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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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陵珊拎着刀缩在墙角，墙角成了她在黑夜里最大的依靠。她瞪着通红的眼睛像与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对峙。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如同石头。
就这样坚持到窗外有了光，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自己走出铺子到对街的巷子里去了。光在她脚下散射出好几个影子，那些影子随着她的移动慢慢变换着位置。她小心翼翼的向前，一步一步，影子们被拉得越来越长。她回头看了看，明明是自己的倒影，却陌生得让她恐惧。又向前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去看那些地上、墙上的影子。
可怕的事发生了！
影子变多了，它们层层重叠交织出粘稠的黑色，支出的肢体扁平且尖利。王陵珊开始奔跑起来，随着她的奔跑那些影子变换位置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快得成了个令人窒息的黑色漩涡。她拼了命的往前跑，大路就在眼前，终于！她一脚踏出了胡同，突然左侧出现了灿眼的光柱。她惊恐的往左看去，只见一辆普拉多正朝着她极速驶来。
呼一下惊醒，墙上的钟已经转到了下午四点，刀还握在手里。
梦醒了，人却还醒不过来。
昏昏长夜的梦魇缠绕在白日弥漫烟雾的繁华声中。推开店门往人山人海里一站，刺亮的日光下那或明或暗浑浊的灰色烟气映衬着不论晴雨都灰白的天，世界仿佛是横无际涯流动的阴天。蓟城的秋冬不比老家，树是会掉叶子的。一入十月，这座城仿佛就成了拔了毛的土鸡，死气沉沉。
一尘不染的玻璃门上，倒映着她自己。
她穿着黑色的风衣，面色苍白，两只死状凄惨的鸡正倒插在她怀里的纸袋子里。
此刻她只能看见嵌于自己血骨之中流动着的混沌。至于那两只鸡，它们体内混沌浅灰的东西在她昨晚割断鸡脖子的时候就随着血流出来了。
这种浑浊的流体就是灵魂吗？
呵，那人和鸡鸭猫狗本质上有什么不同？
说来孤独，这种问题从来没人可以回答她。
其实她也不是对这个世界真的好奇。她就是有点愤世嫉俗。为什么她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样？她不想被当成异类，又实在没有人可以倾诉。二十多年来，她的恐惧、压抑、疑惑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其他人可以分享。她戴上面具，假装她看见了别人眼里的世界，假装的合群让她更加孤独。
昨晚，在流浪汉闪进胡同的最后一刻，借着普拉多的车尾灯，她看到地上的人影与流浪汉的动作产生了微妙的差别！与流浪汉相比，那个影子更灵活，更强壮，更狡黠。她甚至感觉那一刻那个影子正小心翼翼又充满恶意地偷窥着她。
她从来不相信鬼神。
她真的害怕。
有可能是错觉吗？
王陵珊看了一眼太阳。
在这个时刻，答案无关紧要。
事实上，也许任何时刻答案都无关紧要。人这一生，都是脚生在自己腿上，路却无从自己选择的。有与没有，跟她的期望并没有关系。只要活着，一切就都得继续。也许会有一些人例外，但她成不了那些人。
在王陵珊心里，此刻最重要的事是去给郁杭送这两只湛江鸡。
就这一个客户，一张单，给了她七位数的收入。王陵珊觉得只要当下这一刻没见到鬼，只要当下这一刻她还活着，她就得去送这两只鸡。她是个生意人，只要活着，就得活在生意人的角色里，扛起生意人的责任。在这个当下，比起难以确认的恐惧，她的公司、她的员工、还有文达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现实。
玻璃倒影中是如常的街市繁华。
王陵珊对着玻璃，伸手将细小的鸡绒毛从头发上摘下来。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从她脑子里蹦出来——人是不是只能从这些反光的物体表面才看的到自己活着的证据？人是不是真的如同倒影里看到的自已一样？她扯扯嘴，决定抽空再约医生聊聊。形而上学的东西一旦占据大脑，不是变成诗人，就是变成精神病人，她觉得她一定得说出来让医生开点药了。她既不想当诗人也不想当精神病人，她得好好赚钱。
突然，在玻璃反射出的模糊世界里，她的目光穿过身后熙熙攘攘的行人。
身后，街角的方向！
那里正远远站着个流浪汉。他站姿别扭。也许是天生残疾？距离太远，玻璃里的倒影并不足以让王陵珊看清其他细节。目光微微下移，流浪汉脚下那绵密的黑色影子轻轻动了。
“哗！”
王陵珊慌乱地往后退。眼睁睁看着玉珠在地上弹跳着四散滚开。
怔愣过后王陵珊蹲下去追地上的珠子。
这串手链是她大学毕业的前外婆送给她的。这几年她一个人在蓟城闯荡，难过的时候总是搓这串珠子。每次快要挺不住的时候这手串就是她最大的支撑和念想。外婆把这串手链给她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说这是自己带了一辈子的手串，虽然跟商场里的高档商品不能比，但好歹是家里的物件。
王陵珊红着眼框小心地把珠子一颗一颗捡回来。
有两颗珠子碎了，玉渣蹦进了路边的污水槽。她伸手拔了两下怎么都拔不开那盖子。
不甘心又打不开，她执拗地与那盖子僵持，蹲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玉能挡灾。
手串断了线好像是不吉利。王陵珊憋回了眼泪，捡起地上的红绳，轻轻甩了甩头，甩掉了这个糟糕的想法。这就是普通的玉，这些年洗澡做饭泡温泉她从来没拿下来过，肯定是伤着了。再说，这绳子外婆也用了不知多少年了，按磨损也该断了。说起不吉利倒是刚刚那影子……
王陵珊迟疑一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站起身转头去追望。
迟了！
流浪汉早已经转向离开连背影都寻不着了。
找了块纸巾将断掉的手链包好。锁了店门，把车钥匙揣进包里。
不安如同附骨之蛆毫不停歇地啃噬着她脆弱的心脏。即使此刻站在人头涌动的街头，她仍然如临深渊。往日里的繁华闹音已经解救不了她心里的恐怖，嗡嗡哗哗的车流在此刻显得格外空泛。她感觉那个盯着她的东西已经越来越近了，近到快要触及到她了。她不想开车，她想走在阳光下，走到人海中央去。
王陵珊见到郁杭是在一个小时后。Jimmychoo的细高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她冻僵的脚踝。
她动了动脚，将怀里刚被拔了毛的湛江鸡递给郁杭。
郁杭接过鸡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停下来:“明天一起吃火锅嘛？”
王陵珊愣住。
天上晚霞飞灿，郁杭怀里抱着没毛的死鸡，站在朱红大门前，左右两只石狮身披霞光仿若神灵。
郁杭这人模样俊彦又笑容可掬，十分亲人。只不过……王陵珊微微皱眉。很快，她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轻快的摇摇头，又飞快的扯了扯被压皱的风衣，也笑容可掬：“不麻烦了。公司还有事。”
“所以才约明天呀！”郁杭怀里抱着没毛的鸡，热情得有些固执。
胡同里飘来阵公厕特有的蚊香味。
王陵珊清了清嗓子，视若无睹坚定摇头，顺带露出八颗牙笑得专业且亲切。只有眉毛微微抖动几乎暴露心情：“公司的事儿挺急的。”
“饭总是要吃的嘛。我煮好等你。”
嗯，这语气诚恳得让人不忍拒绝。
王陵珊拎着刀缩在墙角，墙角成了她在黑夜里最大的依靠。她瞪着通红的眼睛像与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对峙。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如同石头。
就这样坚持到窗外有了光，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自己走出铺子到对街的巷子里去了。光在她脚下散射出好几个影子，那些影子随着她的移动慢慢变换着位置。她小心翼翼的向前，一步一步，影子们被拉得越来越长。她回头看了看，明明是自己的倒影，却陌生得让她恐惧。又向前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去看那些地上、墙上的影子。
可怕的事发生了！
影子变多了，它们层层重叠交织出粘稠的黑色，支出的肢体扁平且尖利。王陵珊开始奔跑起来，随着她的奔跑那些影子变换位置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快得成了个令人窒息的黑色漩涡。她拼了命的往前跑，大路就在眼前，终于！她一脚踏出了胡同，突然左侧出现了灿眼的光柱。她惊恐的往左看去，只见一辆普拉多正朝着她极速驶来。
呼一下惊醒，墙上的钟已经转到了下午四点，刀还握在手里。
梦醒了，人却还醒不过来。
昏昏长夜的梦魇缠绕在白日弥漫烟雾的繁华声中。推开店门往人山人海里一站，刺亮的日光下那或明或暗浑浊的灰色烟气映衬着不论晴雨都灰白的天，世界仿佛是横无际涯流动的阴天。蓟城的秋冬不比老家，树是会掉叶子的。一入十月，这座城仿佛就成了拔了毛的土鸡，死气沉沉。
一尘不染的玻璃门上，倒映着她自己。
她穿着黑色的风衣，面色苍白，两只死状凄惨的鸡正倒插在她怀里的纸袋子里。
此刻她只能看见嵌于自己血骨之中流动着的混沌。至于那两只鸡，它们体内混沌浅灰的东西在她昨晚割断鸡脖子的时候就随着血流出来了。
这种浑浊的流体就是灵魂吗？
呵，那人和鸡鸭猫狗本质上有什么不同？
说来孤独，这种问题从来没人可以回答她。
其实她也不是对这个世界真的好奇。她就是有点愤世嫉俗。为什么她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样？她不想被当成异类，又实在没有人可以倾诉。二十多年来，她的恐惧、压抑、疑惑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其他人可以分享。她戴上面具，假装她看见了别人眼里的世界，假装的合群让她更加孤独。
昨晚，在流浪汉闪进胡同的最后一刻，借着普拉多的车尾灯，她看到地上的人影与流浪汉的动作产生了微妙的差别！与流浪汉相比，那个影子更灵活，更强壮，更狡黠。她甚至感觉那一刻那个影子正小心翼翼又充满恶意地偷窥着她。
她从来不相信鬼神。
她真的害怕。
有可能是错觉吗？
王陵珊看了一眼太阳。
在这个时刻，答案无关紧要。
事实上，也许任何时刻答案都无关紧要。人这一生，都是脚生在自己腿上，路却无从自己选择的。有与没有，跟她的期望并没有关系。只要活着，一切就都得继续。也许会有一些人例外，但她成不了那些人。
在王陵珊心里，此刻最重要的事是去给郁杭送这两只湛江鸡。
就这一个客户，一张单，给了她七位数的收入。王陵珊觉得只要当下这一刻没见到鬼，只要当下这一刻她还活着，她就得去送这两只鸡。她是个生意人，只要活着，就得活在生意人的角色里，扛起生意人的责任。在这个当下，比起难以确认的恐惧，她的公司、她的员工、还有文达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现实。
玻璃倒影中是如常的街市繁华。
王陵珊对着玻璃，伸手将细小的鸡绒毛从头发上摘下来。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从她脑子里蹦出来——人是不是只能从这些反光的物体表面才看的到自己活着的证据？人是不是真的如同倒影里看到的自已一样？她扯扯嘴，决定抽空再约医生聊聊。形而上学的东西一旦占据大脑，不是变成诗人，就是变成精神病人，她觉得她一定得说出来让医生开点药了。她既不想当诗人也不想当精神病人，她得好好赚钱。
突然，在玻璃反射出的模糊世界里，她的目光穿过身后熙熙攘攘的行人。
身后，街角的方向！
那里正远远站着个流浪汉。他站姿别扭。也许是天生残疾？距离太远，玻璃里的倒影并不足以让王陵珊看清其他细节。目光微微下移，流浪汉脚下那绵密的黑色影子轻轻动了。
“哗！”
王陵珊慌乱地往后退。眼睁睁看着玉珠在地上弹跳着四散滚开。
怔愣过后王陵珊蹲下去追地上的珠子。
这串手链是她大学毕业的前外婆送给她的。这几年她一个人在蓟城闯荡，难过的时候总是搓这串珠子。每次快要挺不住的时候这手串就是她最大的支撑和念想。外婆把这串手链给她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说这是自己带了一辈子的手串，虽然跟商场里的高档商品不能比，但好歹是家里的物件。
王陵珊红着眼框小心地把珠子一颗一颗捡回来。
有两颗珠子碎了，玉渣蹦进了路边的污水槽。她伸手拔了两下怎么都拔不开那盖子。
不甘心又打不开，她执拗地与那盖子僵持，蹲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玉能挡灾。
手串断了线好像是不吉利。王陵珊憋回了眼泪，捡起地上的红绳，轻轻甩了甩头，甩掉了这个糟糕的想法。这就是普通的玉，这些年洗澡做饭泡温泉她从来没拿下来过，肯定是伤着了。再说，这绳子外婆也用了不知多少年了，按磨损也该断了。说起不吉利倒是刚刚那影子……
王陵珊迟疑一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站起身转头去追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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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汉早已经转向离开连背影都寻不着了。
找了块纸巾将断掉的手链包好。锁了店门，把车钥匙揣进包里。
不安如同附骨之蛆毫不停歇地啃噬着她脆弱的心脏。即使此刻站在人头涌动的街头，她仍然如临深渊。往日里的繁华闹音已经解救不了她心里的恐怖，嗡嗡哗哗的车流在此刻显得格外空泛。她感觉那个盯着她的东西已经越来越近了，近到快要触及到她了。她不想开车，她想走在阳光下，走到人海中央去。
王陵珊见到郁杭是在一个小时后。Jimmychoo的细高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她冻僵的脚踝。
她动了动脚，将怀里刚被拔了毛的湛江鸡递给郁杭。
郁杭接过鸡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停下来:“明天一起吃火锅嘛？”
王陵珊愣住。
天上晚霞飞灿，郁杭怀里抱着没毛的死鸡，站在朱红大门前，左右两只石狮身披霞光仿若神灵。
郁杭这人模样俊彦又笑容可掬，十分亲人。只不过……王陵珊微微皱眉。很快，她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轻快的摇摇头，又飞快的扯了扯被压皱的风衣，也笑容可掬：“不麻烦了。公司还有事。”
“所以才约明天呀！”郁杭怀里抱着没毛的鸡，热情得有些固执。
胡同里飘来阵公厕特有的蚊香味。
王陵珊清了清嗓子，视若无睹坚定摇头，顺带露出八颗牙笑得专业且亲切。只有眉毛微微抖动几乎暴露心情：“公司的事儿挺急的。”
“饭总是要吃的嘛。我煮好等你。”
嗯，这语气诚恳得让人不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