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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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毒虫不断用第三对足肢摩擦着背甲，蓄势待发。只需要主人的一道指令，它们十分愿意饱尝年轻女孩的鲜血。
乞活绿小脸白白的，有些慌乱的向后退去。
石台之下，阿妮握住小拳头，不断给乞活绿打气。可是乞活绿甚至不敢分神去回应她，她只是死死盯着乞存嘉剂，又紧张又严肃。
阿妮觉得不对了，小声问大长老乞干元龙：“怎么了，她赢不了吗？”
乞干元龙沉着脸，摇头说：“怕是不容易。先前乞活绿洒出的灰白药粉，是他们乞活部族最厉害的驱虫粉之一。五十年前，我就是栽在这药粉之上，炼出的毒虫全被乞活图雷那老鬼给驱散了。最后拼着性命，跟他换了一条胳膊。”
他心有余悸看了老对手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比自己还要紧张。
“那药粉洒在虫子身上，只能将它们逼退几步。你看——”大长老伸出手指，指向那两只虫子，“它们刚刚被药粉熏得晕了，这么快又恢复过来。恐怕是已经产生了抗药性，那丫头要是再想洒药粉，怕是挡不住了。”
“那……那怎么办？”阿妮吸了一口气，“图雷长老不是说，阿绿比他还厉害吗，她肯定有办法打赢嘉剂长老的。”
元龙看了看阿妮一眼，忽然笑了一下：“你不是最讨厌她，骂他狐狸精，小妖女吗，怎么现在这么关心她了？”
阿妮又红了脸。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从小孤孤单单，受尽冷眼，遇到一个合得来的孩子，是立刻就会让对方走进心里面的。
大长老吧嗒几下嘴，觉得嘴里没味道。他点了烟袋，悠悠抽了一口，小声笑了一下：“反正不论谁赢，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看着吧。让图雷那老鬼丢丢面子，也不错。”
乞存嘉剂还没有动手，他多看了乞活绿一眼，黑着脸说：“小姑娘，你还是认输吧。那指环太大了，你戴不起的。”
乞活绿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指环。她咬了一下牙，又倔强地和老人对视。
其实我也不想要的。她心里这样说着，可是不能表现出来。弟弟在看着她，爷爷在看着她，全部族的人，都在等待着她赢得大神蛊的喜讯。
甚至，就连冥冥之中，还有一双属于神的眼睛，在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复。
那枚指环确实太重了，乞活绿单薄瘦弱的身子迟早会被压垮。
但，绝不是现在。
乞活绿忽然动了起来，她决定先发制人了。两三只金蝉壳被她从袖子里扔出，它们空空的腹中，被塞入一些黑色的物质。
“小姑娘，你真是不自量力！”乞存嘉剂骂起来，控制两只毒虫，冲向了金蝉壳。
金蝉壳脆弱的外壳立刻被咬出大大的豁口，里面黑色的东西滑落，却是许多抱成一团的小小蠕虫，它们的速度飞快，转眼之间，已经缠在了毒虫的身上。
金蝉壳的腿被咬掉，已经毫无威胁。乞存嘉剂控制毒虫飞起，咬向乞活绿的脖子。但他的指挥像是突然失去控制了，两只毒虫并没有如期飞起。
他这才发现，任凭那两只毒虫怎样挣扎，它们的背甲上黑乎乎的一片。那些小小的蠕虫一遇到空气，立刻化成一滩黑色的胶质，被阳光一照，经凝固下来。
毒虫的背甲被黏住了，它们舒张不开翅膀，威胁立刻少了一大半。
“好姑娘！”乞活图雷大笑起来，“真聪明！”
乞干元龙也唏嘘叹了口气。那些小小的蠕虫，本来只是些最寻常的东西，隐州人常常用它们来修补破损的房屋，填补破处。却没想到，乞活绿竟然将它们用在了蛊术之中。
“这样聪明的姑娘，说不定真能担当起大祭司啊……”即便是最讨厌的乞活部族，元龙大长老仍然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乞存嘉剂眼见最厉害的蛊虫已经失去控制，情急之下，拔出了腰间的小刀，那刀上涂了一层黑漆，乌蒙蒙反射出一阵暗淡的青光。
“你干什么，要对小姑娘下杀手吗！”乞活图雷又喊，“你真不怕丢了老脸！”
乞存嘉剂并不看他，却扯着沙哑的嗓子吼道：“我们是武斗！既然上了台，就要做好死的准备。她是个小孩子又怎样？乞活图雷，你当年拿刀砍元龙胳膊的时候，也是个小孩子！”
“那不一样！混账混账！”乞活图雷气得跳脚大骂，只好对着乞活绿喊：“小心，情况不对，你就认输吧！”
乞活绿摇头，紧盯乞存嘉剂。
图雷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住衣角，阻止了话语。
是玉泉。
“爷爷，”玉泉看着台上的姐姐，眼神也很是担忧，可他却笑着说，“你还不了解姐姐吗？她虽然柔弱，但并不软弱。”
图雷一呆，再也说不出话。
乞活绿是一点也不会打斗的。她天生就厌恶争斗，尤其是肢体上的冲突。似乎她身体中所有和打斗有关的事情，都生在了弟弟的身上。
面对乞存嘉剂的小刀。乞活绿小脸雪白，虽然颤抖着身体，但却坚定地掏出了蛊虫。她要和嘉剂长老比下去。
嘉剂长老的目光颇令人讨厌，又阴又冷。他提着刀，一步步走向乞活绿。途中不乏有乞活绿的蛊虫干扰，全被他用蛊虫挡了下去。
比起蛊术，乞存部族的长老，又怎么会差？
乞活绿已经退到石台的边缘，再往后一步，就要落水了。乞存嘉剂居高临下，在乞活绿的头顶举起刀，最后一次发问：“你认不认输？”
嘉剂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光线，乞活绿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嘉剂的黑脸像是蛊罐中的残渣，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石台下，图雷已经喊哑了嗓子，可乞活绿听不到了。她的手擦到腰间的指环上，她好像又看见正在火堆边跳舞的历代大祭司。
她们哼唱着古老的歌，她们在说不要怕。乞存阿嬷握住她的手，那手比火焰更加温柔，她忽然浑身充满力量。
“我不认输！”她握住指环，猛地推了嘉剂一把。
指环之上忽然散发出迷蒙的青光，嘉剂凶恶的表情定格在一瞬间，霓霞湖的湖水突然不再流动，天地间静了下来。
“你会输的。”大神从嘉剂的身后走了出来，“你只是个无力的小女孩，你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除非你获得我的力量。”他已经走到乞活绿身边蹲下。左手握住乞活绿的手，右手却将指环举到了她的眼前。
透过指环的中空，乞活绿和大神目光相对。
“戴上指环，你就会赢。”他将乞活绿左手的拇指伸直，将指环放在拇指之上。
他松了手，又站了起来。那枚指环却漂浮在了空中，没有落下。
“我在等待你的回答。”大神说。
即便早已有了决定，可真到了选择的时刻，乞活绿还是犹豫了。
“如果你放弃成为大祭司，你的未来是怎样的？”大神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温柔，他近乎怜悯地说，“你不是已经被选为乞活部族的祭祀了吗？即便你不能成为巫民的大祭司，你也依然逃脱不了，失去自由的权利。”
乞活绿的瞳孔放大了，她沉默着，终于低下了头。
“我想明白了。”
她接过了指环，轻轻戴在了手上。
霓霞湖的水流动起来，乞活绿的手掌推在嘉剂的身上，嘉剂正要发怒，忽然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他像一块破布在风中飘荡。
落入水中的前一刻，他没有看见乞活绿胜利的喜悦，他只看见了哀伤。
乞活绿静静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话。
石台之下，也很久很久没有人说话。
“我赢了。”乞活绿轻轻地说。
霎时间，喜悦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他们抱在一起，庆祝乞活绿的胜利。但没有人注意到，石台之上，真正的胜利者却那么悲伤。
她单薄的肩膀在风中抖动，她抬起头去看自己的弟弟。弟弟和爷爷抱在一起，激动地落泪。她只好把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石台之上发出隆隆的巨响，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孤单的女孩沉入了霓霞湖绯色的水中。她的身影变得那么飘忽，好像幻影，一伸手就能戳破似的。
她跌落一条长长的黑色甬道。她摸索着石壁，忽然万千灯火都为她点亮。沿途的墙壁上，有先人刻画的，歌颂大祭司的壁画。
一千条毒蛇向她爬来，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轿子。一只狼和一只虎抬着她，向甬道的深处走去。
毒虫们在甬道两边整整齐齐站定，它们注视着隐州未来的女王，向她行礼。
她最终还是被送到大神面前了。
“你，”他说，“即将拥有一切。”
两只毒虫不断用第三对足肢摩擦着背甲，蓄势待发。只需要主人的一道指令，它们十分愿意饱尝年轻女孩的鲜血。
乞活绿小脸白白的，有些慌乱的向后退去。
石台之下，阿妮握住小拳头，不断给乞活绿打气。可是乞活绿甚至不敢分神去回应她，她只是死死盯着乞存嘉剂，又紧张又严肃。
阿妮觉得不对了，小声问大长老乞干元龙：“怎么了，她赢不了吗？”
乞干元龙沉着脸，摇头说：“怕是不容易。先前乞活绿洒出的灰白药粉，是他们乞活部族最厉害的驱虫粉之一。五十年前，我就是栽在这药粉之上，炼出的毒虫全被乞活图雷那老鬼给驱散了。最后拼着性命，跟他换了一条胳膊。”
他心有余悸看了老对手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比自己还要紧张。
“那药粉洒在虫子身上，只能将它们逼退几步。你看——”大长老伸出手指，指向那两只虫子，“它们刚刚被药粉熏得晕了，这么快又恢复过来。恐怕是已经产生了抗药性，那丫头要是再想洒药粉，怕是挡不住了。”
“那……那怎么办？”阿妮吸了一口气，“图雷长老不是说，阿绿比他还厉害吗，她肯定有办法打赢嘉剂长老的。”
元龙看了看阿妮一眼，忽然笑了一下：“你不是最讨厌她，骂他狐狸精，小妖女吗，怎么现在这么关心她了？”
阿妮又红了脸。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从小孤孤单单，受尽冷眼，遇到一个合得来的孩子，是立刻就会让对方走进心里面的。
大长老吧嗒几下嘴，觉得嘴里没味道。他点了烟袋，悠悠抽了一口，小声笑了一下：“反正不论谁赢，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看着吧。让图雷那老鬼丢丢面子，也不错。”
乞存嘉剂还没有动手，他多看了乞活绿一眼，黑着脸说：“小姑娘，你还是认输吧。那指环太大了，你戴不起的。”
乞活绿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指环。她咬了一下牙，又倔强地和老人对视。
其实我也不想要的。她心里这样说着，可是不能表现出来。弟弟在看着她，爷爷在看着她，全部族的人，都在等待着她赢得大神蛊的喜讯。
甚至，就连冥冥之中，还有一双属于神的眼睛，在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复。
那枚指环确实太重了，乞活绿单薄瘦弱的身子迟早会被压垮。
但，绝不是现在。
乞活绿忽然动了起来，她决定先发制人了。两三只金蝉壳被她从袖子里扔出，它们空空的腹中，被塞入一些黑色的物质。
“小姑娘，你真是不自量力！”乞存嘉剂骂起来，控制两只毒虫，冲向了金蝉壳。
金蝉壳脆弱的外壳立刻被咬出大大的豁口，里面黑色的东西滑落，却是许多抱成一团的小小蠕虫，它们的速度飞快，转眼之间，已经缠在了毒虫的身上。
金蝉壳的腿被咬掉，已经毫无威胁。乞存嘉剂控制毒虫飞起，咬向乞活绿的脖子。但他的指挥像是突然失去控制了，两只毒虫并没有如期飞起。
他这才发现，任凭那两只毒虫怎样挣扎，它们的背甲上黑乎乎的一片。那些小小的蠕虫一遇到空气，立刻化成一滩黑色的胶质，被阳光一照，经凝固下来。
毒虫的背甲被黏住了，它们舒张不开翅膀，威胁立刻少了一大半。
“好姑娘！”乞活图雷大笑起来，“真聪明！”
乞干元龙也唏嘘叹了口气。那些小小的蠕虫，本来只是些最寻常的东西，隐州人常常用它们来修补破损的房屋，填补破处。却没想到，乞活绿竟然将它们用在了蛊术之中。
“这样聪明的姑娘，说不定真能担当起大祭司啊……”即便是最讨厌的乞活部族，元龙大长老仍然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乞存嘉剂眼见最厉害的蛊虫已经失去控制，情急之下，拔出了腰间的小刀，那刀上涂了一层黑漆，乌蒙蒙反射出一阵暗淡的青光。
“你干什么，要对小姑娘下杀手吗！”乞活图雷又喊，“你真不怕丢了老脸！”
乞存嘉剂并不看他，却扯着沙哑的嗓子吼道：“我们是武斗！既然上了台，就要做好死的准备。她是个小孩子又怎样？乞活图雷，你当年拿刀砍元龙胳膊的时候，也是个小孩子！”
“那不一样！混账混账！”乞活图雷气得跳脚大骂，只好对着乞活绿喊：“小心，情况不对，你就认输吧！”
乞活绿摇头，紧盯乞存嘉剂。
图雷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住衣角，阻止了话语。
是玉泉。
“爷爷，”玉泉看着台上的姐姐，眼神也很是担忧，可他却笑着说，“你还不了解姐姐吗？她虽然柔弱，但并不软弱。”
图雷一呆，再也说不出话。
乞活绿是一点也不会打斗的。她天生就厌恶争斗，尤其是肢体上的冲突。似乎她身体中所有和打斗有关的事情，都生在了弟弟的身上。
面对乞存嘉剂的小刀。乞活绿小脸雪白，虽然颤抖着身体，但却坚定地掏出了蛊虫。她要和嘉剂长老比下去。
嘉剂长老的目光颇令人讨厌，又阴又冷。他提着刀，一步步走向乞活绿。途中不乏有乞活绿的蛊虫干扰，全被他用蛊虫挡了下去。
比起蛊术，乞存部族的长老，又怎么会差？
乞活绿已经退到石台的边缘，再往后一步，就要落水了。乞存嘉剂居高临下，在乞活绿的头顶举起刀，最后一次发问：“你认不认输？”
嘉剂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光线，乞活绿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嘉剂的黑脸像是蛊罐中的残渣，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石台下，图雷已经喊哑了嗓子，可乞活绿听不到了。她的手擦到腰间的指环上，她好像又看见正在火堆边跳舞的历代大祭司。
她们哼唱着古老的歌，她们在说不要怕。乞存阿嬷握住她的手，那手比火焰更加温柔，她忽然浑身充满力量。
“我不认输！”她握住指环，猛地推了嘉剂一把。
指环之上忽然散发出迷蒙的青光，嘉剂凶恶的表情定格在一瞬间，霓霞湖的湖水突然不再流动，天地间静了下来。
“你会输的。”大神从嘉剂的身后走了出来，“你只是个无力的小女孩，你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除非你获得我的力量。”他已经走到乞活绿身边蹲下。左手握住乞活绿的手，右手却将指环举到了她的眼前。
透过指环的中空，乞活绿和大神目光相对。
“戴上指环，你就会赢。”他将乞活绿左手的拇指伸直，将指环放在拇指之上。
他松了手，又站了起来。那枚指环却漂浮在了空中，没有落下。
“我在等待你的回答。”大神说。
即便早已有了决定，可真到了选择的时刻，乞活绿还是犹豫了。
“如果你放弃成为大祭司，你的未来是怎样的？”大神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温柔，他近乎怜悯地说，“你不是已经被选为乞活部族的祭祀了吗？即便你不能成为巫民的大祭司，你也依然逃脱不了，失去自由的权利。”
乞活绿的瞳孔放大了，她沉默着，终于低下了头。
“我想明白了。”
她接过了指环，轻轻戴在了手上。
霓霞湖的水流动起来，乞活绿的手掌推在嘉剂的身上，嘉剂正要发怒，忽然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他像一块破布在风中飘荡。
落入水中的前一刻，他没有看见乞活绿胜利的喜悦，他只看见了哀伤。
乞活绿静静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话。
石台之下，也很久很久没有人说话。
“我赢了。”乞活绿轻轻地说。
霎时间，喜悦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他们抱在一起，庆祝乞活绿的胜利。但没有人注意到，石台之上，真正的胜利者却那么悲伤。
她单薄的肩膀在风中抖动，她抬起头去看自己的弟弟。弟弟和爷爷抱在一起，激动地落泪。她只好把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石台之上发出隆隆的巨响，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孤单的女孩沉入了霓霞湖绯色的水中。她的身影变得那么飘忽，好像幻影，一伸手就能戳破似的。
她跌落一条长长的黑色甬道。她摸索着石壁，忽然万千灯火都为她点亮。沿途的墙壁上，有先人刻画的，歌颂大祭司的壁画。
一千条毒蛇向她爬来，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轿子。一只狼和一只虎抬着她，向甬道的深处走去。
毒虫们在甬道两边整整齐齐站定，它们注视着隐州未来的女王，向她行礼。
她最终还是被送到大神面前了。
“你，”他说，“即将拥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