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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的剑离家出走了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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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骤然安静下来,风刮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便清晰了许多,轻却不低,在这样带着凉意的傍晚里,仿佛春夜里的细雨,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就这么让陈澍等了好一会,没有动作,自然也没声,仍然只有树上枝桠只因风吹动红幡而不断晃动。她心情很好地瞧了一会,回头,才发现云慎盯着她,动也没动,笑着抱怨:“你干嘛不挂,我又不瞧你的!也不会说出去的!”

    “当真?”云慎轻柔地说,终于伸手把那红幡一抻。

    许是用的力道大了些,那红幡竟发出违和的一声清脆异响,引得陈澍眼神直往这边飘,待听懂了云慎那句问,又克制地挪走了。

    “哎呀!”陈澍道,也不知在哎呀什么,是云慎待他那红幡粗暴的态度,还是他这句质疑一样的问,总是教她惊得撤开了挡着阳光的手,两人又面对面地对视起来,陈澍又道,“你怎么能不信我呢!再说就算我想告诉旁人,也没有谁人能说呀。”

    “谁说没有?”云慎道,又把手里红幡慢悠悠叠了,一面叠,一面道,“我瞧你可有不少亲朋好友呢——何兄自不必说,那琴心崖的应玮是不是还欠着你一顿饭,还有沈右监家里的老虎,前几日临波府那个小子是不是也同你玩得来?”

    陈澍一听,只捡了最后那句话进脑子,当下便道:“我才同他玩不来呢!他是贼,我可不像他这么精明缺德!”

    “是。”云慎道,也弯了弯眼睛,像是在笑,只是平常挂起的笑意太多,一旦从无措中挣脱,还未想好要再挂起怎样的面孔时,便不太懂得怎样遏制那种真心的笑意了。

    他叠好红幡,不再同陈澍攀谈,下定决心一般转过身,迎着万丈霞光,看向头顶的巨木。

    天边群山连绵,绿意又接挼蓝,绚烂霞光仿佛泼在这一幅长卷之上,映得淯水波涛汹涌,山脉错落起伏,更是映得这一树的红幡边上染了亮色,瑰丽异常。

    只这么瞧着,才发觉原先那熏人的氤氲烟雾早已被这落日的余晖照了个透,不仅不再是雾濛濛的白色,反而描摹出了一道道仿佛绸缎一般的光线,在这一片片红幡中穿梭,仿佛当真如同一条条丝线一样将这些愿景尽数纺了出来。

    云慎抬头,挑了个更高一些的枝桠,把写着“陈澍、含光,佳偶天成”的红签往那树枝上一抛,又细心地打上结,稳了稳,把它调整了一下,由着它面向那天边的落霞,轻快地飘扬起来。

    “你挑的这枝好!”陈澍瞧着,真心赞了一声,絮絮道,“其实我原先也挑中了这条枝桠,不比那些低的枝桠,它高着,也空着呢,不必同别人的搅和在一起,也可惜它太高了,那么多人呢,我不好意思真的爬上树去挂,所以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附近的另一根——”

    “我挂的就是你的红签。”云慎又确认地仔细看了眼那红幡,回过头来,打断她。

    “——虽然我是想过要不爬树上去的,啊?”陈澍好一会没听懂,瞧瞧那树,又瞧瞧云慎,道,“这是我的——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这是我的红签?”

    “我一个个翻的。”云慎也瞧着她,神情认真,但也因为太认真了,倒像是在纯心哄骗人一样,“一个多时辰,翻了总有成百上千个吧。”

    陈澍似乎被这句轻飘飘的话吓到了,眼神一缩,竟先避开了云慎的视线,又想了想,吸了吸鼻子,才鼓起勇气一般同他对视,道:

    “不对,不对劲……你如此大动干戈来找我的红签做甚?就为了重新挂上去?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在唬我……”

    残阳只剩那一线了,光笔直地照来,竟把云慎的影子正正好好地投在了陈澍身上,他再走近两步,整个人的阴影便把陈澍温柔地拢住了。

    “你瞧出来了?”云慎问,突地放声笑道,“哈哈!——怎么才过几日,脑袋就变灵光了,以后还怎么糊弄你?”

    他拍拍陈澍的肩膀,最后望了眼那红签,就拉着似乎还想回头瞧瞧的陈澍朝前院走去。

    只余这红幡,同所有寻常的红幡一样,重新被人紧紧束于树上,可也许就在这霞光笼罩、秋叶作响的一刻,被风热烈地掠过时,它分明是自由的。

    ——

    次日,九小门派第二次齐聚于这论剑台。十二个楼阁之下的群众也变多了,较之前几日越来越少的人流,甚至比那首战之日的人流都还要多,真正称得上是人山人海。

    不仅因为这二十四个走到最后一战的侠客大多是名震一方的名侠,还因为昨日那次道观之行,正是标志着第二轮大比的开启。

    第一轮与第二轮,听起来似是有一个先后的,但二者之间实际上并无顺理成章那般的先后顺序。

    即,第一轮的胜者和第二轮的胜者一同进入第三轮,互不相斥。以陈澍为例,假使她今日赢了,也无需单独和九小门派之人相争。等一二轮比赛全部结束后,包括她在内的十二人、六大门派、四个在第二轮中获胜的门派,以及轮空的寒松坞再一起抽取第三轮的对位。

    因此,通常的比试进程中,这第二轮和第一轮实则是一齐进行的。这样无论是参赛的,还是观赛的,都好安排时间,腾出空闲奔赴点苍关,况且赛程短些,也有利于朝廷管理。不过是因为江湖散人众多,一场比试不过能筛去一人,就算这论剑台足足有十二座,也往往需要比上个五六日才能决出站到最后的十二人,而九小门派之比则恰恰相反,就算再怎么紧张刺激,也不过才区区四场,半天时间便够了。

    因此,第一轮往往被排至提前那第二轮许多日。

    常人不知其中关窍,便把这开放给江湖人士报名的轮次称作第一轮,再把九小门派相争的称作是第二轮,稀里糊涂地有了“一前一后”。

    事实上,若一定要论个先后,这顺序反而是错的。

    论剑大比原先是门派间的比试,是后来江湖中一些新起的门派,或是无门无派之人也有意参与,这点苍关的官府自然乐得接纳更多来参加论剑大比的人士,不拘是什么门派,不拘有没有门派,于是便又建了这十二个论剑台,更专门分出一轮擂台式的比拚来。因而这“第一轮”实则才是后添上的轮次。

    十二人看似很多,毕竟大小门派,笼统也就十一个能进入第三轮,初设时不少门派都曾反对过——尤其是九小门派,在这众门派中作为元老一样,才得五个席位,而那些个江湖散人竟能够凭空赚走十二个,岂不是不公?

    但等那一次大比一开,那些反对的声音便都消失了。点苍关这官老爷再一次赌对了——无他,论剑大比如此盛名,又是第一次开放给江湖草莽,报名者以千计数,这千人之中只独独选出十二个,自然与“不公”相距甚远。

    陈澍这一路,她自己觉得轻巧,不过比了三场,可每一场的对手也都是前一场的胜者,以此类推,实则是踩过数十人,甚至是近百人,才能站到她今日的地方。

    放眼望去,这二十四个人,或高或矮,或男或女,却只有她一人是全乎的。其他人要么是脸上挂相,要么是手上有伤,有一个女侠客,甚至跛着脚,单靠她那手里扛着的大剑稳住身形。

    对比看来,她对面的邹岱确实显得要好上一些,至少表面看来,除了脖间似乎有些许陈年旧疤,不曾在这几日的比试中受过伤。

    正因此,玄字台这一场较量,倒成了十二场比试中最教人瞩目的一场。

    今日比试,俱在十二论剑台中央这两个楼阁上进行。不同于前期的比试,这几场最后一战可以预见地要精彩许多,因此,周围十座楼阁上同首战日一样摆满了坐席,尽数被分给了六大门派和其他达官显贵。

    用作擂台的两个楼阁,北边这个供四场门派相斗,三打二胜,南边的则是十二场江湖人士的比试。

    陈澍这场最引人瞩目的比试被安排在下午,更是人流最多的时间。

    她随着官差一步步往上走时,楼阁中往常安静得落灰的木制楼梯,竟也在隐隐震动,不是因为她上楼的脚步,更不是因为这楼阁年久失修,而是源自那楼外山呼海啸的起哄、尖叫、还有欢呼。

    当她终于登上这中心的最高点,向四周望去,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从论剑台下一直堵到视线的尽头,前几次不曾注意过的比试场外围,那些街道、楼阁、亭台,甚至是几个屋檐之上,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又是一阵几乎震得人耳朵发聋的喝彩声,陈澍转头看去,正巧看见李畴把剑架到那个和尚的肩头,一袭白袍上沾染着大块大块的血迹。

    那血迹,不知是才染上的,还是早就染上了,只是在灿烂的天光下镀了一层金一般的流光。她定睛去瞧,只觉得那红色好似还在缓缓流动一般,煞是漂亮,却又教人不寒而栗。

    官差几乎撕裂的唱声在如雷的呼声中艰难地传到台上。

    “第二场,寒松坞对须陀寺,第三轮,胜者,李畴!”

    陈澍抬眼,视线上移,发觉在这震天的喧声当中,李畴一语不发,剑也不收,只是侧过头来,竟和她四目相对。

    耳边喧闹不绝,李畴却仍默然不语,好一会才终于动了,那剑锋反射着阳光,闪得陈澍不由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一刹,陈澍眯着眼睛,光线反而如同流水一样灌进来,眼前景象都被晕开一样变得模糊,她恍惚地看见了李畴冲着她张开了口,说——

    “玄字台终场,一号,邹岱,无门无派,善使拳脚,对二十八号,陈澍,无门无派,善使拳脚!”

    台下随即又爆发出一阵欢声,陈澍却似乎一点也听不见,猛地瞪大了眼睛,只顾着瞧着李畴的口型。

    ——我等着你。

    李畴冷着脸,目光如炬,无声地对着她比口型。接着,也不管她看没看懂,他转身便下了论剑台。

    留陈澍在另一个台上,迷茫地眨眨眼,又挠挠头,正是满腹狐疑之时,听得台下锣声不等人,骤然响起。

    此锣一响,便是昭示着比试开始!

    她先前可被偷袭了好几次,吃了教训,不敢大意,匆匆忙忙转过身来,却发现那对手方才也在瞧着李畴,不曾动作。

    “小姑娘,你认识这碧阳谷的少谷主?”邹岱道,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话里却是含着一股明确的险意,“与他相熟?”

    “不熟!”陈澍干脆地应道,大抵如同小动物能嗅出危险的本能一样,她难得地听出了些许未竟之意,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邹岱咧嘴一笑,他浑身着黑,却不是沈诘曾穿着的朝服那样华贵的黑,更像是为了使血色不显而特意挑的墨色,其上不知沾染过什么人的血迹,一眼望去,混浊极了,衬得那笑就算是在光天化日下也颇有些阴恻恻的。

    “不熟便好。我瞧你二人眉来眼去的,若是相熟,万一把你打残了,以他的睚眦必报,届时可不好收场。”

    “你什么意思?”陈澍警惕道,此话更是露骨,饶是她,也能听出其中的恶意,怒道,“你先前打残那么多人,下手如此狠辣,难不成都是故意为之?”

    那邹岱哈哈笑了两声,厉声回道:“你来试试,便知我是不是故意的了!”

    “好!”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方落,邹岱不曾回话,二人似有感应一般,同时一跃而起!

    一人自擂台边缘直直地往中央奔去,快得只剩一道影子,正是陈澍,另一人则偏了半边,绕着擂台与中心之间画了个小圆,小步包抄而来,便是邹岱。他速度虽慢些,可若是眼力好的,一眼便能看出他这慢的两分,正是用心险恶所在——

    他在赌。

    赌的第一条,是陈澍必会全力朝他袭来。

    连方才那几句交谈,此刻回想起来,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刻意。出言讽刺,甚至攀扯上李畴,为的不过激怒陈澍——虽然过程不如预想,但他显然是成功了。

    赌的第二条,是陈澍这般坦荡之人,不会绕弯子,若要出手,必定是直直地攻上来。

    单这两句交谈,把陈澍的性子透得是一干二净!

    因此这邹岱轻易便赌对了,她不仅笔直地往擂台中奔来,且还用尽了全力,势必要与他分个高低一般,快似闪电!

    恰是这样快,这样专注且动了怒气,才方便邹岱包抄而来,并且——

    不过几个呼吸,两人已然近在咫尺,陈澍朝着前方,自然扑了个空,可邹岱那方向,却是横着朝陈澍猛切而来!

    他赌对了这两条,若陈澍不过是个有些功夫的小姑娘,此刻惊慌之下,不仅控制不住速度,且还要以最脆弱的腰背迎上他那大力的一掌,到时候,别说是躲开了,就连伸手去拦,从这个狠辣的角度,又在视线的死角,若手臂不能曲至夸张的程度,也根本挡不住。

    这已然是个死局了。

    可邹岱赌这两条,自然并不止是为了冲着陈澍的背击上一掌。就算这一掌何其凶狠,顶多也就拍碎两根骨头,或是打得陈澍吐上几口血罢了,对于习武之人,在这生死之比的擂台上,区区几根断骨,或是几口鲜血,还不能定下胜负。

    需知他这一步,虽然是赌对了,可万一赌错了,陈澍半途停下躲过,或是干脆就也跟着他的脚步迎面而来,那依据他这慢上不少的冲劲,和陈澍正面相对,哪怕能挡下,也是会被击得连连后退,几近坠台的。

    就像赌桌上的老手,轻易不出手,若是出手,又把砝码尽数投了,那一定是有了非比寻常的图谋。

    邹岱不惜以言语挑衅,再孤注一掷赌上一回,所博的,一定是更大,更干脆,更一击毙命的结果。

    但见邹岱那掌风不停,就这么朝着陈澍脊背拍去。两人贴得极近了,陈澍侧头时,能瞧见邹岱背光的发丝,因动作而飘起,似有若无,可再往后,邹岱那突袭而来的一掌,甚至是邹岱那半个身子,因是背着光,都陷在了阴影之中,混成了一团模糊的墨色。

    陈澍是瞧不清的。

    不仅她瞧不清,这样的站位下,就连台下台上的观赛者,也全然瞧不清——

    邹岱原本不着一物的手掌之上,竟悄然弹出了两节指虎!

    ——陈澍这样快,这样专注且动了怒气,才方便邹岱包抄而来,并且在暗处使出此等卑劣的手段,教人防不胜防。

    眼见那指虎还不似寻常指虎,就算在阴影之中,也闪过一阵寒光,看着锋利极了。

    随着邹岱的手掌落下,只一碰,便硬生生把陈澍的外袍割开一个豁然大口,没入肉中!

    “啊!”

    陈澍惊呼了一声。

    但与邹岱所设想的不同,这声惊呼并不包含着痛楚,更不包含着惊慌,反而似是一种平静之下的惊讶,若是一定要剥离出第三种情绪的话,倒更似是一种——

    震怒。

    此般气势,在陈澍这样貌似年轻可爱的小姑娘身上,自然是很难瞧见的。

    兴许邹岱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手里动作迟疑了一瞬,还未想明白那声音背后的意义,更来不及注意到自己掌下那背似乎有什么不同。

    可就在这短短一瞬,陈澍虽瞧不见他的动作,却仿佛背后长出了眼睛一样,脚上先退了半步,正好卡住邹岱那迈来的右腿,用力一勾,正在提速挥掌的邹岱就这样失了平衡,左腿直直地往下一跪,而陈澍手上也不停,直接扬手而去,既然挡不住邹岱那已没入皮肉的指虎,便冲着那小臂而去,抓住,用力一拧——

    “卡”的一声,痛意还不曾蔓延,邹岱那只手便被陈澍扭得脱臼了!

    那手骤然失了力,软塌塌地搭了下来,又被陈澍拽着,在邹岱跪倒时,几乎成了一个支点一般,高过他的头顶,更是被陈澍随手往高处拽了拽。

    那指虎明晃晃地挂在手指上,反射着寒光。

    大抵来观赛的人也大多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场下噪声减弱,一片嘈杂之中,能听见几个在台上观赛之人倒抽了一口气,更有人站了起来,想仔细瞧瞧此人手中那个刺眼的光点。

    一只手被生生扭脱臼,邹岱自然是疼得几乎晕厥过去,不过这么短的一眨眼,他额上已然布满了晶莹的细汗。他半跪在陈澍脚边,被陈澍的阴影遮去了大半的阳光,大口大口地喘气,在陈澍再一次将他的手拽高时失声惊呼,终于痛骂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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