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诸神汇聚（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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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发动，黑色轿车如黎明曙光中逆光飞行的乌鸦，穿越大街小巷急驶而去。
开车的，是一身作战装束的女人，瑞贝卡·艾德里安，她曾是美联邦外籍兵团的金牌佣兵，行动果决杀人无数，在佣兵界广受好评，无数人花重金聘请她，或成为自己家族的雇佣兵，或成为消灭仇敌的刽子手，不论是什么任务，她都可以干净利落地完成，成功率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00%。
但两年前，瑞贝卡·艾德里安突然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所有人都以为瑞贝卡·艾德里安已经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过程中失败身亡。
谁又会想到，她是登上了维格利德岛屿，并且一待就是两年。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名叫诺瓦·亚当斯，是维格利德岛的原住民。
公元2115年，研究出反物质炮这项世界级毁灭武器的国家终于来到了八个之多，它们分别是英格兰、美联邦、法兰西、德意志、东亚联邦、澳洲同盟国、苏维埃联盟、罗马帝国，装载了反物质炉的卫星炮高悬于八国头顶，化作达摩克利斯之剑，令每一个国家感到惶惶不安。
第八个国家在反物质领域的成功，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迫于各国世界级兵器的巨大压力，八国召开了全球会议，历时三月制定了《维格利德诸神黄昏决议》，世界各国勠力同心，在距离东南亚沿岸一百海里的东海内，吹沙填礁造岛，填海造陆总计五千平方公里，取名维格利德，同时将全世界的囚犯共1000万人转移到维格利德岛上，按刑期决定居住时间，由八国共同派遣海关人员，进行这个世界最大型监狱的管制工作。
但这只是决议的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八国集合了各自国家的尖端科技代表，开发出了一套上帝人工智能系统，命名奥丁。八国将反物质武器都交由奥丁统一管理，从此移除了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保留了反物质武器威慑钳制各国的作用。
每隔十年，八国将在维格利德岛上举行诸神黄昏，由八国加上维格利德在内的九国使者在维格利德岛上决一生死，胜者一方的国家使者，可以向其他八国提出要求，并获得全球物资的大幅倾斜。
这个要求的裁定者同样是上帝人工智能奥丁，此要求只要不违背国际公法以及相关国法律法规、不会导致国家毁灭的风险、不涉嫌杀人，都将被视为合理要求，被要求方必须无条件接受，否则奥丁有权启动反物质武器进行武器威慑。
维格利德岛，就是如此诞生的。
而诺瓦·亚当斯，则是在2119年人工岛完工以后，第一批移民至维格利德岛屿生活的原住民。
但是，原计划按刑量期决定移民期限的八国，在1000万罪犯涌入维格利德之后忽然发现，此举大幅度降低了世界各地的犯罪频率，新统计得出的犯罪率正在趋近于0，各国对此现状十分满意，认为《维格利德诸神黄昏决议》对于罪犯的合理利用达到了远超预期的良好效果，遂决定放弃按刑量期这项规则，默认第一批1000万移民维格利德岛的罪犯为维格利德原住民，享有维格利德公民的合法权益，自成一国并破例允许其参加诸神黄昏，对外宣称是对世界所有罪犯给予的最大限度的人道赦免，在维格利德岛上生活的罪犯，每天可以过着如同寻常人一样的生活，八国承诺将在未来的十到二十年内，逐步完善维格利德的医疗、教育等保障体系，让罪犯也能够在海上岛国过上舒适自在的生活。
可实际上，八国政府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因为要集合世界物力，为一个罪犯国度构建基础的市场经济体系和社会保障制度，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所以当八国分别完成了对外界维权人士的安抚工作之后，那些曾经的口头承诺，就彻底成了一张开给维格利德岛的空头支票，维格利德成了当今世界唯一一个没有法律管制、没有医疗保障的特殊国家，岛上的所有人只能自生自灭，靠着八国政府提供的最低生活物资保障苟延残喘。
这是一个从古自今都没有存在过的，最大的罪恶国度。
这里没有人道，没有人权，只有拳头大的人才掌握社会的真理，只有成为怪物，才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
但这个名叫诺瓦·亚当斯的男人，至今已经在维格利德岛上生活了整整二十年。
他，还活着。
“自动驾驶，继续汇报其他国家使者的情况。”诺瓦拿出随身携带的黑皮笔记本以及一支水笔，对瑞贝卡说道。
“是。”瑞贝卡在汽车触摸板上轻点几下，让黑色轿车进入了自动驾驶模式，然后转身从汽车后座上取来文件夹。
这是维格利德政府给他们准备的调查报告。
“英格兰使者，是英格兰的古老魔术师家族都铎家的年轻长子，年龄虽仅有二十二岁，但已学习魔术满十八年，毕业于英格兰皇家魔术学院，在校四年期间成绩始终位列年级首席，是英格兰公认的年轻一辈魔术师第一人。在校期间，以空间魔术和防御魔术为其擅长魔术，但不排除其他魔术强项。极强的魔术天赋深受都铎家族看重，被视作是新一代的亨利七世，并冠以亨利·都铎之名，这在都铎家族，可以说是年轻一辈的最高殊荣，家族旨在他能成为如同建立都铎王朝的先祖一样的英格兰最强魔术师，振兴都铎家族，成为英格兰的新君主。”
“腐朽世家的亡魂么。”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的诺瓦停下笔，低语道。
瑞贝卡轻轻摇头：“看照片跟还没长大的男孩一样，却已经被家族推上了生与死的残酷战场。”
诺瓦沉思片刻，最后缓缓在笔记本上标注下“可以利用”四个字。
距离诸神黄昏开始，168小时9分钟32秒。
古色古香的房间由木镶板的墙壁组成，除了打开门的那一面墙以外，三面皆摆放着藏书用的书架，上面存放有英格兰十五世纪以来的各种珍贵藏书孤本典籍，木质的地板上铺着覆盖整个书房大小的东方地毯，上绣典雅华贵的图案花纹，每一个家具都是古典风格色调偏棕褐色，铁艺树枝形吊灯和壁灯将整个书房照得分外明亮。
书房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男孩的口气有些天然的柔弱。
“父亲。”
“进来。”
一头金色中短发、穿着深蓝色呢绒大衣的大男孩打开书房门走进来，轻轻把门合上后才缓步走到书房的书桌前，面对那个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的高大身躯，他不自觉低下头，放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父亲，管家说您在找我。”
中年男人抬起头，浓浓剑眉底下那犹如狮子一般的眼睛里透着常人不敢直视的光，令男孩不禁攒紧了拳头，可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松开手，但这点小动作不可能逃脱中年男人的视线。
这个如今都铎一家的家主、名叫瓦隆·都铎的男人，猛地抓起桌面上放着的一本书砸向男孩：“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是亨利·都铎，是继承了先祖名讳的天生君王，你不必惧怕任何人，也注定要超越所有人，可你在干什么，你见到我的时候竟然感到紧张，你竟然感到紧张？真是可笑！”
擦破的额角流下鲜红的血，可他感觉不到疼痛，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话语，也明白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只有紧张感，他永远克服不了，一下占据了男孩的内心，他下意识就要跪下，却在最后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脚。
男孩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绝对不能下跪，绝对不该下跪，那不是亨利·都铎该做的事情。
“是，父亲。”男孩知道，他应该如何回答，他也是这么做的。
瓦隆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因刚才举动而变得散乱的桌面令他愈加烦躁，再过几分钟就过12点了，第二天，当第二天的朝阳升起，他的儿子，亨利·都铎就将乘坐专机飞往维格利德岛，准备参加一周后的诸神黄昏。
他的背后，是一群行将就木的腐朽枯骨，那些人全都对亨利寄予厚望，他们借助自己的手，将亨利以极其残酷严苛的方式培养了整整十八年，所有的物资倾斜和人力投入，都是为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诸神黄昏，都是为了一场世界瞩目的胜利，那些老骨头企盼家族复兴，已经企盼了整整两百年，有几位先祖甚至不惜动用最先进的医疗设备配合治愈魔术，吊着那最后一口气，像活死人一样躺在冰封的棺木里，就是为了等着看一个月后的那一天，都铎家族重新站上世界的最巅峰。
瓦隆很清楚，他的儿子如果不将胜利带回来，那么他这个名义上的家主实际中的傀儡，也将走到人生的尽头。
所以他无法不急躁，他看着眼前本该最亲近的亲人，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只有说不上来的怨愤。
十八年了，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撑了十八年，被老祖先呼来喝去，像一条狗一样活着，可自己的儿子还是不成气候。
男孩身上不经意间就会透露出来的自卑和怯懦，让他烦躁甚至厌恶。
“该做的准备都做得怎么样了。”瓦隆告诉自己要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说出口时又不禁变得情绪化起来，语气很重。
亨利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如实回答说道：“魔术需要的媒介都已经让管家装上飞机了，英格兰皇家魔术学院院长刚才也派人送来了您要的那件东西，我去看过，确实是现阶段能找到的最好的魔具了。”
“嗯，很好，”瓦隆沉声说道：“家族的人这半年来已经陆续送到维格利德，你抵达之后，找机会避开其他国家监视你的精灵，去维格利德北城区寻找一座废弃教堂，教堂建筑顶上有猩红色的十字架，你看一眼便能认出来。到了那里家族安排的合作者便会与你取得联系，帮助你铲除其他国家的使者。”
“家族的人？”亨利显然对父亲所说之事毫不知情，连忙开口问道：“维格利德不是监禁罪犯的岛么，他们进去之后该怎么出来。”
男孩话刚说完，他就发现整个书房静得吓人，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男孩的父亲靠在椅背上，冰冷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亨利答案，亨利的心猛地战栗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已经意识到，那些人存在的意义。
这一次，瓦隆没有呵斥亨利，而是缓缓说道：“他们都是家族培养多年的死士，他们活在世上的目的就是为新的都铎君王开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乃至他们的生命，将你推上那个命中注定的钢铁王座，哪怕路上长满荆棘。”
中年男人罕见的口气有了些许柔和，深深的目光中似乎再次望见了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东方女子，那个穿着一袭纱裙在绿草地上翩翩起舞的女孩：“孩子，这就是你的宿命，亨利·都铎的宿命，从你三岁生日那天将整个院子都纳入虚数空间的那天起，你就是这个家族未来的王。”
亨利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下去吧，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嘱咐你的了。”瓦隆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书房中央站着的亨利。
男孩在原地驻足了一会，最后冲中年男人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走出房间。
书房内，当亨利的身形消失后的瞬间，无数道沙哑尖锐的嗓音就如呼啸的风一般闯了进来，他们怪嚎着尖叫着，不断斥责书房里这个坐在家主位置上的男人。
“你怎敢受他鞠躬！他是都铎一族未来的君王！”
“瓦隆·都铎！你要明白你的罪！”
听着这些人的怪叫，中年男人睁开眼睛，眼眶中似有晶莹闪烁，他忽然纵声狂笑起来，笑声中有泪光自眼角滑落：“可笑啊！你们实在太可笑了。”
笑声的最后，他重重地一拍桌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就像是个彻底疯狂的囚徒，要报复这个关押了他半生的家。
“都给我闭嘴！”
他怒吼，他咆哮，可等他的话音落下时，更剧烈的声音风暴却向他席卷而来，男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笑得哭得像小丑一样。
其实，他什么也做不到。
离开书房以后，就一直背靠房门没有走开的男孩，迈着沉重的步伐，渐行渐远。
引擎发动，黑色轿车如黎明曙光中逆光飞行的乌鸦，穿越大街小巷急驶而去。
开车的，是一身作战装束的女人，瑞贝卡·艾德里安，她曾是美联邦外籍兵团的金牌佣兵，行动果决杀人无数，在佣兵界广受好评，无数人花重金聘请她，或成为自己家族的雇佣兵，或成为消灭仇敌的刽子手，不论是什么任务，她都可以干净利落地完成，成功率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00%。
但两年前，瑞贝卡·艾德里安突然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所有人都以为瑞贝卡·艾德里安已经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过程中失败身亡。
谁又会想到，她是登上了维格利德岛屿，并且一待就是两年。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名叫诺瓦·亚当斯，是维格利德岛的原住民。
公元2115年，研究出反物质炮这项世界级毁灭武器的国家终于来到了八个之多，它们分别是英格兰、美联邦、法兰西、德意志、东亚联邦、澳洲同盟国、苏维埃联盟、罗马帝国，装载了反物质炉的卫星炮高悬于八国头顶，化作达摩克利斯之剑，令每一个国家感到惶惶不安。
第八个国家在反物质领域的成功，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迫于各国世界级兵器的巨大压力，八国召开了全球会议，历时三月制定了《维格利德诸神黄昏决议》，世界各国勠力同心，在距离东南亚沿岸一百海里的东海内，吹沙填礁造岛，填海造陆总计五千平方公里，取名维格利德，同时将全世界的囚犯共1000万人转移到维格利德岛上，按刑期决定居住时间，由八国共同派遣海关人员，进行这个世界最大型监狱的管制工作。
但这只是决议的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八国集合了各自国家的尖端科技代表，开发出了一套上帝人工智能系统，命名奥丁。八国将反物质武器都交由奥丁统一管理，从此移除了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保留了反物质武器威慑钳制各国的作用。
每隔十年，八国将在维格利德岛上举行诸神黄昏，由八国加上维格利德在内的九国使者在维格利德岛上决一生死，胜者一方的国家使者，可以向其他八国提出要求，并获得全球物资的大幅倾斜。
这个要求的裁定者同样是上帝人工智能奥丁，此要求只要不违背国际公法以及相关国法律法规、不会导致国家毁灭的风险、不涉嫌杀人，都将被视为合理要求，被要求方必须无条件接受，否则奥丁有权启动反物质武器进行武器威慑。
维格利德岛，就是如此诞生的。
而诺瓦·亚当斯，则是在2119年人工岛完工以后，第一批移民至维格利德岛屿生活的原住民。
但是，原计划按刑量期决定移民期限的八国，在1000万罪犯涌入维格利德之后忽然发现，此举大幅度降低了世界各地的犯罪频率，新统计得出的犯罪率正在趋近于0，各国对此现状十分满意，认为《维格利德诸神黄昏决议》对于罪犯的合理利用达到了远超预期的良好效果，遂决定放弃按刑量期这项规则，默认第一批1000万移民维格利德岛的罪犯为维格利德原住民，享有维格利德公民的合法权益，自成一国并破例允许其参加诸神黄昏，对外宣称是对世界所有罪犯给予的最大限度的人道赦免，在维格利德岛上生活的罪犯，每天可以过着如同寻常人一样的生活，八国承诺将在未来的十到二十年内，逐步完善维格利德的医疗、教育等保障体系，让罪犯也能够在海上岛国过上舒适自在的生活。
可实际上，八国政府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因为要集合世界物力，为一个罪犯国度构建基础的市场经济体系和社会保障制度，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所以当八国分别完成了对外界维权人士的安抚工作之后，那些曾经的口头承诺，就彻底成了一张开给维格利德岛的空头支票，维格利德成了当今世界唯一一个没有法律管制、没有医疗保障的特殊国家，岛上的所有人只能自生自灭，靠着八国政府提供的最低生活物资保障苟延残喘。
这是一个从古自今都没有存在过的，最大的罪恶国度。
这里没有人道，没有人权，只有拳头大的人才掌握社会的真理，只有成为怪物，才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
但这个名叫诺瓦·亚当斯的男人，至今已经在维格利德岛上生活了整整二十年。
他，还活着。
“自动驾驶，继续汇报其他国家使者的情况。”诺瓦拿出随身携带的黑皮笔记本以及一支水笔，对瑞贝卡说道。
“是。”瑞贝卡在汽车触摸板上轻点几下，让黑色轿车进入了自动驾驶模式，然后转身从汽车后座上取来文件夹。
这是维格利德政府给他们准备的调查报告。
“英格兰使者，是英格兰的古老魔术师家族都铎家的年轻长子，年龄虽仅有二十二岁，但已学习魔术满十八年，毕业于英格兰皇家魔术学院，在校四年期间成绩始终位列年级首席，是英格兰公认的年轻一辈魔术师第一人。在校期间，以空间魔术和防御魔术为其擅长魔术，但不排除其他魔术强项。极强的魔术天赋深受都铎家族看重，被视作是新一代的亨利七世，并冠以亨利·都铎之名，这在都铎家族，可以说是年轻一辈的最高殊荣，家族旨在他能成为如同建立都铎王朝的先祖一样的英格兰最强魔术师，振兴都铎家族，成为英格兰的新君主。”
“腐朽世家的亡魂么。”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的诺瓦停下笔，低语道。
瑞贝卡轻轻摇头：“看照片跟还没长大的男孩一样，却已经被家族推上了生与死的残酷战场。”
诺瓦沉思片刻，最后缓缓在笔记本上标注下“可以利用”四个字。
距离诸神黄昏开始，168小时9分钟32秒。
古色古香的房间由木镶板的墙壁组成，除了打开门的那一面墙以外，三面皆摆放着藏书用的书架，上面存放有英格兰十五世纪以来的各种珍贵藏书孤本典籍，木质的地板上铺着覆盖整个书房大小的东方地毯，上绣典雅华贵的图案花纹，每一个家具都是古典风格色调偏棕褐色，铁艺树枝形吊灯和壁灯将整个书房照得分外明亮。
书房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男孩的口气有些天然的柔弱。
“父亲。”
“进来。”
一头金色中短发、穿着深蓝色呢绒大衣的大男孩打开书房门走进来，轻轻把门合上后才缓步走到书房的书桌前，面对那个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的高大身躯，他不自觉低下头，放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父亲，管家说您在找我。”
中年男人抬起头，浓浓剑眉底下那犹如狮子一般的眼睛里透着常人不敢直视的光，令男孩不禁攒紧了拳头，可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松开手，但这点小动作不可能逃脱中年男人的视线。
这个如今都铎一家的家主、名叫瓦隆·都铎的男人，猛地抓起桌面上放着的一本书砸向男孩：“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是亨利·都铎，是继承了先祖名讳的天生君王，你不必惧怕任何人，也注定要超越所有人，可你在干什么，你见到我的时候竟然感到紧张，你竟然感到紧张？真是可笑！”
擦破的额角流下鲜红的血，可他感觉不到疼痛，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话语，也明白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只有紧张感，他永远克服不了，一下占据了男孩的内心，他下意识就要跪下，却在最后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脚。
男孩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绝对不能下跪，绝对不该下跪，那不是亨利·都铎该做的事情。
“是，父亲。”男孩知道，他应该如何回答，他也是这么做的。
瓦隆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因刚才举动而变得散乱的桌面令他愈加烦躁，再过几分钟就过12点了，第二天，当第二天的朝阳升起，他的儿子，亨利·都铎就将乘坐专机飞往维格利德岛，准备参加一周后的诸神黄昏。
他的背后，是一群行将就木的腐朽枯骨，那些人全都对亨利寄予厚望，他们借助自己的手，将亨利以极其残酷严苛的方式培养了整整十八年，所有的物资倾斜和人力投入，都是为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诸神黄昏，都是为了一场世界瞩目的胜利，那些老骨头企盼家族复兴，已经企盼了整整两百年，有几位先祖甚至不惜动用最先进的医疗设备配合治愈魔术，吊着那最后一口气，像活死人一样躺在冰封的棺木里，就是为了等着看一个月后的那一天，都铎家族重新站上世界的最巅峰。
瓦隆很清楚，他的儿子如果不将胜利带回来，那么他这个名义上的家主实际中的傀儡，也将走到人生的尽头。
所以他无法不急躁，他看着眼前本该最亲近的亲人，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只有说不上来的怨愤。
十八年了，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撑了十八年，被老祖先呼来喝去，像一条狗一样活着，可自己的儿子还是不成气候。
男孩身上不经意间就会透露出来的自卑和怯懦，让他烦躁甚至厌恶。
“该做的准备都做得怎么样了。”瓦隆告诉自己要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说出口时又不禁变得情绪化起来，语气很重。
亨利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如实回答说道：“魔术需要的媒介都已经让管家装上飞机了，英格兰皇家魔术学院院长刚才也派人送来了您要的那件东西，我去看过，确实是现阶段能找到的最好的魔具了。”
“嗯，很好，”瓦隆沉声说道：“家族的人这半年来已经陆续送到维格利德，你抵达之后，找机会避开其他国家监视你的精灵，去维格利德北城区寻找一座废弃教堂，教堂建筑顶上有猩红色的十字架，你看一眼便能认出来。到了那里家族安排的合作者便会与你取得联系，帮助你铲除其他国家的使者。”
“家族的人？”亨利显然对父亲所说之事毫不知情，连忙开口问道：“维格利德不是监禁罪犯的岛么，他们进去之后该怎么出来。”
男孩话刚说完，他就发现整个书房静得吓人，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男孩的父亲靠在椅背上，冰冷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亨利答案，亨利的心猛地战栗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已经意识到，那些人存在的意义。
这一次，瓦隆没有呵斥亨利，而是缓缓说道：“他们都是家族培养多年的死士，他们活在世上的目的就是为新的都铎君王开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乃至他们的生命，将你推上那个命中注定的钢铁王座，哪怕路上长满荆棘。”
中年男人罕见的口气有了些许柔和，深深的目光中似乎再次望见了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东方女子，那个穿着一袭纱裙在绿草地上翩翩起舞的女孩：“孩子，这就是你的宿命，亨利·都铎的宿命，从你三岁生日那天将整个院子都纳入虚数空间的那天起，你就是这个家族未来的王。”
亨利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下去吧，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嘱咐你的了。”瓦隆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书房中央站着的亨利。
男孩在原地驻足了一会，最后冲中年男人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走出房间。
书房内，当亨利的身形消失后的瞬间，无数道沙哑尖锐的嗓音就如呼啸的风一般闯了进来，他们怪嚎着尖叫着，不断斥责书房里这个坐在家主位置上的男人。
“你怎敢受他鞠躬！他是都铎一族未来的君王！”
“瓦隆·都铎！你要明白你的罪！”
听着这些人的怪叫，中年男人睁开眼睛，眼眶中似有晶莹闪烁，他忽然纵声狂笑起来，笑声中有泪光自眼角滑落：“可笑啊！你们实在太可笑了。”
笑声的最后，他重重地一拍桌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就像是个彻底疯狂的囚徒，要报复这个关押了他半生的家。
“都给我闭嘴！”
他怒吼，他咆哮，可等他的话音落下时，更剧烈的声音风暴却向他席卷而来，男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笑得哭得像小丑一样。
其实，他什么也做不到。
离开书房以后，就一直背靠房门没有走开的男孩，迈着沉重的步伐，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