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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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遥在水里大老远看见她往这边走过来了，以为她过来找他的，就往岸边游了一截，却发现霍三只是漫无目的地顺着岸边走，觉得奇怪。他冲她叫了一声，霍三这才看到水上正浮着京遥满面红光的脑袋。
他游着游着又没影儿了，跟沉水底了似的。霍三有了上次的经验，站在岸上不动如山等着，果真就瞧见京遥的脑袋倏地在她近前冒出来，还恶作剧地带起一泼水花。
霍三就站在那里任由衣服下摆被溅湿了一块，也没啥反应。京遥失望之余想想也是，这么个奇葩要真跟别人家小姑娘一般吓得往后躲那才奇了怪。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漂着，京遥抬头跟师姐大眼瞪小眼。这角度是霍三背着光，于是京遥看不清她脸上表情，霍三却给京遥那明晃晃的脸晃得眼花，忍不住揉了下眼睛。
京遥说：“你怎么上这儿来啦。”
她想了想，简单应付道：“闲着。”
估计是这么看京遥实在晃得眼睛不舒服，她索性一撩下摆盘腿坐下了，继续跟他大眼瞪小眼。京遥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修边幅，决定上岸。潇洒地扒着石头腿一蹬胳膊一撑，等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一件未落的时候，晚了。
霍三不轻不重地“咦”了一声。
她没防备，虽然立时把目光移开了但不该看的东西还是落了影儿。她要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呢，京遥自尊心估计得受打击；她要是跳起来捂着眼睛尖叫，画风也不太对。结果她就用个单音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这个单音干净利落，声调平和。
京遥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手忙脚乱闪到一边把裤子套上。一边套一边纳闷，真中邪了……怎么没想起霍三是个姑娘来？
穿好衣服他赶紧到霍三跟前说对不住。这情况，讲究点人都能告他侮辱良家妇女了。霍三呢，虽然落了影儿吧，但毕竟没看真切，不至于有心理阴影。没想过要告他，扇京遥一巴掌好像也不太对。她就是冷不防被惊了一把，没什么损失。
倒是京遥被人看光了……爷们虽没姑娘那么要命，毕竟，尴尬啊。
两人隔了一定距离坐着，霍三肯定不是主动开口的，京遥暂时不敢跟她说话。结果就是师姐弟双双如老僧入定，目不斜视地看水面，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三听见他低声道：“对不住啊。”
霍三说：“已经说过了。”
“不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她偏头看京遥，他有点不自在地摸摸后脑勺，发梢还往下滴着水，“在山下的时候，我搜过你包袱。”
霍三并不吃惊，“老五跟我提过。”
“哦，”京遥继续摸后脑勺，酝酿了半天决定还是说出来：“其实我怀疑过你的。也不止你，身边的人我都疑心过，我也不知道那会儿怎么想的。我觉得如果是你，有那个本事作案——那什么，我这是觉得你身手好。所以大师兄来找我的时候，是我怂恿他，咳，去翻下大伙儿行李，看有没有破绽。”
怂恿这词儿，京遥自己用了之后都觉得自己猥琐了。
不过他不知道，这事还真不全怨他。你道大师兄这一肚子损招的人，拉京遥做同伙什么目的？还不是知道京遥是个小滑头，会耍花招，别人一看就觉得他俩狼狈为奸来的，到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也好有个垫背。
“还有之前我下湖游泳的事，我呢，本来就挺会憋气的，那次逗你玩呢。还有，练掌法的事——那个是我自个不想练了。”
霍三问得直接：“为什么？”
“你非得问为什么……哎，我就是不爱别人管着我呗，盯着我我就浑身难受。”
这话说出来他有点忐忑，还有舒了一口气的释然。他觉得现下霍三怎么看他，哪怕是跳起来暴揍他一顿他也能受了。就这样吧，反正霍三卖了他个人情，替他抵押东西，他坦白从宽，就当认下她这个朋友了。
他从荷包里摸出霍三的那块护身符，递过去：“这玩意儿挺重要吧，是不是师父留给你的？”
霍三接过，问他：“谁告诉你的？”
他别过脑袋继续作远眺状：“猜的。”
霍三只在山上有几个熟人。看那护身符有点年头了，同辈里没见有会刻符的，而且能贴身带着肯定当它是宝贝，想来想去，约莫是霍三师父留给她的念想。
霍三把护身符搁手心里握了好久，才塞进怀里珍而藏之。
京遥忍不住说她：“其实没那个必要。万一我忘了赎回东西，你这符也跟着转手了，要不回来了，怎么办。”
霍三说：“你爹留给你的，师父留给我的，都得要回来。这两个等价，拿去作抵押，合适。”
京遥看了她许久，最后蹦出一句话：“心眼别那么死行不行。”
“怎么？”
他顿时泄气，“算了。”
霍三站起身，突然走到他身前，他一时不知道她要干嘛，只看见她在捋袖子。接着就听见她说：“我可能需要揍你一下。”
京遥愣住了，还真来？她继续补充说明：“有门规，弟子下山要听前辈的话，不能僭越，不能撒谎，违者由师父管教，师父不在，由师兄和师姐管教。”
“啊？”他瞅着她一脸的理所当然，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了。
“准备好了没？”她非常顾及京遥的感受……某种意义上。
“……”京遥心中汹涌万千，最后咽下唾沫，认命地点点头，“好了，你高兴就打吧。”
下一刻，霍三俯身照着他脸来了一记拳头，实实在在，京遥鼻子一酸又一凉，一行血当场就出来了。
“我刚忘了说——”
霍三疑惑：“什么？”
“打人不能打脸啊。”
不知不觉白日将尽，不好在这里磨蹭，两个人动身打道回府。京遥的血拿布条堵了一会儿，止住了。临走时还偷偷在水面照了一下，幸好没揍歪，少爷这张脸照样俊俏。
黄昏时分，天气晴好，夕阳在山头上挂着分外灿烂。来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肚子饿了，山路就变得格外漫长。京遥耳朵尖，听见旁边草丛里有声响，估摸着是小动物，于是扒开草丛去看，一只野鸡受了惊扑腾着朝前逃窜。
霍三当机立断要拿下它，回去给师兄弟们加餐。
要知道这里是半山腰，不容易见到野鸡出没。能撞上一只算是他们运气不错。两人钻进草丛就去抓鸡，只后悔他们除了佩剑，没带上其它趁手的家伙，惟有徒手去抓。斡旋片刻，霍三总算是制伏了此物，拎在手里准备带着师弟回去。
京遥徒手打猎打得酣畅淋漓，这会儿抬头一看，傻眼了：不认得周围是什么地方。
霍三倒镇定，“没事，走上偏道了。再走回去。”
这么慢慢沿着原路走了段时间，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四处张望，只看得到参天大树，余晖从树梢稀稀拉拉地落下来，林中一片昏暗。太阳不多时就落山了，他们再找不到回去的路，就有点麻烦。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凄厉的野兽嗥鸣，霍三皱眉——不对，还没到晚上，怎么会有东西在嚎？拎在手里的野鸡也异乎寻常的不安分，一路上玩命扑腾翅膀。刚才他们还觉得在半山腰上抓到野鸡是走运了，这时却愈发觉得有古怪。
“怎么回事……喂！”京遥嘀咕着突然一声惊呼，然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离他不远的霍三连着她手里的野鸡也在摇晃。
确切的说，不是他们在晃，而是他们脚下的这块地，这座山整个儿的在摇晃——
从大地深处传来的轰响，仿佛地门大开，地下的千军万马一齐要来踏平这阳间世道。蛰伏之物倾巢而出，禽兽惊走，山谷动摇，满眼都是仓皇景象，原本宁静黄昏下的青城山就这么一眨眼间改换了面目。
地动了。
“走，快走，找个平地，不要站在那里！”
门派中，就在地动的那一瞬众人纷纷涌到门外，桑五和十七冲进叶八屋子，将虚弱的她半扶半推地弄出门。叶八大叫：“阿青！阿青还在里面！”
众人心惊肉跳，又有人冒死进到屋子把阿青迅速抱了出来。所有人聚到正殿门前的空地上，等待着地动过去。有人发出惊呼，大伙纷纷朝山门的方向望。在青城派这个位置，恰巧可以看到对面山头的景象——山顶的巨石崩裂，无数碎石裹挟着草木顺着陡峭的山崖下落，直接将山脚下一处田地掩埋。
即便不是“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那般景象，在凡人看来也够触目惊心了。
眼见脚下的动静渐渐平息，几个师兄忙清点人数，检查有无人受伤。掌门等一干长老来得很快，命众人暂不得进入房舍中，各自去检查后院和前殿的受损情况，再聚到此地来汇报。所幸众人都出来得及时，没有身死或重伤。正殿和养心庐没怎么受损，柱子上有几道裂缝。然而门众居处后院，塌了四间屋子，有两间是堆砌杂物的，无人居住，有两间住着人，地动发生的时候人恰好在外面。
既有人主持，门中秩序恢复得很快。安排了诸项事宜，掌门马不停蹄往两位师尊所在的养心庐赶过去。进了□□，就看见长须飘飘的老道人和月牙老道人面色凝重地对坐，两人中间放了一张罗盘，罗盘上那根针还在不安分地漂移着。
掌门看了罗盘，心头一紧。这时青烛也赶过来，匆匆一进门，掌门就转过身，口吻严肃：“地动剧烈，龙乞骨移了位，山脉易动，阳爻八阵恐怕失控了。”
长须老道人发话：“我二人已临时将后山门的机关锁打开，后山门封闭。前山门有弟子把守，暂且不必忧虑。”
青烛倒吸一口凉气，当即折返身子到外面去吩咐弟子：“通知门派上下，后山道路已封闭，弟子自此刻起不得擅闯后山，违令者逐出师门！”
弟子去传了话，青烛回到□□来，急急问：“怎么回事，还能修复吗？”
月牙师尊凝神观察着罗盘，沉声道：“眼下虽受天灾，然而山脉易动不大，阳爻八阵还有修补的余地，不过需要些时日罢了。在修补之前，万不能放一个弟子入阵。失控之后，阳爻八阵里发生的事就无从知晓了，稍有不慎便是阵毁人亡。”
青烛深吸一口气：“徒儿明白，眼下已经封锁了后山。我看此次地动动静颇大，山上恐怕还要安排一些事务——”
她话音未落，门外就有弟子来报。唤人进来之后，那年轻弟子因慌张而满头是汗，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师，师叔，人已经查完了，少，少了两个——三师姐和小师弟还在后山上！”
京遥在水里大老远看见她往这边走过来了，以为她过来找他的，就往岸边游了一截，却发现霍三只是漫无目的地顺着岸边走，觉得奇怪。他冲她叫了一声，霍三这才看到水上正浮着京遥满面红光的脑袋。
他游着游着又没影儿了，跟沉水底了似的。霍三有了上次的经验，站在岸上不动如山等着，果真就瞧见京遥的脑袋倏地在她近前冒出来，还恶作剧地带起一泼水花。
霍三就站在那里任由衣服下摆被溅湿了一块，也没啥反应。京遥失望之余想想也是，这么个奇葩要真跟别人家小姑娘一般吓得往后躲那才奇了怪。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漂着，京遥抬头跟师姐大眼瞪小眼。这角度是霍三背着光，于是京遥看不清她脸上表情，霍三却给京遥那明晃晃的脸晃得眼花，忍不住揉了下眼睛。
京遥说：“你怎么上这儿来啦。”
她想了想，简单应付道：“闲着。”
估计是这么看京遥实在晃得眼睛不舒服，她索性一撩下摆盘腿坐下了，继续跟他大眼瞪小眼。京遥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修边幅，决定上岸。潇洒地扒着石头腿一蹬胳膊一撑，等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一件未落的时候，晚了。
霍三不轻不重地“咦”了一声。
她没防备，虽然立时把目光移开了但不该看的东西还是落了影儿。她要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呢，京遥自尊心估计得受打击；她要是跳起来捂着眼睛尖叫，画风也不太对。结果她就用个单音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这个单音干净利落，声调平和。
京遥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手忙脚乱闪到一边把裤子套上。一边套一边纳闷，真中邪了……怎么没想起霍三是个姑娘来？
穿好衣服他赶紧到霍三跟前说对不住。这情况，讲究点人都能告他侮辱良家妇女了。霍三呢，虽然落了影儿吧，但毕竟没看真切，不至于有心理阴影。没想过要告他，扇京遥一巴掌好像也不太对。她就是冷不防被惊了一把，没什么损失。
倒是京遥被人看光了……爷们虽没姑娘那么要命，毕竟，尴尬啊。
两人隔了一定距离坐着，霍三肯定不是主动开口的，京遥暂时不敢跟她说话。结果就是师姐弟双双如老僧入定，目不斜视地看水面，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三听见他低声道：“对不住啊。”
霍三说：“已经说过了。”
“不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她偏头看京遥，他有点不自在地摸摸后脑勺，发梢还往下滴着水，“在山下的时候，我搜过你包袱。”
霍三并不吃惊，“老五跟我提过。”
“哦，”京遥继续摸后脑勺，酝酿了半天决定还是说出来：“其实我怀疑过你的。也不止你，身边的人我都疑心过，我也不知道那会儿怎么想的。我觉得如果是你，有那个本事作案——那什么，我这是觉得你身手好。所以大师兄来找我的时候，是我怂恿他，咳，去翻下大伙儿行李，看有没有破绽。”
怂恿这词儿，京遥自己用了之后都觉得自己猥琐了。
不过他不知道，这事还真不全怨他。你道大师兄这一肚子损招的人，拉京遥做同伙什么目的？还不是知道京遥是个小滑头，会耍花招，别人一看就觉得他俩狼狈为奸来的，到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也好有个垫背。
“还有之前我下湖游泳的事，我呢，本来就挺会憋气的，那次逗你玩呢。还有，练掌法的事——那个是我自个不想练了。”
霍三问得直接：“为什么？”
“你非得问为什么……哎，我就是不爱别人管着我呗，盯着我我就浑身难受。”
这话说出来他有点忐忑，还有舒了一口气的释然。他觉得现下霍三怎么看他，哪怕是跳起来暴揍他一顿他也能受了。就这样吧，反正霍三卖了他个人情，替他抵押东西，他坦白从宽，就当认下她这个朋友了。
他从荷包里摸出霍三的那块护身符，递过去：“这玩意儿挺重要吧，是不是师父留给你的？”
霍三接过，问他：“谁告诉你的？”
他别过脑袋继续作远眺状：“猜的。”
霍三只在山上有几个熟人。看那护身符有点年头了，同辈里没见有会刻符的，而且能贴身带着肯定当它是宝贝，想来想去，约莫是霍三师父留给她的念想。
霍三把护身符搁手心里握了好久，才塞进怀里珍而藏之。
京遥忍不住说她：“其实没那个必要。万一我忘了赎回东西，你这符也跟着转手了，要不回来了，怎么办。”
霍三说：“你爹留给你的，师父留给我的，都得要回来。这两个等价，拿去作抵押，合适。”
京遥看了她许久，最后蹦出一句话：“心眼别那么死行不行。”
“怎么？”
他顿时泄气，“算了。”
霍三站起身，突然走到他身前，他一时不知道她要干嘛，只看见她在捋袖子。接着就听见她说：“我可能需要揍你一下。”
京遥愣住了，还真来？她继续补充说明：“有门规，弟子下山要听前辈的话，不能僭越，不能撒谎，违者由师父管教，师父不在，由师兄和师姐管教。”
“啊？”他瞅着她一脸的理所当然，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了。
“准备好了没？”她非常顾及京遥的感受……某种意义上。
“……”京遥心中汹涌万千，最后咽下唾沫，认命地点点头，“好了，你高兴就打吧。”
下一刻，霍三俯身照着他脸来了一记拳头，实实在在，京遥鼻子一酸又一凉，一行血当场就出来了。
“我刚忘了说——”
霍三疑惑：“什么？”
“打人不能打脸啊。”
不知不觉白日将尽，不好在这里磨蹭，两个人动身打道回府。京遥的血拿布条堵了一会儿，止住了。临走时还偷偷在水面照了一下，幸好没揍歪，少爷这张脸照样俊俏。
黄昏时分，天气晴好，夕阳在山头上挂着分外灿烂。来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肚子饿了，山路就变得格外漫长。京遥耳朵尖，听见旁边草丛里有声响，估摸着是小动物，于是扒开草丛去看，一只野鸡受了惊扑腾着朝前逃窜。
霍三当机立断要拿下它，回去给师兄弟们加餐。
要知道这里是半山腰，不容易见到野鸡出没。能撞上一只算是他们运气不错。两人钻进草丛就去抓鸡，只后悔他们除了佩剑，没带上其它趁手的家伙，惟有徒手去抓。斡旋片刻，霍三总算是制伏了此物，拎在手里准备带着师弟回去。
京遥徒手打猎打得酣畅淋漓，这会儿抬头一看，傻眼了：不认得周围是什么地方。
霍三倒镇定，“没事，走上偏道了。再走回去。”
这么慢慢沿着原路走了段时间，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四处张望，只看得到参天大树，余晖从树梢稀稀拉拉地落下来，林中一片昏暗。太阳不多时就落山了，他们再找不到回去的路，就有点麻烦。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凄厉的野兽嗥鸣，霍三皱眉——不对，还没到晚上，怎么会有东西在嚎？拎在手里的野鸡也异乎寻常的不安分，一路上玩命扑腾翅膀。刚才他们还觉得在半山腰上抓到野鸡是走运了，这时却愈发觉得有古怪。
“怎么回事……喂！”京遥嘀咕着突然一声惊呼，然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离他不远的霍三连着她手里的野鸡也在摇晃。
确切的说，不是他们在晃，而是他们脚下的这块地，这座山整个儿的在摇晃——
从大地深处传来的轰响，仿佛地门大开，地下的千军万马一齐要来踏平这阳间世道。蛰伏之物倾巢而出，禽兽惊走，山谷动摇，满眼都是仓皇景象，原本宁静黄昏下的青城山就这么一眨眼间改换了面目。
地动了。
“走，快走，找个平地，不要站在那里！”
门派中，就在地动的那一瞬众人纷纷涌到门外，桑五和十七冲进叶八屋子，将虚弱的她半扶半推地弄出门。叶八大叫：“阿青！阿青还在里面！”
众人心惊肉跳，又有人冒死进到屋子把阿青迅速抱了出来。所有人聚到正殿门前的空地上，等待着地动过去。有人发出惊呼，大伙纷纷朝山门的方向望。在青城派这个位置，恰巧可以看到对面山头的景象——山顶的巨石崩裂，无数碎石裹挟着草木顺着陡峭的山崖下落，直接将山脚下一处田地掩埋。
即便不是“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那般景象，在凡人看来也够触目惊心了。
眼见脚下的动静渐渐平息，几个师兄忙清点人数，检查有无人受伤。掌门等一干长老来得很快，命众人暂不得进入房舍中，各自去检查后院和前殿的受损情况，再聚到此地来汇报。所幸众人都出来得及时，没有身死或重伤。正殿和养心庐没怎么受损，柱子上有几道裂缝。然而门众居处后院，塌了四间屋子，有两间是堆砌杂物的，无人居住，有两间住着人，地动发生的时候人恰好在外面。
既有人主持，门中秩序恢复得很快。安排了诸项事宜，掌门马不停蹄往两位师尊所在的养心庐赶过去。进了□□，就看见长须飘飘的老道人和月牙老道人面色凝重地对坐，两人中间放了一张罗盘，罗盘上那根针还在不安分地漂移着。
掌门看了罗盘，心头一紧。这时青烛也赶过来，匆匆一进门，掌门就转过身，口吻严肃：“地动剧烈，龙乞骨移了位，山脉易动，阳爻八阵恐怕失控了。”
长须老道人发话：“我二人已临时将后山门的机关锁打开，后山门封闭。前山门有弟子把守，暂且不必忧虑。”
青烛倒吸一口凉气，当即折返身子到外面去吩咐弟子：“通知门派上下，后山道路已封闭，弟子自此刻起不得擅闯后山，违令者逐出师门！”
弟子去传了话，青烛回到□□来，急急问：“怎么回事，还能修复吗？”
月牙师尊凝神观察着罗盘，沉声道：“眼下虽受天灾，然而山脉易动不大，阳爻八阵还有修补的余地，不过需要些时日罢了。在修补之前，万不能放一个弟子入阵。失控之后，阳爻八阵里发生的事就无从知晓了，稍有不慎便是阵毁人亡。”
青烛深吸一口气：“徒儿明白，眼下已经封锁了后山。我看此次地动动静颇大，山上恐怕还要安排一些事务——”
她话音未落，门外就有弟子来报。唤人进来之后，那年轻弟子因慌张而满头是汗，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师，师叔，人已经查完了，少，少了两个——三师姐和小师弟还在后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