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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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商店门外迟疑了一会。

    她那满头蓬松的黑发披散在肩很像狮身人面像。她鼻梁上戴的墨镜有阿拉松?阿基诺夫人那么大罩住了她的大半个脸。她上身穿一件黑颜色的航空皮茄克,下身是一条黑颜色健美裤。

    由于她打扮得十分“海”气,引起了我的嫉妒,我只瞟她一眼,我没能认出她来。

    这时,整个商店很安静。几个逛店的旅客眼光不在货架上,而在我们几个营业员脸上身上扫来扫去。他们都是男性顾客,这几个人这几张面孔,我都很熟。镇里面有一个镇政府机关,下属还有农机站、林业站、广播站、文化站,还有这室那所,镇子很小,光拿钱不干事的闲人还真的不少。他们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来,天天就这么几张熟悉的面孔。把人的眼睛都看得起了茧子。

    外面的阳光很好,这是几阵春雨过后的第一个晴天。几阵春雨,几阵清寒,突然天晴出了大太阳,到处都像升温了似的十分暖和。街上走过来走过去的人很多,也许是这条街太短,走走就走尽头了,又得走回来。这样我又看见了她一次。

    看她从门前走过去,那走路的姿势我十分熟悉。想一想,她究竟是谁?却想不起来。

    我猜她一定不会是纯质的“海”姐,现在组装货多得很,无论什么人,只要她打上洋包装都不得有那种味。

    十一点钟左右,我的小保姆女来找我,说是家里有客,在家里等我。

    正月还未过完,妈的,总有一些不知趣的乡下亲戚坐在家里等饭吃。

    我怨怨叨叨在是谁?保姆女硬是不说,被我逼得满脸通红,保姆女还是一个劲地说,你自己回去看就晓得了。

    我只好向美兰说一声:“家里有客。”美兰是我们店里的头。我参加工作九年,她就在门市部主任的位置上坐了九年。这几年,店里生意每况愈下,效益一年不如一年,美兰也就被折磨得很憔悴。很憔悴就无端地生焦闷。焦闷起来,连口也懒得开,朝我挥挥手,就算是说,你走就是了。

    走出店门,我又小声问保姆女究竟是谁?保姆女只说是从远道回的稀客。保姆女笑一笑,笑得很诡,我很生气,小婊子你就跟我卖关子吧!

    我骂保姆女,保姆女见我真的生了气,她无可奈何地说:“是她让我不要说的。”

    小婊子,你还真的为她守信雀,好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在门外,我就听见屋里有人在逗我的女儿惠惠,惠惠笑着,笑得很欢,笑得有些气喘。从出世到现在她从没这样子笑过。惠惠快满周岁了,这样大为囡囡是很讨人喜欢,也欢喜人逗她的。谁使她这样子开心?

    望着背影,我一眼就看出是她。她那一身黑颜色的打扮让我一眼就看出来,在我没有看清她的真实面目之前,我正在纳闷。

    她突然转过头来,摘下墨镜露出洁白的牙齿向我笑,笑出了一种令我说不出来的滋味,我愣怔了半晌我盯着她看了足有十分钟最后才惊叫了起来。

    “燕,什么风把你给吹了回来?”

    燕冲我讪讪地笑着。

    “燕,你变了好多”

    不晓得是怎么搞的,这样一句话在我的脑子里面转了半天,最后说出来好像是一支歌走向低音区。我没有上前去与她拉手或者拥抱她。总之,一切都很理智很冷静,只有惠惠看见我回来就在她的膝上又蹦又跳,热切地希望回到我的怀抱里来。当我伸手来抱的时候,她说,这小宝贝长得挺可爱,让我多抱一会,惠惠不成她的美意,向我摇着小手哇在哭了起来。

    我坐下来,把惠惠抱过来,她坐在我的膝头上就不哭了。我叫保姆女给她沏杯茶,她说不!问:有烟么?来支烟到是要。

    你如今昔对比还学会了抽烟?我很奇怪。

    她灿然一笑,说:公亲的需要。

    我抱歉地说,家里没有烟了!

    你先生的烟戒了?

    戒了!

    你还是治家有方。她讪讪一笑。

    结了婚就反经济大权牢牢揽到手里,连男人的吸烟喝酒都要管,我不是那样的女人,我向她解释了一番,才一百来块钱一月的薪水,每天几块钱一包烟,那烟还抽得起?是他自觉革命

    我说得凄凄惨惨,接着就支派保姆女到抽屉里拿钱去买包烟。保姆女吱吱唔唔连问是哪个抽屉?我恼了,冲她嚷:哪个抽屉不是向你敞开的,你还问哪个抽屉。

    燕在一旁笑起来,伸手抓过放在茶几上的化妆包,打开来,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十元的大票,交给保姆女,保姆女推也不推让一下就保持上街去买烟去了。说起来真的汗颜,我们商店去年是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上年扯到下年,下年扯到过年,最后腊月底才补发了上半年的三个月工资。这情况是不能跟燕说的,她一旦摸清了底细是会讥笑人的。

    我很愧疚,我说,到我家做客,还要你破费真的不应该!

    她笑了,过去我们都是亲姐妹一般还说见外话。

    燕当年跟我一道进的商店,准确些说,是劳动局一张介绍信介绍来的姐妹。我们那时都很年轻。

    我记得我们住在一间只有几平米的小房里,屋里摆两张床就连张桌子都摆不下了。一张圆镜挂在墙壁上,旁边就贴着当年较走红的两个影星的像。不知是李海燕还是白灵。我们每天早晨都对着镜子模仿她们那种笑容。脸儿往上扬起,下巴翘得好高。嘴儿抿得很紧,那种笑功夫全在眉眼上,笑得很陶醉。女孩子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总是希望在自己身上多长点甜美多长点妩媚多长点风采。

    那时候我们很单纯,白天七点照常开门,商店很小,门外的街景也很小。各人守着各人的柜台,忙忙碌碌地接待顾客,有时也聚在一起说笑。傍晚,关店门,洗了澡,浑身透着又香又甜的气息,用脸盆端着换下来的衣衫去镇外小河上去洗。商店出来的姊妹一走就是一群。五六个人的笑声把这条街都惊动了。行人避让到街沿下,看着我们既羡慕又嫉妒。

    在清亮的河水之上,几个姑娘隔河而坐,裤腿全了卷到大腿上,第一个人的大腿都毫无吝惜地露出雪白。我们的目光都矜持地看来看去,当看到燕那儿,大家的心里都有一种惭愧,她的腿白得像剥出来的嫩葱又白又亮。大家都嫉妒,讪笑地说,不知道将来那个有福气的后生消受它。她一生气,嗔了一句,几个人就打开了水仗。那晚上是换了两次衣裳。月光非常清亮,河水十分阴凉。记得有一次,我跟燕滚到一起,闹累了,躺在流水里顺水漂流了好一阵谁也不肯起来。

    燕有一种习惯的微笑留在眉眼上。她喜欢用她多情的目光在顾客的脸上跳来跳去。

    美兰总说她妖冶了。说她那样笑,只怕是会把年青的男顾客不良的欲望煸起来。并不是生意人那种精明人的笑容。不过,自她一走上柜台,就有一些不是真买东西而故意问这问那的青年顾客逗留在她的柜台前久久不肯离去。

    燕对美兰的风言风语很生气。她一生气就有好几天调动不出笑脸来,到头来,美兰还是要向她提出批评。

    笑也不好,哭也不好,反顺都是她,燕不敢当面顶撞她私地里倒是愤愤不平。她对我说,如果兴选举,我绝对不投她的票。那也是背后气愤至极说说而已。

    燕比较爱打扮,一件旧衣裳她洗洗晾干,在电熨斗还没有来到小镇的时候,她把开水倒在搪瓷缸里就可以把新洗的衣服熨一遍,穿在身上的衣服无论新的旧的总是体体贴贴。她有事无事的时候还爱照镜子。脸蛋一侧长颗粉刺也不敢正着面跟人说话。这些个与众不同,就使她跟美兰的关系越处越僵,越处越紧张。

    那年秋季换工作服,根据美兰的意见,全店每人做一件蓝色的风衣,面料用店里滞销的纱卡,燕说,蓝色不好看。她是爱提出相反意见的人。美兰说,做工作服每件批的钱连做工也只有二十块。二十块钱能做个么事?做条好裤头还差不多。我当时尽管心中不满就只在心里嘀咕。我是不具备燕那种鹤立鸡群的气性。在家时我绝对服从父母,到了单位就不愿意跟领导闹僵。父母也一再叮咛我,闹来闹去,还是她领导你,即使领导大错特错,他只能错这一次;你可以是一千次,一万次。只要眼睛盯紧了你,你就是有孙悟空那么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我私地里劝过燕不知多少次?她有时也向我表示认识到了是那么一回事。可事到临头,她就不甘心,弄得外人都跟着她为难。燕说,她不要蓝纱卡“我就批那黄棉绸的。钱不够我自己贴!”美兰听见了,美兰最怕的是相反意见,她最担心的就是小小的商店才七八个人就闹不一致。她说:“是做工作服,又不是各人做结婚礼服,为么事要搞那样花花艳艳的?”

    燕说:“我们是女人,都是女人,女人就要按照女人自己的样子去打扮自己。”她还说“你做起来的工作服还是要我穿的”

    “不行!”美兰耍起权威来:“一个小小的店门,进进出出不能搞得五花八门。”

    “出也蓝,进也蓝,几十年就一个色,商店又不是尼姑庵。”燕不满,就真的吵了起来。

    当时燕脸红了,美兰的脸也红了。姑娘伢脸红不一定是害羞,姑娘伢对姑娘伢脸红就是仇恨。美兰向她甩了手里的日记本,她抓起算盘在柜台上打,打得算盘稀烂,珠子满地滚。那时,街上已经有了个体户,各行各业都有经商趋势。商店生意已经不好做。平日进店买东西的顾客不多。店里一吵架,相反拥来了很多人进来看热闹。闹得影响很不好。

    公司就派正强来处理,正强让燕停职写检查。她不服,开始觉得挺丢人,委屈得要学屈原几乎去投江。后来,她做了件蠢事,搭事上县,把店里搞假承包慌报销售额的事告到了局里。局里派刘股长来调查,他来三天由正强和美兰陪着,泡在酒缸里,结果用一句话:“反映不属实”否定了她的报告。

    反过头来,正强说,既然反映我们不改革假改革,我们就来一次真的,给你秦晓燕三个月劳保工资,你有翅膀爱飞多高飞多高去吧燕到处寻人告状,后来也托人说情,但是没有结果。她浑身无力像掉魂似的,人整个瘦了下来,很憔悴。我埋怨她,你当初不该那样犟,现在自己闹到自己砸自己的饭碗。我劝她还是找找关系,托我再向他们低一次头认一次错。她半晌不作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亮像个木头人一样愣怔着。

    我们当时以为她要得精神病,要疯疯癫癫地在大街上跑来跑去,要当着男人的面脱裤子屙尿。她那白得像剥开的嫩蒜皮似的肤肌不就玷污了吗。唉,毁了!毁了!我背后为她着急。

    更糟糕的事还在后头,听说她接受了李豆腐的邀请,要去海口。

    李豆腐臭名昭著,在这小镇上是人人尽知的一个人物。李豆腐不是做豆腐的,他只是我们的同学。李豆腐当年在一艘驳船上工作,一次到九江起岸,在步行街,他瞄见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就尾随其后走过半条。这时,旁边有家商场正卖削价皮鞋,那姑娘挤进去,他也跟着那姑娘身后挤进去。大庭广众之下就掏出家伙在那姑娘的裙子上糊了一块浆子,后来大家想那玩艺像豆浆,就背地偷着叫他:豆腐佬。

    李豆腐从此无脸去船上上班,回到小镇也觉得给爹妈丢脸。恰巧有个亲戚在海口搞农工商联合集团公司,他就闯海口,发誓不混出个人模人样决不回来

    燕接受了他的聘请,她后来的命运明摆着的。大家都觉得燕这是破罐破摔,是堕落的开始。

    走前,燕来找我。她只能找我。我们是好友加同事。她那天是偷偷地来到我的宿舍要取走行李的。她的脸色很难看,眼睛凹下去很深,人整个地消瘦了一个轮廓,走路都有些蹒跚。她告诉我,她打算去豆腐佬那儿,说罢就哽咽起来,我听罢一惊,忙掏出手帕来为她揩泪接着我自己也止不住鼻子发酸我说,你并没有山穷水尽,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在这事发生的三个月以前,我曾为她介绍了一个对象。这人是镇上司法助理员,又是一个转业军人。年岁虽然大一点,但人老实可靠。可是她当时说,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想法,等段时间吧。才三个月过去,我说,你如果现在同意,我还可以再去找他谈谈,兴许他会同意。这样你也有个投靠,说不定有镇委出面你的处境会出现转机的

    燕说,不,我已经刺伤了他一次,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愿燕说着眼里迸出火焰,说话的声音由低变高,靠这靠那,终究是靠不牢。铁饭碗捧一辈子当然很好,过得清贫却也安稳,可是我看穿了,人越是怕丢掉的东西越是看得金贵的东西就越是禁锢了自己没有出息。

    燕你真的要走?

    要走!

    嫁给豆腐佬?

    只是走走看。

    她走的时候,一再叮咛我,不要跟店里的姊妹们说。我哪能不说?出于愤恨,出于对她的同情,出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说了而且是逢人便说。那天,说罢我竟兀自泪水成串地滚落下来。我的心都碎了。

    人的心不会残忍到见死不救的。几个姊妹围在一块,都在恨铁不成钢,当然各自心里都有愧。怎么把人逼上绝路?有人劝美兰招回她算了,逼到这步田地大家都像犯了罪。

    我问她,你走后,美兰向你写了信,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又怎么样?她翘起二郎腿正打开化妆包拿出化妆品往嘴唇上狠劲地涂,直到涂得像刚吮了一口血,那嘴唇让人生出一种淫邪的感觉。她放下化妆包,舔吧舔吧嘴唇又问我,收到了又怎么样?既然迈出了那一步,能轻易回头吗?问得我没有话可答,我很尬尴。

    她用食指醮了一点胭脂在惠惠的额间点了一个吉祥痣,拿起化妆包逗着惠惠,惠惠又扑向她的怀里去了。

    惠惠拿起她的化妆包就往嘴里塞,惠惠像啃饼饼似的狠劲咬着,小家伙嘴馋的时候什么都啃。我怕把口水流在了她的漂亮的化妆包上,脏了她那漂亮的化妆包,我夺了下来,惠惠哭闹了起来,我抱她,她不愿回到我的怀抱里来。把化妆包又给她她才不哭。

    我们都让惠惠逗得哈哈大笑。

    这时候,保姆女已经从外面买烟回来。燕接过一看,是盒五朵金花的,她紧锁了眉,问:“怎么只有这么个档次的烟?没有好一点的么?”她两眼锃亮几乎是逼住保姆女。

    保姆女顿时满脸通红,像做错了事一样嘴上嗫嚅:“我也不晓得买么事的好?反正姨爹(她说的是我的丈夫)过去要抽烟的时候,就叫买这样的”

    她紧皱的眉这才舒展了一点儿。她接过找回的钱数也没数就塞进化妆包,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还是流露了出来。

    惠惠从她的膝头到了我的膝头。她开始抽烟,第一口烟下去,半天不见烟冒出来,这口烟吞下去,不知它走了多少盘陀路,转了几道弯,然后从鼻孔里冉冉抽丝,一缕缥缈缱绻,烟圈迭出我简直看呆了,就是男人抽烟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抽到这般技能。我问她,一天能抽几包烟?她说,一包,两包,三包都抽过的。烟这东西,一张简单的介绍信罢工了,人与人,都是金钱,都是利益悠关,唯有这个东西是个桥梁。

    我说,燕,你真的变了。

    燕说,我也觉着自己变了。如果当初要我留在店里,现在就是顿顿喝粥我也不愿离开。可是我走了,尽管当初寻死觅活,在外面走这么一遭,真的如果让我再回店里我会卖命地干好的。

    不知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说过以后就哈哈笑得很响。

    如果我现在还一直守在那个店里,我相信我一定还是原来的那个傻丫头。

    我们都笑了,她笑得浑身直抖,眼里流出了泪水。

    惠惠坐在我的膝头上很老实,她在狠劲地啃那个化妆包。

    保姆女在我们交谈的时候,到水池边洗了几块尿片,她走进来,惠惠就哭了起来,在我的怀里又踢又蹬谁也哄不住,大概是饿了,我叫保姆女赶紧冲牛奶。保姆女拿出糖鼓,唧唧咕咕说糖用完了。我随后说了句,待发工资就买。

    燕不动声色地又把那零钱掏了出来。我脸红了,很尬尴,连说哪能用你的。她说,搁着这些零钱在化妆包里很讨厌。保姆女拿钱去了,她让再带包红塔山回来。

    待保姆女回来,牛奶煮好了,惠惠急不可耐,望着保姆女又拿起奶瓶就欢喜得啊哇啊哇直叫。

    我把惠惠交给保姆女,就起身去弄饭,向燕说,今日中午你就在我家吃饭。

    她连连摆手,说那费事。又说,还是我请你。接着就站起身来手搭在我的肩上拽我说,:“走吧,到街上吃去!”

    这像什么话?来了客人往街上送,这在小镇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拉扯了半天,她说,我实在是没有时间在你家等着你煮饭我吃,有人在县城等我,我得赶紧回县城。

    这时,我才想起应该关心一下她个人的事。我问她,跟李豆腐现在处的怎么样?她皱了皱眉那才是真的有了点忧虑,良久才说,不怎么样!不过我们是在一块,不久就要分离,我已经有了打算,独闯天下

    我很惊讶:你们是不是睡在了一起?

    那又怎么样?跟他睡了不一定就作他的女人,她说得很随便,轻松得像丢掉一个烟蒂一样。

    我望着她不红不黑的脸颊,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恶感,我再没有跟她说话。

    她拿起了化妆包肩在肩上,转身就走。我没有挽留她,她也没有向我告别。

    我怔怔地望着她从大门口走出去,这会儿天阴了一会儿,她在门口站下,往鼻梁上戴上了那个墨镜,就仰脸挺胸走了。

    她没有回头最后再望我一眼。

    等我回过神来,再去赶她她已经走得不知了去向。

    我在街上挤来挤去,在人群中间撞来撞去。赶集的人几乎都认得我,有人问我,落了什么东西?找什么?我只是不住地冲他们摇头又点头搞得他们都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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