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小说网 > 傲君刀 > 第一章长街

第一章长街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龙门小说网 www.txtlm.com,最快更新傲君刀最新章节!

    早晨太阳出来时,镇上炊烟渐散,街上已有人走动。

    此镇本是通州的热闹所在,唤做马头集。镇中一条长街横贯南北,两侧各有几百户人家。

    因是地处京畿,赋税较别处略轻些,故家家尚可温饱,百业从容。也正为久承王化,多近恩泽,却养出不少闲汉来,终日不事稼穑,只一味纵酒邪游,荒唐岁月。

    此时宽阔的街面上,一物正远远奔来,通体黝黑发亮。与此同时,却见才热闹起来的街道,突然间冷冷清清,再无人迹。

    细看那物,竟是一只极凶猛的黑犬,圆背细胯,比常犬足高了半头有余。奇的是这畜生嘴里叼了个竹篮子,远远地奔到一家门前,便伏下身望着门户,貌虽凶丑,而神态极温驯,唯嘴上的竹篮不住摇晃。

    眨眼间,门内便走出个妇人来,手里拿了块肉,怯怯地放在篮子里,跟着撞鬼般逃回屋去。

    那猛犬立刻吃起来,几大口便吞了下去,又叼着竹篮,伏在另一户门前。

    这一家更不敢怠慢,一老汉忙跑出来,战战兢兢送肉至前。

    那猛犬愈加温驯,冲门户叫了两声,似在道谢,跟着将肉吞下。

    不一刻,这畜生连过了十几家,居然家家不敢怠慢,如上供一般。

    这畜生胃口倒大,看样子不过半饱。才一盏茶光景,已穿街过户,向南面跑来,头摇尾晃,比街霸王还要神气活现。

    此时南面站了几个光棍,正笑着戏耍一个丐汉,忽见那猛犬跑来,都吓了一跳。

    一长脖男子踢了那丐汉一脚,叹道:“你这厮还不如薛大爷养的一条狗,人家那才叫要饭哪!唉,老薛一回来就放狗立规矩,苦日子又到了!”

    正说间,那猛犬已叼篮跑过来,几个光棍忽笑着逃开,都立在不远处。那丐汉自忖碗空衣破,这畜生不会停留,便未挪动。孰料那猛犬似看到了什么,忽伏在他对面,摇篮吐舌,再不走了。

    那丐汉好生奇怪,却没肉打发它,倒不由叹了口气。那猛犬盯着他,目光十分柔和,如小儿一般,非要讨了赏才去。

    丐汉正犹豫时,蓦见那猛犬撑起身来,口内大发异声,似甚不耐。那丐汉低斥一声,本要将它轰走,不料黑光一闪,那畜生豹子般蹿上来。丐汉眼见利爪直奔双睛,不禁有些骇怒,信手照那狗颈扒拉了一下。

    这一下也不知附了何等神力,竟把那狗打飞了六七丈远,布袋般落在街心,全无一丝抽搐,已然毙命。几个光棍见了,都惊得嘴巴大张,合拢不上。

    原来一人多事,不知从哪儿寻了块鲜肉,偷放在丐汉身后。那丐汉不察,狗却早看见了,所以才流连不舍。

    长脖男子最先醒悟,指着叫道:“好好你个花子,敢打死薛大爷的爱物!哥儿几个别放他走,我这就去叫老薛来!”言罢一道烟地去了。另几人早吓破了胆,都不敢太靠近,只是虚声恫吓。

    那丐汉见不少百姓走出来,远远地窥望议论,摇头一叹,也不起身。

    只一会儿工夫,突见街北的百姓都逃回家去,四五个豪奴引着两名男子,快步走来。

    二男子脚下利落,显有武功在身,一人先走到狗尸旁,蹲下身查看。另一人显然更有眼光,只用脚尖触了触狗背,便不由打了个哆嗦,怯怯地向那丐汉望来。

    原来那狗由颈至尾,整条脊梁尽被震碎,如此力道,实是骇人听闻!二人一时都惊了面孔,几个豪奴更不敢上前。众光棍见状,忙都逃离险地。那丐汉仍低着头,破衣在风中飘摆。

    正这时,只见一乘小轿远远奔来,那长脖男子气喘吁吁地跟在轿边,正不住地说着什么。

    片时近了,两个轿夫便在狗尸旁停了轿,轿帘掀起,一人走下轿来。但见此人年约五十,白面微须,鲜衣华冠,脸上淡淡的不辨喜怒,乍一看倒有些官气。

    两名男子忙迎上去,一人附耳低语。那鲜衣人略皱眉头,向死狗瞧了瞧,跟着向那丐汉望来。

    众光棍见了此人便抖,一人忙作个长揖道:“不知您老回来了,小的们真该死!老爷的狗我们都没照顾好,这张脸不如个屁股了。”那鲜衣人也不理他,示意众人都在原地等候,独自向那丐汉走去。那长脖男子本要跟随,一豪奴早将他踹在一旁。

    那鲜衣人缓步走过来,眼见对方虽异常落泊,但貌伟身魁,绝无鄙俗之相,不由拱手道:“足下栖身敝镇,乡亲们肉眼不识,多有怠慢。薛某实感惭愧了。”

    那丐汉听他言语谦和,微抬起头道:“我是个异乡乞食的人,蒙贵镇恩养数月,才不致冻饿而死。那狗是我一时失手,并非有意冒犯。”

    鲜衣人笑道:“足下误会了,万不敢问罪的。薛某虽眼拙,也知足下必是隐逸英豪。有一事欲待相商,又怕冲犯了侠威。这个”

    那丐汉道:“既蒙海量包涵,有话只管说。”

    鲜衣人笑道:“那就恕我冒昧了。足下既有此绝大能为,何以还要这般自苦?虽说大豪杰不以乞讨为羞,但如此降志辱身,未免太过。薛某不才,尚薄有产业。足下若不弃,便请到寒舍奉食如何?在下明年还要出仕,如能得足下相伴,沟壑亦成坦途了。”

    那丐汉闻言,不由看了看怀里的黑包袱,冷笑道:“我要想作践这口刀,还会落到这步田地么?尊驾只要收起放狗之心,谁又会害你呢?”

    鲜衣人尴尬一笑:“足下误会了,岂敢以佣仆之礼相待?在下有一犬子,既无品行,且又不学无术,终日放纵弛荡,没人能够降服。今日幸遇足下,如能仰仗高明,引其归入正途,薛某愿与足下结为兄弟。”

    那丐汉笑道:“这是逼叫花子伏虎了!承你看得起,我倒觉要饭才是正经。”说罢便要离去。

    忽听远处有人大喝道:“什么东西,敢冒充高人骗食!弄死条狗就稀罕了?爷爷杀过的人物,强似他的有万千!你们都给俺让开!”只见一条大汉奔吼而来,生得如巨灵神,手拿一根浑铁棒,飞一样跑过来。

    那丐汉见了,倒走不得了。那巨汉奔到切近,抡起铁棒,照那丐汉当头便打。

    只见青影一闪,那铁棒已飞在半空,那巨汉一声怪叫,铁塔般的身躯竟被人举起,满街一片惊呼。鲜衣人见那丐汉犹坐在地,正自心迷目乱,不防一只手陡抓过来,胸口如遭电击,蓦地腾空而起,已与那巨汉撞在一处。远处众人失声大叫,这时方看得真切,只见一年轻道士莫辨来所,原来早将二人举在半空。那丐汉并未起身,只含笑观看。

    却听那年轻道士大笑道:“‘曹铁棒’虚名无实!贫道传你一手飞天的功夫!”略一抖臂,二人一齐飞出,在空中连打了十几个旋子,落地时那鲜衣人仍转个不停;那巨汉强要拿桩,却一头碰在地上,好在均未受伤。

    那鲜衣人把饭菜也吐了出来,晕头转向地道:“你你们还不去打!”曹铁棒却一脸死灰道:“这这是玄门的手段!咱咱惹不起的。”猛将那鲜衣人抱起,向北蹿去。余者心惊胆裂,皆发足奔逃。

    那年轻道士一笑,忽端正颜色,冲那丐汉拜下身道:“任先生在上,弟子清玉有礼。”

    那丐汉笑道:“功夫真漂亮!这是贵派的‘小拿云手’吧?可惜惊了俗人不好。”

    那道士忙伏下身道:“任先生教训得是。弟子慕名太久,见了您心神激荡,不免癫狂。今日能与任先生说话,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弟子再三叩首。”

    那丐汉叹了口气道:“任九重的名字,还有人记得么?我自己都快忘了!”

    那道士一怔,忽起身道:“请任先生稍候,弟子即刻便回。”说罢向北跑去。

    少顷,只听北面马蹄声响,十余骑如风奔来。

    马上之人均着道装,离任九重尚远,便都跳下马背,遥遥作礼。一道年逾六旬,羽衣星冠,青锋在背,率先走了过来。余者尽在三十开外,显是此道的门徒,个个神情肃穆,无声跟随。

    那老道健步而来,满面春风,笑着打个起手道:“无量天尊!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任先生可叫贫道好找!”余道皆恭然下拜,表情颇为复杂,如对神衹一般。

    任九重见众人风尘满面,显已疾行了多日,起身道:“不敢当。哪有仙家给乞徒下跪的?”众人都不动,有几人竟微露愧意。

    那老道笑道:“冲着任先生的操守,他们不该跪么?贫道也要跪的,你莫拦我,这一跪自有道理。”不待任九重说话,已屈膝跪倒。

    任九重笑道:“牛鼻子只会作态,倒不如送我些吃的。”上前扶起,又示意众人都起来。

    那老道打量他半晌,忽鼻子一酸道:“二十多年没见,美男子也老了!任先生为了大伙受罪,我们心里也没一天好过啊!”任九重面色微冷道:“你不在紫霄宫打坐,来此就为了说这些?”那老道长叹一声道:“说出来丢人哪!此次若无任先生相助,我武当派已成江湖笑柄了。贫道专程赶来,是向任先生道谢的。”原来此道正是武当掌门,道号“玄一”的李真人。

    任九重听了,又坐回街边道:“道长这么说,我倒糊涂了。你来谢我什么?”

    玄一红了脸道:“任先生何必再羞我?还不是为了惠明法王的事。近年来他屡生事端,仗着神通广大,已杀我门内多人。贫道束手无策,本想求玄门八派的人帮忙,可众人明知道同源共祖,同为三丰一脉,却都作壁上观。年初惠明法王暴毙德州,贫道便知是任先生仗义出手。此等大恩,实非言语能报,敝派唯有尽听吩咐,万世颂德了。”

    任九重道:“这可怪了。惠明法王虽死,怎知就是我杀的?我当年曾与人有约:不得离开京畿半步。道长如此猜测,岂不是责我负约么?”

    玄一叹道:“任先生莫要掩饰了。惠明法王死时全身不见伤痕,天底下除了任先生,谁还能做得这么干净?再说他那个能耐,魔教中已没人可比,不是你出手,难道还是神仙下界来杀的?”

    任九重大笑道:“我在这里饭也吃不上,倒去管那些闲事!你别再说了,我肚里正造反呢,快拿东西给我吃。”群道见他谈吐如此随便,与传说中相去极远,都有些不敢相信。

    一道少了顾忌,笑着插话道:“早知任先生为人刚强,决不肯妄食一粟。你既向我们要吃的,那是承认家师猜得不错了?我们自打知道这件事后,便急欲赶来道谢,谁想京畿一带虽不大,却也找了几个月呢!”说时一道早取出干粮,恭送至前。

    任九重摆手道:“罢了罢了,这谁敢吃呢?你们逼我认账,可我偏又没做,回头魔教的人找来,岂不更麻烦?”群道都笑,及见他真不肯吃,都向玄一望去。

    玄一笑道:“饭可以不吃,酒总该喝些吧?趁着酒兴,老道还想讨些便宜呢。”任九重道:“这更不像话。道士们买酒来谢我,不过想诬我杀人。”

    玄一掀髯大笑,命人抬了一坛酒来,说道:“任先生错了。这酒可不是买来的,乃是我仙家的玉液琼浆。我玄门素来讲究‘内执丹道,外演金锋’。这酒便是炼内丹的外补之剂。”

    任九重“哦”了一声,望向酒坛道:“以酒作药,这意思倒很高明!只是不怕醉后魔来,惊散了真丹么?”

    玄一笑道:“修丹时虽苦魔来,但也不怕魔至,这要看自家功力了。常人多惧走火入魔,其实凡事不入了魔境,便悟不出真洞天。魔境里有好东西藏着,只要不惧怕,把甜头吃了,走出来便是新天。”

    任九重笑道:“如此说来,此酒确非寻常,定是稍饮即生幻象。贵派中有几人法海深广,可以之固丹证道?”

    玄一道:“不怕任先生笑话。门中除贫道略可浅尝,再有便是遇真宫的几位师叔,尚偶尔借此酒行丹。这法门乃是三丰仙的独创,别人其实做不来的,只不过明白这个道理罢了。再说酒也仅剩此一坛,酿法早失传了。今日感念任先生大德,老道才咬咬牙带了来。我这已经是‘穷大手’摆阔了!但只要任先生喝得痛快,我们心疼也忍着。”一句话逗得群道都乐。

    任九重道:“心意我领了。这酒太贵重,再说我功力浅薄,也不敢喝。”

    玄一笑道:“任先生多虑了。今儿老道高兴,不提谢恩的话了,只陪你同醉如何?”说着拍开泥封,把酒坛送了过来。

    任九重见其意甚诚,一叹道:“我已多年不识酒味了!你们明知我这好酒的毛病,却故意跑来勾馋虫,叫我今后怎么过呢?”接过酒坛,只觉一股奇香钻入鼻孔,顿时周身爽泰。

    任九重举坛喝了一大口,不禁叫了声好。但觉一股凉气顺喉间下行,未到腹中,已生诸般奇妙变化,岂止芳冽醇美而已?不觉又喝了几口。群道见状,这才松弛下来,各吐了口长气。

    玄一笑道:“听说当年三丰祖师可独饮一坛。任先生只管喝,莫给老道留家当!”

    任九重又饮了十余口,酒力渐渐涌上来,忽觉周遭景象变了:小镇上竟似罩了一层水雾,柔得人心痛起来,四肢百骸却松爽无比,飘飘然有凌云步虚之意。当下放了酒坛,说道:“果如道长所讲,任某实不如三丰真人了!这酒我也勉强可喝一坛,但随后必醉,绝难守住真元。”

    玄一接过来喝了两口,又递回去道:“提起三丰祖师,贫道脸面无光。任先生多喝些,趁你高兴,我好得些实惠。”

    任九重饮至半坛,兴致渐高,说道:“叫个弟子过来吧,我也想一睹武当神剑。”

    玄一哈哈大笑,唤一名中年弟子过来,说道:“任先生面前,别给师父太丢人了。”

    那道士一笑,抽出长剑,冲任重九行礼道:“有污先生法目。”说罢虚掐个剑诀,在他面前舞起来,正是一路“太极十三剑”

    是时张三丰仙逝仅五十载,武当剑行世不久,尚未失其真传。只见那道士长剑使开,顿时身如游龙,剑似云展,才演不到五式,已觉奇姿高韵,味淡天然。其虚实、动静、分合、刚柔、疾缓之变,全然不形于外,竟在极细微处显出神奇来:一剑之中,但见清风不见剑;万变之中,只见剑光不见人。武当剑法之奥蕴,如长卷般慢慢展开。一路“太极剑”演罢,彩声平地而起。那弟子又行了礼,面上亦有得色。

    任九重看罢,缓缓点头道:“剑法确是好剑法,可惜你等描摩太过,失其本真,难怪斗不过惠明法王了!”玄一微微变色,群道也都不解。

    任九重道:“凡实战,皆是应感而发,这剑法却多半是想出来的,也可说是假的。我料三丰真人的本意,决不在细致入微处,而是欲借幻化之形,使学者悟出最简单的道理来。他倒巴不得你们‘得意忘形’呢!”话一出口,群道无不错愕。

    玄一呆了呆,忽拍膝道:“这话玄门八派的敖老四也说过!看来三丰仙的真传,独他一人得到了!”

    任九重道:“可是太和派的敖景云?此人我只闻名却不识。”微露遗憾,又道“据传三丰真人临终时,曾讲过‘旁支结硕果’的话,对武当俗家这八个支派期许甚高。想来不用多久,你玄门便可盖过少林了!”

    玄一摇头道:“我玄门八派就出了敖老四这一个人物,还老窝着不出来,如何能盖过少林?他要肯念同宗之情,也不用任先生出手了。”

    正说间,突见一道自远处奔来,冲玄一连连招手。玄一忙走了过去,那弟子附耳低语。却见玄一神色骤变,疾走了回来,忽冲任九重跪倒。群道似早识其意,也围跪在身周。

    任九重诧异道:“这是为何?”

    玄一一改戏笑之态,郑声道:“贫道有一事相求,请任先生务必俯允。”

    任九重道:“说来听听。”

    玄一眼望他怀中的包袱,语极恳切道:“贫道不能久留了,只求任先生让我把这口刀拿去。你莫问缘由,总之数日之后,任先生光芒万丈,犹胜从前,我等皆誓死追随。”

    任九重冷笑道:“原来饮酒谈剑,都是为了这个!此刀我苦守了二十二年,你们不明白它的意味么?”

    玄一听了,忙以头触地道:“贫道实出于好意,任先生久后便知。说来不过是一把刀,于大节无碍的,任先生何必拘执?”群道也感焦急,都在旁劝个不住。

    任九重瞟了一眼众人的坐骑,双目凝寒道:“不怪都骑了军马来,恩遇更高了。我这里不便留客,你们去吧!”

    玄一闻言战栗,惶然而起道:“任任先生也许猜到了,也许没全猜到。总之贫道心意已尽,你你到时莫要怪我。”

    任九重卷起半坛剩酒道:“这个拿回去!”

    玄一“嘿”了一声,顿足道:“我真恨祖师爷酿了这东西!”拂袖震碎酒坛,与群道都上了马,极慌张地去了。

    此时路上行人渐多,都用异样眼光偷瞧这丐汉。任九重心头郁闷,又兼空腹未食,那酒确有门道,醺然之下,索性倒在街边,少时竟自睡去。

    不一刻,忽见南面有二男子走来,一高一矮,皆黑袍峨冠,神采非凡。二人到了近处,眼见任九重破衣烂鞋,席地而卧,都露出异样表情。那矮个男子凑近身畔,低声唤道:“任先生醒来!”连唤三声,任九重酣睡无觉,街上人行马过,甚是喧闹。

    那男子还要再唤,另一人止住了他,悄声道:“我闻江湖上有种说法:凡功夫练到绝顶之人,都为‘醒神’。睡时四外声音再大也未必醒,但只要有人凝神一望,即刻惊觉。他当年既号称武魁,你我不妨一试,心里也好有个底。”说罢都后退几步,距其人两丈开外,凝神望来。

    突见任九重翻身坐起,目如利电,本能地反击过来。二人没防备,都觉眉心一痛,似瞬间被撞散了神。那高个男子脸色倏变,迅即复常,忙行个大礼道:“拜见武魁!您老人家这些年可好?”那矮个男子也躬身致意,眼前仍觉模糊一片。

    任九重伸个懒腰道:“我当是谁搅了好梦。你们来做什么?”

    那高个男子笑道:“人说至人无梦的,看来这话尚有出入。家主在前面‘醉仙居’候驾,请武魁往见如何?”

    任九重笑道:“说来就来了!我这副模样,配去那种地方么?想见我让他自己来。”

    那高个男子道:“听说武魁食言,去德州杀了惠明法王。大伙儿心里难过,都想为朋友尽份心。请恕不恭了。”一言未绝,只见二人袍襟都飘起来,大袖却紧紧收裹,目放光华。

    那矮个男子略一蓄势,地上残叶忽起,绕身飞旋。那高个男子右掌微抬,顿现波澜横生之势,意动神飞,率先出手。

    二人都知对方的身份,不敢稍留余地,尽展神通,几乎同时击来。任九重不及起身,忽叹了口气。

    二人拳掌袭至,都觉似撞到了一物。一刹那,脑子里竟有种空的感觉,跟着便觉四周黑了下来,心头异常恍惚。这感觉如快马突然勒缰,身子往前一拥,天就猛地暗了。

    过了一会儿,眼前又复明亮,这才明白是被对方轻碰了一下,瞬间丧失了神志。二人知与对方隔了万层法天,都垂下头道:“武魁太高明!我等羞然告退。”气折心灰,转身慌慌去了。

    少顷,只见有数十名红衣人出现,将百姓皆轰赶回家,先清了街道。旋见南面有十几人快步走来,皆是玄衣高冠,中间簇拥一人,却穿了件绛紫色的衣袍,显得十分扎眼。众人都跟着他,如众星捧月一般。

    一伙人来到近处,只见那绛衣人五十开外,美髯丰颊,颇为儒雅。唯细辨之下,始觉鸷鼻鹰眼间,隐露桀骜之气;尤其二目冷似秋潭,随便扫来,竟如长鞭抽至,实异于常人。任九重见了他,只微笑不语。众黑衣人皆长揖到地,却没人说话。

    那绛衣人打量他片刻,忽道:“要了这些年饭,眼神里的东西还没变。了不起!”说罢哈哈大笑。

    任九重并不看他,淡淡地道:“难得你请客。可惜我没好穿戴,不能体面赴席。”

    那绛衣人复又大笑,说道:“是我欠思量,那酒楼岂是聚首处?武魁幕天席地,街巷便是华堂!你我只在这里说话。”

    任九重道:“我讨饭时落下个毛病,见人穿得好就怕,不大敢与他说话。”

    那绛衣人一听,忽将锦袍脱下,赤了上身,坐在他对面道:“这样如何?”

    任九重不禁笑道:“我杀了惠明法王,盛教主犹能如此,实在难得!该如何处置我,便请示下吧。”

    原来这绛衣人正是魔教之主,号称“明尊”的盛冲基。

    余者九人,概为当世的魔王,乃十二宝树法王之群。明教崇信胡神,向以摩尼残经所谓的十二宝树命名教内诸魔,座次以惠明法王居首,其下分为智慧、常胜、欢喜、勤修、平等、信心、忍辱、直意、功德、齐心、俱明诸王,说来个个有名,俱足震慑江湖。

    盛冲基闻听此言,笑叹道:“连武魁也以俗情视我,四海之大,我无知己了!”一语未息,只见平等法王走过来,手拿一个托盘,放在任九重脚下。

    任九重不解,掀开罩布看时,赫然见盘内放了两颗人头,正是适才请之赴宴的二人,不觉蹙眉。

    平等法王躬身道:“年初惠明法王暴毙,教主便严饬一干教众,不得找武魁报仇。适才齐心、俱明二王对您不敬,教主立枭其首,法不徇情。”任九重听了,一时倒说不出话来。

    盛冲基踢开托盘,说道:“休再提这些小事!你我多年没见,正当倾心吐胆。说句实话:当年你飞声腾实,洒脱放达,我却觉你崖岸自高,其情甚伪。后来你又被各派奉为魁首,我也并不十分佩服。但自从你忍辱含垢,抛名守节,我才知霄壤悬殊,自家大是不如。古来包羞忍耻之辈,皆为一朝翻身,便作威福,谁又如你守持之大?盛某生来目空一切,独对此感喟不已,那是不得不服了!”

    任九重道:“拜年的话说几句就成。我等着听正文呢。”

    盛冲基爽声大笑,说道:“闲话都不提了!单说你忍辱二十年,我又何尝不是韬晦了二十载?当初韩山童以白莲惑众,只因本教欣然归附,才得以灭元兴明。孰料朱麻子登基,竟深惧教派之力,将本教目为邪匪,大肆诛除。我明教潜首待时,目下又聚徒众十万,加上各省所控帮会,总计二十万有余。不出旬月,便会有极大的变局!届时武魁声誉更隆,只要登高振臂,我教众皆愿追随。”说至此,众法王都俯伏在地,满脸期盼。

    任九重道:“原来是想借我做大旗造反!承你们看重,我可是坐不住了。”说着便要起身。

    盛冲基拦住了他,打个哈哈道:“武魁答不答应,这都是后话了。总之你樊笼将破,不久又可一复尊荣。我来并不全为此事,只是先打个招呼。你就算不肯起事,又何必如此惊慌?”

    任九重正色道:“此事你二十年前便对我提过,我也还是当初那句话:江湖就是江湖,朝廷就是朝廷,宜各行其是,两不相犯。别的话我不想再说了。”

    盛冲基笑道:“不说也罢!适才我等晚来一步,未截住群道。他们来做什么?”

    任九重道:“不过喝酒舞剑,闹了一会儿。”

    盛冲基道:“仅此而已?”

    任九重想起适才之事,不由长叹一声道:“连武当派也要拿这口刀,我还为他们守什么呢!”言下大有痛意。

    众法王一听惊魂,都望向那黑布包,明知道未被拿去,心里也打了个突。

    盛冲基略一想来,说道:“盛某以密事相邀,原欲借武魁的声望,招揽海内贤豪,但此事仅为私意。若论公心,尚有一言相嘱。”

    任九重道:“你说。”

    盛冲基神色凝重起来,忽握住其手道:“武魁近日,务要多加小心!只要熬过这一阵,各派必齐来朝拜。”

    任九重失笑道:“我在此已成了聋子瞎子,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果真有人想害我,我倒盼着他来,解我寂寞。”

    盛冲基道:“也许是我过虑了,你多保重就是。那大旗还是要你做的!盛某既缠上了你,你横竖逃不掉,到时我第一个来接你!”言罢大笑而起,穿袍在身,居然说走就走。众法王打了一躬,皆尾随而去。

    任九重见群魔来去匆匆,不禁暗自犯疑。突然之间,一念划过心头:“莫非是那人熬不住了,要来害我么!”无意间举头上望,忽发觉北面乌云渐聚,已遮蔽了晴空,原本大好天气,竟似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风雨

本站推荐:青城道长仙帝归来大奉打更人神武至尊刀剑天帝凡人修仙传异世邪君亘古大帝三寸人间神武仙踪

傲君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龙门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马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马舸并收藏傲君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