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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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在单位里爆出了一条特大新闻:老董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在今年高考中,以全市文、理科第一名的成绩,分别被北大、清华两所大学录取了。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老董激动得一个通宵没睡着,失眠了。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感到十分奇怪,老董在单位算不得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哇,怎么他生的儿子就那么有出息呢?论投入,他没一个赶得上的,人家马局长那才叫舍得花血本呢!儿子读小学时,就请了专门的家教,一升初中,又送进省里最好的一所贵族学校,几年下来花了近百万,结果,只考上一个二流的大学,还是预科生呢!再看李书记,更是不惜代价了。为了他那宝贝女儿,可以说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初中没读完,就托关系把女儿送出了国,花了百多万,不知费尽了多少周折,才上了一所民办的私立大学,虽然他对外声称女儿到国外留学读大学,但谁心里都清楚,那是麦秸杆上抹稀泥巴。想装硬邦,却一碰就倒,全是一些糊弄人的把戏,只是不当面拆穿而已。还有胡局长不说了,都一个熊样,没一个赶得上老董两个儿子的。

    老董心里虽然非常高兴,但表面上却出奇的平静,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不轻狂,不张扬,早晨按时上班,晚上按时下班,所有的运转都和以前一样,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他从不在人面前炫耀,说自己的儿子读书如何如何,自己教育他们又是如何如何,他仅有的一点成就感,就是在办公室没了人或下班出门的时候,轻轻地哼上几句没上板眼又跑了调的京剧。当大家向他讨教他教育孩子的经验时,他总是淡淡地一笑,腼腆得像个大姑娘,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呐呐地说,那那有什么经验,就就是平时把他们看紧点呗!轻描淡写,简单得没法再简单了,就像刚从菜市场买回来一把小菜,别人问他什么价,他回答是多少钱一斤一样,这就让人感到更加奇怪了,于是,暗下都这样猜想:他一定在保密,肯定藏得有什么独门秘笈,只是不肯轻易往外泄露罢了。

    老董成了单位上的一个谜,大家都在猜,却又都猜不透。

    快到学校开学的时间了,老董向单位请了假,说是要送儿子到北京上学,领导当然得支持。两个状元郎都出在同一个单位里,作为单位的领导,脸上也有光吗!

    老董刚走进办公室,大伙以为他上班来了,一下子办公室就挤满了人,嘴上说是来向他祝贺,其实都是想从他口里获得点什么,譬如:方法、经验什么的。以便拿回去好教育自己的孩子。尽管他嘴巴像电焊焊过似的,紧得很,那怕是说漏了嘴,掉出来一点也行。

    老董虚以应付了几句,只打开抽屉取了一个小本子,就走了。大家望着他的背影,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这老董真不够意思。转过身来便把探寻的目光投向老方。老方坐老董的对面,平时两人说话最多,肯定他是知道老董的一些秘密的。老方向大伙扫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笑着说,你们都这样望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儿子考上北大、清华了。

    办公室的小朱是个急性子,心直口快,他见老方说了话,率性把话挑明了,说老方,你对老董最了解,知道他的事也最多,他是怎么教育他那两个崽的,想必你是知道的,你得给大家说说,也让我们学习学习。

    是呀!说说呗。老董保密,你还有什么密可保的。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老方有些尴尬,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他怎么教育孩子的,我哪知道哇!你们去问他呀!怎么问起我来了。

    大家见他端起了架子,认为他也是在保密。在单位除了老董两个儿子考上北大清华外,其次考得最好的就是老方的儿子了。虽然没有考进北京,但却进了省城,也是一所著名的大学。他要不是跟老董坐一个办公室,又坐在他的对面,老董教了他几招,他的儿子会考得那么好?会有那么大的出息?这人也太自私了,自己得到了好处就忘记了大伙,还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呢!真差劲。

    小朱又说,你就别瞒了,谁不知道只有你得了老董的真传。

    老方哭笑不得,憋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正说着,宣传科的牛科长捧着茶杯走了进来,他慢慢地呷了一口酽茶,又向老方瞄了一眼,笑着说,你们就别难为老方了。秘密就是秘密,如果公开了那还能叫秘密吗?生儿养女那也是一门学问,叫优生学,谁叫你们不多学点生物遗传方面的知识,你看人家老方,除了钻研业务外,还在研究达尔文呢!大家看看,他看的这些书你们看过吗?牛科长拿起老方放在桌上的一本书,在空中挥了挥。大家看了看书的外皮,老方刚才放桌上正看着的那本书,果然是达尔文的进化论。

    顿时默然了。想不到儿女是否有出息还真与什么生物遗传学有关呀!

    牛科长来回不停地踱着方步,见大伙不吭声了,又清了一下嗓子,准备继续刚才的那一番高论。这时,马局长一脚迈了进来。马局长向大家扫了一眼,大家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种惊诧的神色,没敢做声了。马局长知道大伙又是没事做了,凑在一起胡咧咧,他把手一挥,都没事做了?没事了都回自己的办公室去读读书看看报,多学习学习,别老凑在一起胡乱瞎扯。大家都知道马局长的脾气,他最恨大家没事就凑到一起扯闲篇,单位上出现的许多问题就是这样没事被闲扯出来的,扯出来后,不是成了是非谣传,就是成了不安定的因素,他就得处理。他最怕的就是处理那些扯谈扯出来的闲事。他主张办公室与办公室之间,除了工作接触之外,还是少来往的好,少些是非。

    于是,各自散去,都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过几天,老方也向单位请了假,也是送儿子去上学。

    正巧,这几天,马局长出了差,家里只有侯副局长当值。侯副局长是单位的老好人,从不得罪人,他当值,各个办公室就像解放了一样,成了自由的天下,闹翻了天他也只当是没看见,有时他还会忝列其中,一起和同事们乐上一把。

    这天,小莫在打扫卫生时,突然在老董的桌子底下发现了一板刚吃完的海洋g蛋白包装盒,他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声惊呼:哎呀!我的妈,我知道了,老董的儿子难怪那么聪明的,原来老董尽吃那玩意呀!

    小莫的这一声惊呼,把其他办公室的人全召了过来,都抢着看老董吃过的那玩意是什么。马局长不在家,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于是大家又开始了胡咧咧。牛科长看过后,第一个发言说,我说过吗!生儿养女那是优生学,主要靠的是种子,大家现在也看到了吧!老董吃的那玩意儿,就是为了提高内在质量,生产出好的种子。毛主席不是有一著名论段吗,叫做内因是变化的依据,外因是变化的条件,鸡蛋给他一定的温度能孵出鸡仔,石头蛋子温度再高,那怕是用开水煮,也是白搭。这就是内因的问题,那么这内因又是什么呢?中国有句古话说得极准确:聪明有种,富贵有根。老董的儿子聪明,那是因为老董聪明,他播下的种子好,生的儿子能不聪明吗?豇豆黄瓜跟种来。种的葫芦是绝长不出冬瓜来的。

    到底是搞理论宣传的,说出来的话就不一样,这么深奥的道理,只举几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就给大家释疑解了惑,大家都一下子明白了。

    法制科羊科长却不同意这种说法,他和老董老方是一个科,还是他们的科长,对他们的底细最清楚,当然他的发言也最有权威。他就牛科长所说的种子理论,阐述了他的不同观点。他说,你说老董聪明?狗屁,别看他的字写得漂亮,其实他脑子笨得像头猪,一点都不聪明。去年马局长叫他写个材料,并交待他说,这是个典型材料,一定要把经过普法教育之后,单位里都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变化写出来,要写得生动感人,有血有肉。他倒好,所列举的那些事例,全是一些反面的,这那是什么变化呀!这不是越普法越糟糕吗?幸好材料没有报上去,才避免了一场大祸,气得马局长差点患了脑冲血,把我叫去,怪我没把好关,我还跟着他一起被骂得狗血淋头!你们不是也看到了,他四十大几的人了,一脑壳的头发都快掉光了,怎么就老实提不上去,到如今还是一个打杂跑腿的老董,尊敬他一点,也就叫他一个董同志!这不是笨是什么?能说他产的是好种子吗?

    听羊科长这么一说,大家好像也豁然明白了,特别是对老董有了一个更新的认识,仔细想想,觉得老董的确算不得是一个聪明人,在单位他拿得出手的,除了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之外,还真是别无长处。

    小朱听后,随即又找出了另一个答案,他说:照这么说,若不是老董的种子好,那就是他种的那块土地肥。他老婆肯定长得又漂亮又聪明。常言道:肥地长好苗吗!

    扑哧一声,坐在老方座位上的向明,听到小朱的话后,把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地上湿了一大滩,气管里也进了水,差点没被呛死。他擦了擦满脸的水沫,哈哈一笑说,小朱,你刚才是不是说老董的老婆长得漂亮,还很聪明?

    小朱点点头。向明又接着说,他老婆漂不漂亮,聪不聪明,你是没见过,你问问小莫,你就知道了。

    的确,老董的老婆长得怎样?在哪工作?单位里很少有人知道,见过的人就更少了,老董也很少在单位的同事们面前提起。话说到这儿了,大伙才忽然发现,好像的确是有些奇怪,怎么就从来没见老董的老婆到单位上来过呢?

    向明没有明说,故意卖了个关子,把问题推给了小莫。于是大家一同把目光又投到小莫身上。小莫耸了耸肩说,他老婆在翰皇皮鞋清洁店给人擦皮鞋,人长得到底漂不漂亮,聪不聪明,我也说不上来,你们花一块钱去消费一下,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一个给人擦皮鞋的,也够掉份的,都到这份上了,不用去看,就是再漂亮,再聪明大概也漂亮、聪明不到哪去?大伙听小莫这一说,都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肥地的事,算是被彻底否定了。小朱见自己的观点被否定了,有些不甘心,又说,有句老话不是说过,破窑里出好瓦吗。我看老董他老婆虽是擦皮鞋的,但并不能说明她那块地就长不出好的庄稼来。

    大伙笑了笑,不以为然,没有迎合小朱的观点。

    牛科长是种子论者,一直坚持自己的种子观点,见大伙知道老董的老婆是个擦皮鞋的之后,基本上就否定了土地的说法,他的种子论更站得住脚了,于是,他又接上刚才的话头说,常言说得好:好种七分收。说一千道一万,说到底还是一个种子的问题。举个最现实的例子吧!过去,我们为什么都吃不饱肚子呢?那时,全国还只有六亿人口,现在已经十三亿了,是那时的一倍多。现在走到哪还听说过没饭吃吗?没有。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现在种的是袁隆平的杂交水稻,一亩田打一两千斤,现在一亩田的产量要挡过去的好几亩,这不就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最关键的就是种子,只要种子好了,一切矛盾都会迎刃而解。

    这的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太有说服力了。但是,把它放到老董身上,怎么又表现得不是那么特别明显?咋看也看不出他老董有什么优势。

    牛科长见大伙还处在迷茫状态,又接着说,所以,种子是根本,种子是万物之源。你们说老董笨,其实老董并不笨,那是叫大智若愚。人的脑子分大脑和小脑,大脑发达的能念书,能搞科研,小脑发达的只是一些小聪明,譬如说打打球、跳跳舞什么的。要说老董笨,那也只是他的小脑差点,他的大脑绝对是发达的,比我们这些人都要聪明。

    羊科长有些不服气,反驳道:你说老董大脑发达,比我们聪明,我同他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从没发现过他的大脑比我发达呢?他要是真的大脑比我发达,不说别的,他四十,我三十,他早该做我的领导了,怎么到头来,他还得听我的使唤?

    牛科长笑道,我们不能以官职论英雄,官当得大并不代表大脑就发达,我们过去党的总书记向忠发,还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呢!不照样做了党的一把手。我说老董大脑发达是有根据的。前年,我们大家不都是一块学习的电脑吗?现在玩起电脑来,有谁玩得过老董?谁的办公室电脑出了问题,不是喊的老董,老董一去,电脑到他手里三两下一拨弄,就好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行,这就是差别,是差别就必须得承认,不服气是不行的。

    听牛科长这么一说,大家倒又发现老董的另一大长处了,看来老董并不是没有长处,只是没被发现。还是罗丹说得对,这世界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在铁的事实面前,羊科长嘎然止声,不说话了。最后,牛科长的种子论得胜,取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小朱虽然也承认了种子的重要,但他依然认为土地也是不可忽视的,还惦念着要为自己的土地论争到一席之地,又说,要我说呀,如果排序列,种子排第一,土地应该排第二,想想看,如果光有种子,就是种子再好,没有好的土地,也长不出庄稼来呀!有谁听说过,在拉屎不长蛆的岩坡地里能长出好的庄稼来,不仅长不出好的庄稼来,还要浪费好的种子。

    一阵叮呤呤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大家的侃谈,小莫准备去接电话,推开门,里间小舒正坐在电脑前,盯着电脑荧屏看着什么。大伙这才发现,当一堆大男人正为种子、土地争论时,没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在聆听。真是隔墙有耳呀!

    她到底听到了什么呢?大伙不得而知。再不能当着一个女同志的面,谈论刚才的话题了。只得休战谈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小舒是过来人,今年三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虽然刚才是隔着一扇门听他们说话的,但她听得非常仔细,尤其是关于种子和土地的话题,还让她联想到自己,触景生情,生出许多感慨来。小舒在单位是最漂亮的女人,算得上单位里的一枝花。大学刚毕业分到这里时,追逐她的帅哥靓崽们每天像蜂子朝舞似的,排成的队怕有一个连,还全部是本科以上的高知,也不知为什么,她竟一个都没看上,最后却嫁给了一个只有钱没文化的搞房地产的大款。大伙这才发现,原来她不是选男人,而是选有钱的人作男人。她怕是已掉钱眼里去了。她的确很看重钱,因为她缺钱缺怕了。她家住农村,家里很穷,上大学时,读到中途家里再也借不到钱供她上学了,她差点辍了学,幸好在酒店打工认识了一个年纪可作他父亲的老板,是这个老板资助她才上完了大学。当然老板资助她也不是无偿的,是有条件的,在资助期间,她必须提供自己的身体供他享用。她大学毕业的那年,这位老板出车祸死了,她才从他掌控中脱身,否则现在她和他断得了断不了,还很难说。从学校走出来参加工作,身子倒是自由了,但她过惯了有钱的生活,习惯了大把大把花钱的日子,单位发给她的那点工资还不够她买一件衣服的,刚参加工作的那阵,她拮据得要命,经常是入不敷出,月月要借债。她实在难以适应这种窘迫。于是,她选择了一个有钱的人把自己嫁了出去。嫁出去后她才知道,原来当妻子和当情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当情人只是不定期的约会,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两人都是各有所图,各有所需,不需要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男人最需要的是女人的身体,是那几分钟的亲热,女人需要的刚是男人口袋里的钞票,各自的需要得到满足之后,几乎是互不干涉;当妻子却不一样,那是二十四小时全陪。这时她才知道和一个文化素质低下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是多么的没有情趣,更谈不上什么罗曼蒂克了。钱是有花不完的钱,但她过得一点都不幸福,尤其让她背包袱的是,她生的那个儿子,长到快五岁了还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上了一年的小学,问他3 5=多少,他算了半天说还是等于5,简直是大傻蛋一个。她怄得只差吐血,什么补脑灵,脑白金,不知道给他吃了多少,但智力不见长,却长了腰身,又矮又胖,只像摆在普光寺门前的那只鼓儿墩。她一直闹不明白,也找不出是啥原因。刚才听到大伙谈论到种子、土地时,她终于找到了答案,儿子的愚蠢,原来是老公种下的种子差,属于劣质品种,要不然像自己这样一块肥沃的好地,能长不出好的庄稼来吗?

    她觉得像自己这样的家庭,仅仅有钱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后继有人,才能光耀门庭,自己生了那么一个傻儿子,不要说是光耀门庭,就是走到外面连头也抬不起来。钱再多又有什么用,以后交给谁?再生一个,自己倒是有这个能力,可丈夫的种子不行,就是生得再多也是白搭。和丈夫离婚,按自己还未退失的姿色,再去找一个能产优良品种的丈夫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这个丈夫是否和现在的老公一样,也那么有钱,那就很难说了,她过惯了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富裕日子,适应过那种花钱如流水的阔绰生活,如果要她又回到以前那种紧张、窘迫的日月,她早已不习惯了,宁愿去死,也不愿重走这条道。她苦恼,她苦闷,她心里堵得慌,她这才理解红楼梦里大有大的难处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了。

    牛科长一再强调老董的大脑发达,种子好,好像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她听了一下子便明白了。难怪老董的两个儿子那么聪明,都上了北京的第一流大学,追根溯源,还是老董播下的种子优良。如果自己生的儿子也能像老董的儿子那样聪明,以后也能考上北大或清华,那就富贵两全了。她相信自己的这块地并不瘦,只要种下的种子好,是一定能够长出好苗子来的。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获得像老董这样的优良品种。她有点犯难。

    丈夫回来了,她想和丈夫商量商量,转而一想,觉得这事大荒唐,这种事怎么能和他商量呢,说他的种子不行,这不等于在骂他吗?他对丈夫打量了一下,把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丈夫虽然身着一身名牌,光手上戴着的那颗绿宝石钻戒,就能买一栋别墅的,够气派了,但他举手投足,总是摆脱不了那种没有文化的粗俗,让她看着有些不舒服,把他和老董作一比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董尽管无官无衔,但他不卑不亢,温文尔雅,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有文化、有涵养的儒雅气质,让人看了是那样的得体、受用、舒服。突然间,她心里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去找老董接种。不是曾有人提出过,要给世界上诺贝尔奖金获者建一座精子库吗!这不就是接种,现在还没建,自己就先走一步吧!

    当这种想法从脑子里一冒出来,她的心就扑通扑通的一阵狂跳,脸上仿佛刚被烈火烧过似的,满脸的灼热。丈夫见她怎么满脸通红,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摸了摸她的额头,大呼一声,哎哟,好烫,我送你上医院吧。她一把拉住丈夫的手,妩媚地一笑,傻蛋,我想丈夫忙问,你想什么?小舒佯装生气,娇嗔道,我想给你再生个儿子。丈夫哈哈大笑,你想生就生呗,你就是给我再生十个我也养得起。

    丈夫是非常爱她的。那时,他为了获得她的爱,可以说是不惜工本,什么招都使用过,自己不行,还专门请了几个谈情高手为他支招。功夫不负有心人,努力怎算没有白费,他终于如愿以偿。结婚后,他仍然很珍惜这份感情,对她忠贞不二。他不像其他大款,到处包二奶,养情人,他甚至连在外留宿都不曾有过。他在外面虽然很威风,在家却什么事都顺着她,生下孩子后,她说不想再生了,有一个够了,他没说半个不字,还自我安慰。不生了就不生了,这样更好,还能保持体形,显得更加漂亮,反正多儿多女多福的观念早已过时。想不到现在她主动提出来还要再生一个,他不仅感到意外,而且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高兴。

    小舒躺在丈夫的怀里,任由丈夫的爱抚,其实她的心早已飞出体外,到了老董的身上。

    南方发生了水灾,单位发动大家献爱心支援灾区,局长把任务落实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又把这事交给了小朱,要他具体经办。小朱来到老董的办公室,问他捐多少?老董问,捐多少有没有规定?小朱说,捐款是自愿的,局里只提一个要求,科级以上的二百,一般人员一百,多捐不限,这就要看你有没有爱心了。

    老董说,那我就捐一百吧。说着摸了摸口袋,摸了半天,掏出来的全是一些零碎票,一数才二十块,他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今天我没带那么多正巧这时小舒进来了。她看到正尴尬着的老董,给他垫上了一百元,又把自己捐的五百元交给了小朱。小朱笑道,老板就是老板,出手这么大方。照这个数,怕要赶上县处级标准了。小舒嗔道,你要这么说,我就取回来了。小朱忙求绕,别别,开玩笑呢!

    老董感谢小舒帮他解了危,由衷地说,谢谢你。我明天就还你。小舒莞尔地一笑,都是一个单位的,谢什么。

    第二天,老董拿着一百元钱来到小舒办公室来给她还钱。小舒站起来让他坐一会儿,老董没有坐,把钱放在她的桌上,说了声谢谢转身欲走,小舒把钱又塞回老董兜里,算了,不就一百块钱吗,搞得那么认真做什么。老董不想欠别人的情,说什么也要还,又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两人只像打架似的,推来搡去闹了半天,到底小舒没有拗过老董,老董一把把钱扔在桌上,挣脱衣衫逃也似的走了出来。

    老董回到办公室沏了一杯茶,坐下来准备写一份材料,一摸左边的口袋,怎么这里面冒出来一张一百元钞票,他感到奇怪。刚才不是把一百元扔在小舒的桌上了吗?难道是她使了什么障眼法,又给自己塞进了口袋。他站起来,又走进小舒的办公室。

    老董问小舒,刚才你是不是又把钱塞我口袋里了?小舒拿出他刚才扔在桌上的那一百元说,你不是扔我桌上了吗?钱还在我这呢。你大概是自己忘了,你兜里还装有一百吧!

    老董说,没有,绝对没有,我的钱是从来不放下衣袋的。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晚上快下班时,小舒要老董等一下,说要请他吃饭,老董感到十分惊讶,她请自己吃什么饭呢?老董问,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吃饭就免了。小舒笑着说,你怕我吃了你呀!我有事要跟你说。

    两人来到祥瑞酒店,小舒点了几个菜后,把菜谱推过来要老董点,老董接过菜谱,没有点菜,而是把菜谱一合说,只两个人,就你点的那几个菜足够了,多了也吃不完,浪费了。说吧,你不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还不能请你吃个饭呀!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干吗关系要搞得那么紧张呢!这话说得倒对,都是一个单位的,经常在一起聚聚,吃吃饭玩玩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何必非要等到有事了要求对方时才请吃饭呢,这岂不太俗!老董没有吭声。但到底他还是无功不受禄,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小舒给老董倒了一杯酒,自己首先喝了一口,说,老董,我知道你现在有两个孩子上大学,家里就你那点工资,手头有些紧张,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了,别客气,只管对我说,拿过千把几百救救急,还是帮得上忙的。

    老董听了非常感动,一扬脖子把一杯酒全干了,又夹起一块肚片送进嘴里,嚼了一阵咽下去。他闹不明白,小舒为什么突然间对他这么好。小舒在单位是位大美人,也是位冷美人,平常她是不大喜欢和人套近乎的,那怕是局长、书记,她也是不卑不亢,没见她有什么特别的不同,这一点,她的性格和老董有点像,也令老董特别钦佩,正因为她的这种特立独行的性格,同事们对她又是喜欢,又是妒嫉。喜欢的是她长得漂亮、美丽,没有奴颜媚骨,走到哪都能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往人面前一站,只像是擦亮明眸的清洁剂,会让人眼睛一亮;妒嫉的是她太过于心高气傲,冷艳如霜,让人有些不敢接近,处处都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而把对方压倒,让人对她不敢平视,只能仰望。想不到这个自己平时连话都不敢与她多说的阔太太,怎么竟一反常态地对自己发生了兴趣呢?今天这场酒,该不是鸿门宴吧?又一想,笑话,自己只是一个老董同志,她也不过是一个舒小姐,虽然有钱,但同样是花胡一个,无职无权,平日里又无宿怨,她能把自己怎么样,还能给自己下套不成?最多也不过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想寻个同病相怜的同僚发发牢骚罢了。

    果然,小舒喝到微醉的时候,发起了牢骚,老董啊!我真为你抱屈啊!凭什么你干了几十年,每次提拔都没你的份,到如今还是花和尚一个你要是觉得憋屈,就把工作辞了,到我老公的公司来。

    老董又一次被感动了,摇着他那有些昏昏沉沉的头颅,激动地说,多谢了,小舒,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老了,对官场上的事早就心灰意冷没兴趣了,你还年轻,你应该还有前途,多努力努力,和领导走近点。

    小舒嘻嘻一笑,一副现世不恭的样子,我上班你以为我是在乎给我的那几个破钱啵?我是在家呆着闷得慌,借上班来打发打发时间,当官提拔,我更不感兴趣。我还怕掉进那污水潭里弄脏了自己的身子呢!

    老董喝到最后也有些醉了,话变得多了起来,到底说了些什么,他酒醒后一点都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两人喝光了一瓶五粮液。自打这次一起喝酒之后,两人好像突然间跨越了年令的障碍,互相之间,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并在不知不觉中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漂亮的女人,男人都是喜欢的,只要这个男人他不是泥塑木雕。

    老董开始喜欢上了小舒。虽然这种喜欢是一个男人对一个漂亮女人的喜欢,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理由来,但这种喜欢是没有掺杂任何不轨的图谋,是同志间的友爱,是纯洁透明的,也许是对她人品的敬重,也许是对她姿色的倾慕,也许是惺惺相惜他说不清。他发现小舒对他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从她那双顾盼生辉的明眸中,他读到了她流露出的那份真诚,那种善意,那份热情,那种友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老董发现自己对小舒的喜欢,慢慢地在升级,并且这种升级已开始变了味,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纯洁了,从喜欢她这个人到喜欢她的身体并想获得,就像过了保质期的饮料,本来开始是甜的,合符卫生标准的,可时间一长,就开始发酵,慢慢变馊、变酸,最后完全变了质。他知道照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上错床的。虽然理智上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告诫自己,但那感情的激流就像势不可挡的涛涛洪水,来得太过凶猛了,他那理智的堤坝又十分单薄脆弱,已不足以抵挡了。他正一步步地向她走近。同时他也发觉,小舒和他一样,也在悄悄地朝着他靠拢。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已不再是过去的那种纯纯温情,而变成了两团烈焰,不停地喷吐着火舌,不时地舔噬着他的脸膛。他在烈焰的烤炙下,则变成一捆经过六月天曝晒的松针,火舌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马上就要点着了,接下来松针将会噼噼叭叭的燃烧起来。他有些惊恐、慌乱。

    老董对于这种不曾想到的艳遇,感到不知所措,拒绝吧,已经不可能,他从心里也是抗拒的,也根本做不到;接受吧,他毕竟没有这样的经历,心里不托底,还有几分害怕,他像一个迷路的行者正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选那一条路,往哪走才正确。

    他犹豫,他彷徨,但最终能不能抵挡这场诱惑,他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吧!

    小舒感到十分高兴,她已从老董那双散乱游离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的心绪,她估摸着老董已经彻底失去抵挡诱惑的能力了,她撒下的那一把鱼饵,围着鱼饵的鱼已经度过了害怕期、试探期,不愿意离开了,接下来马上就要吞吃了。时机已成熟,该起竿了。

    一天,老董下班刚走出办公室的大门,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小舒打来的,他马上按下接听键,小舒告诉他说,她家里的电脑出现了故障,要他帮着弄一弄,她的车在南国花园门口等他,老董立刻给老婆拨了个电话,告诉她说,他今晚要加班,就不回家吃晚饭了。挂了电话便直奔南国花园。

    刚到花园门口就看到小舒的那辆漂亮的宝马车停在大门旁边。老董疾步走过去,小舒给他推开右边副驾驶的车门,把他请上了车。

    几分钟就到了小舒的家。老董是第一次来她家,一进门就被那堪称奢侈的豪华装修惊得目瞪口呆,心想,有钱的和没钱的过的日子就是不一样。看看别人的生活,再看看自己,真是两个天地,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自己成了一个实足的乡巴佬。两相一比较,他恨不得一头就撞死在这里。坐呀!还傻站得干什么?小舒喊了一声,呆若木鸡的老董这才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傻傻地坐了下来。

    小舒给他沏了一杯茶,又端来一大盘外国进口的水果,放在老董面前要他吃,老董不知所措,慌不迭地说,你不是说电脑有故障吗?还是先看看电脑吧!

    急什么,你先喝口茶,吃点水果,歇会儿再说。小舒对他斜斜地瞅了一眼说。

    老董不敢正眼看她的那双眼睛,他觉得她的眼里有一把钩子,只要自己的眼光一碰着就会被钩住吊起来,虽然他不担心被她钩住,还有一种巴不得的欣喜,但这是在她家里,万一他老公回来了,怎么办?要钩还得选个没人知道的安全地方。于是,他避开她的眼光站起来,坚持说,还是先看电脑吧,看完了再吃不迟。

    小舒把老董带到她的电脑室,接通电源,打开电脑主机,让老董坐下来检查。老董拨弄了一下鼠标,问她都有哪些问题?小舒说,也不知怎么会事,就是网速太慢,老实登录不上,又经常死机,还有我原来存贮的一些资料也调不出来了。

    老董盯着电脑荧屏,开始检查。小舒站在他背后呆呆地看着他。只见他时而敲击键盘,时而点击鼠标,来回不停地拨弄着,还不时地向她问一些情况。很快老董便渐入佳境,全部身心都沉浸进电脑的王国之中。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感到他的背上好像有一股热浪袭来,并且这种热浪越来越强烈,在蔓延,在荡涤,已经漫过他的后背,进入胸前,并继续往下推进在耳轮上,在颈项间也有一股带着芳香的热气在吹拂,这种芳香进入鼻腔,浸入心脾,让他感到了一种无法遏止的冲动。他的心在狂跳,他的血在奔涌,他的脸在燃烧,他的全身都像着了火一般,他的手指变得僵硬起来,不听他的使唤,老实弹不准手下的键盘。他的眼睛也变得恍惚了,那恍若围棋子的键盘,突然间幻化成一个女人的头像,正对他咯咯咯地发笑。他有些呼吸不畅,好像有了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他把头往后仰了仰,想伸伸腰,可头上有两堆软软的肉团死死地将他的头抵住,越向后抵得越紧,那软软乎乎海绵似的肉团变成了一顶帽子,已把他的头全部盖满。他听到了一种粗壮的呼吸声,伴着气息,顺着他的前额,鼻翼从脸上滑过,又慢慢地倒流回来,进入他的鼻腔,沉入丹田,这时心里的潮涌澎湃着阵阵激浪,潮汐般的漫过来,冲上了海岸。他实在没办法再坚持了,他扭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正盯着他,那眼睛里喷射出来的是一团能把身体点燃的烈火,是一股能吹散魂灵的气浪。他情不自禁把手伸过去,勾住小舒的脖子,又接着努起嘴唇向小舒的那张已变成红汽球的粉嫩脸儿拱去。这时小舒也张开嘴迎过去,两只舌头只像发点球似的,准确无误地一下子便射进了对方的球栏,顿时,两只舌尖缭在一起,宛若两条交媾在一起的小蛇,紧紧地搂抱着、缠绕着,再也不愿分开了。

    老董喃喃地叫了一声,小舒

    小舒也唔唔地回了一声,老董

    后来当老董回味起那美妙的时刻,止不住地心如潮涌,他觉得他活了大半辈子,真正才弄懂什么是有品味的女人。小舒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是一个开发男人的高手,他的潜质被她开发到极致。他觉得前几十年算是白活了。

    但是好梦不长,他和小舒一共缠绵不到一个月,小舒就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他,离开时,是那样的迅疾、快捷,事先没有预兆,事后没有告知,来去匆匆,只象一个谜,等着他去破解。连去了哪他也不知道。

    他弄不懂,她为什么会离开,也不好向别人去打听,他只得耐心的等待,等待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她会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她们好再续上那场还没有做完的春梦。

    然而他失望了。大约过了一年之后,他才偶尔从小朱那里知道。小舒在一年前就向单位递了辞职书,随他老公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听说她前不久生了一个宝贝儿子,她便什么也不做了,当了全职太太,一心一意地培养这个儿子。老董知道了非常生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最后在他的那个小本子写上这么一句话:漂亮的女人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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