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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钢七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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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挺傻。

    说这话好像现在我不傻了似的。

    有时候我常常想起过去的事情,一个个人一件件事,打眼前回放,不是图个眼眶潮湿,只是想提醒自己:瞧,你有多傻。

    傻真不是件坏事情,一遍遍咂摸昨天的傻非常有趣,很多人喜欢把昨天的傻事完全否认,只对自己的记忆承认光辉的一面,结果把他枝繁叶茂的人生砍得像水泥电线杆子一样光秃秃的无趣,只剩下英明的,正确的,超酷的,牛气的这类修饰语,用那种臭哄哄到惟我独尊的墨水,写在孤峰突起的一根电线杆子上。

    唉,最牛气的人都还说:我来,我见,我征服,可很多人干脆把来和见都砍掉了,只剩下我征服,我还征服,我又征服

    据说现在中国男人的平均年龄是六十九岁,那我愿意到时候回忆我六十九年里做过的傻事。同一件事情,有时候让你想哭,有时候让你想笑,这东西叫回忆。

    回忆没有傻与聪明的区别,正如我也没有必要用傻来标榜自己,正如我确定我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和大家一样平凡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当兵不当兵甚至都没什么重要,可是每个人都只能经历一次,所以只好感激自己的这段经历。

    记得后来有位军报的记者采访我,我照常地说完了,他很不照常地郑重其事,说:你的不平凡就在于你意识到自己的平凡之处。

    我隐隐地觉得害怕,这样悖论反论的话听多了,我会丢失自己,即使我不同意他说的,也会因此成了他的对立。

    除了为我维护的东西,我不想与任何人、事、观点对立,对立不是平凡,我想要真正的平凡,像我被所有人认为傻子的那个时候。

    那非常安静。

    车场寂静了。

    车库的门一拉上,这一季度的训练,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伍六一打回宿舍之后,神色就一直不对,时不时地看着墙上那一面小旗发愣。白铁军明白班副的心思,便说:班副,我求求你别价了,要不我上镇里给您订做一副?伍六一说敢!回来我贴你脸上!他像一只不能惹的狮子。他忽然听到有人进来,回头一看,是七班的成才,以为是找许三多的,开口就说:许三多不在!

    成才却说:我不找许三多。我们班长让我来的。

    干什么?伍六一看到成才的眼睛一进就盯住了墙上的那面小旗。他知道了。他说了待会我送过去!成才说:我们班长说,还是悄没声拿走就算了。

    你这叫悄没声吗?用得上悄没声吗?这玩意本来就是轮流挂的。

    那我拿走了。成才摘了旗,看看伍六一。

    拿就拿,废什么话?伍六一白了他一眼。

    成才有点尴尬了,只好掏出烟来,说伍班副,抽根烟?伍六一没理这茬,他说没告你吗?这旗不能单手拿,它大小是个荣誉。成才笑笑:我不寻思双手太招摇了吗?伍六一说:那你也得双手拿!成才不敢再招惹他,笑笑就走了。伍六一在后边自己嘀咕着,见这小子就有气,他心里幸灾乐祸着呢。

    被拿走的那旗,在五班实在是挂得太久了一些了,连墙上都有清晰的印痕。

    白铁军,把墙皮擦一擦,看着像什么样子!伍六一朝白铁军喊道。

    白铁军便满屋满装模做样地找抹布,找伍六一又生气了。他说你小子好像也想笑的样子?白铁军说我哪敢哪?我哭都哭不出来!伍六一说那倒用不着,不变先进班集体吗?这点小事在三班算什么?白铁军便有意要逗他,说是不算什么,可我就担心班副的鼻子腆不起来,连走道都不会走了。

    你还敢说你没有笑!伍六一是全师的擒拿冠军,一句话工夫就把白铁军摁在墙边,只剩了发出吱哇的声音。

    高城和指导员是全连惟一有权力住单间的人,十几平米的一间房,不过因为连带家具都只放了简单的几件制式,反而显得空空荡荡。看见史今进来,高城拖过一把椅子说:坐下!别这副标准检讨姿态,那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今儿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史今一边坐一边说:连长您说。高城说演习完后,这周时间都挺宽松,也没旁的事,我想趁机把七连整顿一下。

    史今一颗心马上悬了起来:连长您说的整顿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跟指导员商量,先叫你过来聊聊,你想想什么意思?

    史今低头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高城说:我今天平心静气说话,你也平心静气听着,别瞎袒护他。我知道这人不笨,做事认真,小节上极为把细,放在公务班绝对是把好手,可他也根本是个心理上的侏儒。钢七连是一线的一线,这话我不用再嚷了吧?谁都想在家过好日子,可我这要的是能用得上的兵!

    史今想解说什么,刚抬头,高城连忙摆手。

    高城说你先别说。一连一百一十七个弟兄,谁到这连来都是个缘分,我也不是要把他推上绝路,鉴定上我会好好写,团长对他也有兴趣,咱争取给他弄到公务班做个像模像样的兵,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这次没那那鸡蛋的话,他这次演习其实表现很好。史今说。

    那次挖掩体,他一个人就挖了两方土。史今又说。

    我这是侦察连,不用工兵。说到鸡蛋,我告诉你,我已经一个星期不碰鸡蛋了。

    史今说,他现在慢慢地也能摸着靶了,那天回来他哭了一路,倒是没晕车,我本以为他准定吐呢

    高城却又急了,他说你干嘛非得把他留这?史今说他喜欢这个,他不愿意去别处,他现在已经慢慢上轨了。可这对钢七连来说是个理由吗?高城问。

    史今说不是可对我是,我只是个小班长,朝夕相处的那十一个都是兄弟,我得想想他们以后的做人。许三多要走,不管怎么个走法,那都是一败涂地,照您的话,他这辈子就得在心理上做个侏儒。

    高城说好,你对。可各班差距本来不大,这一下子,三班被拖成倒数第一,倒数第一做长了是要兵心大乱的,我怕这一个人拖垮了我最好的一个班。再说倒数第一的班,这一班之长我想他进军校,让他提干,可现在没戏了我不想为这个人呛走了我最好的一个班长。

    史今有些意外,他说我没那么像样,我没什么太拿手的。

    高城说是,你没什么强项,可你这个班的每个兵都能跟着你去死,就这向心力,你让我还能要求别的好处吗?史今犹豫了一会说:连长,就算是吧,可这向心力怎么来的?还不就仗着像现在这样,什么事情我都先想着他们吗?

    这一下,高城噎住了,他挥挥手,哑言地苦笑着。

    成才将那面红旗挂到墙上时,发现许三多贴着墙根从外边走过,于是叫住了。他的直直地往外走着,让许三多跟着他。许三多只有在后边乖乖地跟着。两人再没有原来的亲热。越好的部队里,后进的兵越没有容身之地,所以许三多对成才也只敢老实地跟在身后。

    两人走到操场上坐下。成才拿出下支烟点上,盯着许三多,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你怎么办,我想出来了。许三多看着成才,没问。

    你走!

    成才很武断地说道。

    许三多的脸色黯然下来,但他问:我去哪?

    你已经把印象搞成了这样了,那就很难再拧过来了。你在红三连不是干得挺像样吗?那块地盘是你的,你跟红三连领导说,你想回红三连,七连这边肯定放。听我的错不了,我是为你考虑的。

    可我,我不想去。

    成才觉得奇怪了,他说这是你想去不想去的问题吗许三多,人这辈子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是不能勉强的,这叫定数。

    你这是迷信。许三多说。他说我爸说的。

    成才说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是为你想的,你以为你在钢七连还能有什么出息吗?我也替钢七连说一句,你就根本不该在这个连队,连里天天在说的荣誉感你知道是什么吧?你能为它做什么吗?你

    他忽然回头瞧见许三多在暗暗地抹泪,只好把声音压了压,说行了行了,我不乐意瞧你这个样子,你知道什么叫黏液吗?我知道你心好,人善,天真纯朴,可你来当兵呢,那么多人跟你争,你就打着这杆旗在里面混啊?管什么用呢?你以为我是靠做好人好事在七连呆着呢?七连不吃这个!

    许三多呜呜地哭起来了。

    许三多的哭声把成才弄得乱了心了。他说你再哭我就不想跟你说话了我真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跟你说过了,主意我也拿了,你去找红三连的领导问一下,他们要不要你你还哭,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跟你是老乡有什么好的?全连都笑话我!我走了!

    成才终于失去了耐性,他真的走了。

    许三多想想,觉得成才说的也对,就找红三连的指导员去了。但他不知如何跟指导员开口,便一直地跟着。指导员从小卖部里出来,一看到许三多,忙说可巧了,我正要去找你呢。许三多没想过指导员会找他,愣愣地站着。指导员说,我跟你说件大喜事啊,我他妈有儿子啦!不指导员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忙改口说,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事,我是跟你说,你那老班长老马,就要走了,后天下午的火车,跟我说了好几次了,临走前得看见你,你得去送送人家。

    可许三多想对指导员说自己的心事,连连说了几个我,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怕请不下来假是吧?知道你们七连忙,请不下假我去帮你请。

    许三多还是我我我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指导员说,你们钢七连就是像样,什么第一都让你们抢了,我那连一个排长削尖了脑袋要往七连钻,说文娱第一算个屁,扛了枪就得听个响,打一天快板也比不上半梭子子弹。

    说了好久,才好像许三多自己有事,问道:你有啥事要说的,我瞧你嘴老在动,可总得出个声吧?

    许三多说:我我没事。

    是不是请不下假来?请不下我帮你请。

    不不用。

    没事我走啦,你可记着啊!你们老马后天下午走。

    可指导员一走,许三多又紧紧地跟在后边。指导员只好又停下了。

    有事你就说吧。指导员说。

    许三多吞吐了半天,最后还是说:没事。

    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没事。

    可指导员一走,他又慢慢地跟了上去。指导员烦了,回头对许三多道:回吧回吧。许三多不走,指导员就一直地站着,许三多只好嗯哪一声,掉了头悻悻地走开了。

    今天是自由活动,三班宿舍几个兵在屋里打牌。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在三班,他已经成了影子而已了。

    白铁军正在擦墙,忽然对许三多喊道:

    许三多,你看我在干什么?

    许三多没长那么多心眼,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擦墙。

    白铁军问:为什么擦墙?

    许三多说:为了内务。

    白铁军说不对,别人擦墙是为了让墙干净,我擦墙是为了让它脏,好把这块白的擦得和别处一个色,好让人看不出这块挂过旗来。你知道咱们旗为什么丢的,是吧?

    许三多明白了。他看看屋里,把话引走了。

    他说班长呢?

    甘小宁说又找班长啊?

    白铁军说别烦班长了。

    许三多说: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我就是有事。

    甘小宁说行了行了,班长在车场保养车呢。我劝你别去,他跟副班长商量事呢,用不着碍眼的人。许三多哦了一声,点点头就出去了。看着许三多的背影,甘小宁说我保准他立马就烦班长去了。白铁军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他到底啥时候走啊?

    史今和伍六一是在车库里,与其说在保养车辆,不如说是在谈论许三多的事情。史今告诉伍六一,说许三多的事,连长跟我谈过了。伍六一说,跟我也谈过了,我说要让他走,趁早赶快!这样下去,三班毁啦!

    史今却说,倒也不能全赖他。伍六一说,不怪他。各班差距又有多大?全靠几个尖子把分顶上去,添上这么个鼻子不会出气的,先进不飞了才怪。史今说别这么说,你俩是老乡,我去年在下榕树接的是他,大前年在上榕树接的可就是你。伍六一却嗨了一声,嘴里说,我没这号老乡。

    史今对伍六一的这种说法不满了,他说说对对,你一口普通话也说得烂熟了,你打出娘胎就是中国第一号机械化突击步兵。伍六一没听出来,瞪着班长:咋这么说?说普通话是你的要求。我跟排长连长都说我是他们带出来的,那是虚的;我是你招的也是你带出来的兵,这是实的。这么说行了吧?

    史今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说生存不易啊,伍大傻个也会说两面话了。

    都是实话,只是分了个亲疏,最亲最近还是班长您。得得,先进集体没了就没了吧,大不了以后拉歌时不要太张狂。

    史今瞧这小子也学会了叹气,只好苦笑。

    过了一会史今又开口了,他说六一,有件事情我要对不住你了。

    伍六一说好啊!就想你欠我的!

    史今说:这月先进班个人,不选你成吗?

    就这啊?伍六一哈哈大笑起来:第一次选我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小子别狂,这是钢七连,个把个团的嘉奖,没人放在眼里。

    史今说我打算给许三多。

    这时,许三多突然出现在了车库的门前。

    你来干什么?

    跟你们一起擦车。

    那就提水去。

    看不起许三多的,还不光是七连的兵。许三多去拎水的时候,迎面的哨兵也把他拦住了。许三多说,我是钢七连的。那哨兵说我看你不像钢七连的。许三多说我是钢七连的,我们连长叫高城,指导员是洪兴国,我班长叫史今,副班长是伍六一。哨兵还是不放他,说对倒是都对,可钢七连的不像你这么说话,钢七连的准说,咱现在练练,看是不是钢七连的!后来是另一个哨兵把他放过去的,那哨兵说得了得了,他是七连的,逗什么乐呀?

    伍六一却怎么想,怎么对许三多的事有意见。他说我伍六一最看不惯的就是地方上这种习气,老把军队当成不花钱的学校,什么不成器的猫猫,不成才的狗狗,都说:好,送到部队里锻炼一下子。我军是打仗的,不是慈善机构呀!这种人你今天给他打了洗脚水,明天他就伍六一学许三多的低眉顺眼这样子要你给他换尿片。

    史今嘎巴着一下嘴,没出声就给伍六一给噎回去了。

    伍六一说班长,你是受害人,你倒说是不是?我知道你想鼓舞他的士气,可这得讲个赏罚分明吧?打枪跑靶,走队出列,全连惟一的上车晕下车倒!您要送他个生日蛋糕我没半点意见,可这是个先进!你这是打击全班士气!

    伍六一说完大道理,还不放过史今:

    你是不是心理年龄也偏大了,他天天跟你转你还真把他当儿子啦?

    史今一时苦笑不得,他问伍六一,你这是意见还是牢骚?伍六一说是实话!而且代表三班的六分之五。史今说好,六分之五,你们烦他见天一副孙子样,我比你们还烦!所以我选他。做先进的人至少得对全班负个责吧?可不光是对我这班长。这是其一;其二,许三多有进步,他是练得最认真的也是花时间最多的一个,他也不笨,他就是怕做错事

    扯蛋!伍六一最不乐意听这个。

    史今突然提高嗓音,说伍六一,你是钢七连的第几个兵?

    这是钢七连任何一名士兵都记到了血液里的问题,伍六一不得不正色了。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个兵!

    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八百五十三个兵。史今亦正色。

    说完,伍六一笑了:问这干嘛?做梦都答得上来。史今反问道:我们记住这些数字的意义是什么?伍六一说为了记住每一个战友,为了不抛弃任何一个战友你绕我呀?不抛弃战友,可他也得够格做我的战友!他得配在机械化步兵团三营钢七连一排三班呆着!

    许三多正好提水回来,被伍六一吓得叮咣一声,水桶落在地上。

    伍六一看着许三多,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现在是班里集体活动,你怎么不参加?

    许三多说,我刚才说了,我来帮班长擦车。

    伍六一说:我看你是不招大家待见。

    许三多不明白,他问什么是待见?伍六一要说,被史今制止住了,伍六一只好转过话去,他说你以为你来擦玻璃呢?这是十二点七吨重的家伙,一万两千七百公斤你懂吗?得用这个。伍六一挥挥手上的撬棍,把许三多吓唬得有点暗暗的害怕。

    史今忽然抢过伍六一手里的的撬棍,说许三多,你应该跟大家一起玩。伍六一说,也就是你拿人当根葱人才会拿你当碟菜。说完想抽根烟,看见墙上写着“小心火烛”只好作罢。许三多说他们在打扑克牌,没意义。

    旁边的伍六一哈哈一声,嘴里懒得再说。

    那什么有意义呢?史今问。

    好好活,我爸说的。有意义就是好好活。

    那什么是好好活?

    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伍六一更加无法忍受了,他说你小子老做错事,怎么还好意思老站在真理那边?

    许三多不在乎,他认真地瞧了伍六一一眼,没多想就顺嘴说道:下榕树比上榕树穷,六几年你们下榕树收不上粮,跟我们上榕树借红薯

    伍六一像是受了侮辱,呼地蹿了起来。

    许三多不怕,他说:我爸说的!

    史今挡着愤怒的伍六一,说好吧,许三多你跟我们保养车。那桶用不上,你搁那。我们现在是清洗履带,这是个重活,一副履带几百公斤,得用十八磅锤狠砸才能退出来。装甲兵人人都会,你在旁边学着。

    许三多笑了笑,说这有意义。伍六一说是有意义,就是你干不了。许三多说我能干。说着就上去了。史今说好,许三多你替我,你来掌钎。许三多却摇头。他说掌钎没意义,抡锤才有意义。

    史今不由一笑,把锤递给了许三多。伍六一说你小子抡过锤吗?砸了人怎么办?史今说许三多你砸吧。这活班里能干的人不多,你能干这个,准就能干别的。

    伍六一心里无法安稳,过来要夺班长手里的钢钎,我来掌钎!要不许三多我求你,你去把车辙擦了!史今却顶开伍六一,说你默默唧唧地捣什么乱?许三多我跟你说,这活其实挺容易,照准了点砸就行了,干不好的人都是因为心理素质不好。

    他心理素质很好吗?

    伍六一只好退到了一边。

    许三多用不着鼓励就抡起铁锤,手抖抖地比划起来。

    砸下第一锤就没事了。史今鼓励说。

    许三多自己却放下了,他说:这活挺难,我干不了。一边的伍六一反而吁了口气:我谢谢你了许三多,你去把车辙擦了吧,这粗活我来成了。史今却没有放手,他说许三多,你不能老这样,给自己鼓了半天劲,到头又怕了。你看你上车就晕,为什么?因为你老想我会吐的我会吐的。你射击,姿势连长都说标准,就是打不中?为什么?因为你老怕做错事。打不中是自然的,不算做错事。

    许三多心想也是,随即把锤又举了起来。

    伍六一在一旁吼道:打不中是个靶子,打中了可是个脑袋!

    你要为我好就别制造紧张空气。史今压着声音,压着火。

    伍六一还是怕出事,但不好再做声了。

    许三多的锤子晃晃悠悠的,终于砸下去了但是,确实没有砸在手中的钢钎上,而是把史今给砸到地上去了。

    伍六一顿时愤怒了,他骂了一声你个王八日的!跳起来一把就揪住许三多要揍。地上的史今喊道:伍六一,你先揍人还是先搀我起来?伍六这才把史今给搀了起来,嘴里说我不揍他,我揍都懒得揍他。我送你去医务室。史今看看手,说不用啦,这小子还真是属豆腐的,一锤子也就蹭掉点油皮,没事故,我们把剩下这点干完了再回去吧。

    许三多早瘫在墙根子,轻声地哭泣着。

    伍六一看出史今心情其实已经坏到了极致,他抡起锤,三两下就卸了履带,然后把锤一扔,扶起史今就往外走。他说我们先去医务室吧,我回头我两下就干完了。

    史今终于不再坚持。他们刚刚走出大门,后边的许三多突然大声地号哭起来。

    出了门伍六一才发现,史今痛得脸都变了颜色了,伍六一拉开他的衣服,一看,一块拳头大的乌青出现在眼前,伍六一吓住了,他简直不知所措,转了几圈,说我他妈的,我这就去找连长,告诉他给三班分的这个好兵!一锤子废掉了一个班长!

    闭嘴!靠在墙边的史今对伍六一说道。伍六一说也好,现在你不会管他了吧?这种人还用得着管吗?史今自己都不得不慷慨地说:不管了,真的不管了。伍六一搀起史今,说就是!有种泥是糊不上墙的,那叫烂泥;有种蛋是不算蛋的,那是笨蛋。这你一看他就能看出来。

    我第一次看他的时候没看出来,我觉得他还过得去。史今突然停下脚步。他发现后边的车库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他有点担心。他说六一,我得回去。

    伍六一说你有毛病啊?史今挣脱伍六一的手,他说我得回去,要不心里会落个毛病。伍六一想拖住史今,怕带着了的伤处,眼睁睁地看着他回去。

    许三多换了地方,蜷在步战车的车厢里哭去了,对个性封闭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个好去处。他没想到班长又跑了回来。他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伍六一一路走,一路的愤怒,他说:上回是肩膀,这回你给他脑袋吧。史今说得让他试试,要不他以后完了你知道吗?

    他早就完了!伍六一说。

    史今把车门一推,大声吼道:

    许三多,出来,你再试试。

    许三多看着班长,不住地摇头。

    史今却拼命地在给自己提神,怕把许三多吓着了。

    他说许三多,其实你很聪明,连长都不能像你那样把车辆维护手册给生生地背下来,你也很用功,你为什么还老做错事?因为你太怕做错事了,在家怕,到这里更怕。我也怕做错事,可我不能不做。要不咱们来个协议?你只管做,做几件事给我看看,在班长这里,你做什么都不算错。

    许三多还是不停地摇头,他甚至都听不进史今在说什么,他只顾摇头,只顾蹭鼻子。

    史今只好发火了,他板着脸。朝他吼道:

    许三多,你答应过我不这样了。

    我我很努力了,班长,我太笨了。

    走吧,你帮不了他,他早就完了。伍六一催班长算了。

    史今一怒,冲过去就将许三多,一点一点地往外拖,一直拖到地上。许三多又想钻回车里,被史今吼住了。

    许三多,你给我听着!

    许三多好像没听过班长的声音这么重,吓得站住了。

    你那一锤子伤得我不轻!我不想白挨这一锤!招兵的时候我王八蛋想要你,是你死乞白赖地要来!来干嘛?来吸他妈的鼻涕流他妈的眼泪?我跟你说白了,我这个班带得不错!我还指着它提干!我不想回家种地!你就真打算一门心思拖死我吗?

    这一吼,把许三多吓愣了,他看着史今,最后摇摇头。

    这头摇得让史今高兴了一些了。他说别再吸鼻子了,也别抹眼泪!跟我抹眼泪的人太多了,我跟谁抹去?我不是你爸,不惯你的毛病。你容易紧张,紧张是好事,能让你绷紧了认认真真去做事情。可一紧张就跑,这兵是逃兵,你吸鼻子和做逃兵同义。你给我记着,从现在开始,每吸一次鼻子,你就放弃了一次,放弃十次以上的人不要好好做人,放弃三次以上的士兵根本做不了士兵!

    你放弃吗?

    许三多摇摇头。

    那就把锤拿过来。

    许三多拿过锤,看着掌着钎的史今。

    别让你爸叫你龟儿子。史今盯着许三多说道。

    这一句,果然让许三多为之一震,他抡起了锤。这一次,他竟砸准了,他心里一下就来了信心了,但每一锤下去,都像是砸在伍六一的心头上,也像是砸在史今的心上,,慢慢地,几锤过后,许三多自己都激动地流下了泪来。

    夜里,熄灯号吹响之后,连队的灯光便齐齐地灭去。

    月色从窗户外照进来,许三多呆呆看着自己的上铺,听到有些轻微的声响。史今明显又是没有睡着。许三多于是轻声喊道:班长?班长?过了一会,史今才吱了一声,说我睡着了。许三多说你没睡着。班长,还痛吗?不痛了许三多,别让人听见。睡吧。许三多说班长,我一定好好干。史今说,别说这个!睡吧。可许三多歇了一会,又说话了,他说我睡不着。史今说那你闭上眼,数山羊。许三多说我老家没那么些山羊,我数坦克车。一辆两辆三辆史今说别数出声。许三多说班长,你也数什么呢?史今说我数兵,一个兵,两个兵许三多说:班长,你认识好多兵,里边有我吗?

    当然有你。

    黑暗中,许三多满意地微笑着。

    可史今想睡了,他说明儿没什么事,我得跟你谈谈,可现在不谈。

    许三多说:明儿我想请假去送我班长,老班长。史今说行,去吧去吧,现在先睡吧。许三多于是闭上眼,然后开始默默地数一辆坦克两辆坦克三辆坦克。史今也数,他数的是一个兵两个兵三个兵一直数到不知不觉地睡去。

    早上,七连的兵正在水房里洗脸刷牙,伍六也不在话,只示意着把许三多叫走了。

    俩人往过道去,走过那两面旗,直走到过道尽头,那是个没人的所在。

    伍六一恶声恶气地说:许三多,你以后不要在大晚上跟班长说那些事好不好?

    吵着你睡觉啦?

    不是吵着我睡觉我是说,我是说你不明白吗?

    我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了非揍我不行。

    不是非揍你不行,是非揍死你不行!

    谢谢副班长。

    伍六一就有些发愣了,瞧瞧他,不知道再说什么好。许三多说我知道副班长是对我好。说得伍六一竟下不来台,只好给许三多塞了一句:谁他妈对你好?这时,史今拿着从水房出来,看见两人呆呆在站着,便走了过来,问道:大清早的,你们说什么呢?伍六一一口否认:没什么没什么。

    史今却想起夜里许三多说过的话,说许三多,你今儿要去送老马是吧?许三多嗯哪了一声。史今说:别光记着洗脸,穿光鲜点,让你班长看着高兴。还有,你嘴上那层小毛毛刮一刮。说着把自己的电动剃须刀给了许三多。还有,以后别在宿舍里说那事,昨天我跟你说的那是气话,你不能在别处乱说。

    许三多拿着剃须刀回到了水房,嗡嗡地开着剃须刀,刮他的胡子。

    换好衣服,许三多就送老马去了。

    一辆拖拉机停在路边,几个兵下来,那是荒原上的五班倾巢而出了,老马、老魏、李梦、薛林全部都有。老马的行李是别人帮着拿的,他下车就看着远远的团部大院发呆。他们在车上等着许三多。一直没有看到,老马转身就打算走。薛林说再看看吧。老马却说不看了不看了。最后掉头真的走了,另外三个,只好蔫蔫地跟在后边。走到车站才忽然看到了许三多,老马也不吱声,激动得老远就跑过去,紧紧地抱住。

    许三多不太习惯,挣开老马,笔挺地给了一个敬礼。

    老马一愣,感概道:好,好,许三多,还是你像样。

    一旁的李梦上去就替老马捶背:放轻松,放轻松,别激动!

    别烦!他们几个都还像个人样。老马说着给了李梦一下:就你老跟我捣乱!

    我不是搞活气氛吗?我不是就怕你那个吗?

    我怎么会那个呢?连长指导员要来,我说别来,忙你们的,你们谁来我跟谁急,我老马顶天立地的不婆婆妈妈老马说着,禁不住自己都有点那个起来,眼圈也忽一下就红了。

    见了许三多,老马满意了。他想了想,突然对他们喊起了口令来:

    立正!稍息!全班都有!向后转!不许回头!

    大家先是一愣,莫名其妙地行动着,再回头时,看见老马已经躲到墙根边抹眼泪去了。

    大家的眼圈就都红了。最先抹泪的就是李梦。

    只有许三多一直地立正着,像是还不知道啥叫分离。

    许三多,班长要走了你知道不?老魏说。

    我知道,我来送班长。

    那你咋不哭?李梦抹泪说:我们老兵都哭,就你不哭。你他妈以为自己长出息了?这么感动的时候你不哭,你小子把我们都当娘儿们呢?

    许三多说:我答应过班长不哭的。

    我啥时候说过?老马问道。一边问还一边悄悄地抹着眼泪。

    我是说现在的班长,七连三班的班长。

    薛林抹着眼泪:许三多,你不能这么喜新厌旧啊!

    放屁!你们都给我瞧瞧!老马指着许三多:你们都给我瞧瞧这许三多!瞧瞧人家,这才叫出息呢!这才叫当兵呢!尤其我说的是你,李梦,你瞧见没?老马好像是真的激动了。

    他冷血。

    你那点血都不知道往哪蹿好了!

    许三多不知就里,他说班长,我可以解散了吗?老马一拍大腿,说大伙儿瞧瞧,说了立正有啥事都不带松劲的,带兵要做不到这样,干脆打背包回家!我跟你们说我是这么当的兵,你们还不信!现在看见啦?早跟你们说过,不是哪个部队都像咱们班那样的!

    李梦说,这小子现在给练得不像人样,我就乐意纵情悲欢,长歌当哭,怎么着啊?老马不理他了,只管使劲地捏着许三多,似乎想在走时从他身上带走点什么。他说许三多呀,你这条路走对了呢,你们那连是全团最牛气的,你现在身上也有股牛劲了。

    许三多说我没有啊?

    李梦的样子真有点要那个了,他说,他不伤心他来送啥?他以后要后悔的。老马劈头就给了李梦一下,说:口令里有向后退这一条吗?我就乐意他来送!老子当了五年兵,临走时就是想有个真当兵的来送我!说完,老马正了正衣领,向大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许三多,解散!几年时间你们没一个给我像个兵,到我临走这会,你们一个个的给我像个兵!挺直了!别一根根拉面似的!

    于是几个就都像了拉面似的,给老马站着。

    站台上,李梦顺便就想往地上坐,屁股上却着了薛林一脚,回头看看老马和许三多那对,说着闲话,身形却跟拔军姿一般,似乎是拿定主意把军人作风进行到底。李梦只好挺直了站着,使送行更像一个欢迎仪仗什么的。

    老马的语调也随着身体明朗起来:车快来了,老马也要走人了,临走前想了半天,送你们什么。后来想自个一穷二白,只好送你们一人一句话,你们几个愿听就给我听着。

    老魏笑着应:听着听着。

    薛林叫李梦:班长有话交代,你给我过来!

    老马一直挺拔着腰杆,他看自己的兵,他的神情又严肃又伤感:第一个就是你,许三多,带了这么些兵你是最让我惊讶的,你傻得猿人进了城市似的,大公无私得跟个孩似的,踏实起来跟个没知觉的石头似的。我羡慕你这份不懂事,无忧无虑的,我想你懂点事,又怕你懂了事就没这踏实劲。你不知道你那份踏实有多好,要有这份踏实劲,李梦那两百万字的小说就该写出来了

    这创作可是要有灵感的,团里张干事画画您瞅见了?李梦不服气。

    里子不学你尽学架子啊?许三多,你是一定要在军队干下去的,你这种人军队里需要,你绝对能当好兵,可你还得当出头的兵,就是千里挑一的兵,万里挑一的兵,那就叫个兵王。

    李梦点头,说:对,往下你就能提干,当官。

    可老马说:许三多要照这条道走,就不是许三多了,许三多,班长给你想得最多,班长想你不光要当好兵,还要做好人。

    李梦说对,当很大官,挣很多钱。

    老马说王八日的,是他那个意思,许三多,咱们都是平平常常的人,我的意思是你不光听命令把事做好,你也要想个明白。

    许三多像往常一样点点头,他说班长,我记着呢。

    老马回头看看老魏,说老魏呀,我就不说你什么了。

    老魏嗯了一声,与班长有着一份默契。老马说,咱们俩差不多,除了心善人直,没别的好处,该好好过日子的人就得好好过日子。军队对有的人会是一辈子,对有的人只是几年,咱们都是后边那个。老魏知道,说:我知道,老家已经有份工作在等着我了。老马说那我就放心了。薛林呀,我觉得你做生意是块好料,你太会跟人交际了,老乡连汉话都听不懂,你竟能跟人扯一晚上。薛林笑笑地挠着头,他说我那是闲的。老马说别小看这个,军队里练出来这些东西往往能用一辈子。还有谁?就剩你了,李梦。

    李梦眨巴着眼听着,列车却驶进了站,时间还有一些,可老马想了想,说:还是不说了。然后拿起背包就走,头也不回。

    喂,说了他们你不说我,是什么意思?李梦忽然追了上去。

    大家突然觉得不能就这样分离了吧,就又追上去,抢过老马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往行李架上放,然后跑到车窗下,继续与老马话别。

    列车一声震响,开始走了。

    只能这样了。老马朝车窗外的战友们挥挥手,声音哽咽着:那我走啦。

    老魏说走吧。

    薛林说一路顺风。

    许三多说班长再见。

    只有李梦还眼巴巴地盯着老马,他说你欠我句话呢,班长。

    老马说,我还是不说好。你们谁再走时可得写信告我。

    李梦急了,他说班长,你要再不说,我咒你生了孩子没屁眼。

    老马却满不在乎,他说我都还没对上象呢,怕你那个?说着,自己又忍不住了,他对李梦说:你就那么想听啊?李梦说废话,同班两年,我怎么不想知道你对我是个啥说法呀?

    列车慢慢地地快起来了。

    老马终于说了,他说我就跟你说了吧,你就别写了,你那小说我偷着看了,我不知道啥叫破,不过我觉得那可叫个真破。别看你高中毕业又是大城市人,我看你没搞明白当兵的咋活,知道你编的那叫什么玩意吗?我跟牧羊姑娘搞对象?这草原上的羊都是野生放养,它不会吃草了还找个人看着?我跟羊姑娘搞对象算是差不多吧?你以为抓只猴子包片布就成了个人呢?

    李梦愣了一下,说:我那叫升华,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

    老马说:驴的升华。我就知道中国兵没女人那回事,你非得扯个女人进去也就算了,干嘛非得把我扯进去?

    李梦一下急了,他说你这就是对号入座啦,我写的老马就是你老马啊?再说了人生的内容不还就是男女这回事吗?我得考虑读者啊!

    你这就是灯泡底下晃花眼啦!谁说人生就男女间这点事啊?你出娘胎就一天二十四小时惦女人呢?你是你妈拉扯大的吧?你妈听你这话要气死了。你这辈子跟女的说话那女的就必须跟你搞对象啦?那你不就是个公害啦?叫你不要看烂电视剧,看现在不是把个人都看完了吗?

    李梦跟车走了一段,最后停了下来,他说:你这个孬班长!

    老马毫不服软,把头探到窗外,也对李梦说:你这个孬兵!

    老马骂完似乎还不尽兴,冲着另几个也大声地吼道:

    你们几个,都是孬兵!

    薛林说你才孬!孬班长!

    老魏也说:你比孬还孬!超级孬!

    大家的嘴里一时孬成了一团。

    大家追到站台的尽头,停下了。

    李梦对着远去的火车,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就写就写就写!我气也气死了你!说完,转身忽然伏在许三多的身上,哭泣了起来。

    薛林的眼睛又红了,他说别哭了,看你气成这样。

    李梦说我气呀,我骂不着他了,他走了他走了。想想那个你想骂的人,却这样离开你了,想骂也骂不着了。李梦不禁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四个兵凄凄落落往车站外走,除了许三多,那三个的眼睛都肿得不行。他们一直慢慢走着,一直走到通向草原的路口。李梦没精打采地看着许三多,说:许三多,咱们这就该分手了。老魏也看着那条路说:我们还得好远好远呢,四个小时呢,到时天该黑了。

    许三多却不动,他说:我想再呆会,跟你们说说话话。

    薛林说许三多,你跟我们不一样了。老魏也跟着点头,他说老马说了,我跟他一样,我们都是老实人。可我也知道,他那孬兵不是对你说的,你跟我们不一样。薛林强调了一句,说,你是好兵,我们是孬兵。

    许三多说:我不是好兵。

    李梦说:好兵和孬兵之间是有代沟的,许三多。

    许三多说什么叫代沟?我听人说过,到底啥意思?

    薛林捅了李梦一下。李梦说:代沟就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不过我们都会记得你的,许三多,老马临走时跟我们说特谢谢你,他说做了老百姓了,那条路是他以后想起军队就会想到的东西。他说人能有个想一辈子的东西,挺不容易的。

    许三多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路?

    薛林叹了口长气:让你走到这里来的那条路。

    许三多看看脚下的路,一直从脚下看到门口的哨兵和里边的战车。他说:班长为什么要记住这条路?他为什么要特谢谢我?李梦拍了拍他的肩:你以后会有出息的,许三多,你糊涂吧,可你会有大出息的。

    然后,李梦老魏还有薛林,他们三个走了。

    许三多看着远处的路,看着那三个东倒西歪的孬兵,慢慢走远。

    这时的许三多,第一次知道感觉到什么是分别了。许三多很茫然,他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可不知道失去的是什么。送走了老马,似乎也同时送走很多别的东西,许三多朦朦胧胧地知道,我跟李梦他们以后不会有太大关系了。

    傍晚,史今和伍六一洗完澡回来,看见许三多正趴在桌上写东西。史今说别趴着,眼睛不要了。然后问:写什么呢?许三多说写信。史今说许三多最近表现不错,问你爸好。有没有想家?许三多说没有。他说想家不好,班长,今儿送老马我眼圈都没红,他们都抱着哭。

    史今一愣:怎么回事?老马他不伤心?

    许三多说:我要好好当兵。他语气坚定,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情。

    史今不由摇摇头,他说你真是没有长大。对了,你那信明天再寄吧。许三多说为什么?史今说马上开班务会。

    班务会要选先进个人。史今把手上的票团成一团,吩咐道:今天的票跟往常差不多,主要是提名的伍班副。白铁军说不会吧?然后对伍六一使了个眼色。虽说是不记名投票,可我坦白,我投的是班长。伍六说我也投的是班长。

    哪有班长带头来选自个的?那都算废票。史今说。

    有人说:伍班副当然是咱们班最拔尖的,可咱们这先进个人能不能选出点新意来啊?

    话刚落地,有人马上说:能!

    这说能的是伍六一,谁都听出,他声音大,但声音里没有热情。

    谁好选谁呗,这能有什么新意?甘小宁说。

    伍六一说必须得有,要不我跟你急。

    史今瞪了他一眼,说六一,你要有意见我重新考虑。

    伍六一说我没意见,多大点事啊?就是有点情绪。史今说有情绪会后再说。我提议,咱们班这月的先进个人选许三多,大家有什么意见?

    好像大家想都没有相到过,一个个神情错愕异常。

    史今说:我知道,他多半不能算咱们这班里最突出的,可他是咱们中间进步最快的。

    那是因为他起点太低呗。白铁军说。刚说完,被伍六一捅了一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带头鼓掌。集体生活的人,掌声是很容易认同的,于是都马马虎虎地鼓起掌来。

    许三多有点不知所措,忙站起来给大家敬礼。

    用不着这样。伍六一掌握着奖励的尺度:不过是说,十二个人中间有十一个同意给你鼓励,这都是同班战友好说话,希望你在别人那也让我们说得过去。

    史今暗笑,说副班长话不对,可意思是对的,希望你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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