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小说网 > 鸣镝风云录 > 第五回往事成尘休再问此心如水只东

第五回往事成尘休再问此心如水只东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龙门小说网 www.txtlm.com,最快更新鸣镝风云录最新章节!

    两天之后,扬州城中来了一个单身的卖解女子,这女子便是本来要到扬州作新娘的韩佩瑛了。

    谷家住在扬州的竹西巷,是一个颇有名望的旧家。韩佩瑛在一个小客店开了房间之后,当日便到竹西巷寻访谷家,很容易的便打听到了。

    只见谷家大门紧闭,门前的一对石狮子脚踏苍苔,檐头的蛛网都未清除,更莫说张灯结彩了。看这情形,一点也不像办喜事的样子。

    韩佩瑛心里想道:“如果我不是在路上出事的话,明天就是喜日,谷家此时应该已是贺客临门的了。何以这样冷冷清清?难道他们已得了我家那两老苍头的报讯?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谷啸风根本没有打算和我成亲的了。”

    韩佩瑛以一个少女的身份,不便找人打听谷家是否要娶新媳妇的事情。谷家的大门紧闭,她也不便在青天白日之下,登门造访。要知她毕竟是谷家的新娘,假如谷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新娘子莽莽撞憧的跑来找丈夫,那岂不是要闹出天大的笑话。韩佩瑛想了又想,终于按捺下急求揭开哑谜的心情,暗自想道:“且待今晚三更时分,我亲自来探个明白。谷郎即使不在家中,我也总可以见着婆婆的。”

    韩佩瑛听得父亲说过,谷啸风的母亲娘家姓任,是苏州的一个名武师,但她却是从不在江湖走动的。”婆婆也是武林中人,今晚我偷偷的去探望她,若是给她发现,我给她说明原因,想来她也不会见怪。”韩佩瑛心想。

    三更时分,韩佩瑛换过一身黑色夜行衣,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客店,悄悄的进入了谷家。

    这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偌大一个谷家,阴沉沉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谷啸风究竟在不在家呢?”韩佩瑛心里惴惴不安,可又不敢呼唤。

    进了后院,发现有间房子灯光未熄,韩佩瑛躲在假山石后。张望进去,只见一个妇人的影子出现在窗纱上,她正在屋中走来走去。韩佩瑛想道“这一定是婆婆了,这么晚了,她还未睡。敢情也是和我一样,有着很重的心事了!”

    “我怎么和她说呢?”韩佩瑛心想。

    本来这是一个最好的婆媳相见的机会,房中只有她的婆婆,可以让她哭诉委屈。但韩佩瑛毕竟是有几分羞怯,比如说见面的第一句话她就不知应当如何张口,叫“婆婆”么?她是未过门的媳妇,这桩婚事也不知能不能成?直率的就问答啸风在不在家么?脸皮又似乎太过厚了。

    韩佩瑛腹槁未定,正自踌躇。忽听得谷夫人沉声说道:“谁在外面?”韩佩瑛吃了一惊,以为婆婆已经发现了她,正要应声。就在此时,只见一条人影出现在假山前面,韩佩瑛这才知道是另外有人,心中更是大大吃惊。

    这个人是个年近六旬的老者,似乎并未发觉躲在假山后面的韩佩瑛,只见他缓缓的向那间房子走去,打了个哈哈说道:“三妹,还认得老哥哥吗?”笑声极不自然。

    房门打开,谷夫人站在门口,面色很是难看,冷冷说道:“任天吾,你来干什么?”那老者说道:“三妹,我是特地来看你的呀!咱们兄妹有三十年没见面了吧,我不应该来看你吗?”

    谷夫人冷笑道:“多谢。可是我还没有死呢!当年我嫁给谷若虚的时候,你说除非到我死的那天,你才会上谷家的门收我骸骨。这句话你总还应该记得!”

    任天吾极是尴尬,说道:“当年我是不赞成你嫁给谷若虚,但现在谷若虚也已死了,你毕竟是我嫡亲妹子,兄妹一时的口角,还能永远记在心上?”

    谷夫人道“你忘记了我可记得。你说我丢了任家的面,你说我做了谷家的媳妇就不能再做任家的女儿,是你把我赶出家门的,如今你又来叫我妹妹了?”

    任天吾道:“你受了三十年的委屈,也难怪你心中有气。好啦,你现在气平了一点没有?兄妹总是兄妹,我当年说话过火一点,如今就当我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韩佩瑛颇感诧异,心里想道:“原来他们当真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听这个性任的说,他是为了不满意这门亲事以至兄妹失和的。谷家是武林世家,谷若虚生前是有名的大侠,连我爹爹都很佩服他的。伺以这任天吾要反对他妹妹这桩亲事呢?”

    谷夫人面色这才稍稍缓和,说道:“赔罪不敢当,大哥既然还肯认我这个不成器的妹妹,我也应该感激大哥的宽宏大量。

    好,大哥。请进!有什么指教,我自当洗耳恭听。”兄妹虽然重认,但话中愤愤不平之气仍是未能全消。

    任天吾苦笑道:“三妹还是小时候的脾气。”坐定之后,间道:“啸风甥儿呢?”

    谷夫人淡淡说道:“啸风可不知道有你这个舅舅,我说我娘家的人都死绝了!”

    任天吾面色陡变,说道:“三妹就这样恨我么?”谷夫人道:“你不是也巴不得我早死,好来收我的骸骨么?”

    任天吾似是想要发作的神气,但随即就哈哈笑道:“三妹真是半点也不肯饶人。但我这次是讲和来的,可不想和你再吵架了。年轻的时候,你我火气都大,以前说过的话,大家都不必放在心上.”

    谷夫人也似乎觉得自己过分了一些,任天吾既然一再忍让,于是她在一口怨气发泄过后,也就缓和下来,说道:“你找啸风有什么事?”

    任天吾打了个哈哈说道:“趁我这几根老骨头还硬朗,在未进棺材之前,特地来看看我从未见过的甥儿呀。”

    谷夫人冷笑道:“难得大哥这样关心我们母子,我真是要多谢大哥了。可是你妹夫死了也有多年了,大哥今日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看看我们母子,想来还有别的事情吧?”

    任天吾道:“听说啸风要成亲了,是么?以前我知道三妹怪我,我不好厚着面皮登门.现在啸风要成亲了,我这个做舅舅的前乘贺喜,三妹总不能怪我吧。”

    谷夫人道:“亲事是早已定了,成亲可还远呢。你来得早一占了。”

    任天吾道:“哦,我听说明天就是佳期,怎的改了日子么?”谷夫人淡淡说道:“不错,改了。”

    韩佩瑛伏在假山后面,听到这里,心情甚是紧张。她以为任天吾接着一定要问是什么原因的,竖起耳朵来听。不料任天吾却忽地改转话题,说道:“新娘是不是韩大维的女儿?”谷夫人道“正是。你和韩家相熟吗?”

    任天吾道:“曾经在江湖上见过一两次面,算不得很熟。但听说韩大维受了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所伤,你知道吗?”

    谷夫人道:“知道又怎么样?”

    任天吾道:“少阳神功可以抵御修罗阴煞功,韩大维和你结这门亲事,对他倒是大有好处呢!三妹,那十三篇少阳图解,你给了甥儿没有?”

    谷夫人忽地冷笑道:“哦,我明白了。你原来是为了那十三篇少阳图解来的。”

    任大吾道:“这是任家的家传秘籍,我自是不免关心。”

    谷夫人冷笑道:“不错,这是任家的东西。但也是爹爹生前早就答应给我做嫁妆的。”

    任天吾道:“爹是答应给你做嫁妆,但却并不是准备送给谷家做嫁妆的。爹爹生前,根本就不会想到你嫁的是谷若虚!”

    谷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似是给哥哥的说话触痛了疮疤似的,过了半响,冷笑说道:“你若认为我嫁给谷家丢你的脸,你就不必上我的门!如今我的丈夫死了,我的儿子也都要娶亲了,你却来这里挖苦我,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到此处,陡地提高声音喝道:“任天吾,你说老实话!你是要算旧帐呢,还是想趁我丈夫死了,要来讨回你任家的少阳图解?”

    任天吾淡淡说道:“事情你早已做了,旧事不必再提。少阳图解是爹爹给你做陪嫁的,尽管你所嫁的人不是爹爹给你定的那门亲事,我也不管了。三妹,你不必大发脾气,我还不至于觊觎你的少阳图解。”

    谷夫人道:“那么,你刚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任天吾道:“我并不想讨回少阳图解,但我也不能让任家的祖传秘籍落在外人手上!”

    谷夫人道:“哦,你是怕啸风把这少阳神功偷偷传给韩家?”任天吾道:“韩大维受了修罗阴煞功之伤,这少阳神功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结这门亲事,嘿嘿,恐怕就是为了这个吧?”

    韩佩瑛听到这里,不禁又羞又气,想道:“幸亏我的病已经好了,不必求你任家的什么少阳神功。哼,这任天吾真是岂有此理,他把我爹爹看成什么样的人了?我这门亲事是从小定下的,给他这么一说,倒像是爹爹早已处心积虑,把女儿当作交换的。”想到这里,倒有点感激奚玉瑾替她医好了病,免得她受嫌疑。但转念一想:“谷家的亲戚既然有了这样的闲话,我还好意思嫁给啸风么?”韩佩瑛是个好强的人,受不了半点委屈的,她固然是不甘心受奚玉瑾的侮辱,但也不甘心受谷啸风舅父的猜疑。

    幸而谷夫人马上说出几句话来,消了韩佩瑛的气。谷夫人说道:“这门亲事是十七年前,啸风的爹爹给他定的,那时韩大维与朱九穆未曾结仇,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也还没有练成呢!”

    任天吾道:“你这么说,倒像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不管韩大维与你家结亲的目的如何,如今他需要少阳神功总是事实。”

    谷夫人道:“我就是叫啸风用少阳神功去给他岳父医好了病,也是应该!”

    任天吾道:“是呀,帮助至亲,谁说不应该呢?但焉知这不是韩大维布下的陷阱?”

    谷夫人道:“什么陷阱?”

    任天吾道:“比如说,他和朱九穆串通好了,故意受他的修罗阴煞功之伤,好骗取你的少阳神功?以韩大维的武学造诣,不必你授他图解,只要是用这神功给他医好了病,他就可以参透其中的奥秘!”

    韩佩瑛心里想道:“怪不得婆婆兄妹失和,她这哥哥真不是个东西,怎能这样猜疑我的爹爹?”其实任天吾一生规行矩步,在江湖上虽然还未能说是德高望重,声名已经比韩佩瑛的父亲好得多。只是韩佩瑛因为听碍他如此猜疑她的父亲,心中自是难免大起反感。

    谷夫人道:“韩大维的为人我不清楚,但啸风他爹生前和韩大维相交甚厚,毫不踌躇的就和他结了儿女亲家,我信得过啸风他爹还不至于是个有眼无珠的人!”言下之意,亦即是说她信得过韩大维是个好人了。韩佩瑛心中大慰,想道:“毕竟是婆婆有见识。只要她不相信谗言,我就安心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谷夫人又道:“你也用不着太早担忧,这桩婚事能不能成,也还说不定呢。”

    任天吾道:“这却为何?”

    谷夫人似有难言之隐,想说又不想说,喝了口茶,沉吟不任天吾道“对啦,我听说啸风甥儿要在明日成婚,我才特地赶来的。如今看这景象,好像你并没有打算替他办喜事,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谷夫人本来不想说的,但转念一想,哥哥在江湖上交游广阔,耳目灵通,这件事情只怕还得靠他帮忙,于是说道:“大哥,你既然是诚心与我讲和,又是为了喝啸风的喜酒而来,我也不能再瞒你了。啸风,他,他已经走啦!”

    任天吾好像并不怎样惊异,说道:“走啦?走到哪儿去了?”谷夫人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风儿不满这桩婚事,他推三托四,不愿成亲,给我责骂了一顿,他就偷偷走了。我足不出家门,江湖上的事情隔膜得很,也不知他交了什么朋友。我现在正在为难,不知怎样把他找回来。”言下已是露出求助之意。

    韩佩瑛伏在假山石后偷听,听到此处,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金星飞舞,地转天旋,险些气得昏了过去。想道:“谷啸风果然是看不起我,他不要我了。哼,我才不稀罕他呢!只是,只是这口气我却怎生吞得下去?”

    韩佩瑛是个要强的人,因此她虽然感到极度的难堪,但也因此激起了她的傲气。心里想道:“啸风为了玉瑾逃婚,我还有什么面子做他家媳妇?哼,海阔天空,哪里没有我立足之处?一生不嫁那也算不了什么。将来就是啸风后悔,请八人大轿抬我,我也决不能再嫁给他了!如今真相既明,我还留在这里作什么?”

    韩佩瑛心里想走,但气还未过,双脚却是不听使唤。

    只听得任天吾淡淡说道:“三妹想知道啸风的下落么?我倒知道!”

    谷夫人惊喜交集,心里想道:“原来你是站在亮处,什么都已知道,却来试探我的。”但她心里虽然对哥哥不满,却也无心和哥哥吵了,当下赶忙问道:“他在哪儿?”

    任天吾缓缓说道:“甥儿现在百花谷奚玉帆的家中。”

    此言一出,俨如晴天打了个霹雳,把谷大人吓得呆了。只见她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像是自言自语他说道:“百花谷奚家。”

    任大吾道:“不错。这奚玉帆就是奚璞的儿子。奚璞是谁,想必你还记得吧?他——”谷夫人颤声叫道:“你不必说了!”但任天吾还是在她喝止声中说了出来:“奚璞,他,他就是当年与你订了婚而你不肯嫁他的那个人,奚璞有一子一女,他的女儿奚玉瑾听说和啸风十分要好,啸风这次就是为她逃婚的!”

    窗里窗外气坏了两个女人,窗外的韩佩瑛虽然早已知道此事,但是如今在任天吾口中得到了证实,证实了奚玉瑾所说不是假话,韩佩玫还是不能不感到好似有利针刺在心上般的难过。

    窗里的谷夫人也是一样,显然是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的刺激,颓然的倒在椅上,喃喃说道:“这,这真是——真是太巧了!”任天吾也在同时说道:“这,这真是报应!妹妹,你不怪我这样直说吧?当年你抛弃了人家,这事未免做得有点过分。

    奚家是最要面子的,为了这事,令得奚璞一生都不能在人前抬起头来。”

    这“报应”二字本来就是各夫人想说而不敢说出口的,她现在又正在为她儿子担心,是以任天吾的说话虽然大大的刺激了她,她的全副心神放在儿子的事情卜,自己倒是不觉如何难堪。窗外的韩佩瑛可是难堪极了,心里想道:“岂有此理,这报应却报应在我的身上!”如今她方始恍然大悟,原来她爹爹所说的奚谷两家的“过节”就是这件事情。此事有关私隐,怪不得爹爹当年没有明说。

    谷夫人半晌说道:“哥哥,这会不会是奚家的一种报复手段?”

    任灭吾说道:“奚璞的子女是否知道他们父亲的当年之事,我不敢妄自猜测。但有一事我却是知道了的。这就是我今天要来找你的原因了。”

    谷夫人道:“什么事?”

    任天吾道“啸风已经把少阳神功传与奚玉帆。听说这是出于奚玉瑾的意思。奚玉瑾想要哥哥去替韩大维治伤,藉此化解因此事而可能引起的韩家的仇恨。看来这位奚小姐倒是颇工心计,比起你来,她的行事是要圆滑多了。三妹,将来这个媳妇入门,你倒是要小心应付呢!”

    谷夫人不理哥哥的冷嘲,问道:“你怎么知得这样清楚!是谁的主意你都知道?”

    任天吾道:“你还记得周二么?”

    谷夫人道:“哪个周二?哦,你说的可是我的奶娘周二嫂子的男人?小时候我见过他几次面,印象早已模糊了。周二嫂子好吗?我已经有三十年没见过她了。”

    任天吾道:“你那奶娘早已去世了。周二现在奚家。”

    谷夫人叹口气道“自从我嫁到谷家之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奶娘。她什么时候死的,我也不知道。我想照顾他们,可惜不能如我心愿。”谷夫人自幼失母,由奶娘抚养成人,这奶娘对她也是十分疼爱。是以任天吾一提起来,倒不觉撩起她的伤感了。

    任天吾道:“奚家对他们倒是很好。你知道周二和奚家有点亲戚关系,大约是什么疏堂的表亲。当年爹爹将你许给奚家,也曾向周二问过奚家的情形的。说起来他虽然不是大媒,但实际上却算得是你的媒人呢。”

    谷夫人面上一红,说道:“这些陈年烂帐,还提它作甚?”原来她的奶娘当年就是最热心劝她嫁给奚家的人,也正是因此,她嫁给谷若虚之后,就与奶娘疏远了。但现在她想起了奶娘的好处,却不禁有点内疚了。

    任天吾道:“你问起啸风甥儿的事,这必须从周二说起。”谷夫人翟然一省,说道:“对啦,我倒忘了,周二现在奚家。”任大吾道:“你嫁给谷若虚之后,奚璞就把周二夫妻接到百花谷去。这些年来周二在江湖上也很有点名气了。你说周二没人知道,但说起周中岳来,江湖上许多人还要尊他为老前辈呢。

    周二有个孙女儿名叫小凤,自小陪伴奚玉瑾。周二以奚家的老仆自居,他的孙女儿却是和奚玉瑾以表姐妹相称的。

    啸风甥儿这次逃婚,逃到了百花谷,奚玉瑾替他出主意,想用少阳神功来给韩大维治伤,化解因此可能引起的仇恨,这种种事情,我都是从周二口中打听到的。周二则是从他孙女儿那儿听来的,一定靠得住。”

    谷夫人甚是尴尬,心里想道:“风儿跑到了奚家,这可是很难向他们讨人了。”

    任天吾道:“我对韩大维相信不过,实是不愿少阳神功的奥秘落在他的手中。”

    韩佩瑛听到这里,心中冷笑,想道:“我爹爹才不稀罕你们的什么少阳神功呢。不过,你们也未免小觑奚玉瑾了,奚玉瑾的工于心计还在你们意料之外!她是在我熟睡之中给我医病的,她也只打算送九天回阳百花酒给我爹爹,又怎能泄漏你们少阳神功的奥秘?”

    谷夫人沉吟未答,就在此时,一个丫头勿勿走来。

    小丫头刚踏进门,就慌慌张张地叫道:“主母,不,不好了!”蓦地看见一个老头子坐在房中,她不认得任天吾,呆了一呆,登时噤声。

    谷夫人造:“何事人惊小怪?这位是舅老爷,有话但说无妨。她是服恃啸风的丫头,名唤兰花。”后面两句话是和她哥哥说的。

    兰花说道:“少爷有了消息了!”

    谷夫人淡淡说道:“那很好呀。”

    兰花道:“少爷是在百花一个姓奚的人家家里。那家的人少爷派人来报讯了。”

    谷夫人心道:“想必是奚玉帆要我答应风儿和他妹妹的婚事。”于是问道:“人呢?”

    兰花道:“我没有见着。丁大叔在外头招待那个人。刚才他抽空来告诉我,叫我立即来禀告主母的。”丁大叔是谷家的管家老仆,他是知道奚谷两家当年的那桩“过节”的。

    谷夫人道:“老丁也是大惊小怪,这件事我早已知道,他明天告诉我也不迟。”此时己是将近四更的时分,那管家老仆不便进内堂惊动主母,是以叫小丫头代为禀告。

    任天吾道:“你家的老丁素来老成稳重,他不会知道你还未睡,若不是有紧要的事情,他一定不敢叫小丫头把你从梦中惊醒的。”

    兰花忙道:“舅老爷明鉴。这事的确是十分紧要,否则我也不敢惊动主母。”

    谷大人翟然一惊,说道:“什么事情,那你就快说吧!”

    兰花道:“那人是来告急的,百花谷奚家已经给敌人包围了。”谷夫人诧道:“奚家兄妹武功不弱,在江湖上也没听说有什么仇家,怎的惹来了强敌包围?那些人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兰花讷讷说道:“听说是韩亲家请来的许多高手。有淮阳的左臂刀管昆吾,有武进的名武师鲁大酞,有江南黑道上的著名人物邓铿、蒙铣,还有白马湖的王寨主丁大叔和我说了许多名字,我也记不了那许多。”

    谷夫人吃了一惊,说道:“韩大维远在洛阳,难道他会知道啸风逃婚到奚家之事?但即使知道,也用不着这样小题大作呀!”

    韩佩瑛在假山后面愉听,听到这里,又是吃惊,又是欢喜。

    谷夫人莫名其妙,韩佩瑛可是心里明白,想道:“一定是展一环和陆鸿用爹爹的名义,约了这些人来向奚家讨人了。奚家兄妹说我已经不在百花谷,想米他们必定不肯相信。为了我爹爹的面子,展、陆二人即使相信,也必定还是要捣乱一场,给我出口怨气的,哼,哼,叫奚玉谨受场虚惊也好。”展一环和陆鸿就是护送韩佩瑛的那两个老苍头。

    谷夫人道:“此事因何而起,丁大叔可曾问过那人?”

    兰花道:“问了。听说是韩亲家要向百花谷的奚家讨人。”

    谷夫人不悦道:“讨什么人?”她以为韩大维是要向奚家讨她的儿子,心里想道:“我的风儿虽然行为不当,但并非入赘你家,你怎么可以到百花谷去抢新郎?事先又没有和我商议?你们韩家闹出笑话不打紧,连我的而子也丢了!”

    兰花道:“讨新娘子!”

    谷夫人吃了一惊,道:“什么新娘子?”

    兰花道:“就是咱们家未过门的大少奶,他们家的女儿呀!”谷夫人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任天吾道:“如此说来,这件事情竟是真的了!”

    谷夫人道:“哦,你已经知道了吗?快告诉我!”

    任大吾道:“听说韩大维托虎威镖局护送他的女儿前来扬州完婚,路经老狼窝,新娘子不幸被动!”

    谷大人惊道:“被动?是程氏五狼干的吗?奚家也牵涉在内?”任天吾道:“奚家和程老狼并非一伙,他们是各干各的,程老狼志在钱财,奚玉瑾则是要劫人。最后是奚玉瑾得手,把你的未过门媳妇劫到她家去了。”

    谷夫人大惊道:“有这样的事:哎呀,这可真是不妙了!”心想:“倘若奚玉瑾心狠手辣,把韩大维的女儿害了,这可如何是好,韩家不但要向奚玉瑾兄妹报仇,只怕和我们谷家也要从亲家变作仇家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兰花说道:“奚家来的那个人说,他家的小姐和韩姑娘是结拜姐妹,这次只是请她到百花谷作客的,谁知惹出了这场风波!”

    谷大人道:“韩姑娘是来成亲的,奚玉瑾这么做不是开玩笑吗了不过咱门也不理它,只要韩姑娘没事就好了!”

    兰花道:“那人又说,韩姑娘已经不在他家了。”

    谷夫人忙问:“去哪里了?”

    兰花道:“不知道,只是韩家的那班朋友不肯相信奚家的话,一定要他家交出人来!”原来奚家派来报讯的这个人也并不知道底细,他家的小姐替韩佩瑛医病的事他就更不知了。

    任天吾道:“你家这位新娘子是韩大维的独生女儿,本领定然不错,想必是她发觉奚玉瑾不怀好意,逃跑了的。”

    谷夫人抹了抹冷汗,说道:“兰花,你下去叫丁大叔好好款待那人。明天再作处理。”

    兰花应了一个“是”字,临走之时又道:“那人说咱们的少爷现在他家,请主母看在少爷的份上帮忙他家解围。”

    谷夫人苦笑道:“我的儿子我不挂心,要他多说?”

    小丫头退下之后,任天吾道:“三妹,你打算怎样办?”

    谷大人茫然道:“大哥,你有什么主意?”她本来是个很有决断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毅然逃婚,和谷若虚私奔了。但此事牵涉到韩谷奚三家,其中的关系甚为微炒。是以谷夫人甚感为难,不得不向她的哥哥讨教。

    任天吾道:“奚家若是另有办法可想,绝不会登门求助。我看你也只好放下面子,出头给他们解围了。”

    奚玉瑾的父亲是和谷夫人订过婚的,虽然早已死了,但两家的嫌隙兀是未能消除,也从无来往。任天吾话中有话,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谷夫人面上一红,说道:“事已如斯,我当然是不能不管了。可是我和围攻奚家的那班人不熟,他们未必会卖我的帐。若是用武力解围,大哥,即使你肯助我,咱们也未必能操胜算。而且一动起武来,帮了奚家,却是得罪韩亲家了。”

    任天吾道:“当然是不能动武。”

    谷夫人道“然则又有何善法可解此围?”

    任天吾道:“解铃还得系铃人。三妹你是个聪明人,这句话怎么忘了。”

    谷夫人道:“你的意思是想请韩亲家出来调解?这一层我也想过了,恐怕很难做得到吧?”

    任天吾道:“韩大维现在泊阳,这次发生的事情,想必是他的家人用他的名义干的,韩大维只怕还未知道呢。而且远水不救近火,纵然韩大维胄卖你的面子也来不及了。”

    谷夫人道:“那么只有从他的女儿身上设法了?”

    任天吾道:“是呀,啸风甥儿虽然对她不住,你总还是她的婆婆。为今之计,只有把她找来,由你演一出婆婆向媳妇求情戏了。”

    谷夫人苦笑道:“怎知到哪里找她?找得她来,我又如何对她言说。啸风和奚玉瑾也不知私自成亲没有,如果他不要我给他接来的媳妇,岂不坑害了韩家的女儿?”

    韩佩瑾心里想道:“婆婆倒是通精达理,她也还能为我着想。却不知我已经来到你家了。”心里又想:“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还能做你家的媳妇吗;”

    心念未已,只听得任天吾已在说道:“不要管啸风如何了,先解燃眉之急再说。只要你有诚意,我设法帮忙你找韩大维的女儿。在这方圆数百里之内,我可以请托武林朋友寻觅她的行谷夫人道:“你要我有什么诚意?”

    任天吾道:“向她赔个不是。向她保证:你的儿子一定和她成亲。”

    谷夫人道:“只怕风儿未必依从。”

    任天吾道:“你是他的母亲,你晓以利害,压一压他,怕他不依?”

    谷夫人苦笑道:“风儿的性子和他爹爹一样,十分倔强。如果他真是爱上了奚玉瑾,他就绝不会再娶别人。我怎能向韩大维的女儿保证?”其实谷夫人自己也是个性情倔强的人,她儿子的性格大半还是受了她的影响。

    任天吾板起脸道:“他不听话你也得要他听话!此事非同儿戏,你自己错了一次,可不能让儿子再错了!”

    谷夫人面色一变,忽地冷笑说道:“迫有什么用?当年你们不是要迫我嫁给奚家吗?我还不是和谷若虚私奔了?我嫁给谷若虚,我从来没有后悔!你说我错也好!不错也好,如果时光倒流,回到三十年前,让我再有一次选择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的!

    我是过来人!我不能迫我的儿子!”

    任天吾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韩佩瑛心中阵阵翻滚,谷夫人的说话虽然伤了她的自尊,她却不能不感激她说了真活。韩佩瑛暗自想道:“婆婆说得不错,婚姻之事岂能勉强?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又何必争这口气?我的婚姻只是凭着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即使啸风娶了我,我也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喜欢他?”想至此处,气平了许多,不觉哑然失笑:“我是绝不会做谷家媳妇的了,怎能还把谷夫人当作我的婆婆!”

    房中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任天吾低声说道:“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韩佩瑛凝神静听,却听不见他说的什么。“这老头儿鬼鬼祟祟,想必打的不是好主意。”韩佩瑛心想,蓦地起了疑心,不禁又想道:“房中并无第三个人,他为什么要和妹妹耳语?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我在外面愉听?”

    忽听得各夫人大声说道:“什么?你是教我哄骗人家的好姑娘!”

    任天吾面色一沉,说道:“你怎么说得这样难听,我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谷夫人愤然说道:“我不能这样做!你如果能够把韩姑娘找来,我是会感激你的。但我一定要和她实话实说,她愿不愿意帮忙,只能凭她定夺。我可不能用谎言欺骗她!”

    任天吾一副啼笑皆非的神情,指一指窗外“哼”了一声说道:“你,你呀,你真是——回好糊涂!”

    谷夫人怔了一怔道:“什么,外面——”“有人”二字未曾出口,只听得“叮咚”一下的佩环声响,谷夫人出去看时,只见一条黑影已经越过了墙头。韩佩瑛走了,她走得匆忙,不小心给树枝触着她的耳环。

    任天吾道:“三妹,不要去追!”

    谷夫人虽然没有看见韩佩瑛的庐山真貌,但从她的背影,从听到的那一声佩环声响,已知是个女子。谷夫人本来也是个聪明人,怔了一怔之后,立即恍然大悟,说道:“来的敢情就是韩大维的女儿?”

    任天吾:“不借。正是你家的未过门媳妇,我进来的时候,早已发觉她了。”

    谷夫人道:“你何不早说?”

    任天吾顿足叹道“你好糊涂,她是你家未过门的媳妇,我一声张,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谷夫人哑然失笑,说道:“这么看来,她可能还未知道啸风与奚玉瑾的事情,这次是想偷偷的来打探消息的。哎呀,咱们说的话。她一定听见了。”

    任灭吾道:“我正是要说给她听的。我已经向你暗示,你却不懂我的意思。刚才只要你有个肯定的表示,表示一定要维护她,她自必感激你的。那么一来,她为自己着想,也会去给啸风解闹了。现在好啦,你说了相反的话,把她气跑,只怕她丙也不会做你家的媳妇了。”

    谷夫人不悦道:“我就是知道她在外面,也还是要这样说的。我不像你这样工于心计,我不能用谎占哄骗一个比我年轻三十年的小姑娘。”

    任大吾苦笑道:“三妹,你的脾气还是像做闺女之时的一样执拗,那峨就无话可说了。”

    谷夫人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你既然知道是她在外面,何以你又和我说她父亲的坏话,不怕她听见?”

    任天吾道:“那是两回事。说她父亲坏话的是我不是你,她要怪也只能怪我不能怪你的。我之所以要故意说给她听,当然有我的理由。但现在你已经把她气跑,我也不想再和你解释原因了。”

    原来任天吾与韩大维有点私怨,他真正的心意,实是不愿韩佩瑛与他的甥儿成婚。另外还有一层,他也不愿意少阳神功的奥秘让韩大维得到。是以他打了个如意算盘,由妹妹来笼络韩佩瑛,利用韩佩瑛给奚家解围,但又不想韩佩瑛嫁给谷家。他知道韩大维是最要面子的,他说的话传到韩大维的耳朵里,韩大维一定要退婚,也一定不肯接受少阳神功的治疗。

    谷夫人哪里猜想到他这曲曲折忻的心事,叹口气道:“我本来就是要她知道真相,今晚的结果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她愿不愿给啸风解围,那就只能任凭她的心意了!”

    “去不去给他们解围呢?”韩佩瑛此时也正是心乱如麻,好生委决不下。正是:无端乱点鸳鸯谱,惹得情怀暗自伤。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风云阁 扫校

本站推荐:青城道长仙帝归来大奉打更人神武至尊刀剑天帝凡人修仙传异世邪君亘古大帝三寸人间神武仙踪

鸣镝风云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龙门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梁羽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梁羽生并收藏鸣镝风云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