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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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叶飘零了一个季节,迟迟不肯落地。大雪飞扬了一个时代,但是掩不住满眼的空洞。我低下头,看见的不是大地上的落叶,而是水中的你。

    ----题记

    让我以怎样冷漠的心情去描述那一场风云变幻后的寂寥。像一出皮影,所有的惊涛骇浪被压制成平面的无声的历史。

    任何声音都是多余的。世界本来就很安静。

    这座宫殿似乎没有尽头,我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有人用一块黑纱蒙住我的眼睛,我看不见熟悉的陌生的表情。耳畔只有唏嘘声,是那些贵族子弟的啧啧称赞,当然,也有不洁的灵魂混迹其中。他们用佩剑挑开我的最后一缕轻纱,然后撕碎,碾成粉尘,再洒向空中。充满嘲弄,但是我必须接受这样的洗礼,谁让我是一个俘虏,莫卧儿王朝的公主。

    我,即将成为其中一位的新娘。偌大的宫殿,却空旷寂寥,只有裂帛的声音在梁间旋绕。旋绕。像是孤雁的哀鸣。

    我想我不够纯粹。否则不会无动于衷。

    我是没有灵魂的人。

    我没有眼泪。

    我感觉不到内心的疼痛。

    即使在你生命垂危的那一刻,我仍无法原谅你。不肯直面你。你洁白的衣袖从我的指尖滑落,坠向第二十四层楼底。我看不透你眼中的安祥。那个英武的男人也没能抓住你。你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冰冷的地面上你的殷红毒药般蔓延。我从未见过你。我只是常常经过你窗前,你儒雅颓废的神情令我着迷,你是那样专注,注定你会受到伤害。而讽刺我余生的,却是你唯一的一次经过,经过我的掌心,用身体,用生命。

    也许血债须用血来还吧。因果是这样轮回的。帝国在别人的领土上繁荣了这么久。昔日的锋芒在无休止的笙歌舞影中成了最后的辉煌。穆斯林守着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逍遥。就像我此刻被蒙上眼睛,看不见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侵略者,他们带着特有的冷酷和机械,早已布下了贪婪罗网。

    世上最恐惧的时刻,不是正面厮杀和幕后争夺,也不是良知的泯灭。而是狼群悄无声息的进逼。那一刻万籁俱寂,时光也睡着了,却分明让人感到扑面而来的危险。

    据说孔雀之所以开屏,有一半的原因是为扼杀另一种生灵的美丽。

    不是我不够忧患,只是我还来不及走出宫门。母亲说,我出生时天象异常,天地在顷刻间陷入黑暗,世界哗然。一支淬满了毒药的羽箭在父王离座的瞬间从他的耳畔呼啸而过,射中了他肩头上的鹦鹉。而鹦鹉不过是说了一句,红颜祸水。母亲忘不了父王怨毒的眼神,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她是他疼爱过的最后一个女人。

    从此我的空间注定十分有限。我注定要生活在别人的光芒背后。我注定不可以使万众瞩目。规则写在同父异母的姐妹们的脸上。

    百慕,你不能动这些胭脂。

    百慕,你穿上将士的服装会很美丽。

    百慕,你走路不能抬头,只能看着你的脚尖。

    百慕,你还是去和哥哥们练武吧。

    百慕,你去看看丝麦儿王妃吧,代我们问候她。

    丝麦儿,一个美丽的葡萄牙女子。及地的长发和空洞的眼神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印象。

    父王的笑却是轻薄和霸道的,你是第一个不肯谢恩的女俘。

    笑意浮上丝麦儿的嘴。

    做我的王妃如何。

    你放了我的王。

    好。

    没有比这更赤裸的交易。也没有比这更惨重的代价。目空一切的父王似乎从没想过这些。又或许,他已经想到了,只是从没在意。

    既然决心过另一种屈辱生活,那些冷嘲热讽又算得了什么。

    说真的,有时候我很欣赏她。淡泊一切,不卑不亢,像个没有思想的走肉,却又无比看重自己。

    姐妹们已经彻底疏远我了。说崇拜战俘,一定是个被妖化的异类。

    但是,人的骨子里有一种根本的东西,那是神赋予的,区别于其它物种的特性,----良知。

    又或许因为我永远是清醒的平常人。

    我不可能毫无依据地喜欢或是憎恶。我的爱憎是建立在天理之上的,它永远以是否符合大众的利益为准。

    重要的是,我无法去爱一个不知是否爱自己的人,更不会为这种爱去伤害相知已久的朋友。

    永远有丝麦儿这样的女子,为她的王疯狂地牺牲,形神俱毁。

    也永远有母亲这样的女人,为我的父王扼杀一切可能出现的美丽。

    却从未想过:他是否也这样爱我。

    世界上最不受人尊重的事情,莫过于两个人为了一桩交易而相爱。

    但是这宗交易如果是为了诺言呢。

    所以,父王与丝麦尔是受人尊敬的。因为他们并没有相爱。

    我的那些裸体画是你喜欢看的,除了这些,你不可能得到我什么。

    哈哈,你真的以为你美艳绝伦。

    做你的妃子不过是坚守我的承诺。

    让你贵为王妃也不过是我的能力。

    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就该让我去死。

    让我找一个理由。

    画家是男子。

    好理由。

    自从我出生之后,父母没有再见过面。

    这么多年,她冷冷注视着每一个他身边的女人,她没有看到她们幸福的微笑。所以,她是满足的。

    他却修建了一座鳄鱼池。放养了一只巨鳄,罪该万死的人有了最好的归宿。画家被推进鳄鱼池时,无言而愤怒,鳄鱼将他迅速肢解,消化,池内一片暗红。

    他终于解脱了。他狂笑,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善事。

    那些痛苦的嚎叫对他来说无异于最美妙的音乐。

    兵临城下。反穆斯林的圣战犹闻在耳。在好战的欧洲人眼里,伊斯兰教是永远的威胁。

    他们派出庞大的远征舰队。四分五裂的王朝却束手无策。

    告急。沦陷。占领。

    父王已经多年未亲征。那把剑已经斑驳地布上了一些青铜色的痕。

    可是剑柄上的宝石光芒依然。洞察着整个王朝的腐朽和沉没。

    我却人在深宫。

    我小心翼翼地说,母亲很想念您。

    父王没有已往的暴怒,却叹了一口气,我经常梦见那只死去的鹦鹉。其实,我也想念她。

    云是淡的,风是轻的。父王座前的鳄鱼池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然而丝麦儿已经纵身跳进鳄鱼池。

    没有任何声音。

    正午。云朵却是血红色。

    多年以后,你是否也会记得她,一个你得不到的女人。

    我的脚尖终于触摸到台阶。一级,二级,到了第九级。那块黑纱被摘下来。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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