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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贵族遗风和诗意之美——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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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北方城市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是很不完整的,是远观的。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我一直很难把握她的气质。这种感觉延续至今。虽然我对城市本身并不陌生,但是我对在城市芯子里的东西,是疏离的,仿佛没有找到那扇隐藏的门,却是在玻璃窗外对她眺望一般。

    多年之后,当我读到阿成先生的小说和余秋雨的散文(我本人并不十分看好其大部分矫柔造作的文章,但关于东北地方的记述,如流放者的土地等,可做常识性阅读)时,我也不太能完全意义上把他们的文字同我的记忆重合起来。

    说到底,记忆很奇怪;个人的认知有差异;而童年的眼睛,又更带有童话的色彩。

    最先浮起的记忆,是廊柱与石子马路。哈尔滨的俄罗斯建筑相当多,在我去过的所有城市,只有哈尔滨,只有这一座城市,保有如此浓厚的欧陆风情。这种风情不仅是有几座教堂、有几条石子马路,而是已经弥漫在城市的空气中,已经渗透在城市的血脉里,已经和这座城市、和城市中的人们水乳交融了。随处可见的廊柱,走几条街就会有一座教堂,这已经成为城市中寻常可见的景致。而现在几乎成为哈尔滨的一个代名词的中央大街,在悠长的岁中,也不减风情。当下,它是步行街,没有车轮的飞驰,宛如一块城市中的净土,而我总能想起百多年前,俄罗斯的遗贵们坐着高大而华丽的马车行径而去,留下马蹄和车轮与石子相碰的声音,在空气中萦回不散,萦回不散即便是从前街道的名称,也有许多以俄国名人命名,例如最近改回原名的奋斗路,旧称为果戈里大街。

    我小的时候,读过许多童话以及儿童读物,这是至今都让我很自豪的一件事。童话世界真纯净美,陶冶心灵的作用,我相信可以延续一生。后来我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完整地阅读上下两册的意大利童话(好象是由一位意大利年轻人采集编撰而成,由于隔的时间长了,已经记不清名字),两本厚厚的书中千百篇童话,几乎在我童年的记忆中都可寻到踪影。

    童话中的境界,总使我对现实世界产生纯美的憧憬。而这些憧憬则大多萦回在城市中这些欧洲风情的建筑里。那些高大的、宽厚的台阶,那些擎天而立,样式各异的石柱,那些尖顶、圆顶的教堂,那些大理石铺成的音乐厅,小客厅,还有宫殿般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的窗户,色彩缤纷的墙壁,这一切都让儿时的我有如进入梦境,进入童话的世界。

    有一段时间,我每周都要去一位音乐老师家学习弹钢琴,这位老师住在离中央大街很近的一条街上,我每次去学琴,都要走过长长的中央大街。多年前,中央大街还不是步行街,我有时候走着去,更多的时候乘车,看着街道两旁拉洋片一样向后闪去的各种建筑,就会有种进入梦的迷惘和沉醉。小小的头脑中会浮现起俄罗斯以及欧洲其他国家的童话、歌谣。我妈妈常常在这条街上,带我慢慢走,边走,边为我念美丽的诗句。有一句我印象很深,那是在一个秋天,天很高,很蓝,她轻轻念:秋风象一把温柔的梳子

    晚上从老师家回来,妈妈牵着我再次行经中央大街,街灯都亮了,石头路面在灯光的微微泛着白光,远远近近的高大建筑投下或明或暗的阴影,有些高高的窗子里透出温暖的光亮。这样的时候,我总能产生类似小人鱼或灰姑娘中宫殿与城堡的意想。耳边,还留有老师弹起的古典音乐的旋律,尤其是海顿和莫扎特的曲子,那些小夜曲,安详、精致;或是肖邦的的钢琴曲,忧伤的如同悸慈的诗句;或是柴科夫斯基的胡桃夹子片段,让我怀疑,也许在哪扇亮着的窗户里,就有年轻的胡桃夹子在比剑。文化就是这样的,艺术就是这样的,慢慢流进童年的孩子的心灵深处。于是,在多年之后,偶尔在晚上路过中央大街,便生出无端的感动,仿佛多年前的一首歌,悠长的咏叹穿越时空,轻叩我的耳鼓。

    我幼年时代背诵的诗歌,大部分是在这座城市学会的。包括中国古典诗歌和一部分外国诗篇。于是,城市似乎也多了一种诗意之美。

    幼年时与文学,尤其是诗歌的接触,得益于我生命中两位女性。一位是我奶奶,她用口耳相传的那种古老却行之有效的方法,教会我背许多古典名篇;另一位是我妈妈,她点到及止,悄无声息地引导年幼的我一本本打开厚重的外国名著。

    于是,我经常可以回想起来:在这条路散步的时候,伴着黄昏的斜阳,奶奶教我背着西州曲琵琶行;而在这个旧屋中,妈妈曾送我一套外国文学名著插图本,书册很多,摆满了书架长长的一层。

    哈尔滨并非是给我印象最早的城市,也并非给我印象最深最多的城市,也并非是我自认为最了解的城市,但是我最初的学习是从这里开始的。正因如此,我对这座城市,有很多关于文学、文化、音乐的记忆。恍然见有种错觉,感觉这是我去到过的最有诗意的城市。

    哈尔滨带给童年的我的另一个印象,便是她的热情奔放和博大忧伤。

    热情奔放是她的夏季。夏天给童年的我最深的印象是悠悠的松花江,阳光明媚的太阳岛,街边的小提琴手风琴声和人们欢快的野餐。国人在儒家文化几千年的熏染下,有很强的入世精神,大多有属于范希文两字关情式的忧乐观,他们隐忍而辛勤,清醒而理智。而西方的酒神精神,则很少很少。哈尔滨人就拥有西方的酒神精神。年幼的我曾多次被这种快乐、奔放、抛却一切世俗烦恼的逍遥而感染。松花江边野餐的人们,永远很多,永远有爽朗的笑声,永远不知疲倦。手风琴小提琴和美声唱法(现在少了,但是夏天举行音乐会的传统至今未变)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飘入耳朵,融入心灵。如此兴高采烈、欢声笑语,外乡人会以为是因为什么节日、庆典的缘故,而其实并不是的,这只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也许野餐的人,江里游泳的人,街边拉琴的人才刚刚下班,刚卸下一身的疲惫,但快乐的本质掩藏不住。这里好象天天在过节。

    前几年,有一次看片子,看到关于太阳岛的资料带,全部是新闻纪实。人们那欢乐畅快、无忧无虑的情绪感染了每个看片子的人,甚至有人提出质疑:这是纪实吗?还是有导演的成分?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片子里的生活就是生活原来的面貌,是本质!我恍若回到童年,回到那些金子般的岁月之总。在这样的环境中,谁能不快乐呢?!

    形成对比的是哈尔滨的冬天,冬天是博大而忧伤的,如同博大忧伤的俄罗斯文学。

    童年的我,读过的俄罗斯文学作品数量及其有限,现在回忆起来,较长的差不多只有金蔷薇、雕的心、宝石花、普希金童话、我的童年,以及插图本的苦难的历程等为数不多的著作。但是,弥漫在这些作品中的气韵,与哈尔滨的冬天的气韵如此相似,当时的我无法表达,而今的我也只能尝试着表达一点点。冬天的严寒,仿佛掩住了表达感情的渠道,而感情只在人们心中相融通。我相信每个哈尔滨人,或是了解哈尔滨的冬天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我认识一位江西的年轻人,他曾在哈工大读完了本科有读完了硕士。在哈尔滨生活了六年,却仍然不太能理解哈尔滨的冬天。感情细腻的他曾对我说:冬天是死寂的,有什么压在心上。不是的,我的年长的朋友,哈尔滨的冬天远不是这样单薄和灰暗,只是你未曾体会出她的博大与厚重,我也未曾完全体会。被冰雪覆盖的土地,比常年青绿的土地更加深沉,更加隐忍,更加藏而不露。冰、雪、强烈的风、无边的寒冷是这儿的世界的一部分。我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这个道理。带走了冰雪的生活是不完整的,是不属于这片土地的。要真正了解这片土地、这座城市,必然要了解其冰雪文化。而冰雪文化可不单是看一次冰灯,过一个冬天就可以参透的,冰与雪在哈尔滨塑造的是城市中不可或缺的内质,是不能掩饰的别样风景——博大,而忧伤。

    清晨,睁开双眼,窗子上是美丽而精致的冰花,树上常航有树挂形成,脚下踏着的仿佛千年的冰霜。各种冰上运动塑造着又一种文明。溜冰是很小就会的,那是冰上的舞蹈,舞者和自然有着无限亲近的默契。

    我小时候学溜冰,不知道摔过多少次。然而,有个奇怪的现象:在冰上摔到的孩子,很少落泪,他们有着被冰雪塑造出的坚贞与顽强。

    冬天的夜晚,北风呼啸,冷月、寒星,地上银光闪烁。在这样的自然中生存,慢慢的,才会感受到冰雪文化的内质。

    所以,我认为与这座城市总是有些疏离,总是无法真正触及其内里,也许是因为城市本身有着多重文化内涵,有着多重文化交融以及厚重博大的精神,我还无法完全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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