘子道了声“恭喜”,都没那心思问一问新郎倌是谁,拉着林巧儿便要告辞。

    那林巧儿和阿愁早就是那种面和心不和的关系了,两位娘子交谈时,二人都维持着一个礼貌的微笑看着彼此,直到听到莫娘子嫁人的消息,林巧儿才抬头问着阿愁:“你师傅成亲后,你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歇业?”

    阿愁摇头道:“那我之前的可不就白学了。”——这是她早跟她那养父养母商量好的,以后她还会继续执业。

    顿时,那林巧儿回应给她一个古怪的眼神。

    直到林家母女告辞出去,阿愁都没能琢磨出来那种眼神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

    林巧儿跟在林娘子身后走出刘家大门,忽地将脸贴在她母亲的胳膊上,闷闷道:“这种侍候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林娘子也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摸着林巧儿的头道:“你也到岁数了,赶明儿阿娘托托人,给你挑个好人家。”

    那林家的家境虽要比莫娘子略好一些,却也没到可以白养个闲人的程度,既便那林巧儿在家里颇为受宠,也是不得不靠着自己养活自己的。林娘子这话的意思,却是在暗示着,巧儿若想要脱离这侍候人的行当,只能借由嫁人这一途了。

    若换作平时,听她阿娘提及这个话题,林巧儿不定还有心装个娇羞模样,此时的她正心情郁结着,也没那心思伪装自己,只抬头看了看她娘,便低下头去,用力地抱紧了林娘子的胳膊。

    在夫人府里学艺的那两年,林巧儿颇为上进,可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对这一行当其实并不感兴趣,之所以用心去学,不过是她知道,她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有所依仗。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才学什么的,往往只是容貌的一个补充。便是在夫人府里每回月考她都考不过阿愁,林巧儿也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如阿愁的。她更深信,凭着自己如今愈发出众的容貌,她的将来只会比阿愁过得更好,何况阿愁那身世,只怕是她终身都抹不去的污点……

    想着如今莫娘子已经借由嫁人脱离了苦海,偏阿愁还要继续执业,林巧儿便觉得,只怕要么就是莫娘子嫁的那人没本事多养一个闲人,要么就是对方也嫌弃阿愁的出身,不肯白养着她……

    这么想来,林巧儿忽然就对阿愁升起一种慈悲和怜悯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呢……

    第一百零六章·衣食父母

    后世有句话,叫“顾客是上帝”。虽然此时的大唐大概都没几个人知道什么是上帝,但类似的道理依旧被人们那么说着。

    自阿愁入行起,不管是莫娘子还是岳行首,就都曾从正反两方面告诫过她们这些刚入行的小学徒:雇主的性情多种多样,有那温和知礼的,就有那爱耍威风不讲理的,作为一个地位低下的梳头娘子,守得尊严就会失了饭碗,而守了饭碗,就必须得在尊严上做出一些让步……

    万幸的是,直到十月中旬,阿愁十三岁生辰在即,她都不曾遭遇过这样的选择题。

    那天,难得甜姐儿来找阿愁串门。二人还没说上几句话,那甜姐儿眼圈一红,拉着阿愁的衣袖就哭诉了起来。

    却原来,她也和林巧儿一样,遭遇到一个奇葩客户。

    和一直“单打独斗”的阿愁不同,甜姐儿和林巧儿一样,虽然已经有独立执业的资格了,可因没什么客户基础,如今她们依旧还是跟着家里的长辈们一起出工。甜姐儿遭遇的这位客人,原是来找甜姐儿她娘的,因田大娘当天已经有约了,一时忙不过来,便问了客人的意思,由甜姐儿顶了她娘上门去替那客人做妆容。

    原一切都好好的,直到甜姐儿做完整套妆容,那客人都没说什么,偏她收拾妆盒准备收钱时,那客人倒忽然翻了脸,只说甜姐儿这妆容做得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就这么,一文钱不给就把甜姐儿给赶了出去,还叫闻讯过来的田大娘不得不陪着笑脸替女儿道歉了又道歉。

    “不就是想贪下那几文梳头钱嘛,”甜姐儿愤愤道:“若真觉得我做得不好,她倒是散了头发洗了脸啊!偏还有脸顶着我做的妆容就这么出门去做客了!还有她那些邻居也是。看到人走了,一个个倒来放马后炮,说什么街坊邻居都知道那人就是那个爱贪小的禀性。这时候来安慰我有什么用?那人骂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一个人站出来帮我?!”

    阿愁叹了口气,抚着那气得直哆嗦的甜姐儿的后背,安慰着她道:“所谓明哲保身,知道那人不好惹,谁又愿意为个不相干的人惹火上身呢?不过你应该这么想,那些人最后还是肯替你说句公道话,那就表示,其实他们还是有心想要帮你的,不然,只怕连那马后炮都没人愿意放呢。那人顶着你做的妆容,你也别觉得不甘心,就只当她是替你在邻里间打广告了。”

    这“广告”一词,不由就叫甜姐儿想起之前在府里受训时的往事来。那时候她们几人就已经知道,阿愁有那“一时想不到什么合用的词就爱现编个新词”的毛病了。于是她挤着笑道:“‘广而告之’就是‘广而告之’,偏你爱偷懒,非要省那么几个字。”

    又长叹一声,感慨道:“之前在夫人府里时,我一心只盼着什么时候能够出来执业就好了,如今出来了才知道,还是学艺的时候最是快活。府里的姐姐们虽然也有爱挑剔人的,可再没一个会像这样蛮横不讲理。”又问着阿愁:“你可遇到过这样的?”

    阿愁摇头,笑道:“大概是我之前的运气太差了,老天爷补偿我呢,我竟还没遇到过。”

    ——却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句话泄漏了天机,此时的阿愁还不知道,第二天,她就会遇到一个比这更奇葩的客人。

    那甜姐儿叹了口气,泄气地耷拉着双肩道:“遇到那样的人也就罢了,我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我最恼的是,我娘只知道叫我忍忍忍,还说什么客人是衣食父母,再错也只能忍着。”顿了一顿,她抬头道:“你、我,还有菱儿、巧儿,我们几个都是好脾气的,我倒想知道,若是小仙和梁冰冰那样硬脾气的遇到这种事,她们会怎么做。”

    虽然京城的赛事早在十月初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可从广陵城到京城,只一个单程就得二十来天的时间,正所谓道阻且长,直到如今,那最后的输赢结果都还没有传到广陵城里,余小仙和岳菱儿她们也还都在回程的途中,想到她们到家,怎么也得是十月底冬月初了。

    因提到梁冰冰,倒叫甜姐儿想起一件事儿来,便推着阿愁的膝盖道:“你知道吗?这次梁冰冰跟着她阿娘一同进京,那来回的路费竟是她阿娘借了利滚利的高利贷呢!不过也是,她和小仙她们不同,如今还没满师呢,又是她自己要跟着去的。有人说,她是不服当年被从夫人府里刷下去的事,这才闹着要跟去的。又有人说,阿梁姨也是疯了,竟由着她那样胡闹。不过我阿娘倒说,这是阿梁姨的主意,说是想要带冰冰进京城去开开眼,省得做了那井底之蛙。”

    说到这里,却是又扯回话题,咬牙切齿道:“我娘总说冰冰脾气不好,将来肯定要得罪客人的,如今我倒宁愿我是她那样的性情。若我也是她那样口条子伶俐的,我倒要看谁还敢占我便宜,看我骂不死她!”

    那梁冰冰向来心高气傲,且还嘴不饶人。偏甜姐儿人如其名,长得甚是甜美,便是这会儿咬牙瞪眼儿,看着也没半点梁冰冰那种凌厉的气势,倒颇有种小孩学大人般的可爱。

    阿愁不由就笑了起来,伸手拧了一下甜姐儿的腮帮子,道:“就你这窝里横的脾性,学也学不像的。”又好奇问道:“我听人说,自她被淘汰后,那脾气不是已经改了许多吗?”

    “哪儿呀!”甜姐儿翻了个眼,拍开阿愁的手道:“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能说改就改了。反正我看她还依旧是那模样,看到什么不顺眼的都爱扑上去刺人家两句。”

    虽然自梁冰冰被淘汰后,阿愁就再没见过这孩子,可其实要说起来,阿愁倒是觉得,梁冰冰那人虽然目下无尘了些,却胜在为人坦率直接,倒是要比那总爱冲人耍心眼儿的岳菱儿和林巧儿更值得相交。

    二人说了一会儿在京城的那一行人,甜姐儿忽然凑到阿愁面前,压低声音道:“他们都说,阿莫姨嫁人后就歇业了,偏你还要继续执业,是不是你那后爹待你不好呀?”

    阿愁不由一阵惊讶,忙道:“这是什么话?我干嘛要别人养着?”

    事实上,不仅阿愁不愿意叫人养着,连莫娘子原也没打算歇业的。可自莫老娘带着她那两个嫂子过来一番打砸,甚至还险些摔坏她赖以为生的妆盒后,莫娘子就彻底对娘家人死了心,如今只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竟是连这再婚的喜讯都不曾报给那边知道。偏那准新郎阿季是个货真价实的孤儿,二人的婚期定在腊月里,如今已经进了十月,两家都没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亲戚长辈,加上那坊前街上新买的宅院还要归整收拾,阿季如今又是行里的大匠,又是制镜坊里的大师傅,且还开门收了一帮小徒弟,每天忙得只差要脚打后脑勺了。莫娘子看着阿季叔那熬红了的眼有点心疼,便主动提出歇下业来,专心帮季大匠管起一应内务。

    甜姐儿叹了口气,道:“巧儿就总想找个能白养着她的人呢。”又道,“也不怪她会那样想,但凡家里有点闲钱的,谁又愿意入这下九流的行当,终身只能做那侍候人的人。若我们能凭自己的手艺得人尊重也还罢了,偏如今我们老老实实地凭本事吃饭,竟还总被人瞧不起。”

    阿愁想了想,道:“我们也不能白被人那么欺负着,客人知道挑我们,难道我们就不能反过来挑客人了?比如赖你工钱的那人,我们就该把她记上黑名单,以后谁都不做她的生意。只要我们都联起手来,除非她们一辈子没有用到我们的时候,不然谁还怕了谁不成!”

    她这话,顿时就令甜姐儿的眼一亮,拍着手道:“这是个好主意!”可转眼间她就泄了气,道:“听说吃了那人亏的,并不止我一个呢,连我阿娘以前也吃过那人的亏,可还不是不得不做着那人的生意。我娘说,就算没我们,总还有别人愿意接下这单生意的。再者说,你也知道,我家并不宽裕,哪又容得我们挑三捡四。”又长叹一声,“衣食父母呢。”

    阿愁想说,那样的“衣食父母”不要也罢,可想想自己是另有生财之道的,甜姐儿和田大娘还有林家母女,都是只能实打实靠手艺吃饭的,那轻巧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送走甜姐儿,阿愁看着她的背影不由一阵感慨。

    正如她刚才对甜姐儿所说,她觉得可能果然是她在穿越时把所有的坏运气都用光了,重生后,她的运气竟一直都不错。认了个好师傅,有个好机缘进夫人府学习,结识了一帮值得相交的朋友,还有个热心的王府小郎君愿意给她提供一片“试验田”,即便是如今独立执业了,遇到的主顾也都是些通情达理之人……

    当然,两世为人的阿愁倒并没有真那么天真地以为,她的主顾就真的都是通情达理的,只能说是她的运气好,遇到的头一批主顾,都是那教坊里出来的“人精儿”。

    教坊里能够混到有那闲钱给自己请个专职梳头娘子的,无一不是已经爬到一定高位上的。而能够站在那样的位置上,又无一不是经历过一番拼杀才脱颖而出的。这些人,自是要比那养在深闺的刘娇娇更懂得接人待物的分寸。何况,就如后世受人追捧的明星一样,这些教坊出身的“人精儿”心里比谁都清楚,市井百姓们会追捧他们,未必就是真懂得什么“艺术”,许多人无非只是追捧他们那副好看的皮相罢了。于这种情况下,一个好的梳头娘子几乎等于是他们的半条“艺术生命”,加上他们肯特特花那血汗钱去请一个才刚满师的梳头娘子,本身就是对阿愁的一种肯定和认同,自然就更没人肯拿腔拿调地去得罪一个对自己有用之人了。

    而,自阿愁给招弟婆家那亲戚做完嫁女儿的妆容后,她的生意也拓展到了坊间的“婚庆市场”上。且不说同样因为认可她,别人才会特意请她这才刚满十三岁的小梳头娘子,只冲着主家是在办喜事,就再没一个人愿意在这样一个大喜日子里给她或者主家添堵找麻烦。

    不过,就连宣扬“众生平等”的后世,都有许多人觉得“花钱的是大爷”,又何况是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

    阿愁正走神时,九如巷口外忽然停下一辆小骡车,一个打扮得甚是妖娆的小丫鬟拿着个帖子跳下骡车,身后跟着个抱了一摞礼盒的半大小厮。

    明明旁边有那宽宽的道路不走,那小丫鬟倒故意往阿愁的肩上撞了一下,然后挑衅地冲着阿愁翻眼吼了一嗓子,“没带眼睛出门怎的?!蹭脏了我这身衣裳,扒了你的皮都赔不起!”

    阿愁吃了一惊,还没能反应得过来,那小丫鬟已经摆着副高傲的面孔,翘着两个黑黑的鼻孔,又喝令那小厮“跟紧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九如巷里。

    阿愁默默看着远去的那二人,扭头间,便和老虎灶里听到动静探头出来查看的宋老爹对了个眼。

    宋老爹冲阿愁递过去一个不以为然的摇头,阿愁则冲宋老爹皱了皱鼻子,二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便缩回头的缩回头,回身往家走的往家走。

    坊间总有些爱借着踩人一脚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的货色,若阿愁真是甜姐儿那样受不得气的年纪,只怕就得跟那小丫鬟当街吵架了,偏她是老黄瓜刷绿漆,早过了那种被人瞪一眼就非要还对方一眼的激情年纪——为了别人随手抛出的一点负能量,让自己也陷进一团负能量里,这是傻瓜才做的傻事。如今自觉自己愈发“仙风道骨”的阿愁不由自得地想着,自己这修行也该算得是圆满了。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她那修行还差得远呢。

    她回身往家走时,却是这才发现,那小丫鬟竟跟她同路。直到那小丫鬟抬手去敲周家小楼的门,阿愁才注意到,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式样固定的帖子。

    看着那帖子,阿愁不由就挑了挑眉梢。

    大唐是个礼仪之邦,那略讲究的人家,出入间都会携带一种帖子。上门拜客的有“拜帖”,请人上门做客的有“请帖”,而约个梳头娘子或者裁缝绣娘等等上门-服务的,则又是另一种统一格式的请帖,又叫作“约帖”——就是小丫鬟手上拿着的那种。

    虽然楼里住着许多“职业女性”,不知怎么,阿愁有种感觉,这帖子,十有八-九是给自己的。

    只看着这小丫鬟自视高人一等的嘴脸,阿愁就不大乐意接这单生意。只是,她却又再次忘了,这是个人情社会。

    那小丫鬟一来,便在天井里一阵大声嚷嚷,这时阿愁才知道,这小丫鬟竟是韩家大姑娘韩枝儿派来的。

    将韩枝儿带给韩大娘的礼盒送上楼后,那小丫鬟便带着种不可一视的傲慢,来到阿愁的面前。

    “我们花娘子可是在大娘子面前替你说了无数好话,我们大娘子才肯试着用一用你的,你可千万别丢了我们花娘子的脸面!”那小丫鬟以鼻孔朝天的姿势,将那帖子往阿愁面前一杵,“拿着吧,明儿你得凭着这帖子才能进得我们府里,可千万别误了时辰。”

    阿愁瞪着那张杵到她鼻尖前的帖子,还没开口,今儿正好轮到休沐也在家的二木头就在天井里抢着开口问道:“什么花娘子?”

    于是那小丫鬟不无得意地一仰脖儿,道:“我们郎君说,我们娘子长得好,跟朵花儿似的,只缺了些花香,所以如今替我们娘子改名叫花香娘子呢。”

    “呕!”四丫在楼下故意作呕了一声,惹得二木头一阵哈哈大笑。

    阿愁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却是没肯去接那帖子,只道:“谢谢枝儿姐姐的好意,只是我明儿的约已经满了,没空呢。”

    她这里话音才落,那原本站在对面走廊上观望的韩大娘就急了,赶紧跑过来,却是没跟阿愁说什么,反倒跑到莫娘子的跟前,堆着张笑脸对莫娘子一阵小声嘀咕。那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看得阿愁心里都是一阵不好受。

    莫娘子也见不得韩大娘这副为了女儿低三下四的模样,想着韩枝儿替阿愁拉生意到底也算得是好意,便回头对阿愁道:“难得这是你枝儿姐姐替你接的生意,你就把你那日程挤一挤吧。”

    回头看着韩大娘那种仿佛害怕她这一拒绝会给韩枝儿招来什么祸事的眼神,阿愁心头不由也是默默一叹,只得不情不愿地接下了那张帖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第一百零七章·奇葩

    其实,阿愁之所以接下那帖子,除了那“可怜天下父母心”之外,还有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她有点好奇韩大姑娘嘴里的那所谓的“贵人”,到底贵成个啥样。

    话说韩枝儿被接进贵人府后,周家小楼里众人就只知道她攀上了某勋贵府上的旁支血脉,至于那位贵人自身有何勋位官职,韩家姐妹则一直表示,她们要低调做人,不肯细说。倒是对那贵人家的家资如何丰厚,韩枝儿又如何得其宠爱,竟是一点儿都不低调。

    出于对勋贵的敬畏,周家小楼里的诸人都不敢问太多详情,生怕犯了人家的什么忌讳。阿愁则是被她师傅管束着,便是心里好奇着,到底不好怎么往细处打听。如今听那小丫鬟称呼她家当家主母“娘子”,却是忽然就叫那常被李穆当贴身丫鬟使的阿愁瞧出了一点端倪来。

    自古以来,大唐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爱讲个虚情,更爱彼此抬高了地位相互恭维。比如坊间出了些识文断字之人,明明不是那教书育人的先生,却常常会被邻里尊称一声“先生”;再比如那读书人,未必真有秀才的功名,却常常会被人尊称一声“秀才”;还有那官宦女眷,未必就真够得上夫人的品级,却依旧会被人尊称一声“夫人”。

    这些称谓,不过是一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虚热闹,外人可以叫得,自家人却叫不得。特别是“夫人”这么个有关自家所处社会等级地位的称谓,若真有什么人家不知分寸地这样乱叫起来,让官府知道了,这可就是个明晃晃的“逾越”之罪了。

    而以韩家姐妹之前所透露的,那家家主的爵位,那家主母应该也该够格称得上一个“夫人”的,偏那来送约帖的小丫鬟却指称自家主母为“娘子”……人们向来只有往高处称呼的道理,再没个能够到“夫人”的级别,却反而被称作“娘子”的。

    且不说称呼上的端倪,只从那没个礼仪进退的小丫鬟身上,阿愁便能肯定,这所谓的贵人大概也“贵”不到哪里去,那所谓的偏房旁支大概也真是够偏够旁的,她甚至隐约觉得,那家的郎君身上可能都没个什么功名实勋。

    只要对方不是那沾惹不得的权贵官宦人家,阿愁觉得,她去看一看韩枝儿的热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她几乎是抱着一种类似于王大娘那种八卦的心态,于第二天一早,坐着刘大的骡车,按照那约帖上约定的时间,来到那属中三坊的清安坊。

    看到主家大门上的黑漆时,阿愁顿时便更加肯定了,这韩大姑娘所攀上的“高枝儿”,大概真个儿高不到哪里去。

    照着规矩,她们这样的下九流执着约帖上门-服务,自是不可能走正门的,所以她便将那约帖递进了后门里。

    后门守门的婆子以一种很有些无礼的眼神,把阿愁一阵上上下下地打量,然后一撇嘴,却是没有把阿愁让进门,只阻着那人,直到昨天来派约帖的那个小丫鬟接出来,这才放阿愁进了门。

    “你怎么这时辰才到?!”

    才刚一看到阿愁,那小丫鬟就吆五喝六地冲阿愁摆起了威风。

    阿愁淡淡看她一眼,却是在门外站住脚,道:“倒是我疏忽了,约帖上写着卯正,这会儿离卯正还差着一会儿,我在门外等等吧。”

    顿时,那小丫鬟就被她的话给噎了一下,那守门的婆子则幸灾乐祸地冲着那小丫鬟一阵嘎嘎的笑。

    阿愁不由就惊奇地看了一眼那守门婆子——您是哪一方的?!

    她那一眼,看得守门婆子也噎了噎,便冲阿愁喝道:“赶紧的,我要关门了。”

    阿愁看看这二人没规没矩的模样,不由就想起宜嘉夫人府上的种种规矩来,然后在心里一阵暗暗摇头,却是更加肯定了,只怕这家不是什么有根基的人家,就算真个儿是什么贵人,只怕也是祖上的事儿了——后来阿愁才知道,她竟真猜对了,这家主人虽然跟京城某勋贵是同宗同族,却是庶出偏房的偏房庶出,早跟主家勾搭不上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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