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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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丽娘虽然是阳寿未尽被赶回阳世的,但是也毕竟是个鬼魂。是以生气起来,那是鬼气森森、阴风阵阵的。这一下,不止存贞和石道姑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就连杜宝都觉得害怕了。虽说杜丽娘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是到底是人鬼殊途。投了胎也就换了爹了,就算有骨肉亲情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他心虚啊!当年丽娘病入膏肓的时候,可是他嗨,即使是这样,杜宝也并没有太过后悔,如果当初自己不是冷处理了那件事,难保不会把那丢人现眼的事情显露于人前。不但自己颜面扫地,恐怕先祖杜工部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其实杜丽娘的鬼气全是冲着牡丹去的,但是她这样没有什么能力的孤魂野鬼,能够对牡丹这样已登仙界的仙人有什么威胁呢?杜丽娘也很快发现,自己费劲了力气,仿佛也没有对那妖怪起到任何作用。实力悬殊啊!杜丽娘只有这样无奈一叹。“我不知道大王你是什么目的,但是,丽娘求你了,请你把肉身还给我吧!若是您放我这一马,丽娘和我家相公,一定会给您立长生牌位,长久供奉的。就是再造金身,也没有任何问题!”

    杜丽娘现在已经是完全软化下来了,来硬的不行,只好求她了。牡丹好笑地打量了一下杜丽娘,真不知道这幽府三年,她是不是到哪个妖山上混去了。真的拿自己当妖怪了,还一口一个大王,真是杜丽娘看牡丹只是看着自己,但笑不语,还以为她是不满意自己的筹码呢,于是又道:“大王,求您了,若是您能够同意,丽娘一家都会对您感激涕零的,丽娘的后代子孙,也都会信奉您的道统的!”杜丽娘直接跪下来,对着牡丹磕头道。

    牡丹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如此啊!”话音刚落,杜丽娘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搀扶了起来。“我虽然占用了你的肉身没有错,但是我也不是强占凡人肉身的妖怪啊!”看着杜丽娘、柳梦梅以及杜宝明显不信的眼神,牡丹一指自己身后开始发呆的两个徒弟。“你看她们是人不是?”众人点点头,石道姑和存贞也回过神来。“妖怪要修炼,大抵只有两个方向。一是你们所知的吃人进补,但是那都是邪魔外道的恶妖。二是吸收日精月华,修炼内丹,这是茹素的善妖。但是你问问她们,我和她们呆着的这几个月,什么时候吃过人,什么时候对着太阳月亮修炼来着?”

    存贞和石道姑一起摇头,师傅每天里教徒弟、讲道、救人就已经忙得手脚朝天了,哪儿有那个闲工夫?不对,师傅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的吧?

    牡丹得了证人证言,继续说道:“我是在地面上行走的神仙,行的就是个普度众生的道。我一向是走到哪里救到哪里的,但是却没有自己的身体。平日里都是用那些刚死没多久的肉身行走人世间的,但是这一次,我却在梅花观发现了这一具被一只花妖保存了很久的尸身。那妖物只是个山精草仙,也没有为什么恶。但是见到我,马上就溜得不见了踪影了。我只是用用这肉身,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人还能死后三年还能还阳的。难道地府现在管理得这么松散了么?”说到最后,牡丹的话都变成了喃喃的自言自语似的,她是想起了当年自己做孤魂野鬼的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自己因为自尽,又没有用尽阳寿,居然都没有勾魂使者来找自己,只好在人世间飘荡等着消失或是当了厉鬼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牡丹看向杜丽娘的眼神愈加地温和几分。“你放心,既然你已经找来了,而且又真的是阳寿未尽,我自然要给你个交代。孤魂野鬼无人供奉,其中确实凄苦非常。我给你找一户好人家,让你重新投胎做人,你看如何?”她见杜丽娘又要说什么,继续说:“你放心,这人家一定给你找个满意的。富贵福泽一样不缺,保证比你今生强得多。”

    在牡丹的想法里,能够重新投胎,迎接一段注定非常幸福的新生,那得是多大的幸事!?今生的所有不愉快,完完全全都可以忘记。说不定还可以直接投个男胎,那不从此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但是没有想到,那杜丽娘却是不同意。“若是重新投胎了,我杜丽娘就不是杜丽娘了。父母生养之恩还没有报偿,丽娘又怎么能自己独享安乐,让老父老母孤独终老呢?求上仙慈悲,让我侍奉父母终老,以全孝道吧!”

    “这”牡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时候自己求东华帝君做主的时候的焦急心情,想来也不会多费什么事情,又道:“那这样吧,我就让你投胎到你母亲的怀里。让你重新再出生一下,还是做杜家的女儿,你看如何?你要是想要做个男儿,也是可以的,我不过多费些事情,你们杜家也不至于断了传承。”嫡子的诱惑,让杜宝的心脏开始了剧烈的跳动,快答应啊!真是的!这是多大的福缘!?他们两口子烧香拜佛了多久,都没有得一个子嗣缘分,现在是神仙亲口答应下来的啊,一定得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是让他非常失望的是,他这个宝贝女儿又是立刻摇头拒绝了,口口声声还是要自己的肉身。他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是一个榆木脑袋瓜子呢?!不对!

    杜宝的眼神随着杜丽娘偷偷撇过去的视线看到了同样忧心忡忡,但明显是怕到手的漂亮媳妇飞了的柳梦梅身上。好啊!原来症结都在这小子身上呢!

    柳梦梅本来还在担心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蛮不讲理,说不得就要随手杀人的大妖怪呢。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眼前这个占用了丽娘身体的,确实是个对内情不明所以,恰逢其会的过路神仙没有错。他们也并不是轻而易举就相信了牡丹的话,但是她的解释又合情合理,又有人证物证。至少,她并不是什么妖怪邪神,要不然也不会与自己等人解释那么多。所以,现在他非常希翼这仙人能够把丽娘还给自己,自己大登科之后小登科,状元之位,美人之颜,多美好的事情啊?!既然是神仙,那就得讲理不是么?

    牡丹沉吟了一下,为难的说:“我之所以要用你的肉身,是因为这句肉身不但合适我附身,而且已经用熟了。现在天下纷乱之际,黎民百姓多有苦难,我现在的工作已然是非常的忙碌。若是再换一具合用的,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情。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杜小姐若是放下今生的苦难,也算是普救了世人啊!转世不好么?”

    杜丽娘还是不吐口,但看现在这样已经是不能再说别的,只好把内心的真正想法说了出来。说到底,其他的都是浮云,她最在意的事情,就是转世之后,自己和柳梦梅的缘分就尽了。这一下牡丹可是更为难了,看来杜丽娘是一定要把身体要回去了。其实,她不愿意把肉身还给杜丽娘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把她这个娇滴滴的小绵羊,与柳梦梅这个大灰狼给隔开。

    “你可知道,如果你当初没能因为你父亲为官清正,被阎君网开一面,你就真的死了?”牡丹叹了一口气,对杜丽娘说道“你可知道,若是当初你没有慕色而亡,而是继续那样浑浑噩噩的生活,那种名声传扬了出去,你这辈子都很难嫁人的。并且,你也不可能在现实里再遇到柳梦梅?你可知道,就算我现在把身体还给你,你也和柳梦梅难以成事?”

    之前的问话,每问一句,杜丽娘的心都被震撼一次,直到被问道最后一句,她彻底地慌了。因为,她已经想到了自己还魂之后的种种事情,猛然回头忘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她就都明白了。冥婚的事情虚无缥缈,也没有别人会知道,所以杜宝才不会计较。但是如果杜丽娘真的还魂了,身子又是一如既往的冰清玉洁,很难想像杜宝会从了女儿的心愿,同意她和柳梦梅的婚事。

    杜宝的心思非常明确,一是不能伤风败俗丢家族的颜面,私自婚配实属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女儿还魂,他自然不会承认。二是牡丹这位神仙,明显是法力高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力赶走了金兵。若是和她扯上关系,杜家自然是也会更加入得官家的青眼了!三是,这种‘丑事’,万万不可传扬出去。

    在他看来,自己的想法当然是最站得住脚的了,但是他却没有考虑到自己女儿的想法。

    而在牡丹看来,自己对杜丽娘的‘救赎’是势在必行的。因为东华帝君已经说了,只要救了杜丽娘,她以后就可以以自己的身份存在下去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闺矩是害女人的根源,但是一时半刻,又哪里能够破除得了?只有徐徐图只,但杜丽娘又催得紧。她也就只好想给杜丽娘打造一个‘完全单纯安全’的世界来保护她,比如说让她重新投胎,或者她也想过,把肉身还给杜丽娘,让她和她父亲回家,以后给她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称心如意的亲事。但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柳梦梅,没有任何人能称杜丽娘的心意了。

    就在牡丹思考着这些繁杂的条件,权衡如何才能让杜丽娘满意的时候,就见杜丽娘突然说道:“求上仙只赏我个别人的肉身,只让我有和柳郎相伴到老的机会就可以了。丽娘不要自己的肉身,也不要重新投胎的机会,但求上仙成全!”

    杜丽娘的话,让杜宝气得直发抖,柳梦梅倒又是激动又是高兴,眼泪都要出来了。

    牡丹讶异地看向杜丽娘:“那如果我给你找的肉身不好看,是个丑八怪怎么办?”她指了指一边上的柳梦梅对丽娘说:“若是你变丑了,不复美貌,难道你以为,这个书生还会对你像以前那么好么?你可要想好了啊,一旦决定了和他走,你的一切荣辱得失,就全靠眼前的这个男人了。以后再要后悔,却也是晚了的。”

    不等柳梦梅拍着胸脯做什么保证,杜丽娘就先说话了。“上仙,丽娘虽然长在深闺,不懂什么别的道理。但是做出了选择,也是不会吃后悔药的。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的心里,自然都喜欢美人。漫说我相信柳郎不是那种只看重我美貌的肤浅之徒,”杜丽娘的眼神里透出一种坚定的光芒“就算是因为我变得貌丑他后悔了,嫌我厌我弃我,只要我们曾经在一起,我也不后悔!”

    这样的话,虽然初听来可能荒诞可笑,但是细细想来,却透着一股子带着绝望和悲哀的甜蜜感。现在的杜丽娘,在牡丹眼里就像一只永远飞扑向烛火的飞蛾,即便知道眼前的温暖和光亮有可能给她带来烈火焚烧的毁灭,但是仍旧不后悔。也许可以说她是死不悔改,也会让很多人都觉得不屑,但是牡丹现在,却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动渐渐涌上心头。

    这就属于,他溺水,你伸手去拉他,但是手却被他严肃地打掉。他愿意沉下去,即便是死都愿意。你可以说他是吃了秤砣了或是狗咬吕洞宾,但是她的心里怎么这么不是滋味儿。一滴可以的液体,从原本杜丽娘的脸颊上滑落,滴落在地上跪着的杜丽娘的魂灵上。也许,现在就是离别的时候了吧?

    虽然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但是,她已经明白了什么。就算是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但是牡丹回头看看一直不眨眼盯着她看的石道姑和存贞,这些人,会把自己没有做完的事情接下去的吧?已经上千年的桎梏了,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她估计是看不到了。

    “我把身体还给你,也保你不会因为父母的限制而离开你的柳郎。”牡丹冲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一边的柳梦梅。“你是状元,自然可以见到你们的官家。请代为转交这封信,他会给你们做主的。我想,皇上保媒,你的岳父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的。”

    “师,师傅!”存贞立刻就觉得不妙,难道师傅这是要走了?“您!?”

    “存贞,存彰,师傅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引我,恐怕,我此间来的目的已然达到了。”牡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次她成全了只想着情情爱爱的杜丽娘,却真的这样就完成了救赎的任务。“你们,不要辜负了师傅的期望,只要一心向善,对众生报着仁爱之心,就可以了。还有你们的那些师妹,包括你们,出不出家,入不入世,都可以。只有一句话,心甘情愿,方是自由的沃土。”

    然后,剧烈的白光猛地在市内爆发,所有人都被刺得闭上了眼睛。在一睁眼,场中只剩下存贞、石道姑和杜宝,就连柳梦梅和杜丽娘都不见了。他们已经被牡丹送到了临安去,而杜家的甄夫人和春香也被送到了那里。这样,柳梦梅二人就不会被杜宝为难,还可以先讨好一下甄夫人取得她的支持。

    杜丽娘看着眼前的相公还有许久未见的老母,倒是真心的感念起牡丹的细心。她现在相信了,那人就是来拯救自己的仙子。因为有皇上的搀和,所以她和柳梦梅倒是真的成就了美满的姻缘。而柳梦梅因为那日杜丽娘的那一番‘飞蛾扑火’的宣言,也对她更加的温柔体贴,居然一辈子没有娶妾纳小。

    南宋因为牡丹弄的‘篱笆墙’,得以延长了苟延残喘的时间。这个故事里,唯一倒霉的就是老儒生陈最良。他因为被完颜亮迁怒,被弄到寒冷的北方放羊去了。但是少了之乎者也,多了粗馍劣酒,这个老头儿反倒是焕发出了别样的人格魅力。周围部落里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他,倒是和中原的时候不一样,受欢迎多了,倒是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本章是本篇的最后一章,明日起,神话综世界粗线了。牡丹本色出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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