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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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晴只觉得身子轻得出奇,像是一片枯叶,被风儿吹拂,优游飘荡,总是无法落地。四野雾茫茫的,听不到有,也看不清。

    “我做了什么?又在哪里?”这念头在她的心头反复迸闪,却又没有力气回答。有生以来,姚晴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彻骨冷意蚕食身心,只有心口若断若续,还有一丝暖气。

    然而,那股暖意思浓了些,漫漫扩大,耳边传来细微人声,嗡嗡嗡的,有如蜂鸣。姚晴欲要聆听,却又打布起精神,困意如潮而来,一转眼就充满全身,徒然她神志一迷,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无知无觉,猛然间,她心头动了一下,悚然惊觉,神识漫漫灌注,身子也充实了些,多了几分气力,漫漫张开眼睛。

    暖气如熏,身处的是一座暖阁,雪白纱帐层层低垂,透过轻纱,隐约可见一点孤灯,散发着柔和光芒。

    记忆一点一滴从心间掠过,停留在一片深农翠华,弥天繁花里。“那真的是我么?”姚晴沉浸在那一刹那的芳华中,不觉痴了。

    帐边玉钩叮叮作响,韵律轻柔,将她从记忆中惊醒,眼前簌尔一亮,姚晴慌忙闭眼,眼前光影闪动,姚晴几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深深投来,凝注在自己脸上。

    浓稠的汤液灌入口中,苦涩中微微泛甜,姚晴品出是参汤,参汤入腹,丹田处涌出一股暖气,绕身一周,复又湮灭。

    忽觉左颊暖湿,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一缕缕沁入鬓角枕上,姚晴忍不住想:“我怎会为他使出‘三生果’?我傻了么?竟为一个傻子”不知怎地,她心底泛起莫名羞涩,尽管朦胧中光影凌乱,却怎么也不敢睁开眼睛。

    眼前暗了暗,纱帐放下,只听有人道:“还没醒吗?”说话的却是谷缜。

    沉默半晌,陆渐叹道:“还没动静,昏迷三天了,地母娘娘说她也该醒了“说到这儿,嗓子嘶哑,哽咽难言。姚晴心中奇怪;我打了个盹儿,就过去三天了么?”

    谷缜叹道:“地母说了,眼下只有上好的人参能够吊命,岛上虽有人参,却少上品,我已托人去中土找千年参,快些的明日便到。”

    又是一阵静寂,陆渐忽道:“千年参能有用么?”

    谷缜道:“试一试总是好的。”

    说罢两人再不作声,空气中弥漫一种微妙的意味,柔纱微动,炷影摇红,嘎吱一声,窗扇敞开些,涌入潮湿水气。

    忽听谷缜缓缓说道:“陆渐,你真的不去?”

    陆渐道:“我不去了,阿晴这个样子,我哪儿也不去。”

    谷缜道:“这次我和万归藏打赌,关系东岛西城的运数。名为斗智,紧要关头,仍要倚仗武力,当今世上,除了你谁能抵挡万归藏?你不去,这一场论道灭神,我是必输无疑了。”姚晴听得心头微动,忍不住侧耳聆听。

    陆渐长长叹了口气,涩然道:“我抵挡得了万归藏,阿晴怎会变成这样我,我真是天下最无用的人”

    谷缜道:“大哥,你对姚姑娘的情意,天地可鉴。但这次赌斗不同一般,若是被万归藏找到潜龙,作改朝换代之用,以那东西的威力,不知要死多少老百姓。”

    陆渐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与他赌。”

    谷缜道:“万归藏眼界太高,若不是八图之迷这等豪赌,又哪能让他改变主意?”

    陆渐道:“赌又如何?以他的智谋武功,取胜也是迟早的事。”、

    谷缜似乎微微动气:“你这话太长他人志气,万归藏没有莫乙襄助,未必能破解八图谜语,找到那五条线索。只要他一日不瞧出线索,胜算就在咱们手里。”

    “谷缜,对不住。”陆渐沉默片刻,道:“阿晴这个摸样,我如何离得开她。她活着一日,我陪她一日。她若死了我,我”说到这个,仿佛噎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谷缜沉默半晌,忽地叹道:“陆渐,我不该逼你的。”说罢只听门嘎吱作响,脚步沓沓,渐行渐去。

    暖阁中沉寂了一会儿,便响起低哑的哭声,陆渐边哭边道:“谷缜,对不住,对不住我,我真是天底下最无用的人”

    姚晴想道:“无怪万归藏不杀他,这小子真是斗志全无了。”想到这儿,心里有气,轻轻呻吟一声。风声忽动,陆渐掀起帐子,十分激动:阿晴,你醒了。”

    姚晴见他又喜又怕的神气,心中酥暖,微微笑道:“醒啦,就是有一些饿。”

    陆渐听她神志清楚,谈吐无碍,心中狂喜。说道:“好啊,我给你找饭菜去。”

    姚晴道:“我不吃饭,我想喝鸡汤。”

    陆渐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叫厨房去做。”

    姚晴摇头道;”我不喝别人的,你亲手给我做。”别说做一品鸡汤,就算要陆渐入水捞月,缘木求鱼,傻小子也会奋勇一试,闻言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姚晴叫住他,又道:“我不想见外人,只想一个人清情静静的,你别让人照看我,就是在屋外守着也不许。”

    陆渐面露难色,可一想到她性命不久,此时此刻任她有何请求,也无拒绝之理,于是点了点头,悄然出门去了。

    姚晴待他去远,双手用力,支撑起来,扶着床倚来到床前状台,明镜皎洁如明月,映射柔和烛光,照出她的脸庞,五官仍是绝美,脸色却有如台上戏子,抹了浓浓的白粉,惨白凄凉,已不是人间颜色

    姚晴取了胭脂,抹在脸上,又用口红嫣然双唇,再瞧时,镜中人少了几分凄凉,却多了几分狐媚妖态,如何瞧来,也不似生人。

    姚晴拭去口红胭脂,叹了口气,拈起桌上一支金钗,在喉间比了比,钗尖陷入肌肤,冰冰凉凉隐隐作痛,她忽又道:“这一下血溅数步,死相一定难看极了,我拧可他看我死在床上,也不愿他见我如此死法。”当下蘸起胭脂水粉,在桌上写道:“陆渐,我去啦,你好好活着,不要输给万归藏。”

    写到这里,忽觉心中竟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让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她从来不曾想到,自己对陆渐竟有这么多话要说,大到功业是非,小到一餐一眠,还有种种的阴谋诡计,人情冷暖,自己这么一去,将他孤零零留在这人世间,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姚晴双眼模糊起来,猛一咬牙,扶案站起。参汤的热气还在,还能支撑双腿,她定了定神,推门而出,扶着长廊粉壁,慢慢前行。

    陆渐果然听话,门外的侍者一个未见,静的出奇,幽幽的花香携着远方的浪涛声飘了过来。姚晴打了个寒噤,侧耳聆听了一会儿,向着涛声远处慢慢走去。

    暖阁建在灵螯岛高处,出了一道朱漆小门,青石阶梯直通海边,姚晴走了三百多步,来到阶下,前方涛声越来越响,海风也越来越急,将她身子里的热气丝丝吹走,姚晴的身子越来越冷,双腿渐渐无力,又怕有人找来,前功尽弃。当下掷到路边,趟在一块教室后面,石块也是冷冰冰的,一点点吸走她仅有的热气。

    难道连投海寻死也不能么?姚晴心中生出一丝悲凉,想要站起,双腿却没有一点而力气,就这样一来死了么,也好,只要死了,他便没了牵挂,哎,真是鸣里的魔心,我好端端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他呢,见了他时,总是恼他恨他,可一时不见他,做梦也会想着,如今好了,人死了情灭了,再也不用受那魂牵蒙龈的煎熬。我姚晴也是女中丈夫,做事不可拖泥带水,虽然帮不了他,也绝不做他的累赘一念及此,挣身欲起,但试了几次,终又无力坐下,目视远方大海,海水幽黑沉静,有如无碰的巨眼,观照着天穹众星,返星点点,投映水面。随波荡漾,闪烁明灭

    妈妈曾说,星星每眨一次眼睛,便有一个人会死,

    姚晴痴痴的想,不知我的星星又在哪里,什么时候会闸眨眼睛?母亲的笑脸浮现眼前,是那么的美丽,温婉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姚晴心中轻轻一动:“妈妈,你可知我想着你么?再等一会儿。你的晴儿就要来啦。”

    海风悠悠,忽送一阵人语,

    姚晴听出是谷缜,另一个是女子,说话骄而不媚,正是施妙妙。俩人说着一写闲话,无非东岛之人的婚丧嫁娶,分分合合,说了一阵子,施妙妙忽道:“什么时候走呢?”

    谷缜道:“说不准,一来我还没想通图中之迷,二来陆渐不肯去,他若不去,我一点儿胜算都没有。”

    施妙妙道:“风君侯,雷帝子,仙碧姑娘不是也要去么?”谷缜道:“他们各有所长,但还不是万归藏的匹亚?”陆渐在万归藏眼皮下逃亡千里,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个。

    施妙妙叹了一声,说道:“谷缜,不知怎地,我身子有点耳冷。”

    谷缜轻轻一笑,说道:“快到我怀里来。”

    施妙妙嗯了一声,继而发出伊唔之声,似乎嘴被什么堵住。

    姚晴心儿一颤,双嗑无端滚烫起来,又怕呼吸转促,被其听见,忍得十分辛苦。这时忽听不远处的礁石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姚晴吃了一惊,幽会中的男女也猝然惊变,谷缜叫道:“是谁?”

    施妙妙却道:“啊,是萍儿。”

    一条纤秀的影子从乱石中站起来,向远处走去,谷缜使出周流风劲,身影飘忽。枪到那人前方,双眼雪亮,脱口道:“萍儿,你的心病好了么?”

    施妙妙此时也抢到近前,闻言又惊又喜,抱住谷萍儿双肩,趁着月光看去,谷萍儿满眼泪珠,梨花带雨一般。

    施妙妙见她目光清楚,神气明白,浑不似以往混沌茫然的样子,不由讶道:“萍儿,你真的好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谷萍儿泪水止不住的滚下来,呼地叫道:“妙姐姐”将头埋入施妙妙的怀里,哭得呜呜咽咽,施妙妙叹了口气,说道:“乖萍儿,好萍儿,别哭,有什么委屈,告诉姐姐就是。”

    姚晴远远听见,不由忖道:“我果然没看错,这小狐狸精真是装疯。施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早知如此,我就该在船上趁乱结果了这小狐狸,为她了却一个劲敌。”

    只听萍儿哭了一会儿,忽地抽噎道:“妙妙姐,我对不住你,更对不起哥哥。”

    施妙妙苦笑道:“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只要你的心病好了,姐姐就欢喜。”

    谷萍儿眼泪又流下来,说道:“妙妙姐,你,你再对我好些,我就活不成拉”

    施妙妙嗔怪道:“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谷萍儿道:“其实,其实我早就醒了,在得一山庄的时候,商阿姨对我很好很好,我对真她,比见者妈妈还亲切,日子一久,许多事情就慢慢想起来,可是,可是这么以来,真不如没想起呢。一想到妈妈和我做的那些错事,我的心啊,就跟锥子扎了似的,恨不得走的远远儿的,再也不见你们,可越这么想,我心里就越想哥哥,想爸爸妈妈,夜夜梦里都能梦到灵鳌岛的样子,听着风穴的龙吟,心里真是痛极了。我本想永世这么装疯下去,可那天陆渐大哥说论道灭神,东岛危急,我就想啊,我也是东道弟子,虽然不肖,东岛有难,也要和哥哥姐姐死在一起的,于是就瞒着商阿姨离开得一山庄,偷上地部海船。我一路装疯,并非存心欺骗你们,只是无脸见你们,又怕你们知道了,将我赶得远远的,这么以来,我再也见不到你们拉,可是方才,方才瞧见你们亲热,我心里还是难过极了,忍不住又哭起来,妙妙姐,我可真傻,是不是?”

    施妙妙听得心中酸苦,凝视谷萍儿秀丽眉眼,大生怜意,将她抱入怀里,柔声说道:“萍儿,你若真是离不开我和谷缜,就跟着我们好拉。”

    谷萍儿心头一颤,偷偷瞧了谷缜一眼,见他俊目大张,神情疑惑,谷萍儿心念陡转,忙道:“妙妙姐,真的么?你不恨我拉。”

    施妙妙苦笑道:“知道真相时我怨过夫人,可不知怎的,总是对你恨不起来。萍儿,从今往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不分开拉。”

    谷缜心头陡震,欲言又止,忽见萍儿偷眼瞟来,眸子深处透出一丝狡黠,谷缜不由得眉头大皱。

    姚晴暗中听到,寻思:“施姑娘真是漫无心机,做什么不好,偏招来这只小狐狸精,谷缜啊谷缜,这下你可有苦头吃了。”想象谷缜日后倒霉的样子,心中顿觉一阵快意。

    这时间,忽听暖阁方向传来一阵长叫:“阿晴。”

    叫声未绝,一道人影顺着石径如飞泻下,惶急叫道:“阿晴,你在哪儿?”

    谷缜闻声迎了上去,叫道:“陆渐,怎么了?”

    陆渐急切道:“你见过阿晴么?”

    谷缜道:“不曾见得,她没在暖阁中么?”

    陆渐道:“方才她要喝我亲手炖的鸡汤,我去厨房杀鸡炖好,放心不下,又转了回来,哪知暖阁中竟没有人,桌上用胭脂留了字迹,说什么她去了,还让我不要输给万归藏。”

    谷缜哦了一声,说道:“别急,她身子至虚至若,不会走远,岛屿四面都有东岛弟子警戒,出海已不可能,是以必然在这附近。我和妙妙、萍儿四处找找,你去叫鬼鼻来,闻香识美人,可是他的专长。”

    姚晴听得七窍生烟,暗骂道:“这只臭狐狸,就你心眼儿多,节骨眼上又来捣乱。”但她定下的事,绝不更改,只听见附近脚步声沙沙作响,依法屏住呼吸,四肢着地,向着海中慢慢爬去。

    浪涛声越来越响,姚晴喉间干涩,眼前眩晕,颈上血脉突突乱跳,虽只数丈距离,却几乎耗尽她全身力气,咸湿的海风吹过,姚晴手下的沙土一变的冰凉潮湿,大海近在咫尺,可对姚晴来说,却如天涯。

    “死也这样难么?”姚晴心头一急,顿时昏了过去。

    忽听耳边有人叫唤,姚睛迷迷糊糊的张眼望去,只见陆渐脸上满是泪水,正抱自己,姚睛心中有气,将他一推,喝道:“滚开。”

    陆渐一楞,起身让开,神色十分茫然。

    姚睛泪水盈眶,涩涩地道:“谁叫你管我的。”

    陆渐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阿睛,你怎么拉,我不明白。”

    姚睛骂道:“你个无胆懦夫,什么都不明白。”

    陆渐越发不解,说道:“我怎么是无胆懦夫?”

    姚睛道:“你若有胆,就当和万归藏一决胜负,你若的英雄豪杰,就该拿的起放的下,不要管我的死活”

    陆渐闻言一楞,募地将身一挺,凛然道:“阿睛,我从来都不是英雄豪杰,我只是想静静地陪着你,至于世间的胜负成败,我都不放在心上。”

    姚睛娇驱一震,抬眼望去,黑夜中,陆渐的双眼闪闪发亮,一星河,也不及万一。刹时间,姚睛心底深处似乎裂开了,一股激流汹涌而出,搅动翻腾,涌向眼耳口鼻,姚晴只觉眼热鼻酸、口干耳鸣,欲哭不能,欲叫不可,这种奇怪难受的感觉,一生中中从未有过。

    “晴儿。”一个声音悠悠传来。声音入耳,姚晴浑身颤抖,抬眼望去,只见温黛、谷缜、仙碧等人走了过来,温黛俯身蹲下,姚晴扑入他怀里,哇的一声,终于哭出来,边哭边道:“师傅,我,我宁可死了,也,也不要做他的累赘我宁可死了,我死了,就没人拖累他了”

    陆渐只觉一股酸气直冲眼鼻,蓦地大声道:“你死了,我就剃光头当和尚去。”

    姚晴胸中百味杂陈,忍不住大骂道:“臭陆渐,你就知道气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说罢跃身欲起,却被温黛紧紧抱住。

    温黛沉吟一阵,说道:“晴儿,你别任性啦。”

    姚晴道:“师傅你没瞧见,他故意说些混话气我么?”

    温黛道:“你们间的事夹缠不清,我也就不多说。这几日我想了许久,忽然想到一件事,倘若运气好,或许你的伤势并非不治。”

    陆姚二人说来说去根底都在这伤势上,陆渐闻言,顿时双膝跪倒,颤声道:“地母娘娘,你大恩大德,救救阿晴好么?”说罢又要磕头。

    温黛忙将她扶起来,说道:“你先起来,我话中之意你没听明白,以我的医术,确实救不了她。”

    陆渐心下一沉,寻思:“地母医道,天下无双,她都救不了,谁还救的了?”温黛看出他的心思,说道:“我这点儿医术都是当年思禽祖师传下来的。思禽祖师所学甚博,医道并非专攻,有位前辈比起他来,还要厉害许多。”

    陆渐怪道:“哪位前辈?”姚晴也心生好奇。

    温黛说道:“你们可知三百年前有过一位了不起的女神医么?”

    陆渐心头咯噔一下,脱口道:“地母娘娘说得可是发现隐脉、带走潜龙的那位女神医。”

    “敢情你也知道。”温黛说道:“那位女神医的医术胜过我十倍,当年她与西昆仑祖师结为夫妇,携潜龙远走海外,许多神妙医术也随她这一去,绝迹中土。后来思禽祖师从海外归来,带回若干医典。”但据先师推断,那位女神医出身天机宫,深谙典籍保存之道,所署医典必留副本,谈若不出所料,这副本还在潜龙之上。”

    陆渐强自按捺心跳,说道:“这么说起来,只要找到潜龙,就能找到那部医典?”

    温黛道:“是啊,我医术有限,救不得晴儿,但那位女神医确有起死回生的手段,若能找到那部失传的医典,或许能找到医治晴儿的法门。只不过这其中的机会亦是渺茫的很。”

    陆渐沉吟未决,谷缜忽道:“纵然机会渺茫,却也胜过绝望的好。说起来,那位女神医和我东岛渊源甚深,无论医道人品,均是超凡入圣,叫人好生佩服。”

    陆渐忍不住问道:“你也知道那位女神医。”

    谷缜道:“是呀,论族谱,花祖师和我谷家还有莫大的关系。”

    陆渐道:“花祖师?”

    谷缜道:“你部知道么?女神医姓花,名讳晓霜,她的弟子姓赵,本是大宋苗裔,后与岛王释海雨的独女成婚,育有一女,晚些嫁给我家的先祖远昭公,远昭公入赘赵家之后,留在灵鳌岛。所以说,论道东岛谷家的缘起,还在晓霜祖师那里。”

    这些缘由西城诸人也是第一次听说,想到东岛西城本是同源,心中满不是滋味。

    陆渐又问道:“地母娘娘,那本医典可有名儿?”

    温黛道:“名字奇怪的很,叫做相忘集。”

    陆渐将书名默念数次,牢记在心,转身道:“谷缜,我决定带着阿晴和你一块去寻找潜龙。”

    谷缜微微点头:“此去既有山海之险,又有绝世强敌,大哥你可要想明白。”

    陆渐道:“我已想明白。我不能让你孤身冒险,又不能丢下阿晴不顾,索性一同前往,生死在一起。”说道这里,嗓子微微哽咽,注视姚晴道:“阿晴”

    姚晴咬牙道:“你去,我就去,大不了死在半路上,一抔黄土埋了便是,那也胜过凄凄切切,死在闺房里。”

    谷缜不禁由衷赞道:“姚大美人,这话说的豪气。”又向众人道,”我还请宁姑娘。左兄,虞兄,仙碧姑娘也到寒舍一聚,这几日我专研那些线索,略有心得,想和大伙分享一二。”

    几人中宁凝与左飞卿不在,仙碧自去叫来。不多时,齐聚谷缜房中,左飞卿内伤颇重,容色憔悴,虞照腿伤未愈,却豪兴不减,嚷着要和谷缜拼酒,被仙碧埋怨一番方才作罢,神色间好生气闷,宁凝坐在角落里,神色淡淡的,丝毫不见喜怒,也不看上众人一眼,唯有听说陆渐要去,眼里生出一丝光彩,但听说姚晴同去,那神采便又暗淡下来了,低着头一声不吭。

    寒暄数句,谷缜道:“五条线索诸位想必都已知道,我以为五者当有先后若要破题,还需从第一条线索龟铭着手。依我之见,龟铭二字,解释有三:一是石龟所托碑铭,这类碑铭天下间数不胜数,大至皇城古墓,小至衢中路边,镇不知如何找起;二是与龟有关的铭文,更是海底捞针,无从着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仙碧忍不住问道:“第三点解释呢?”谷镇微一迟疑,说道:“第三点么,我也拿不定,我以为这龟,说的便是此间。”

    众人均是一惊,纷纷道:“灵鳖岛?”

    谷缜道:“大家或许都想,思禽先生与我东岛仇怨甚深,岂会将潜龙线索留在灵鳖岛。但他是聪明之人,所设的谜题,决不会是耗费人力的笨题死题,必是出人意料的巧题,故而第一第二两个解释都难说通,东岛本是最不可能藏其线索的地方,但若将第一个线索藏在此间,却又最为出人意料。”

    姚晴冷不丁道:“这岛上可有什么碑铭?”

    谷缜道:“岛上碑铭不多,只有二十多处,年代早于思禽祖师的,则只有六处。”

    仙碧沉吟道:“我昨日想到这点,仔细瞧来,并未发觉异样之处,待到天亮,还请诸位一同前往,人多眼利,或许能够发现蛛丝马迹。”众人纷纷答应。

    次日天明,众人聚齐,一同前往散落岛上的各处碑铭,谷缜特意带上薛耳,聆听碑中可有夹层,一路寻去,均无异样。走走停停,辗转来到一道涧水边,雪浪飞溅,云气蔚然,两侧各有一座小峰,青翠可爱,仿佛融入悠悠碧空。

    一行人溯流而上,来到涧水发源之处,却是一眼墨绿小潭,潭边立着一方白色石碑,碑上撰写铭文:“玉泉铭:良常西麓,源泽东泄。饮玉成浆,馔琼为屑。天籁虚徐,风箫泠澈。三变玄云,九成绛雪。多闲散人花镜圆撰,某年某月某日。”

    薛耳用木椎敲打碑身,听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是空的。”众人均感失望,又看石碑铭文,仍无所得,正想放弃,宁凝忽道:“这碑有古怪,字后面还有字。”

    众人闻言惊喜,均知她怀有”色空玄瞳”的劫术,能够见人之未见,纷纷注目向她望去。只见宁凝转身取来一些草叶,挤出叶中碧绿汁液,涂在碑上,涂满之后,又攒袖蘸水,抹去绿汁,但碑上多数地方绿汁抹尽,若干处却附着淡淡绿意,观其连缀变化,如有文字一般。

    众人见了,恍然大悟,原来石碑上若干处被尖锐钢针刺出细密小点,连缀起来,便成文字,寻常人乍眼看来,碑面不过略显粗糙,再细看些,也当是风蚀所致,唯有宁凝目力奇妙,方能看出。涂上草叶绿汁后,碑面光滑处汁液容易抹去,粗糙处则有汁液残留,难于草草抹尽,是故显出字迹来。

    众人凝神细看,却是四行怪句:

    “巫巫巫巫乌

    雅雅页公

    一鹅行千古

    闪转不见人。”

    左飞卿瞧一眼便道:“这是谜语吧。”

    “却是谜语。”谷缜笑道:“第一句乌字下的四点大得奇怪,这四点是乌鸦的爪子,可称作乌足。合上前面四个巫字,便是四巫乌足,乌字也可解做乌有,巫无足,则是去掉‘巫’下一横,四巫无足,是一个众(按,众的繁体字)字。第二句易解,雅字一大一小,乃是‘大雅小雅’,页公和一个‘颂’字,诗经风雅颂,大雅、小雅、颂都有了,中间缺的正是风字。第三句,一鹅行千古,鹅的形状似一个之字,这不必说;第四句,闪字不见了人,正是一个门字;四字合起来,正是‘众风之门’。”

    说到这里,他和施妙妙对视一眼,齐声道:“风穴。”

    仙碧吃惊道:“难道说下一个线索在风穴里?”

    谷缜叹道:“不错,只是那里是我东岛的禁地,如何去得?”众人面面相觑。

    谷缜沉吟一阵,忽道:“非常之时做非常之事,看情形思禽先生已然去过那里,他去得,我们就未必去不得。”

    于是带着众人前往风穴,风穴在鳌头矶左后侧,地处悬崖半空。众人还未看见,远远便听风声凄厉,忽大忽小,大如牛吼,小似虫鸣,真是千变万化。

    顺一条羊肠小道攀上风穴,阵阵罡风稍稍泻来,砭肌刺骨。穴口黑洞洞的,穴前青石常年经受风力砥砺,光溜溜寸草不生,水汽凝结成冰,附在石上,色泽青碧,闪闪发亮。谷缜和施妙妙见状,各自回忆起幼时顽皮取冰的趣事,那次小小理想经历多年,仍是记忆犹新,二人对视一眼,心底都是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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