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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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最美好的东西,就是他同别人的友情。生活中有了友情,人才生活得充实绚丽,生活的浪花才闪动着迷人的光彩。

    一

    我和他是邻居。我们一起欢度神话般的童年。

    我家和他家相距只有十几米。听我妈妈说,我俩的生辰八字都是一样的。在妈妈的怀抱里长到五、六岁,不是我到他家玩,就是他到我家玩,赶上吃饭了,就在他家或我家吃。有时我饿了,他就会从家里拿来玉米饼子让我吃,还说:“吃吧,吃完了我家还有。”一次,我和一个小孩吵架,我哭了。他知道后,气得瞪着双眼,小脚一跺,握着小拳头说:“走,我替你揍他。”直到他把那个小孩打哭了,才象得胜将军似的冲我做了一个鬼脸,狡黠地笑了。在我看来,他笑得那么自豪,好象炫耀“怎样?我这个保护者得胜了吧?”他长得很敦实,虎头虎脑,一双大眼总是那么水汪汪的。在同龄孩子里,数他的劲大,又有那么一种爱打抱不平的脾气,不知怎的,我最喜欢和他一起玩,他从来也不欺负我。

    严冬,银装素裹寒气袭人,我和他在着童话的世界,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冻得小手红红的,脸上却泛着红光。春天,姹紫嫣红百花争艳,我们背着小筐,踏着绿色,在田野里打滚、追逐、捉迷藏。夏天,绿树成荫骄阳似火,我们有时坐在阴凉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不知翻过多少遍的小人书。记得有一次,我们来到浓密的杨树下,周围的小草密密的,夏风任意地吹拂着我们的脸颊。当我刚要坐到草丛中,忽听一阵哗啦声,我一看“妈呀!吓死我了!”一条大长虫吐着舌芯,摇着尾巴,正怒目而视。我吓地边大叫边跑到大树后边,双手捂着眼不敢再看。他听见我的叫声,忙问:“怎么啦?”我颤抖地说不出话来“长虫,我怕!”他却象大哥哥似的说:“怕什么?它又不咬人。”拿了块砖头,弯着腰,照准长虫脑袋砸下去,几下就不动了。秋天,天高地阔,我们趴在水沟边,掬一捧水洗洗脸,有时双手托着后脑勺,躺在沙滩上,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心里充满了幻想。天上飞过两只鸟,他好奇地:“天上的鸟儿怎么两个一起飞?”我想说,但又说不出道理来,只是觉得他问的古怪。黄昏,村子的上空,飘飘袅袅的炊烟徐徐散了。我们唱着、跳着,回到自己的家,晚上做着彩色的梦。

    七岁,我们开始上学。

    在全班的男生中,他长的最高,我也是女生中的佼佼者,我们成了班长。他在班里可有威信啦!男生都怕他。自习课,有的男生说话,他只要说一声“别吵啦。谁再吵我就揍他。”于是,教室里安静下来。不简单,就凭他的个儿、凭他的劲儿、凭他那虎样,还真能压住阵脚。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偷偷地抿着嘴笑了。

    一次,班里出事了。老师把责任扣在我俩头上,罚我们在教室门口站岗。时令虽是初春,但寒意料峭,冻得他一直捂耳朵,不时得用力跺脚,吸鼻子。我浑身筛糠似的,牙齿咯咯打架。过往的老师好奇地打量着我们,却不说一句话,从我们身边走过。

    “真丢人。”他吸了一下鼻子,脸却红了。

    “丢人比拾人强,拾了人,你家又管不起饭。本来就不怨咱们。怕啥?”

    “那你怎么不跟老师说清楚?”他没好气地说。

    “你行?你怎么不跟老师说去?老师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哼,反正,说不清楚我就站着,站一天,我也不怕。”

    “行了,充什么大肚子英雄?老师总会调查清楚的。”我嘲讽他。

    一会儿门开了,老师和颜悦色地走出来,我吓得伸了伸舌头,他斜着眼瞟了瞟老师,直挺挺地站着,眼睛又伸向远方,象一座铜像。

    “刚才,我了解清楚了,主任不在你们,冤枉你们了,向你们道歉。”老师温和地说。

    他看了我一眼,不说一句话。我却不好意思地笑了。

    “冻坏了吧?快进屋。”老师摸着我们的脑袋“一对小傻瓜。”

    我向门口迈了两步,看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我走到门口了,他还不动,老师硬把他拽到教室。

    没想到离毕业只有两个多月,我却因病动了手术。住院,对我来说就是坐监狱。不能翻身,不能下床,不能看书,象死人似的躺在床上,只能仰面数屋顶的椽子。可怕的寂寞,纵然有妈妈陪着,但对我这个活绷乱跳惯了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刑罚。躺在床上数够了椽子,就想我的同学,想我的老师,真怪,最想的就是他。我扳着指头胡乱想着:你怎么还不来看我呀?还大言不惭说是我的保护者呢。是学习太紧张?还是老师不让来?我昏昏睡去。

    “孩子,快进来!”我朦朦胧胧地听见妈妈的声音,立时象注射了一针兴奋剂,睁开眼要坐起来,可伤口一抽,不得不躺下。

    门开了,可不,正是他。满脑瓜子汗,头发乱乱的,两眼充满了焦虑,上衣口袋鼓鼓的,手里还提着一个书包。

    妈妈接过他的书包,拿来湿毛巾“看热的,快擦擦汗。”

    他边擦边说:“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我凄苦一笑。他坐在床前凳子上。

    妈妈去做饭了。

    “看你,多瘦啊!脸都黄了。”他哭丧着脸说。

    “不要紧,医生说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我安慰着他。

    一阵沉默。

    “喂,学习很紧张吗?你怎么才来呀?”我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唉,我这还是挤了会儿时间呢。同学们都要来,老师怕影响学习,这不,大家送给你的。”他打开书包,拿出鸡蛋、苹果、饼干桌子上放了一大堆。

    看着这些东西,我好象又回到同学们中间,一阵感激,眼前模糊了。

    “呀!忘了,我还给你摘了一袋杏。给,你尝尝,酸着呢。”他把那半青半红的杏放在我手里,鼓励我:“吃吧,吃完我还给你摘。”

    又是一阵感激,我哭了。

    “怎么,你哭什么?听爸爸说病人越哭越不容易好。”他拉着我的手,边摇边说:“别哭啦,你会好的。等出院我帮你补课,保准落不下你。”

    我抽回双手,反而哭的更厉害。

    他几乎是央求我了:“别哭了,要是我替你得病,你就不会哭了,你会好的。”他带着哭腔。

    一对小傻瓜在抽泣。

    吃过午饭,他要走了。

    “你什么时候还来呀?”“明天,我一定还来看你,你好好养病吧。”

    他走了。我盼望着明天。

    二

    十三岁,我们同时考上重点初中。

    我们来到一个新的天地。

    一年来,不论丽日和风,还是狂雨肆虐,我们总在一起上学。不论月光如水,还是繁星高照,我们总在一起回家。遇到难题,在教室、在路上,我们互相探讨、互相研究、互相争论。有时,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气;有时,克服一道难题,我们脸上同时绽开欣喜的笑容。每当这时,他总扮一鬼脸,引得我捧腹个不止。

    春夏秋冬、星转斗移,我们升入初二。

    日历本撕到阳历九月。星期五下午第三节自习课,我被一道数学题难住了,冥思苦想怎么也不会做,于是又习惯地走到他的课桌前。这时,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几个女生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俩在谈恋爱”一句话,又看到一个女生的嘴角撇了一下,另一个女生投来一种鄙视的目光,其他女生都放下笔,象看戏法似的盯着我们。

    我的脑袋一下子胀大了,耳朵边不是传来飞机的嗡嗡声。“恋爱”这两个字,我只在电视、电影里听到过,在小说中看到过。每当看到画面上男人追女人,抱着在沙滩打滚,我都低下头,脸上发烧。谁知恋爱是什么滋味。见鬼!胡说!

    何必让别人说三道四呢?为了避免非议,我开始疏远他。

    一个星期六下午,我由于忙着做作业,不知天色竟暗下来,我赶紧骑车回家。金黄的谷子、牛角似的玉米,映着太阳最后一缕光辉。太阳羞红了脸,最后看了一眼这醉人的秋色,就被山谷吞没了。我无心欣赏,只是用力蹬着车子。不远处,一个人推着车子慢慢地走。“怪哉,天快黑了,这个人还这么慢腾腾的。”走近了,我吃一惊,原来是他!

    我下车子。“你在干什么?”

    “在等你。”

    “有事吗?”

    一阵沉默。只听见大风吹着树叶的哗哗声。我们推着车子同行。

    “你听到别人说咱俩闲话了吗?”他沉闷地问。

    “听见了。怎么啦?你还不信你自己?”我理直气壮。

    “你你喜欢我吗?”

    “你说呢?”

    好久,我“扑哧”一声笑了。他迷茫地看着我。

    “你笑什么?”

    “笑你笨蛋。”

    “哪儿笨?”他又发傻。

    “你不笨,怎么连我喜欢不喜欢你都看不出来?”

    “那么说,你是喜欢我喽?”他激动了。

    “喜欢是喜欢,但我们只存在友情。”我停下车子。

    “友情不可以向更深一步发展吗?”他期待着。

    我的脸在发烧,心在狂跳,我知道他的意思。我的脑里闪现出电影中男人向女人求爱的镜头。一种少女的羞涩使我心跳。是啊,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从心里说,我是喜欢他的。喜欢又是什么?它不是“爱”的代名词吗?这么说,我是爱上他了?不然的话,为什么一天不见就感到空得慌?为什么见到他,心里就那么高兴?天哪!这就是恋爱?我惶惑了。突然,眼前又闪现出那鄙视的目光、那嘲笑的一撇。不!这决不能让她们戳我的脊梁骨。我只能和他存在友情,不能发展为爱情。我冷静下来,声调也变严肃了:“不可能。我们有友情不是很好么?再说,咱们还小,早早恋爱会影响我们的前途。你说呢?”

    “就算是吧。”他不情愿地说。

    第二天上课了他还没到。一整天,我恍恍惚惚,总象缺了什么。回到家我去看他。他躺在炕上,病了。我安慰几句,就有气无力回我家了。晚上,我迷迷忽忽睡着。我考上北京大学,拿着那鲜红的印有金色字体的通知书,手舞足蹈跑到他家“我考上大学喽!”我喊着。醒来,却是南柯一梦。是的,为了各自能考上大学,实现理想,我要用友情去温暖他。

    升级时,我没和他商量,主动留级了。

    三

    一年过去了他考上市一中。

    暑假,我来到他家。院里静悄悄,只有几对花蝴蝶在盛开的对叶梅花上嗡嗡地叫着,红的、白的、黄的花更衬托出院子的安静,显得那么空旷那么幽雅。我悄悄走进屋,他正坐在写字台前凝神不语。我绕到他背后,正想吓唬他,不料他忽然转过身,抓住我的一只手。原来他从镜子里看见了我,故意不出声。好狡猾的家伙!

    他是那么惊喜:“我估摸你今天会来,果然不出所料。这不,家里人都去干活了,我是专候大驾光临。”

    “事后诸葛亮。未来的大学生,今天我特意前来恭贺,不成礼物,望乞笑纳。”我把一个笔记本和一方小手帕递给他。

    “多谢!多谢!”他激动地接住。

    “怎么样?学习紧张吗?”我坐在炕边问他。

    “还算可以。就是很想你。”

    “想我?算了吧,我不信。”

    他涨红了脸,极力表白:“真的,要不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我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分别几个月,我也怪想他。

    “我们的友情真的不能进一步发展吗?”

    我勇敢地迎住他火辣辣的目光“怎么不能呢?”

    “真的吗?那太好了。”他手舞足蹈着。

    “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他直挺挺地立着。好一个英勇的男子汉!

    “等你我都考上大学。”

    “那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拉勾。”

    “拉勾。”

    我们同时伸出右手小手指,两个小指头紧紧勾在一起。

    他笑了,望着我,美美的。

    我笑了,望着他,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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