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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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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言的后背象受过古代的仗刑,黑诺不是高明的执行者,背上不说皮开肉绽,但是由纵横交错的分布深浅,可以看得出是一顿没有放水的皮肉之苦。由肩颈一直延伸到失去准头落在屁股上的惩戒,皮肤下被打碎的毛细血管浮现出红红紫紫,当得一个惨字。即使有人进来,也很难将床上苟延残喘撅拱的伤痕凄惨的身躯与健拔卓然的施言联想到一起。

    血压不再攀升,心跳频率如常,掌心的刺疼将麻木的神经唤醒。看着那具思念百转千回,梦中鲜活而又健美的躯体依旧以难堪的扭曲姿态瘫伏在秽物里,大腿内侧的痕迹令黑诺眼眶涨得生疼,嘶哑低吼:“去冲干净!”那团肉抖一下,呆滞几秒,无神的眼睛里慢慢找出焦距,对上发令人。

    “我让你冲干净!冲干净!”倚墙席地的黑诺象抖起满身毛的狮子怒吼。

    施言上了马达地跳起来,虽然整个躯干都是火辣辣燎着,他冲进了卫生间。

    淋浴后的施言下半身围了浴巾,恢复了七八成的往日神采,只是走到黑诺身边表情就带了两分怯意与汗颜,默默站着,然后蹲着。

    飞扬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出现面前,原本惊涛风暴开始减弱的黑诺又被推上骇浪,太阳穴突突乱跳,咬牙切齿:“我宁愿一棒子打死你!”施言拣过那根棍子,放在黑诺腿上,背过身撤了浴巾跪下。

    没有棍棒落,没有尖锐的痛,施言就那么默默跪着。不知道哪里钻进来的一缕风让施言起了鸡皮疙瘩,他立即意识到黑诺坐在地上的。转过身,黑诺闭目仰头状,施言蹩到他身边,想伸手抱他起来但是快碰到他的时候突然又缩了回来。有些心慌要退后才看见黑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看着他,一言不发瞪着他的举动。

    施言期期艾艾:“地上凉,你身体受不住,坐床上去吧。”黑诺还是不说话,施言又不敢碰他,霍地站直了拿过两个枕头:“垫下面,这个靠后背上。”黑诺不动不接,仰头看施言,施言忍不住羞愧微微偏头。余光里,一只手伸过来,施言不可置信地将头慢慢调转回来,是的!一只世上他最渴望的,最美丽的手递向他,他象困陷坑井的旷工一样看见了星光,这一刻施言看见了救赎!

    相隔一年又牵起的手,三百多个日夜的苦涩思念,施言无法不心悸激动。他握紧了那只手,生怕又被放开,紧得黑诺一声闷哼。施言惊觉异样,翻开掌心,细小的木刺密密匝匝,鼻子里酸得直冲而上。

    黑诺是在走廊拐角的水房里将拖布卡在门上,一脚踹断了木柄拎到半截家法的。不管是有心无心,黑诺意识里就是折断这边握在手里而不会戳伤施言。

    施言忍住酸痛扶拽黑诺,因为黑诺腿脚已经麻得动不了。将黑诺靠躺在干净的那张床,施言就赶紧翻抽屉果然找到那种简易针线,打火机燎一下针,拧亮所有的灯,他蹲到床边拉起黑诺的手。

    施言小心翼翼一根根往外挑刺,有些已经扎很深了,黑诺却拧紧眉头忍着,连神经遇疼的本能缩手也没有。施言竭力阻止眼里一层层漫上水雾,然而在一根很深的刺挖出来,血珠子立即涌上来时,那只手掌接到了热烫的滴落物。

    黑诺很羡慕施言,羡慕他眼睛里还可以有东西流出来。自己明明也在哭,疼得一颗心六月里飞霜,昏天煞暗地,可是眼睛里干涸得一滴液体也流不出。

    施言下手极力轻,极力浅,象考古学家在挖掘史前文明般谨小慎微。

    “重点,狠点,你要负责拔干净(刺)!”黑诺话里的信息令施言一下子崩溃,眼泪再也压不住,蹲不住而跪到,他捧着那只手哭泣,多少悔恨难补对爱人的伤害。他亲手扎入爱人心中的刺,倾尽所有也难拔净了。

    “诺诺,诺诺……”“满意吗?”“……”“我疼,你可满意?”“……”“想出下一步怎么让我更疼了吗?”施言一直没有回答过,眼泪收敛一些就埋头挑刺。挑出一根,他就低头舔吻一下伤口,黑诺的咄咄逼问不见了,冰冻的泪腺被吻融化,一串串滚落成为压抑的啜泣。

    “诺诺,别哭,(我)再不做让你掉眼泪的事。”施言挑出最后一根刺,站起又俯身久久亲吻破损的掌心,眼帘上挑:“诺诺,不要原谅我。”“我打死你,绝不原谅,我打死你,死都不原谅……“黑诺扑在施言身上癫狂捶打着他背脊,施言伤上加伤疼得双目圆眐,稳如磐石不闪不避。黑诺一口咬上他肩头,施言头猛后甩脖子反拉到极限青筋凸起,而双手却温柔地支撑着黑诺。

    牙木了,舌尖上有了铁锈味,黑诺松开了口,人虚脱地晃。施言抱起他放倒,黑诺象稚儿一样揪着施言一只手,可是灵魂飘渺似乎分离了肉体。施言手表都是脱在503的,之前曾经听到走廊喧闹过一阵子,那是牌局散了,晚上要回家的撤走一批,所以现在至少有凌晨1,2点了。

    施言单手拉过来被子给黑诺盖上,惊扰了他眼珠转动,落在施言身上就如被磁铁吸住了,接下来施言感觉手被攥扯,惊愕以目光询问。黑诺眼皮缓缓覆盖,静静无声,手再度攥力。施言掀开被子躺下去,人落入胸前,黑诺柔顺蜷伏在起伏的胸膛,眼帘再未开启。

    施言被咬伤的肩压在黑诺头下,半侧半仰卧的睡姿令后背放在火焰上炙烤一般。然而这是黑诺最习惯的睡姿,少许的重量倚靠到施言身上的睡眠习惯。黑诺真的睡着了,辛苦奔波了一日,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疲倦透支入睡,或者这个最熟悉的最眷爱的臂弯更是他可以沉睡的原因。

    施言待黑诺呼吸平稳悄悄起身,围着浴巾刚刚开门,斜对面开着门的505房里就听见动静,阿松连鞋都没有穿就冲到门口,看见眼神很清醒的施言他顿时松了气。

    “他呢?”阿松轻问。

    “睡了。”“东西(衣服,503遗留的所有)都在我这儿呢,过来吧。”带上门留个缝,施言进了505。见到还渗血的肩头,阿松张张嘴,马上就又看见三哥的后背,阿松受不了地转过去不看。

    “三哥,你们、分不了,会熬到死的。”阿松凄懑幽幽:“俩个人。”阿松确信看见三哥眼中光亮闪,但是象流星眨眼熄灭。一晚上强催眠自己冷静以维持局面换来三哥的沉默,阿松终于不甘爆发:“三哥,你曾经说过私奔没有条件,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吗?钱你有了,去哪他已经替你们决定了。

    众叛亲离是吗?我什么时候不站在你们身后了?拎起来王丰、明旭、维新和顾少,有一个算一个,当面去问他们,有没有人会因为你们一起了而绝交?谁有二话,滚他个jī巴蛋,要多远滚多远,他也不是咱们兄弟!我就不相信这么多年兄弟是白吃饭的,会因这jī巴毛事掰了。”“阿松,”施言说不下去了,他怎么会不感动?这么珍贵的支持来自他逼着放手的邱林松!

    阿松自己也是难过得风萧萧兮,壮士扼腕地哑着嗓子:“三哥,你担心父母是吗?你爸妈无非是我多出来一重父母,你有本事你给他们养老,你们真进不了那门,我养!大不了我也下海做‘倒爷',你和维新路子野,我也不差。”“现在关键不是父母了,你不知道,只要他一句话,我不在乎千古不孝骂名,遗臭万年都不怕。我爸妈经济很好,说实话以后老了有退休金也不靠我养老,全当我这儿子早逝吧,而且我父亲那边其实是可以商榷的,不一定就是死局。”阿松听见有转机眼睛马上亮了,而且三哥说得有道理,他们出入三哥家多年的确感觉施叔是一个善解人意,虚怀若谷与他们沟通的长辈。一圈兄弟的父母中,就自己父母和施叔是最受大家推崇和喜爱的父辈,因为他们不象大多数家长是套他们话,腹中可能暗笑他们的幼稚。殊不知只有诚意平等的朋友之间才会有发自内心的交流。

    施言苦笑指着肩头:“这我就确认他做下决定的,他回来了!他可以原谅我喝药,然而他亲眼目睹……,我不敢妄想他的决定未变。”阿松亮起的希望又萎顿,他懊悔没有提前通知到三哥,他懊悔最不堪的一幕。他也不知道黑诺能否承受住,能否宽容地原谅三哥了。早知道黑诺是奔着再续前缘来的,他死都应该先找到三哥。

    黎明的晨雾钻进来,湿冷笼罩了夜话几个小时的二人。阿松缩缩脖子看时间:“5点半了,一会(怎么打算)?”通常他俩外宿也会6点半(7点半上班)退房,习惯要回家去洗漱换衣服,而别人一定也会爬起来搭车。

    “我今天请假,你一会和他们走就行了。”施言舍不得中断黑诺的睡眠,而且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他枕在自己胳膊上酣睡的机会。

    施言回到房间,侧睡的黑诺眉际紧蹙,一年了,他还是惯性地保持着以前是睡态,施言坐到了床边,视线里充满懊悔呵惜。他给了深爱之人睡梦中都难解的忧伤,情何以堪。黑诺似乎感觉到了身边人,偎动一下。施言手伸进被子,在褪掉上衣的时候黑诺迷糊地张一下眼又继续睡。

    施言躺上去,黑诺自动贴近,胳膊送出去为枕。施言抱紧他肌肤之间不忍留下丝毫缝隙,但只是相拥,不带有一点的情欲冲动。

    邱林松上班才几分钟,就接到施叔的电话。当施叔语气焦急询问阿松,施言早上没有回家而且大哥大打不通,班也没上的时候,阿松才想起来三哥大哥大昨天就没电。他硬着头皮承认昨天晚上在一起,三哥今天请假。施叔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告诉阿松他亲自向阿松领导请假,马上派车来接阿松。

    阿松连声拒绝施言父亲接人,表明自己即刻就去施叔办公室觐见。走过去只有7,8分钟的路,阿松足足让施言父亲等了半个钟头。他放下电话以后本来立即接通了王丰,想让王丰先去找三哥,他可真的害怕再发生一次捉奸在床。可是当王丰问他什么事的时候,他反而变了主意,三哥和黑诺前景还不明朗,他不能够现在露马脚。因为一旦挽回不来,阿松觉得黑诺不可以曝光。

    阿松给施言父亲问好,施叔并没有责问他的龟甲速度,招呼他一块坐到了沙发上。茶几上泡好的茶显示施叔耐心的等待,人到中年的施叔并没有一般领导的大腹便便,岁月凭添了他眼角的皱纹,同样沉淀给他眼中的睿智英明。

    施言父亲身居要职多年,仕途步步高升,而风评一贯良好。即使许多人议论他有一个不般配的妻子,许多人并不认同他妻子的所为,也无法动摇他是一位出色的管理者,本领域技术卓越的专家。连阿松的父母在家提到施言父亲也从来是好话,所以阿松的家庭很喜欢施言,也很喜欢儿子与施言做朋友,所以才不介入他们俩幼儿园起就三天两头的互殴。父亲那时候来接他,都是带着笑调侃他们俩:今天谁打赢了?

    阿松暗暗拿三哥与施叔对比,三哥五官集合了父母的优点。俊逸狂狷,虽然这几年有意收敛,在面前风度儒雅之人的比较下也象小儿科。阿松不知道三哥到了中年会不会也生出这种气质--可信可靠,值得信赖,值得剖心。

    “可以告诉我,小言现在在做什么吗?这一刻?”“睡觉。”阿松自己都控制不可以打哈欠,估计三哥也好不了。

    施言父亲微微一笑:“昨晚你们睡得晚?”“嗯,其实,我和三哥没怎么睡,我们聊天不知不觉就5点半了,然后我直接和王丰他们回来了,三哥累了就睡一会。”这些都是真话,阿松回答起来也溜,想给施叔留下诚实的印象好混水摸鱼掺假。

    “你们都回来了?小言是喝了酒去睡了?”“没有,施叔,你都知道了那不是酒,”阿松摇头有些尴尬:“三哥以后不会喝了。”阿松可以保证经过了昨夜,三哥一辈子会拒绝类似的东西。

    “为什么以后不喝了?”“昨天有人教、“阿松咬了舌头地把那个“训“字吃回来,改口:“昨天别人劝三哥不要喝了,我相信三哥不会再喝。”施言父亲点头,露出微笑,似乎很欣慰。阿松也陪笑。

    “我可以见见劝小言不喝的那位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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