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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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迪米特高举他的小太阳时，明明没有什么风，黑昆林的树叶却哗啦啦响个不停，仿佛是察觉到大难临头，发出不安的哀鸣一样。树林发生什么变化，城堡里的人会很快察觉。十分钟不到，迪奥就带着詹姆斯出现了。
迪米特从车上跳下来，轻松地朝迪奥一挥手。迪奥也是面带笑容，与平时无二。旁边的詹姆斯还是不动声色，但迪米特很清楚，老管家的EXP反应急剧上升，随时都会爆发。
迪奥倒是很平静，完全没有要打架的意思，两手一背，无视头顶的小太阳，淡定地问着。
“在我的镇子里这么闹，是为什么呢？”
“就是上次电话里说的事，你懂的。”
“还是那句话，恕难从命。”
“呵，把我的警告当耳旁风？”
空气骤然紧张，围观的居民们都退后几步，望着迪奥，期待他把迪米特赶走。詹姆斯更是浑身冒出紫黑色的能量波，暗影EXP在他身后聚集，又把右手完全覆盖，变成了镰刀刀尖的样子。
“大家不用紧张，他今天不是来找茬的。”
听了迪奥这话，人们稍有放心，但又多了一些疑惑。
“迪奥大人，那他这是……”
“以迪米特的性格，如果他真想动武，肯定二话不说，先烧两三棵树，把我逼出来，哪会用这么和平的方法？所以都不用担心，詹姆斯也是，冷静一下。”
原来这种方法在迪米特眼里叫和平啊？众人无不汗颜，詹姆斯也收起架势，能量波渐渐回到身体里。
“我就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听了迪奥的话，迪米特笑着说，又一挥手，太阳结晶的强光瞬间消失，轻轻飘下，像乖巧的小鸟，落在迪米特手里。
“但我确实是为上次的事来的。”
“可你应该知道，你说服不了我，又不打算用暴力，所以，你肯定有能让我开口的方法，让我看看是什么吧。”
“真聪明，我就是有这样的东西。”
说着，迪米特掏出一个小玻璃瓶，瓶口塞着橡皮塞，里面装着淡红色的药水。这正是露娜给阿克亚的东西，还剩一些，全在迪米特手里了。
迪米特把玻璃瓶递给迪奥，又晃了晃，迪奥疑惑地接过来，放到眼前端详。
“这是什么？”
“别问，喝了你就知道了。”
将信将疑的迪奥拔掉橡皮塞，鼻子凑到瓶口轻嗅一下。这个略有些甜的味道，还有瓶中空气的触感，都说明这是含有EXP物质的液体。迪奥把瓶口贴在嘴唇上，先是稍微喝下一点，接着就一气喝光。
喝下药水的迪奥站了一会儿，忽然一阵凉意直冲脑海，他的感官变得清凉十足。不过头有些不舒服，药水的EXP正在脑内聚集，和他力量元发出的暗影EXP不断作用，像沸水一样翻腾。
迪奥震惊极了，望着手里的空瓶，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药水，了不得……如果是自然人，或者准超能人喝了，大概会形成与暗影EXP结构相反的EXP，这样就能……”
他抬起头，看到了迪米特洋洋得意的笑容。
“……感知或是抵抗暗影EXP，是吧？”
“不愧是整天搞研究的家里蹲，说得不错。”迪米特赞许地说，“这东西的实际效果已经得到验证了，我亲眼所见，昨天有人喝了这个，然后在暗影剧毒的侵蚀下活了过来。先说好，他可是个自然人。”
“自然人用这个可以抵抗暗影剧毒？”
越是听迪米特说，迪奥越是觉得，刚才喝下去的是自己没见过，也没想过的宝贝。收藏家的收藏之魂，开始熊熊燃烧。
“这是谁做的？”
“我的，嗯，一个朋友。”
“那我能不能……”
“打住，迪奥，接下来就是谈判桌上的话了。”
原来这就是迪米特的新筹码啊，这还真是投自己所好，看来，今天或许要破个例了，迪奥想。
“我知道了。”
他松了口，身后的詹姆斯却说道：“这样好吗，迪奥大人？老爷以前不是说过，关于那个人的事不能外泄。要不，我们问问老爷的意思？”
迪奥摆着手：“父亲让位那天也这样说过，家族和组织都交给了我，想怎么做也随我。迪米特可以信任，这次就听我的吧。”
“遵命，迪奥大人。”
詹姆斯也没了意见，第二轮谈判正式开始。迪奥知道迪米特不愿意去他的城堡，但也不好在外面站着说，便领着迪米特去了就近一个小饭店。店主一看迪奥要用他家的地方，不顾正在用餐的客人们的意见，把屋里清空了，只留下迪米特，迪奥和詹姆斯三人。
坐定之后，迪奥让詹姆斯到外面去。詹姆斯先打开屋里所有灯，然后站在门外，两手同时发力，从手中引出的暗影EXP迅速膨胀，形成黑色的屏障，把饭店围住，又在上空加了一个“盖子”。这是詹姆斯的“黑夜结界”，能隔绝声音，光线和电波，制造出私密空间。
屋里的迪米特只觉得夜幕突然降临，这感觉不比在迪奥的城堡里好到哪去，他有些不开心地挤了挤眉头
“老管家刚才说什么？你父亲也知道SHADOW的事？”
“一会儿我都告诉你，不过相对的……”
“我知道，药水的配方我给你带来了。”
“那就好。先说说，你这几天都遇到什么事了吧。”
迪米特从那天放下电话后，如何遇到了SHADOW和塞莉雅说起，拯救者的事，黑部队的事，还有马尔托恩魔盒被SHADOW抢走的事。
“现在想要抢回盒子，就只能从SHADOW入手了。你要是知道什么，可别藏着掖着。”
“我明白，这个事，得从我父亲说起。”
*****
迪尼克·威尔·柏拉图修，迪奥的父亲，威尔家族的前任当主。在迪尼克的贵族中，他以学识广博，酷爱研究，不拘小节，独来独往而著称，嗯没错，他也是大半个家里蹲，然后遗传给了迪奥。
某日，有人来拜访柏拉图修。来者是北冰国另一迪尼克名门，因菲尼斯家族的使者，来访的目的，是要威尔家族协助其他家族，捉拿正在逃亡的叛徒，迪尼克·伯恩·休斯。此人无视族规家法，与加勒波族女子通婚，而且还有了孩子。
柏拉图修听着使者喋喋不休的介绍，努力克制不耐烦的情绪，他最初听说这个事还是五年前。伯恩是西山大公国境内势力非常庞大的迪尼克家族，据说暗中控制了国家多个要害部门。这个休斯是某个分家的小儿子，为了一个加勒波的女人，硬是放弃了地位和事业，一起私奔。
五年间，柏拉图修从其他家族的使者或者电话那里，把这个故事复习了二十几遍，不过像今天这样，正式请求一同捉拿的，还是头一次。看来，那一家人活得好好的，还逃到了北冰国。
“希望威尔先生能和我家主人一起，布下眼线，将玷污我族的血脉铲除，让叛徒在暗影的恐惧中消散！”
使者结束了慷慨激昂的演说。柏拉图修不时点个头，表示自己正在听而不是睡着了。在他身边，坐着才六七岁的迪奥，也是一言不发。使者留下两张照片就告辞了。
送别使者，柏拉图修拿着照片，一边看一边往书房走，迪奥在后面跟着，不知道父亲想要怎么做。
直到两人来到书房门前，柏拉图修还是没有说话，迪奥忍不住问了一句。
“父亲，使者说的事，我们要答应吗？”
“这个嘛……”
柏拉图修回过头，把照片递给迪奥。其中一张是休斯的半身照，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另一张，休斯神情焦急，脸色颓废，两手护着一个女子，和她一起正在跑路。不过天色比较暗，角度也不太好，照得不是很清楚。
“你觉得呢，马尔维奥？”
父亲的反问让迪奥愣了一下，在听使者讲话的时候，他心里有点想法，但在使者面前不敢开口。被父亲一问，迪奥好好组织了语言，鼓起勇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那两个人做错了什么，要被追杀。虽然父亲也说过，我族禁止与异族人通婚，但……恕我直言，我连这条族规也不理解。”
“哦？为什么呢？”
“我不太懂婚姻的意义，但我想，这两人为了在一起，各自抛弃了很多，他们追求的只是自由的生活。而身为家族同胞，不祝其幸福倒也罢了，竟然还要派人追杀，不见尸体不罢休，这真是……”
说着说着迪奥有点激动，一抬头，看到了父亲正在咧着嘴笑，他连忙为自己的话道歉。
“对不起父亲！我明明都不理解，还说得这么狂妄。”
“没事，儿子。”?柏拉图修推开书房的门，回答说，“其实，我也不理解。”
“啊？”
父子二人走进书房。房间正中央是一张精致古朴的黑昆木书桌，在桌子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老人的画像。他端坐当中，衣着简朴，神态安详，却又不失威严。看那灰白的须发，深陷的眼眶和满脸的褶皱，少说也有90岁。
老人是威尔家族的祖先，迪尼克·威尔·罗恩。他不是威尔家的第一任当主，但却是最受人尊敬的一位。
当年，迪尼克族的进步人士，为了倡导民族的开放，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先后引发了四次内乱，宣布要“清除顽固的贵族”。第四次内乱的持续时间最长，规模也最大。各个贵族名门迅速联合起来，镇压反乱势力。
那时的罗恩只是个小贵族，也收到了命令，但他深知迪尼克需要变革，而现在正是变革之时。所以，罗恩没有公开拒绝贵族们，却也没有采取什么实质行动，反而暗地里支援反乱势力，还悄悄收容了很多反乱势力的要人。
反乱结束后，罗恩迅速和这些人撇清关系，不过还是有很多受过他帮助的人，用各种方式感谢他。有趣的是，罗恩还受到了长老会的褒奖，说他“坚持了一个贵族的准则”。威尔家族的飞黄腾达，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能在自己人眼皮底下阳奉阴违多年，这多亏了罗恩擅长伪装和欺骗，更擅长识破别人的谎言。所以，在威尔家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站在罗恩的画像下说话，是绝对不能撒谎的。
柏拉图修走到画像下，向着画像微微鞠躬。
“记住，儿子，对掌控家族命运的人来说，首要的任务，是维系家族的繁荣，其他都是次要的。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不要忘了这个初衷。”
“我明白，父亲。”
“按族规，我们有协助的义务，但那样真的好吗？要知道，很多我们认为不可改变，不可质疑的族规，在外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如果这些东西会妨碍我们与其他人的交流，那就必须舍弃，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迪尼克人而已。罗恩大人的选择，足以证明这一点。”
说着，柏拉图修指着迪奥手里的照片，轻蔑一笑。
“我们需要遵守的不是族规，而是我们自己的准则。将来你坐到我的位置上时，也要牢记这些。”
“是的，父亲！”
在这番对话过后十几年，迪奥20岁的时候，他正式接过了柏拉图修的一切，当主的位置，玫瑰机关的职务，巨大的城堡，忠诚的佣人，数不清的财富。当然，还有一大堆没解决的经济纠纷，各个分家之间的矛盾，以及威尔家族的新仇旧恨等等。
“父亲退隐那天，特意把那对夫妻的事提了一遍。但也告诉我，之后怎么做全随我的意。那天电话里我拒绝你，是因为我首先想到了父亲的叮嘱，就自然地拒绝了。放下电话以后，我就有点后悔，不过那时，SHADOW的身份并不重要，我也就没再联系你。”
“这么说，你之前说的必须遵守的族规，原来是家族族规啊，真乱。”听完迪奥的讲述，迪米特恍然大悟地说。
“不好意思啊。”
“不过那对夫妻跟SHADOW有关系吗？”
“当然有啊，他们就是SHADOW的父母。”
迪米特一琢磨，迪尼克和加勒波，倒是对上号了，但是。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SHADOW的父母？”
“因为两年前，SHADOW曾经来找过我，他告诉我的。”
“什么？他找过你？”
*****
转到普通病房的阿克亚，打完了一瓶清理血液残留EXP的药，就迫不及待地出去，到医院的后院去了。露娜说自己很快可以出院，回到工作中，那自己可不能在医院里呆傻了，得活动活动。
后院是三面有楼的半封闭区域，整体就是个小型公园，供病人们在此散步放松。中央有一处被流水包围的空地，有各种公共健身器材，阿克亚直奔那里。
他先是在单杠上来了三十个引体向上，又倒挂在单杠上，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做到一半，左肋的伤口有些作痛，他稍微停了停，然后继续锻炼。
“都伤成那样还这么刻苦，真有你的作风。”
听了这个声音，阿克亚连忙从单杠上翻下来。
“没想到能在这见面，队长。”
“有啥没想到的，我可是比你早几天住院。”
利奥只穿着病号服的裤子，衣服是他平时常穿的衣服。他也是出来散心的，正好遇到阿克亚，两人便到就近的凉亭里坐一会儿。
“听露娜说你被SHADOW砍伤，而且很严重，不过好像没什么大碍了嘛。”
“多亏迪米特和露娜。”
“哈哈，露娜跟我说迪米特救你的时候，我还有点不相信，想不到那家伙挺有人情味的。”
“队长怎么样？可以出院了吗？”
“也快啦，都是皮肉伤，没啥要紧的。那天迪米特真是下死手啊，我都以为要完蛋了，刚进医院那会儿，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活着。”
望着利奥那轻松的样子，阿克亚才是不敢相信，就在几天前，利奥和解放部分诅咒的迪米特决一死战，差点丢了性命。那时迪米特散发的恐怖气场记忆犹新，换成自己，可没法把那么难忘的经历一笑带过。
想到迪米特，阿克亚回过味来。对啊，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队长，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阿克亚把身子侧过来，尽量正对着利奥，这让利奥觉得，他要问的不是什么小事。
“问吧，我尽量说。”
“我想问问，队长是怎么把那只手套运用自如的？”
“你说苍林？”
“对，就是那个。”
接着阿克亚就把迪米特关于培养EXP抗性的话说了一遍，利奥一边听一边点头，等阿克亚说完了，他使劲点了两下。
“他说的没错。”
“那，适应苍林真的需要那么久吗？”
“比那个好一点。适应方法和迪米特说的一样，当初，师傅选出一批他认为合适的人，要大家每天都激活五六次。最初的时候可难受了，一天下来浑身不舒服，还睡不着觉。也就是一周不到吧，有一小半的人就放弃了。”
“这么说，只有队长坚持到最后了？”
“嗯，可以这么说吧。我也是咬着牙硬挺过来的，整整九个月啊。”
“真没想到，队长也有能坚持到底的事。”
“这话什么意思啊？”
“我以为你对什么都不太上心。”
被阿克亚这么评价，利奥晃了晃脑袋，于是阿克亚改了口。
“对了，玩游戏的时候非常专注。”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形象啊？当年在师傅门下学习的时候，我也是很刻苦的。”
“那队长觉得，我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利奥愣了神，又打量一下阿克亚。不等他说出质疑的话，阿克亚就把迪米特对自己身体状况的判断，和盘托出。
“所以我想拜托队长，能不能让我戴一下苍林试试？”
“不行。”
阿克亚想到利奥会拒绝，但这也太干脆了吧？都不从脑子里过一下吗？正要细问，利奥抢先说起来。
“长时间使用EXP武器后，使用者的抗性和武器的能量结构之间，会互相磨合，融为一体，外人接触武器，或者换个EXP武器，造成的结果随机性非常强。”
利奥一本正经地回答，忽然又变成了调侃语气。
“我师傅这么说的。”
阿克亚还没有放弃，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抗性是什么程度，能操纵什么样的EXP武器。”
“你干吗对EXP武器这么执着？”
“士兵追求更好的装备，以便完成更难的任务，不是理所当然吗？”
“那我先问你个问题，阿克亚。你知道EXP武器的EXP从何而来吗？”
这个问题让阿克亚止住了后面的问话，迅速思考一番，他回答：“由超能人提供，或者开采出含有EXP结晶体的矿石，地下水等等……”
“你说的那些都是外界提供，对于攻击型EXP武器来说是这样。可像苍林这种强化型EXP武器，能量从何而来？你觉得那小小的手套怎么爆发出和迪米特抗衡的力量？”
被利奥这么一问，阿克亚一时语塞，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利奥告诉了他答案。
“答案就是，使用者本身。”
“使用者……本身？”
“你学过EXP科学，应该知道EXP在特定条件下，可以转化成任何物质，哪怕是人体的某些组织结构也不例外。反过来，人体的组织或者能量，通过特定的变换方式，同样能得到EXP。强化型EXP武器，说白了就是让二者高效转化的工具。”
“这，这也太扯了吧？”
“扯？你好好看看昨天受的伤就明白了。”
阿克亚连忙撩起病号服，手在绷带上按了按，并不怎么疼。他这才反应过来，昨天SHADOW那一下把肌肉撕开了，但是刚才自己却能正常锻炼，伤口只是疼了一下而已，也没有渗血。
“难道这就是EXP的力量？”
“对头。你伤口位置有一部分由EXP形成的组织，让伤口加速愈合了。”
说完，利奥又换了口吻。
“我师傅是这么说的。”
阿克亚信服了。利奥和迪米特想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过度使用EXP武器，毫无疑问会危及性命。
而现在的自己，怕是顾不得那么多。
*****
两年前的冬天，某个宁静的夜晚，夏威尔镇默默迎来了一位年轻的来访者。他裹了一身厚衣，避开居民的目光，只身走进黑昆林。他没有向导，却能在黑暗中，准确找到迪奥的城堡，按响了门铃。
“我想见威尔家的当主。”
迪奥很快同意，让詹姆斯带年轻人进来。能不借助向导来到这里的，基本都是迪尼克人。即便不是本地居民，也必须待为座上宾，这是迪尼克贵族的基本修养。
詹姆斯把客人带到会客厅，与迪奥见面。迪奥看得出，年轻人的脸很疲倦，但眼神异常笃定，此次来访，必然是有要事相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迪尼克·加勒波·莱昂，又被人叫做SHADOW。”
这番自我介绍让迪奥惊讶了好一会儿，又和詹姆斯相视一眼，老管家告诉主人，他没有听错。
面前这个人，就是时不时能听到传闻的，身份不明的SHADOW，多个组织一直寻找的人。
而且，他还是混血人，这就代表他正在被其他家族追杀。想到这，迪奥的脸稍微阴沉了些。
“你为何自报混血的身份？”
“想必当主已经察觉，我今天有事拜托，这么做是为了表达我的诚意”
“不错的觉悟。但你还在逃亡吧？为什么会主动来见一个家族的当主？”
“大约二十年前，我们一家逃到北冰国后，遭到数次追杀，但从来没有见过威尔家的人。我爸临终前不止一次说过，威尔家对混血的事看得比较开，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说二十年前……”
“就是这个。”
莱昂把一张全家福放在桌子上，迪奥一眼认出，中间那个小男孩是莱昂，而他身后的父母，虽然不太确定，但应该就是当年父亲给自己看的照片中，逃亡的男女。
“他们很早就死了，被家族派来的杀手杀死。”莱昂说。
“所以，你就来找我？”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贵族，但我相信我爸的话。”
谈话间，詹姆斯送来两杯红茶。迪奥请莱昂先喝，莱昂把茶杯往前推了推，婉言拒绝。迪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小子说不相信贵族，还真是表里如一。
即使如此，他还是愿意来找自己商谈，肯定不是相信父亲那么简单。要是对威尔家族没有一点了解，是无论如何不会上门拜访的。
但是，自己也不能轻易蹚这浑水。
“先说说你的目的吧。”
“可以。”
莱昂说的不多，只是回答了迪奥几个关心的问题。过去，他是某个组织的成员，一边躲避来自各方的追杀，一边为组织做事。但就在来拜访迪奥之前数日，他已经彻底脱离了组织，划清界限。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换个身份，过普通人的生活。
要达到这个目的，来自迪尼克家族的支持必不可少。有他们的庇护，找到一个不被追兵发现的城镇就不是难事，想洗白也轻而易举。
迪奥把照片拿起来，不禁联想起当年，父亲和使者见面时的情景。小时候，他觉得父亲这么做理所当然，而且隐瞒一两个人的存在，对当主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但现在，他却不敢断言。真坐在这个位置上，方方面面，大大小小的问题和细节，都需要进行权衡。只有确定不会影响家族的利益，才能给莱昂一个准确的答复。
何况，他还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不过最后你还是同意了，是吧？”
不等迪奥回忆完，迪米特就抢先问道。
“嗯。”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一些好东西，他不知从哪弄来的，不错的藏品，那价值就跟你今天拿的药水差不多。”
“我就说你没那么好心，然后呢？你现在还和他有联系吗？”
“哪有什么联系啊？我答应他不会协助其他家族的追杀，又帮他做了个假身份，之后他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我估计，他利用那个假身份，重新换了其他身份。”
“不管怎么说，你上次打电话都糊弄我了。”
迪奥无奈地摊着手，两人一时无语。迪米特起身去柜台那边拿了两罐咖啡，随手打开一罐就喝，另一罐扔在桌子上。咖啡罐在桌上滚动，被迪奥一手按住，迪米特斜眼看着他。
“话说，你相信他的话？”
“连真身都敢露出来，我认为他没必要撒谎。不过结合你这几天的遭遇，我在想一个问题，他既然脱离了组织，打算安静生活，那为什么又跑出来。”
“不会又被哪个组织雇佣了吧？”
“他可是隐藏了身份啊，要是能随便被人找到，怕是早就遭到追杀，那我家就要有人来问罪了。所以，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
迪奥把咖啡罐竖起来，轻轻打开。
“……他或许是因为个人目的才重新出现。”
“个人目的？”
“说白了就是为了马尔托恩魔盒。”
迪米特的眉头拧了劲，灌了一口咖啡，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具体来说呢？”
“我想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自己想得到盒子，要么是想阻止别人得到盒子。”
“自己得到盒子啊，他垂涎伊斯缇斯碎片的力量？不能吧？伊斯缇斯碎片就是伊斯缇斯外壳的碎片，而外壳只要离开核心，能量就会不断流失，必须用特殊的方式束缚。还是说，马尔托恩魔盒能把碎片的能量保持一百多年？”
“不，不可能。就算放到现在，无论什么工艺，都无法完全保证碎片的能量不流失，一百多年下来，碎片的能量早就所剩无几。对科学家而言，它只有研究价值，没有使用价值。”
一说到“使用”这个词，迪米特突然想起个事。
“这不会影响探灵器吧？”
“那个不用担心，探灵器肯定是能用的。”迪奥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SHADOW应该也知道碎片的事，他拿碎片有什么用呢？。”
“比如，他自己想搞搞研究？”
“这，怎么听都不太现实啊。”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看来，说SHADOW抢盒子，是想染指其中的力量，似乎不太可能。
“第二种呢？他不想让别人得到盒子，这个思路如何？”迪奥又问道。
迪米特稍微一想就否定了：“不想让别人得到，是什么意思？想当和平使者吗？再说，盒子里的碎片都快枯竭了，能有多大威胁？”
确实，这个可能性似乎也不大。就算要避免一些能量暴走之类的灾难，那也有的是比伊斯缇斯碎片还危险的EXP物品。然而这几天的事情表明，SHADOW的目标只有马尔托恩魔盒。
又或者，他因为其他原因，不想让某个人得到盒子，比如对方和自己有仇之类的。这么说来，SHADOW应该和黑部队有相当大的过节。但至于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生活，也一定要跑出来吗？而且，抢盒子顶多是阻挠黑部队这次行动，对黑部队整体而言，不痛不痒。
第二个可能也基本被排除，谈话重新陷入僵局。两人各自喝着咖啡，迪米特把手里那罐都喝空了，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要么，就是第三种可能。盒子里装的，可能不是伊斯缇斯的碎片，而是别的东西。”迪奥说。
迪米特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说来说去，把最初找盒子的目的都给否了啊！那我这几天不是白玩了？而且是你说盒子里有碎片的吧？”
“是我说的，但现在这么分析，我也有点不确定了。”
迪奥的话让迪米特彻底泄了气，不禁坐在桌子上，长叹一声。
算了，不管SHADOW为什么抢盒子，不管盒子里是不是伊斯缇斯碎片，都跟自己没关系了。SHADOW现在是个隐居的自由人，不属于任何组织，想要找到他，几乎不可能。
“真是白忙一场。”
“碎片的事，还得再想办法。”
“以后再说吧，我先走了。”
“慢着，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也不能太健忘吧？”
“我记着呢，给你配方。”
迪米特掏出一张满是字和图的纸，拍在桌子上，刚要走，又被迪奥叫住了。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我借给你的书，既然事都过去了，该还给我了吧？”
不说迪米特还真忘了，那些书还在安多拉手里，早知道就一起带过来。
“行，明天给你送来。”
“说起来，你找的那个历史学家还在忙吗？可以让他歇歇了。”
“是啊，反正也已经……”
话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地住了嘴，表情凝固，从对方发呆的眼神里确定，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还有第四种可能，他们刚才，不，是他们到现在一直忽略的可能，一个漏洞，致命的漏洞，SHADOW的真正目的，说不定是……
“……打开盒子的，方法！”
迪米特赶紧抽出手机，噼里啪啦按下号码，等电话那边罗洛夫的声音响起，他焦急地问着。
“安多拉呢？还在研究所？该死，糟糕了……”
他狠狠拍着额头，喊了出来。
“快多派几个人过去！安多拉有危险！”
当迪米特高举他的小太阳时，明明没有什么风，黑昆林的树叶却哗啦啦响个不停，仿佛是察觉到大难临头，发出不安的哀鸣一样。树林发生什么变化，城堡里的人会很快察觉。十分钟不到，迪奥就带着詹姆斯出现了。
迪米特从车上跳下来，轻松地朝迪奥一挥手。迪奥也是面带笑容，与平时无二。旁边的詹姆斯还是不动声色，但迪米特很清楚，老管家的EXP反应急剧上升，随时都会爆发。
迪奥倒是很平静，完全没有要打架的意思，两手一背，无视头顶的小太阳，淡定地问着。
“在我的镇子里这么闹，是为什么呢？”
“就是上次电话里说的事，你懂的。”
“还是那句话，恕难从命。”
“呵，把我的警告当耳旁风？”
空气骤然紧张，围观的居民们都退后几步，望着迪奥，期待他把迪米特赶走。詹姆斯更是浑身冒出紫黑色的能量波，暗影EXP在他身后聚集，又把右手完全覆盖，变成了镰刀刀尖的样子。
“大家不用紧张，他今天不是来找茬的。”
听了迪奥这话，人们稍有放心，但又多了一些疑惑。
“迪奥大人，那他这是……”
“以迪米特的性格，如果他真想动武，肯定二话不说，先烧两三棵树，把我逼出来，哪会用这么和平的方法？所以都不用担心，詹姆斯也是，冷静一下。”
原来这种方法在迪米特眼里叫和平啊？众人无不汗颜，詹姆斯也收起架势，能量波渐渐回到身体里。
“我就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听了迪奥的话，迪米特笑着说，又一挥手，太阳结晶的强光瞬间消失，轻轻飘下，像乖巧的小鸟，落在迪米特手里。
“但我确实是为上次的事来的。”
“可你应该知道，你说服不了我，又不打算用暴力，所以，你肯定有能让我开口的方法，让我看看是什么吧。”
“真聪明，我就是有这样的东西。”
说着，迪米特掏出一个小玻璃瓶，瓶口塞着橡皮塞，里面装着淡红色的药水。这正是露娜给阿克亚的东西，还剩一些，全在迪米特手里了。
迪米特把玻璃瓶递给迪奥，又晃了晃，迪奥疑惑地接过来，放到眼前端详。
“这是什么？”
“别问，喝了你就知道了。”
将信将疑的迪奥拔掉橡皮塞，鼻子凑到瓶口轻嗅一下。这个略有些甜的味道，还有瓶中空气的触感，都说明这是含有EXP物质的液体。迪奥把瓶口贴在嘴唇上，先是稍微喝下一点，接着就一气喝光。
喝下药水的迪奥站了一会儿，忽然一阵凉意直冲脑海，他的感官变得清凉十足。不过头有些不舒服，药水的EXP正在脑内聚集，和他力量元发出的暗影EXP不断作用，像沸水一样翻腾。
迪奥震惊极了，望着手里的空瓶，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药水，了不得……如果是自然人，或者准超能人喝了，大概会形成与暗影EXP结构相反的EXP，这样就能……”
他抬起头，看到了迪米特洋洋得意的笑容。
“……感知或是抵抗暗影EXP，是吧？”
“不愧是整天搞研究的家里蹲，说得不错。”迪米特赞许地说，“这东西的实际效果已经得到验证了，我亲眼所见，昨天有人喝了这个，然后在暗影剧毒的侵蚀下活了过来。先说好，他可是个自然人。”
“自然人用这个可以抵抗暗影剧毒？”
越是听迪米特说，迪奥越是觉得，刚才喝下去的是自己没见过，也没想过的宝贝。收藏家的收藏之魂，开始熊熊燃烧。
“这是谁做的？”
“我的，嗯，一个朋友。”
“那我能不能……”
“打住，迪奥，接下来就是谈判桌上的话了。”
原来这就是迪米特的新筹码啊，这还真是投自己所好，看来，今天或许要破个例了，迪奥想。
“我知道了。”
他松了口，身后的詹姆斯却说道：“这样好吗，迪奥大人？老爷以前不是说过，关于那个人的事不能外泄。要不，我们问问老爷的意思？”
迪奥摆着手：“父亲让位那天也这样说过，家族和组织都交给了我，想怎么做也随我。迪米特可以信任，这次就听我的吧。”
“遵命，迪奥大人。”
詹姆斯也没了意见，第二轮谈判正式开始。迪奥知道迪米特不愿意去他的城堡，但也不好在外面站着说，便领着迪米特去了就近一个小饭店。店主一看迪奥要用他家的地方，不顾正在用餐的客人们的意见，把屋里清空了，只留下迪米特，迪奥和詹姆斯三人。
坐定之后，迪奥让詹姆斯到外面去。詹姆斯先打开屋里所有灯，然后站在门外，两手同时发力，从手中引出的暗影EXP迅速膨胀，形成黑色的屏障，把饭店围住，又在上空加了一个“盖子”。这是詹姆斯的“黑夜结界”，能隔绝声音，光线和电波，制造出私密空间。
屋里的迪米特只觉得夜幕突然降临，这感觉不比在迪奥的城堡里好到哪去，他有些不开心地挤了挤眉头
“老管家刚才说什么？你父亲也知道SHADOW的事？”
“一会儿我都告诉你，不过相对的……”
“我知道，药水的配方我给你带来了。”
“那就好。先说说，你这几天都遇到什么事了吧。”
迪米特从那天放下电话后，如何遇到了SHADOW和塞莉雅说起，拯救者的事，黑部队的事，还有马尔托恩魔盒被SHADOW抢走的事。
“现在想要抢回盒子，就只能从SHADOW入手了。你要是知道什么，可别藏着掖着。”
“我明白，这个事，得从我父亲说起。”
*****
迪尼克·威尔·柏拉图修，迪奥的父亲，威尔家族的前任当主。在迪尼克的贵族中，他以学识广博，酷爱研究，不拘小节，独来独往而著称，嗯没错，他也是大半个家里蹲，然后遗传给了迪奥。
某日，有人来拜访柏拉图修。来者是北冰国另一迪尼克名门，因菲尼斯家族的使者，来访的目的，是要威尔家族协助其他家族，捉拿正在逃亡的叛徒，迪尼克·伯恩·休斯。此人无视族规家法，与加勒波族女子通婚，而且还有了孩子。
柏拉图修听着使者喋喋不休的介绍，努力克制不耐烦的情绪，他最初听说这个事还是五年前。伯恩是西山大公国境内势力非常庞大的迪尼克家族，据说暗中控制了国家多个要害部门。这个休斯是某个分家的小儿子，为了一个加勒波的女人，硬是放弃了地位和事业，一起私奔。
五年间，柏拉图修从其他家族的使者或者电话那里，把这个故事复习了二十几遍，不过像今天这样，正式请求一同捉拿的，还是头一次。看来，那一家人活得好好的，还逃到了北冰国。
“希望威尔先生能和我家主人一起，布下眼线，将玷污我族的血脉铲除，让叛徒在暗影的恐惧中消散！”
使者结束了慷慨激昂的演说。柏拉图修不时点个头，表示自己正在听而不是睡着了。在他身边，坐着才六七岁的迪奥，也是一言不发。使者留下两张照片就告辞了。
送别使者，柏拉图修拿着照片，一边看一边往书房走，迪奥在后面跟着，不知道父亲想要怎么做。
直到两人来到书房门前，柏拉图修还是没有说话，迪奥忍不住问了一句。
“父亲，使者说的事，我们要答应吗？”
“这个嘛……”
柏拉图修回过头，把照片递给迪奥。其中一张是休斯的半身照，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另一张，休斯神情焦急，脸色颓废，两手护着一个女子，和她一起正在跑路。不过天色比较暗，角度也不太好，照得不是很清楚。
“你觉得呢，马尔维奥？”
父亲的反问让迪奥愣了一下，在听使者讲话的时候，他心里有点想法，但在使者面前不敢开口。被父亲一问，迪奥好好组织了语言，鼓起勇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那两个人做错了什么，要被追杀。虽然父亲也说过，我族禁止与异族人通婚，但……恕我直言，我连这条族规也不理解。”
“哦？为什么呢？”
“我不太懂婚姻的意义，但我想，这两人为了在一起，各自抛弃了很多，他们追求的只是自由的生活。而身为家族同胞，不祝其幸福倒也罢了，竟然还要派人追杀，不见尸体不罢休，这真是……”
说着说着迪奥有点激动，一抬头，看到了父亲正在咧着嘴笑，他连忙为自己的话道歉。
“对不起父亲！我明明都不理解，还说得这么狂妄。”
“没事，儿子。”?柏拉图修推开书房的门，回答说，“其实，我也不理解。”
“啊？”
父子二人走进书房。房间正中央是一张精致古朴的黑昆木书桌，在桌子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老人的画像。他端坐当中，衣着简朴，神态安详，却又不失威严。看那灰白的须发，深陷的眼眶和满脸的褶皱，少说也有90岁。
老人是威尔家族的祖先，迪尼克·威尔·罗恩。他不是威尔家的第一任当主，但却是最受人尊敬的一位。
当年，迪尼克族的进步人士，为了倡导民族的开放，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先后引发了四次内乱，宣布要“清除顽固的贵族”。第四次内乱的持续时间最长，规模也最大。各个贵族名门迅速联合起来，镇压反乱势力。
那时的罗恩只是个小贵族，也收到了命令，但他深知迪尼克需要变革，而现在正是变革之时。所以，罗恩没有公开拒绝贵族们，却也没有采取什么实质行动，反而暗地里支援反乱势力，还悄悄收容了很多反乱势力的要人。
反乱结束后，罗恩迅速和这些人撇清关系，不过还是有很多受过他帮助的人，用各种方式感谢他。有趣的是，罗恩还受到了长老会的褒奖，说他“坚持了一个贵族的准则”。威尔家族的飞黄腾达，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能在自己人眼皮底下阳奉阴违多年，这多亏了罗恩擅长伪装和欺骗，更擅长识破别人的谎言。所以，在威尔家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站在罗恩的画像下说话，是绝对不能撒谎的。
柏拉图修走到画像下，向着画像微微鞠躬。
“记住，儿子，对掌控家族命运的人来说，首要的任务，是维系家族的繁荣，其他都是次要的。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不要忘了这个初衷。”
“我明白，父亲。”
“按族规，我们有协助的义务，但那样真的好吗？要知道，很多我们认为不可改变，不可质疑的族规，在外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如果这些东西会妨碍我们与其他人的交流，那就必须舍弃，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迪尼克人而已。罗恩大人的选择，足以证明这一点。”
说着，柏拉图修指着迪奥手里的照片，轻蔑一笑。
“我们需要遵守的不是族规，而是我们自己的准则。将来你坐到我的位置上时，也要牢记这些。”
“是的，父亲！”
在这番对话过后十几年，迪奥20岁的时候，他正式接过了柏拉图修的一切，当主的位置，玫瑰机关的职务，巨大的城堡，忠诚的佣人，数不清的财富。当然，还有一大堆没解决的经济纠纷，各个分家之间的矛盾，以及威尔家族的新仇旧恨等等。
“父亲退隐那天，特意把那对夫妻的事提了一遍。但也告诉我，之后怎么做全随我的意。那天电话里我拒绝你，是因为我首先想到了父亲的叮嘱，就自然地拒绝了。放下电话以后，我就有点后悔，不过那时，SHADOW的身份并不重要，我也就没再联系你。”
“这么说，你之前说的必须遵守的族规，原来是家族族规啊，真乱。”听完迪奥的讲述，迪米特恍然大悟地说。
“不好意思啊。”
“不过那对夫妻跟SHADOW有关系吗？”
“当然有啊，他们就是SHADOW的父母。”
迪米特一琢磨，迪尼克和加勒波，倒是对上号了，但是。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SHADOW的父母？”
“因为两年前，SHADOW曾经来找过我，他告诉我的。”
“什么？他找过你？”
*****
转到普通病房的阿克亚，打完了一瓶清理血液残留EXP的药，就迫不及待地出去，到医院的后院去了。露娜说自己很快可以出院，回到工作中，那自己可不能在医院里呆傻了，得活动活动。
后院是三面有楼的半封闭区域，整体就是个小型公园，供病人们在此散步放松。中央有一处被流水包围的空地，有各种公共健身器材，阿克亚直奔那里。
他先是在单杠上来了三十个引体向上，又倒挂在单杠上，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做到一半，左肋的伤口有些作痛，他稍微停了停，然后继续锻炼。
“都伤成那样还这么刻苦，真有你的作风。”
听了这个声音，阿克亚连忙从单杠上翻下来。
“没想到能在这见面，队长。”
“有啥没想到的，我可是比你早几天住院。”
利奥只穿着病号服的裤子，衣服是他平时常穿的衣服。他也是出来散心的，正好遇到阿克亚，两人便到就近的凉亭里坐一会儿。
“听露娜说你被SHADOW砍伤，而且很严重，不过好像没什么大碍了嘛。”
“多亏迪米特和露娜。”
“哈哈，露娜跟我说迪米特救你的时候，我还有点不相信，想不到那家伙挺有人情味的。”
“队长怎么样？可以出院了吗？”
“也快啦，都是皮肉伤，没啥要紧的。那天迪米特真是下死手啊，我都以为要完蛋了，刚进医院那会儿，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活着。”
望着利奥那轻松的样子，阿克亚才是不敢相信，就在几天前，利奥和解放部分诅咒的迪米特决一死战，差点丢了性命。那时迪米特散发的恐怖气场记忆犹新，换成自己，可没法把那么难忘的经历一笑带过。
想到迪米特，阿克亚回过味来。对啊，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队长，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阿克亚把身子侧过来，尽量正对着利奥，这让利奥觉得，他要问的不是什么小事。
“问吧，我尽量说。”
“我想问问，队长是怎么把那只手套运用自如的？”
“你说苍林？”
“对，就是那个。”
接着阿克亚就把迪米特关于培养EXP抗性的话说了一遍，利奥一边听一边点头，等阿克亚说完了，他使劲点了两下。
“他说的没错。”
“那，适应苍林真的需要那么久吗？”
“比那个好一点。适应方法和迪米特说的一样，当初，师傅选出一批他认为合适的人，要大家每天都激活五六次。最初的时候可难受了，一天下来浑身不舒服，还睡不着觉。也就是一周不到吧，有一小半的人就放弃了。”
“这么说，只有队长坚持到最后了？”
“嗯，可以这么说吧。我也是咬着牙硬挺过来的，整整九个月啊。”
“真没想到，队长也有能坚持到底的事。”
“这话什么意思啊？”
“我以为你对什么都不太上心。”
被阿克亚这么评价，利奥晃了晃脑袋，于是阿克亚改了口。
“对了，玩游戏的时候非常专注。”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形象啊？当年在师傅门下学习的时候，我也是很刻苦的。”
“那队长觉得，我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利奥愣了神，又打量一下阿克亚。不等他说出质疑的话，阿克亚就把迪米特对自己身体状况的判断，和盘托出。
“所以我想拜托队长，能不能让我戴一下苍林试试？”
“不行。”
阿克亚想到利奥会拒绝，但这也太干脆了吧？都不从脑子里过一下吗？正要细问，利奥抢先说起来。
“长时间使用EXP武器后，使用者的抗性和武器的能量结构之间，会互相磨合，融为一体，外人接触武器，或者换个EXP武器，造成的结果随机性非常强。”
利奥一本正经地回答，忽然又变成了调侃语气。
“我师傅这么说的。”
阿克亚还没有放弃，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抗性是什么程度，能操纵什么样的EXP武器。”
“你干吗对EXP武器这么执着？”
“士兵追求更好的装备，以便完成更难的任务，不是理所当然吗？”
“那我先问你个问题，阿克亚。你知道EXP武器的EXP从何而来吗？”
这个问题让阿克亚止住了后面的问话，迅速思考一番，他回答：“由超能人提供，或者开采出含有EXP结晶体的矿石，地下水等等……”
“你说的那些都是外界提供，对于攻击型EXP武器来说是这样。可像苍林这种强化型EXP武器，能量从何而来？你觉得那小小的手套怎么爆发出和迪米特抗衡的力量？”
被利奥这么一问，阿克亚一时语塞，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利奥告诉了他答案。
“答案就是，使用者本身。”
“使用者……本身？”
“你学过EXP科学，应该知道EXP在特定条件下，可以转化成任何物质，哪怕是人体的某些组织结构也不例外。反过来，人体的组织或者能量，通过特定的变换方式，同样能得到EXP。强化型EXP武器，说白了就是让二者高效转化的工具。”
“这，这也太扯了吧？”
“扯？你好好看看昨天受的伤就明白了。”
阿克亚连忙撩起病号服，手在绷带上按了按，并不怎么疼。他这才反应过来，昨天SHADOW那一下把肌肉撕开了，但是刚才自己却能正常锻炼，伤口只是疼了一下而已，也没有渗血。
“难道这就是EXP的力量？”
“对头。你伤口位置有一部分由EXP形成的组织，让伤口加速愈合了。”
说完，利奥又换了口吻。
“我师傅是这么说的。”
阿克亚信服了。利奥和迪米特想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过度使用EXP武器，毫无疑问会危及性命。
而现在的自己，怕是顾不得那么多。
*****
两年前的冬天，某个宁静的夜晚，夏威尔镇默默迎来了一位年轻的来访者。他裹了一身厚衣，避开居民的目光，只身走进黑昆林。他没有向导，却能在黑暗中，准确找到迪奥的城堡，按响了门铃。
“我想见威尔家的当主。”
迪奥很快同意，让詹姆斯带年轻人进来。能不借助向导来到这里的，基本都是迪尼克人。即便不是本地居民，也必须待为座上宾，这是迪尼克贵族的基本修养。
詹姆斯把客人带到会客厅，与迪奥见面。迪奥看得出，年轻人的脸很疲倦，但眼神异常笃定，此次来访，必然是有要事相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迪尼克·加勒波·莱昂，又被人叫做SHADOW。”
这番自我介绍让迪奥惊讶了好一会儿，又和詹姆斯相视一眼，老管家告诉主人，他没有听错。
面前这个人，就是时不时能听到传闻的，身份不明的SHADOW，多个组织一直寻找的人。
而且，他还是混血人，这就代表他正在被其他家族追杀。想到这，迪奥的脸稍微阴沉了些。
“你为何自报混血的身份？”
“想必当主已经察觉，我今天有事拜托，这么做是为了表达我的诚意”
“不错的觉悟。但你还在逃亡吧？为什么会主动来见一个家族的当主？”
“大约二十年前，我们一家逃到北冰国后，遭到数次追杀，但从来没有见过威尔家的人。我爸临终前不止一次说过，威尔家对混血的事看得比较开，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说二十年前……”
“就是这个。”
莱昂把一张全家福放在桌子上，迪奥一眼认出，中间那个小男孩是莱昂，而他身后的父母，虽然不太确定，但应该就是当年父亲给自己看的照片中，逃亡的男女。
“他们很早就死了，被家族派来的杀手杀死。”莱昂说。
“所以，你就来找我？”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贵族，但我相信我爸的话。”
谈话间，詹姆斯送来两杯红茶。迪奥请莱昂先喝，莱昂把茶杯往前推了推，婉言拒绝。迪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小子说不相信贵族，还真是表里如一。
即使如此，他还是愿意来找自己商谈，肯定不是相信父亲那么简单。要是对威尔家族没有一点了解，是无论如何不会上门拜访的。
但是，自己也不能轻易蹚这浑水。
“先说说你的目的吧。”
“可以。”
莱昂说的不多，只是回答了迪奥几个关心的问题。过去，他是某个组织的成员，一边躲避来自各方的追杀，一边为组织做事。但就在来拜访迪奥之前数日，他已经彻底脱离了组织，划清界限。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换个身份，过普通人的生活。
要达到这个目的，来自迪尼克家族的支持必不可少。有他们的庇护，找到一个不被追兵发现的城镇就不是难事，想洗白也轻而易举。
迪奥把照片拿起来，不禁联想起当年，父亲和使者见面时的情景。小时候，他觉得父亲这么做理所当然，而且隐瞒一两个人的存在，对当主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但现在，他却不敢断言。真坐在这个位置上，方方面面，大大小小的问题和细节，都需要进行权衡。只有确定不会影响家族的利益，才能给莱昂一个准确的答复。
何况，他还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不过最后你还是同意了，是吧？”
不等迪奥回忆完，迪米特就抢先问道。
“嗯。”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一些好东西，他不知从哪弄来的，不错的藏品，那价值就跟你今天拿的药水差不多。”
“我就说你没那么好心，然后呢？你现在还和他有联系吗？”
“哪有什么联系啊？我答应他不会协助其他家族的追杀，又帮他做了个假身份，之后他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我估计，他利用那个假身份，重新换了其他身份。”
“不管怎么说，你上次打电话都糊弄我了。”
迪奥无奈地摊着手，两人一时无语。迪米特起身去柜台那边拿了两罐咖啡，随手打开一罐就喝，另一罐扔在桌子上。咖啡罐在桌上滚动，被迪奥一手按住，迪米特斜眼看着他。
“话说，你相信他的话？”
“连真身都敢露出来，我认为他没必要撒谎。不过结合你这几天的遭遇，我在想一个问题，他既然脱离了组织，打算安静生活，那为什么又跑出来。”
“不会又被哪个组织雇佣了吧？”
“他可是隐藏了身份啊，要是能随便被人找到，怕是早就遭到追杀，那我家就要有人来问罪了。所以，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
迪奥把咖啡罐竖起来，轻轻打开。
“……他或许是因为个人目的才重新出现。”
“个人目的？”
“说白了就是为了马尔托恩魔盒。”
迪米特的眉头拧了劲，灌了一口咖啡，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具体来说呢？”
“我想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自己想得到盒子，要么是想阻止别人得到盒子。”
“自己得到盒子啊，他垂涎伊斯缇斯碎片的力量？不能吧？伊斯缇斯碎片就是伊斯缇斯外壳的碎片，而外壳只要离开核心，能量就会不断流失，必须用特殊的方式束缚。还是说，马尔托恩魔盒能把碎片的能量保持一百多年？”
“不，不可能。就算放到现在，无论什么工艺，都无法完全保证碎片的能量不流失，一百多年下来，碎片的能量早就所剩无几。对科学家而言，它只有研究价值，没有使用价值。”
一说到“使用”这个词，迪米特突然想起个事。
“这不会影响探灵器吧？”
“那个不用担心，探灵器肯定是能用的。”迪奥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SHADOW应该也知道碎片的事，他拿碎片有什么用呢？。”
“比如，他自己想搞搞研究？”
“这，怎么听都不太现实啊。”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看来，说SHADOW抢盒子，是想染指其中的力量，似乎不太可能。
“第二种呢？他不想让别人得到盒子，这个思路如何？”迪奥又问道。
迪米特稍微一想就否定了：“不想让别人得到，是什么意思？想当和平使者吗？再说，盒子里的碎片都快枯竭了，能有多大威胁？”
确实，这个可能性似乎也不大。就算要避免一些能量暴走之类的灾难，那也有的是比伊斯缇斯碎片还危险的EXP物品。然而这几天的事情表明，SHADOW的目标只有马尔托恩魔盒。
又或者，他因为其他原因，不想让某个人得到盒子，比如对方和自己有仇之类的。这么说来，SHADOW应该和黑部队有相当大的过节。但至于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生活，也一定要跑出来吗？而且，抢盒子顶多是阻挠黑部队这次行动，对黑部队整体而言，不痛不痒。
第二个可能也基本被排除，谈话重新陷入僵局。两人各自喝着咖啡，迪米特把手里那罐都喝空了，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要么，就是第三种可能。盒子里装的，可能不是伊斯缇斯的碎片，而是别的东西。”迪奥说。
迪米特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说来说去，把最初找盒子的目的都给否了啊！那我这几天不是白玩了？而且是你说盒子里有碎片的吧？”
“是我说的，但现在这么分析，我也有点不确定了。”
迪奥的话让迪米特彻底泄了气，不禁坐在桌子上，长叹一声。
算了，不管SHADOW为什么抢盒子，不管盒子里是不是伊斯缇斯碎片，都跟自己没关系了。SHADOW现在是个隐居的自由人，不属于任何组织，想要找到他，几乎不可能。
“真是白忙一场。”
“碎片的事，还得再想办法。”
“以后再说吧，我先走了。”
“慢着，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也不能太健忘吧？”
“我记着呢，给你配方。”
迪米特掏出一张满是字和图的纸，拍在桌子上，刚要走，又被迪奥叫住了。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我借给你的书，既然事都过去了，该还给我了吧？”
不说迪米特还真忘了，那些书还在安多拉手里，早知道就一起带过来。
“行，明天给你送来。”
“说起来，你找的那个历史学家还在忙吗？可以让他歇歇了。”
“是啊，反正也已经……”
话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地住了嘴，表情凝固，从对方发呆的眼神里确定，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还有第四种可能，他们刚才，不，是他们到现在一直忽略的可能，一个漏洞，致命的漏洞，SHADOW的真正目的，说不定是……
“……打开盒子的，方法！”
迪米特赶紧抽出手机，噼里啪啦按下号码，等电话那边罗洛夫的声音响起，他焦急地问着。
“安多拉呢？还在研究所？该死，糟糕了……”
他狠狠拍着额头，喊了出来。
“快多派几个人过去！安多拉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