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小说网 > 鉴花烟月 > 第72章 以诚以诈

第72章 以诚以诈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

龙门小说网 www.txtlm.com,最快更新鉴花烟月最新章节!

    信人己诚,疑人己诈。

    “小丑八怪,别用这样淡漠的眼神看我。”

    怎么?难不成还要对你这样的行为顶礼膜拜?

    我笑起来。

    他一怔,猛然停了下来。

    “你笑话我?”

    呵呵,似乎是的。

    我坦承般看着他。

    觉得眼前的一切颇不可思议。就算妙音这会儿不能赶来,他们凭什么以为可以轻易掳了我去?

    是对自身太自信、还是向来习惯看低他人?或是真所谓利令智昏?

    阿巴克注视着我,慢慢脸上忽青忽红,似郁怒又似黯然。刚刚奔走时还十分均匀的呼吸,这会儿却急促起来,好像我这笑不知多伤他心似的。

    我忍不住再次笑出来。

    伤他心?

    伤我自己的还差不多。

    说什么令他心动难禁,说什么要从此与我终身厮守……

    口称喜欢他人,却喜欢罔顾他人意愿,满脑子想的全是:我我我,哪会替人着想半分?

    是不是储君做久了、号令施惯了,就以为天下人与事皆可予取予夺?

    亏我还以为可以与他成为知交,——可以谈天论地,可以同览山水清音。

    确实是够傻的吧?

    汪澡雪在前,阿巴克在后……

    古训有言:前师不忘,后事之师。

    我却把它忘了,真是活该,对不?

    人性,是不是真的不能相信?

    阿巴克低头凝视着我。

    “不许再这样笑!”他低喝,似乎十分懊恼,眼底犹豫之色闪过。

    不这样笑,难道要哭?

    呵呵,眼泪好像确实是一种武器呢,而且某种程度上,可能还是最有效的那种。

    示弱,有时会胜过逞强。

    善用者,会用得出神入化。

    ……直令对方丢盔弃甲,拱手认输。

    如果你我知心,我或许会;

    可惜。

    我静静地与他对视。

    笑得越来越深。

    “你!”

    他脸色一白,“你”字之后却没了下文,脸上肌肉纠结着,咬牙一掌捂了我的眼睛,把我往怀里更紧了紧。

    “小丑八怪,你就是对我失望百倍、嘲笑轻视我百倍,我也不会放手,绝不会放……”

    仿佛宣告决心般,他使劲把我按进怀中,又开始迈步。

    走得忽快忽慢,胸膛走伏不定。

    “殿下,事已如此,别再犹豫了。你看信号,接应的已到山麓。”迦叶的声音。

    “妙莲心肠软,回去后殿下好好待他,他定仍会像莲花峰上这几天一般对你的。”

    阿巴克顿了顿,没说话。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现在更加上目不能视。

    不安、惶恐渐深,但是想起山腰里的沈都统他们,又约略有些心定。

    可他们到现在也未出现。

    如果来了,却不敌他二人,又当如何?有什么方法可以自救?如果能说话,当好些。

    刚才事发突然,我未及开口,即被挟持;

    如能让他解了我的哑穴……

    先让他重新看我才行,强压下焦虑,我飞快思考。

    感觉他的身子前倾着,应当已走在下山的路上。速度慢下来,似乎迈步也变得小心翼翼。

    山风变小,溪声却大起来;阴寒之气也越来越重。

    走的是荒无人烟、陡峭无路的北山坡?

    冷冽入骨,有些受不住,不由颤抖起来。

    “冷?忍一忍,到了马车上就好了。”

    阿巴克脚下更快了。

    我苦笑。

    屏息,长时间屏息,肺似乎被一只无名的手捏紧了、再大力挤压,外加灌进满满一碗辣椒水。

    闷闷闷。

    人如汽球,充汽太足,可是还在不停地充充充,五脏六腑似要炸裂。

    金星飞舞,冷汗直冒,头昏目眩。

    实在是受不了了,我猛然放松。

    无数新鲜清冷的空气潮水般涌进,来不及呼吸,呛咳起来,喘得极厉害却无声。

    “怎么了?!脸突然这么红?”

    他猛然停下来,抚上我的额头。

    终于看我了?

    我看着他。

    口不能言、却又万千痛苦的样子,是不是像我现在这种?

    不敢去想像还是不像。

    怕这一想,会忍不住在恐慌之外,自嘲起来。

    早知今日,我应在当初就学些骗人的本事的,不是吗?

    免得临阵如此生涩,如此心中没底。

    不管了,且赌上一赌。

    如果真如他所谓我令他心动,那就赌他会关心则乱。

    妙音说无人能抵挡我恳求的眼神。

    那就再加上恳求吧。

    唉,其实事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必强装,我实在是百般盼他能让我开口说话的。

    “怎么了?究竟哪儿不舒服?你有话对我说?”

    我穴位被控无法动弹,无法点头承认,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眉微皱,伸指欲点,却被迦叶阻止了。

    我紧盯着他,希望他别再犹豫,能让我开口。

    开口,才有几分指望。

    这会儿心真的在呯呯呯直跳。

    “你如果不示警,我就替你解了穴道。答应,你就眨眨眼睛。”

    他在我耳边低语,似不想让迦叶听到。

    心中一喜,几乎立刻就要眨起来。

    一想,不对。

    这样迫不及待,定会引人怀疑。

    总得犹豫啊,挣扎啊,自知求救无望、只得妥协啊什么的,然后,再勉勉强强地眨上一眨,才是合理的吧?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迦叶几次催走,阿巴克不理,只是看着我。

    “如何?”

    他终于等不及,低声催问。

    认命地眨了眨眼睛。

    他微笑起来,眼底几分喜悦,一指过来,我呛咳有声。

    “很难受?”他声音温柔,放我在地,一手扶了我。

    “是啊,十分不舒服,”我声音一样的低,却是字字由心,“阿巴克,莲花峰上这几天,忘机之乐犹在目前,你就要毁了它、逼妙莲至绝境么?”

    “什么?绝境?跟我去,就是绝境?!”

    他看着我,眼中伤痛之色闪过。

    “如果你定要掳了我去,妙莲无他法,一命而已。你看得了一时,看不了一世。”

    我淡淡地看着他,说得无波无澜。

    “阿弥陀佛,王子殿下,快走吧。”

    迦叶伸手欲重点我哑穴,却被阿巴克拦了。

    “与我在一起,就那么令你不能忍受?”

    问得十分不甘。

    “不,这几天妙莲很愉快。昨夜同游,见你神情间大有山水意,我心中更是高兴。你能抛下俗务及净水瓶之执念,去近山临水,可见襟怀不俗;另外,你细想就会明白,你喜欢的并不是妙莲,而是一段没有勾心斗角、身心放松的时光而已。”

    “什么?”

    他似低头沉思,神情忽阴忽晴,忽犹豫忽坚定。

    “你放了妙莲回去后,事务缠身之余,想起莲花峰之旅,千里以外当能重温山林之乐、得悠然会心之趣;如硬要我同行,妙莲发誓:从此不会再与你说一个字,不会再看你一眼,——曾有的种种就此荡然无存。最重要的是,你掳了妙莲去,昊昂只是丢了一名微不足道的僧人,可对你及你的国家来说,就大大不同了。”

    “怎么不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唉,是什么使这样一位睿智的储君变得这般昏沉?

    我暗地里叹息一声。

    他似知道我在想什么,脸上微微一红,眼底渐复神采。

    “与外,你芬陀利国要净水瓶不成、就强掳僧人以为禁婪一事定会贻笑天下。此其一;”

    “与内,这样的恶行,被你的政敌知道了,会如何?此其二;”

    “其三,芬陀利国向以佛教立国,全民皆信佛、十分礼遇僧人;你阿巴克纵使能一时阻止国内的舆论,却堵不了世上悠悠之口,到那时你如何去统率你的子民、去收拾芬陀利国四分五裂的局面?只怕你的行径会失了民心、加速国势的衰微,你成为亡国之君的事实,将指日可待;”

    “其四,百年之后,你恐怕逃不了史笔直书。到那时,原本好好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就等着遗臭万年吧。”

    阿巴克唇角越来越苍白,盯着我的脸,半天无话。

    “阿弥陀佛。妙莲,你词锋锐利,颜色铮铮,论心,也不似出家人。”迦叶微笑。

    笑得颇为嘲讽。

    我微笑:“迦叶禅师,岂不见风来波动,风过波平,不留痕迹?妙莲亦如此。事起,则心起;事了,其心亦了。”

    这下轮到他不出声。

    “迦叶禅师,你是有为高僧,深知善恶存乎一心的道理。一念之间,或向迷途,或证菩提,——这转折关头,大师定把持得住,岂容妙莲多嘴,对不?”

    我诚恳地看着他,只盼他能抛了执念,不负其二十年来所精研的佛法。

    迦叶毕竟与佛法浸淫很深吧,神情变幻间,很快便风轻云淡、万事再难萦系于怀的样子。

    “阿弥陀佛。殿下,万事随缘,我们走吧。”

    他朝我一躬,竟自下山。

    似丢了重负般,广袖飘飘,步履十分从容、洒脱。

    阿巴克解了我穴道,看我半晌,转身即走,不几步却又回转来。

    “小丑八怪,你说错了一样,我并非只留恋这段光阴……”

    他目光专注,声音低沉,似有很多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青山绿水,就此别过。祝殿下早日振兴芬陀利。”

    我朝他一合什。

    他一笑,笑得低迷消散、豪情顿起:“好,你便看着我阿巴克如何施为吧。”

    我微笑:“殿下英睿,妙莲拭目以待。”

    他久久凝望着我,似欲搂我入怀。

    我淡淡笑着向后一退,他的手行至中途,转拍在我肩上。

    “小丑八怪,从此天涯永隔,你要好好地……”

    话未完,骤然转身,这一次没再回头,沿着小径,去了。

    晨钟响起,山回谷应。

    烟霞深处有声音传来:“浩荡云钟,传入耳中惟一字:醒——”

    声音颇熟,辨听,似是迦叶。

    我立于山腰,一时怔忡,竟真的说得他们去了?

    悬在半空、跳得杂乱的心总算慢慢落回原处。

    崖风袭来,猛打一寒颤。

    “阿弥陀佛,小师弟,妙音尾随你们、静听多时了。”

    淡凉纯净的声音传来,妙音自烟岚之中走出。

    微笑而立,素衫如水,神情出尘。

    啊?

    我瞠目相向,半天反应过来,不禁自夸:“怎么样,师兄?我是不是很厉害?”

    “阿弥陀佛,舌灿莲花,莲花峰上祥光普照。”

    配合他的话般,晨阳这时恰好挣脱浓密云幔的缠裹,破茧般,喷薄而出,光芒刹那照彻。

    妙音一怔,朗声大笑:“阿弥陀佛。”

    晨风吹拂,吹得他宽袍大袖,翻飞。

    我也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一出精舍,沈都统他们就想动手的,被我阻止了。”

    什么?

    “师兄,你……”

    想到自己的种种狼狈一一落入他们眼中,不由羞恼。

    “皇上希望你能多多历练,吩咐妙音在护得你周全的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出手。”他微微笑。

    我听着想发火,思来想去,却不知朝谁发,临了只得付之一笑。

    幼时摔个跟头,也会怨你怪他;长大后,在社会强大的墙壁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却发现已经恨无可恨,怨无可怨,惟一可责怪的,似乎只有自己。

    于是快速爬起来,擦干净伤,一副洒脱模样。

    唉,人是不是就这样成熟起来的?

    “怎么,小师弟生气了?瞧这笑的,太勉强了。”

    “哪儿,我在是自我佩服。今天这一役,是以弱胜强的典型战役,可以永载昊昂军事史册。”

    妙音大力附和,表情别提多夸张:“确实确实。如果你不是吓得汗湿里衫,妙音会更加膜拜的。”

    “师兄,你浑说,那不是吓的,是紧张思考……不对,我哪有汗湿里衫?我全身干爽暖和,好得很……”

    话未完,北风过来,顿觉中衣湿冷难耐,不禁连打几个喷嚏。

    妙音笑着走过来,手一探,顿时皱了眉头:“你在发烧?”

    什么?

    我抚上额头,似乎还好。可能刚才思维太集中、专注的缘故吧,这会儿脸上感到热哄哄。

    “我知道了,你这烧一定是练屏息神功练出来的。”

    倚在床头,我正喝着汤药,他冷不丁来这一句。

    什么屏息神功?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阿弥陀佛,才练成就忘了?就是你那屏息差点没把自己憋死、却骗得阿巴克乱同情的神功。”

    反应过来时,一口药居然凑热闹,自己跑进气管里去了,顿时呛得我死去活来。

    “妙音!你趁我病取我命。”

    喘息初定,我大力指责。

    啧啧啧,瞧他那宝相庄严的样子,端坐我床前,俨然得道高僧样。

    “嗯,还是这个效果快。汤药喝下去,发些汗才好。刚刚半山腰里,你脸色苍白,看,现在多红润。”

    “红润?那是被你气的……”忽又觉得他这恶作剧极好玩,忍不住大笑起来。

    咳出一身汗,真的轻松了许多。

    “师兄,谢谢你,我行事确实有些冒失,让你费心了。沈都统他们,回头我请他们喝酒去。”

    我真诚道谢。

    他微笑问我:“小师弟,那你现在觉得是狡诈些好、还是待人以诚好?”

    这话,竟似大有深意。

    我想了想,据实回答:“到目前之止,我还是不想改变初衷。待人以诚,他人未必回报以诚,但那又如何?至少我自己是诚恳的;如果时常疑人,他人不见得全都虚伪,但自己却已成为一个欺诈之徒,——这在我看来,得不偿失。”

    “阿弥陀佛,你可真不像明于远的学生。”

    我笑起来:“那是。妙莲天生不求上进,专精吃喝玩乐,只肯跟老师学琴棋书画。”

    妙音微笑:“好一个吃喝玩乐。你老师琴棋书画一定十分了得吧。”

    我作骄傲状:“别的不谈,就棋而言,我与他下,还是互有胜负的。”

    “互有胜负?”

    “是的。他想让我赢,我就能赢他;他想让我输,我怎么也赢不了。这不是互有胜负又是什么?”

    我笑嘻嘻。

    他正喝茶,这下好了,得道禅师变成喷水大师。

    我满脸崇拜:“哎呀,师兄,这道笔直的、力道强劲的水线是怎么变出来的?太厉害了,教教我好不好?”

    他却不脸红,只是似笑非笑:“简非,我看你是好得差不多,现在就可以上路了。”

    上路?

    我止了笑,疑惑地看着他。

    他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轻咳一声。

    “昨夜接到皇上传信,让你此间事完,即动身去南山书院做几天学生。”

    话是听清了,可头脑却不清爽。

    这南山书院是什么?为什么要到那儿去做学生?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事是一件接着一件,没完没了了?

    西景回来,我只是想去兵营,哪知却先是阿朗、后是云昌国明霞郡主、再是芬陀利国,现在又冒出个书院……

    历练?

    唉,有谁知道我并不想这么被练来练去。

    阿玉究竟在想什么?

    不管了,我咳嗽起来,而且咳得来势凶猛。

    “师兄你看,我受寒厉害,那什么南山书院过些日子再说。莲花峰我十分喜欢,这处精舍你就给我吧,这段日子我哪儿也不会去的,就住这儿养病了。”

    说罢,紧拥被子。

    “阿弥陀佛,小师弟,你是想在此地等你老师吧?”

    “师兄,你……”

    被他识破心思,我顿时一双眼无处安放。

    “哎呀,小师弟,你现在烧得厉害吧?瞧这脸、这耳朵,都快成透明的。”

    他一脸关心焦虑状。

    我打定主意不搭理他。

    明于远说要来看我扫叶,有他作伴,去莲花溪泛舟,定然极有味道。

    在这儿与他晨昏相对,是何等惬意的事。

    ……

    “妙莲小师弟,你在笑什么?”

    啊?

    看他了然的神情,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头上青烟直冒的嗞嗞声只怕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妙音犹豫了下,已敛了笑容:“简非,你不知道这些天因为明国师要辞官的事,昊昂朝野上下大哗?皇上坚决不同意他辞去;太上皇做主把皇上的胞妹平安公主许给了明国师,目前他被禁足在国师府中,预计婚礼之后才会得自由。为这事,你父亲与太上皇吵崩了。”

    我瞪视着他,只觉得手足冰凉,浑身越来越冷,冷到肌肤都木木的,毫无知觉。

    不知僵坐了多久,我呼地掀了被子,跳下床。

    “你做什么?赤脚站地上不冷吗?!”

    妙音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快步过来。

    “我找他去。别说软禁,这会儿就是他正拜堂成亲,我也要把他抢回来。师兄,你随我同去吧,去晚了,只怕就迟了……”

    我一把抓住妙音的衣袖,恳求。

    “傻小子这么着急想去哪儿呢?”

    ?!

    头扭得太急,以至于都听到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晨光中一人倚门而立,修长身材,凤目流光,此刻正微笑相向。

    明于远。

    我大叫一声,扑过去。

本站推荐:修罗天帝逆天邪神伏天氏元龙毒医娘亲萌宝宝万古神帝万古神帝医毒双绝:冥王的天才宠妃元尊牧神记

鉴花烟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龙门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简青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简青远并收藏鉴花烟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