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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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曼倩说得跟真的一样,听到是公事,那小黄门也不敢怠慢,连忙引着程宗扬到了殿外,与敖润见面。至于他们谈到哪位诸侯,小黄门躲得远远的,一点也不想听见。

    程宗扬道:“找到小紫了?”

    “没有。”敖润道:“紫姑娘一直都没出现。”

    “出了什么事?”

    “我们找到紫姑娘……那条狗了。”

    “雪雪?”

    “可不是嘛。那狗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浑身都是泥。我们压根就没认出来。还是那狗使劲往冯大法身边凑,才被冯大法认出来。那狗也邪了,别的狗都汪汪叫,它不叫,只哼哼,哼得我听着都头皮发麻。”

    “受伤了?”

    “没有。我专门抱着给卢五爷看过,卢五爷也说没事,就是饿的。”

    “饿的?”

    “卢五爷估摸着,怕有两三天没吃东西了。老刘给它买了几个肉包子,那狗跟疯了似的,不要命地往向上冲,老刘一个不小心,手指头都被它咬了一口。”

    程宗扬听得都无语了。刘诏真够倒霉的,他恐怕还不知道被小贱狗咬一口会有什么后果吧?

    程宗扬想想,这事儿还是别跟刘诏说的好,顶多过半年,又是一条好汉。

    “小紫呢?她出了什么事?”

    “我们也不知道埃卢五爷也是心里没底,才让我来见见你。”

    “其他……几个方向,有消息吗?”

    “没有。”

    敖润知道周围还放的有人,具体是谁却不知道。几名侍奴修为不同,感应的范围也各有差别。以卓云君的修为,小紫一旦接近校尉府两里范围之内,就能感应到她的准确位置。可现在小紫杳无音讯,却找到了与她形影不离的小贱狗,其中的蹊跷让程宗扬不能不多想。

    难道是被巫宗抢先了一步,先劫住了死丫头?要不然她怎么会扔下雪雪?要知道那小贱狗虽然看着就是一挺贱的小烂狗,其实却是一头如假包换的妖兽。真要玩命,一般五级修为的高手也制不住它。

    程宗扬一边转着念头一边道:“校尉府周围有什么动静吗?”

    “有。”敖润道:“卢五爷亲自去看过,盯着校尉府的人不少,除了咱们,还有四五股人马。”

    “这么多?”

    “卢五爷认出两股,一股是襄邑侯府派出的死士,一股是洛都大豪朱安世的手下,另外两股身份不好确定,卢五爷猜测可能是巫宗和龙宸的人。除了这些,还有几个独行的,至于暗处,很难说是不是还藏的有人。”

    连龙宸的人也来凑热闹了?襄邑侯门下死士是刺杀韩定国的一方,巫宗人马是保护韩定国的一方,这两者的立场可以明确。朱安世的手下与龙宸的人究竟站在哪一方,现在无从知晓。不过龙宸与黑魔海关系匪浅,朱安世与吕冀私下也有联络,这四股势力很可能是两两联手。

    “还有件事,”敖润低声道:“我来之前,校尉府又进驻一批军士,都是最精锐的射声士。”

    射声校尉属下有七百余名射声士,擅使弓弩,号称能在夜间闻声而射,故称射声。宋国的神臂弓虽然有名,但有名的是器械,就射手而论,最出色的当属汉国,射声士则是精锐中的精锐,射术可想而知。

    “接着等,只要小紫出现,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她。韩定国就是一条死狗,什么时候杀都行,犯不着在校尉府跟他们玩命。”

    见到校尉府的布置,程宗扬已经死了在校尉府刺杀韩定国的心思。明明是个陷阱,还要往里面跳,未免太傻。

    “还有,再派一个人去建威将军府。说不定死丫头会在那边,等韩定国出门的时候动手。”

    “是。”

    “这会儿刚过午时,离天黑还有三个多时辰,我等天子召见完就立刻过去,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是!”

    程宗扬在玉堂前殿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直等得坐立不安,才有内侍出来,传他觐见。

    程宗扬跟随内侍,一路穿过玉堂殿、宣德殿、建德殿……最后在宫内一处池苑前停住脚步。

    苑内一池碧水,湖上浮荡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整座宫殿都建在湖上,远远看去就像飘浮在云雾之间。宫殿四周种植着巨大的荷花,微风拂来,满池荷叶随风起舞,宛如无数碧波仙子。

    宫殿四面都建着拱形的廊桥,与陆地相接。成群的宫娥在廊内穿梭,她们穿着曲裾,衣物在腰间缠绕数周,紧贴着腰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形,下缘一直拖到地面,宛如散开的花盏,走动时行不露足,举止优雅。抬阶而上时,偶尔露出裾下的纤足。能看到她们脚下踏着木屐,赤裸的双足雪白如霜。

    内侍前去禀报,程宗扬在廊外等候。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眼看红日偏西,程宗扬直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闯进去揪住天子,问他究竟有什么事召见自己?几句话说完拉倒,免得自己瞎耽误工夫。

    一直等到申时将尽,内侍终于出来,传程宗扬入内。内侍领着他穿过廊桥,进入殿中。殿内放着一只丈许高的博山炉,炉盖铸成山形,上面点缀着无数珍禽形兽,浓浓的麝香气息从炉中不断弥漫出来。

    那宫殿又深又广,成排的巨柱犹如巨人的手臂支撑着厚重的殿宇,一列列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宫殿的结构也极为复杂,无数阶梯、走廊、悬桥穿梭其中,仿佛一个由无数宫殿组合起来的建筑群。走在这样宏伟的宫殿内,程宗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渺小起来,眼前的宫殿也愈发深邃。

    一刻钟之后,内侍向左一拐,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穿过宫殿,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处露台,宽及百步的台面凌空架在湖上,周围布置着精巧的栏杆。年轻的天子刘骜席地而卧,身下铺着一张象牙席。他面前放着一张漆案,上面摆放着各色水果、酒食,周围簇拥着十几名莺莺燕燕的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天子就半卧在这处温柔乡中,一边品尝着美人儿递来的美酒,一边观赏着面前的歌舞。

    台上一个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她穿着一件轻柔的彩衣,光洁的玉足在鲜红的地毯上盘旋跳动,腰身犹如柔软的柳枝,纤柔无比。在她旁边,却是一个长着马脸的侏儒,他身穿彩衣,头发扎成丫角,挥舞着短小的四肢模仿那女子的舞姿,动作笨拙可笑,引得众人不住大笑。

    自己在外面干等,这小子却在里面声色犬马,程宗扬不由充满恶意地想道:赶紧乐吧,再不乐就没机会了,等你小子一死,这些美人儿还不是被收进北宫,让人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一曲舞罢,姓孟的侏儒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喘着气。

    天子笑道:“赏!”

    旁边的内侍抓起一把钱铢,往地上投去。孟舍人双腿极短,挣扎了几下才好不容易爬起来,撅着屁股在地毯中摸索,又引得天子一阵大笑。

    那美人儿伏在天子怀中,格格娇笑着。天子没有注意到程宗扬已经进来,拥着那美人儿笑道:“跳得不错,快赶上皇后了。”

    美人儿娇声道:“臣妾的舞姿哪里及得上皇后娘娘呢?”

    在旁服侍的唐衡开口道:“启禀陛下,大行令程宗扬觐见。”

    天子这才注意到有外臣在场,他稍稍正了正身体,“定陶王的丧礼是你去的吗?”

    “是。”

    “定陶王邸情形如何?”

    程宗扬回想了一下,然后说了当日的情形,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张。天子听得极为仔细,最后道:“继任的定陶王太子今年有三岁了吧?”

    “是。今年刚满三岁。”

    “朕听说,那孩子挺聪明?”

    程宗扬心下忐忑,不知道天子为什么突然提出这茬,小心地说道:“定陶王太子如何,臣未曾得见,但听定陶王邸的人谈及,确实聪明伶俐。”

    天子拿着一只酒樽,也不喝,只在手中把玩,不知在想着什么。众人都不敢开口,连围栏边叩弦引箫的乐工也停了下来。

    沉默良久,刘骜道:“赏定陶王白鹿皮一张,你去传诏,记转—让定陶王进京谢恩。”

    程宗扬心下一怔,为了一张白鹿皮,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千里迢迢入京谢恩?这一路舟车劳顿,万一出什么事,定陶王不就绝后了吗?难道天子是打算削藩?诸侯势大是天子的心腹之患,通常的作法是用推恩令,将诸侯之子尽数加封,既拆分了封地,也保全了皇室的体面。定陶王只有一子,推恩令是用不得了,难道想把他折腾死?

    程宗扬一时间转过无数念头,这边内侍拿来一只扁长的漆匣,里面装着一张精美的白鹿皮。

    刘骜道:“你自己去传诏,不要让别人知道。”

    程宗扬一头雾水,躬身道:“臣遵旨。”

    刘骜象是放下一桩心事,神情变得轻松起来,开口道:“唐衡,新建的昭阳宫整理好了?”

    唐衡道:“还有些花木要打理,尚需数日。”

    刘骜笑着对程宗扬说道:“你前日护送皇后进山,可见到了皇后的妹妹?生得漂亮吗?”

    程宗扬小心道:“臣只远远看了一眼,并未看清。”

    天子笑道:“早前常听皇后说,她那妹妹生得如何美貌,如今人已经到了洛都,还不进宫,朕倒是好奇,难道她比皇后还要美貌?”

    “臣不敢妄言。”

    “不敢说吗?”

    程宗扬心里一动,“当日随行的是单常侍,陛下召他来一问便知。”

    “单超吗?”刘骜随口道:“叫他过来。”

    唐衡低声道:“单常侍今晚与射声校尉陈升约好。”

    “时辰尚早,先召他过来。唐衡,你去昭阳宫催促一番,若是布置好了,就随程大行令一起把她接入宫中。”

    唐衡躬身道:“诺。”

    程宗扬明知道单超那天没有见到赵合德,但这是唯一能拴住他的机会。只希望单超这会儿已经离开南宫,再被内侍召来,一来一回多耽误点时间。

    刘骜旁边的美人儿道:“陛下有了新欢,就顾不上理会我们这些奴婢了。”

    刘骜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来跳一曲凌风舞,若是跳得好,朕便加封你为贵人!”

    那美人儿一笑,旋身而起,在毯上翩然起舞。

    乐工操管按弦,乐声响起。唐衡向天子磕了个头,与随行的内侍一道,领着程宗扬悄悄退下。

    穿过层层叠叠的宫殿,程宗扬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露台上,一个美人儿扬起双袖,美妙的身姿滋润在朦胧的水雾中,满池荷叶仿佛随之起舞。

    唐衡说话和气,那些内侍也不甚怕他,一名内侍道:“要说凌风舞,还是皇后娘娘跳得最好。上次娘娘跳得凌风舞,真的像要凌风飞去一样呢。”

    另一名内侍道:“陛下还让人拿了一只金盘托在手中,让娘娘在盘上跳舞。娘娘那身子,轻得像云朵一样……”几名内侍忽然噤声。只见对面一群人匆匆走来,为首一人银珰左貂,却是中常侍吕闳。另外一人年逾四十,颌下无须,是天子另一名亲信的宦官,中书令石显。两人神情凝重,步履匆忙,虽然没有开口,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唐衡迎上前去,先向吕闳使了一礼,然后向石显问道:“出了什么事?”

    石显声音甚粗,并没有一般太监的尖细,“侍中庐失火,我和吕常侍来请天子下诏,禁止各宫出入。”

    唐衡吓了一跳,“火势如何?”

    “还在烧,只怕金马殿不保。”

    侍中庐与金马殿相邻,都在南宫的西南。如今正值秋日,天干物燥,一旦火势失控,只怕波及整个南宫。

    程宗扬心下大急,真要天子下诏,禁止各宫出入,自己可就困在宫里出不去了。他提醒道:“唐常侍,我还要去传诏。”

    吕闳看了他一眼,“诏书何在?”

    几人都空着手,显然不可能带着诏书,程宗扬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天子口谕。”

    程宗扬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唐衡知道此事不妥,一个没拦住,被他直接说了出来,周围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吕闳沉下脸,“天子即便手诏,尚需丞相附署,何来口谕?况且宫内侍中俱在,岂无书诏之人?”

    石显身为中书令,主掌诏书,闻言也道:“唐衡,这是怎么回事?”

    唐衡躬身道:“是天子一点私事。”

    “天子无私事!”吕闳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接着道:“天子者,天之元子也!一言一行,上感于天。侍中庐失火,正因天子失其道!”

    众人噤若寒蝉,连唐衡也不敢作声。吕闳这番话直接把天子给卷了进去,将侍中庐失火归结于天子失德——程宗扬暗道:如果真有天人感应,天子头一件事就是召来雷把你给劈了,你信不信?

    吕闳一甩衣袖,“我去面见天子,你们在这里等着!”

    石显匆忙跟了过去,程宗扬扭头问唐衡,“他什么意思?”

    唐衡苦笑道:“国事非私事,便是天子下诏,也需丞相副署,丞相若认为不妥,可以封驳诏书。若是绕过丞相,则与朝廷体例不合。吕常侍……唉,且先在此等候吧。”

    程宗扬直想骂娘,自己正心急如焚,还被这老货横插一刀,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程宗扬转身就走,几名内侍连忙上来拉住他,央求道:“程大夫,求你千万等等,别让小的难做埃”唐衡也劝道:“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程宗扬沉下心来,说道:“内宫非臣子宜留,我往玉堂前殿等候消息。”

    “这有什么不宜的?”唐衡看了看他的脸色,叹了口气,“你们两个,送程大夫去玉堂前殿。”

    程宗扬把漆匣往腰里一掖,甩开大袖往玉堂前殿走去。两名内侍紧跟着程宗扬,生怕他跑掉不好交待。结果那位程大夫脚步看似平常,两名内侍却发现怎么追也追不上他。两人先是小跑,然后狂奔,眼睁睁看着程大夫身影越来越远,忽然往旁边一转,彻底失去踪影。两人面面相觑,感觉跟见了鬼一样。

    程宗扬在殿前验过符传,取回佩剑,顾不得去看侍中庐为什么会失火,便立即叫上许宾,驱车离开宫禁。

    夕阳在巍峨的楼阙间散发出火红的光芒,给这座繁华的古都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程宗扬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驰过长街,当夕阳没入地平线,在他感觉里几乎是一瞬间,黑夜便降临了。

    车前点起火把,原本随行的毛延寿等人都被甩到后面,只有驾车的许宾不断抖动缰绳。

    一匹健马从巷中奔出,快要擦肩而过时,马上的骑手一提缰绳,兜转马头,“程头儿!你可回来了!”

    程宗扬握住剑柄,“慢点说。”

    “姓韩的车马已经出门了,半个时辰便到。”敖润满头是汗,“校尉府周围的街道都已经封禁了,除了卢五爷,其他人都撤了出来。”

    “紫丫头呢?”

    “没见到。”

    难道死丫头不在附近?可小贱狗为什么会在周围出现?

    “雪雪呢?”

    “在望楼,都洗干净了,确定没有外伤,这会儿一个劲儿在吃。”

    这条废物啊!一想到小贱狗,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它好端端跟死丫头在一起,怎么就自己跑到这里来了?死丫头的去向这贱狗肯定知道,问题是跟这小贱狗没办法交流埃敖润道:“下午有人要上望楼,被襄城君府的人赶走了。”

    “哪里的人?”

    “襄邑侯的人。”

    多半是襄邑侯的人也看中了望楼的位置,想在楼上窥视校尉府内的情形,结果被襄城君府的人毫不客气地赶走。

    襄邑侯与襄城君本是夫妻,襄城君却自建府邸,与襄邑侯府隔街相对,摆明了要与吕冀分庭抗礼。汉国女子的地位远比宋国要高,什么三从四德,根本没人提,吕冀虽然飞扬跋扈,在朝中说一不二,但在家里对襄城君畏之如虎,十足的惧内,连带着襄邑侯的人到了襄城君府上也矮了半截。

    登上望楼,程宗扬顿时就震惊了。那条小贱狗像人一样坐在栏杆上,背后靠着柱子,两只前爪抱着一块骨头,正啃得津津有味,下面两条小短腿还得意地晃来晃去——怎么就没摔死你呢?

    看到程宗扬进来,小贱狗翻了个白眼,对他不理不睬。

    “程头儿!”刘诏招呼一声,他手上绑着绷带,看来被小贱狗咬得不轻。

    “怎么样?”程宗扬示意他的手指。

    “没事儿,就破了点皮。”刘诏毫不在乎。

    程宗扬扯起小贱狗的耳朵,“这是雪雪吗?别是外面钻来的野狗。”

    雪雪两只前爪抱着骨头,愤怒地瞪着他。

    程宗扬“呸”的往骨头上吐了口吐沫。雪雪呆了一下,接着就发狂了,扔掉骨头,扑过来就要跟程宗扬拼命。

    程宗扬这才放心,“没错,就是这贱狗。”

    他一脚踩住雪雪的尾巴,雪雪左右扑腾着想咬他,可它尾巴太短,被程宗扬踩住就转不过来,怎么折腾都差了一点。

    “死丫头去哪儿了?”

    “汪!汪!”

    “你这会儿是吃饱了啊,都能叫出声了,刚才不是只能哼哼吗?”

    “汪!汪!汪汪!”

    “死丫头在哪儿?”

    雪雪警惕地闭上嘴巴。

    “在洛都对不对?”程宗扬说着,拿起一根骨头,朝它晃了晃。

    雪雪骄傲地昂起头,只用眼角瞟着他手里的骨头。

    “是她让你在这里等着,对不对?”

    雪雪头一扭,要不是尾巴还被他踩着,这会儿就甩给他看了。

    “死丫头出事了吗?”

    雪雪眼睛几乎翻到头顶上,对他的问题充满了不屑。

    “如果她现在很安全,你就叫一声,我给你一根骨头。”

    雪雪瞪着他,露出士可杀不可辱的坚毅表情。

    “这可是刚卤出来的大骨棒,肉多汁浓,里面还调了蜂蜜,咸里带甜,又鲜又香……”程宗扬绘声绘色地说着,雪雪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一股口水越流越长。

    “叫一声我就给你。”

    “汪!”

    程宗扬松了口气,“行了,死丫头没事。”说着他随手一丢,把骨头扔了出去。

    小贱狗直冲出去,小短腿在栏杆上一蹬,像飞机一样张开四肢,追着飘香的骨头,从望楼上飞了下去。

    刘诏伸长脖子往下看着,“这得有好几丈吧?”

    “摔不死它。校尉府怎么样?”

    “我们一直在盯着,里面的防护一共分为三层,最外面是执戟的甲士,重点在大门和各处路口的位置。”

    程宗扬扶着栏杆,往远处射声校尉陈升的府邸望去。夜色下,校尉府灯火通明,尤其是饮宴的凉亭,六个角上各挂着一串半人高的灯笼,明亮的灯光将亭中映得如同白昼。然而明亮的灯光丝毫没有喜庆之意,反而让人心里沉甸甸的。程宗扬知道,那些灯光照不到的位置,到处充满了杀机。

    “第二层都是暗桩,埋伏在府内各处要津。而且还配有弓弩手。那处小楼的窗户下面,还有对面的屋脊,那边的树梢……”刘诏指点着说道:“每处高点都至少布置有两名射声士。”

    “最里面一层呢?”

    “最里面一层在池苑内,沿着院墙,每隔五步,就有一名暗桩。但里面没有校尉府的人,全是建威将军的手下。”

    说着,刘诏迟疑了一下。程宗扬道:“怎么了?”

    “我觉得……姓韩的那些手下似乎不大像军士。”刘诏道:“他们的布置不是军中的手段,有些地方特别阴险,还有些地方很古怪。”

    巫宗的布置,肯定与军中的布置不同。难怪出身军旅的刘诏会看不顺眼。

    校尉府周围的街巷已经封禁,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刺客必须要穿过长街,闯入府内,在执戟的甲士围困中一路厮杀,接近池苑。而从他越过长街的那一刻开始,就进入射声士的射程之内。

    程宗扬边走边道:“咱们的人都撤回来了?”

    “街上把守得太严,都撤了。”

    “冯大法呢?”

    “他不敢上楼,先回去了。”

    冯源有恐高症,上这望楼,肯定要犯玻程宗扬道:“老刘,如果让你刺杀韩定国,你有什么办法?”

    “近战不可能,除非用神臂弓。”刘诏估量了一下,摇头道:“不行。距离太远,即使有神臂弓也射不到。如果靠近的话,周围的高点都被射声士守住,只要一露头就会被发现。”

    程宗扬自言自语道:“那就没办法了吗?”

    敖润道:“在他菜里下毒!”

    程宗扬一拍栏干,“老敖,你这个主意不错啊!”

    死丫头擅长的是什么?用毒啊!毒宗衣钵传人岂是白叫的?说不定死丫头这会儿正在校尉府的厨房里给客人备菜呢。

    “只怕不成。”蒋安世不知何时过来,低声道:“刚才有一辆车过来,车上全是建威将军府运来的酒食器皿,连洗碗水都是自己带的。那车没去厨房,直接进了苑内。”他指了指桥头,“就在那处假山后面。”

    连校尉府的厨房都不用,可见韩定国对这次赴宴小心到了极点。程宗扬道:“我倒是想知道,那位射声校尉是什么人?姓韩的到他家里吃饭,还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升在军中担任书佐近二十年。两年前被辟为功曹,半年后升至参军,担任射声校尉不到四个月。”说话间,一个人影从檐角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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