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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下闲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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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象棋,在民间普及很广。茶楼酒肆,街边巷尾,常可见一群大老爷们围在一起,对着一盘棋,指手划脚,大呼小叫,围观的比下棋的着急。寻常人家里,也常传来噼里啪啦的落子声。下象棋嘛,是种休闲,投资不高,娱乐性蛮强,也就难怪如此普及了。

    不知什么原因,女孩子下棋的却不多。其实,女孩子下棋和男孩子一样,开发智力,陶冶情操。不知道为什么多数女孩子不选这项娱乐?男女平等么,在打泥巴战上平等不了,下棋这种文雅事上该平等的。从旧小说里看,古时的女孩子是要下棋的,红楼梦里的漂亮妹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因身体原因闲赋在家。那年头,不论物质生活还是精神生活都贫乏。每人一月供应半斤肉,甚至有些蔬菜也要凭票购买,饭桌上常常一道独门菜,厨房里的活路不多。没有电视,电影院的电影一星期换一次,还常常是旧片,八个样板戏不知反复放了多少次。书籍呢,好书都是毒草,禁着。报刊上,整版的批林批孔,反击右倾反案风。闲赋的父亲有点百无聊赖,于是他就教我们下象棋。

    那时没有电风扇,夏日的傍晚时分,我们照例要坐在地坝里纳凉。地坝边上有笼翠竹,夕阳的余辉从竹叶间筛落下来,一地斑驳。竹林下摆张小桌子,三把小竹椅,父亲和哥哥对弈,我观战。看着看着,我逐渐搞明白了,象走田,马走日,过河的兵当车用。遂要求参战。兴高采烈地坐到父亲的位置上,和哥哥对弈,竟然是连输三局。好强的我,咧嘴大哭起来,一下子变成了林妹妹。据我的经验,女孩子学林妹妹爱哭很容易,学江姐坚强比较难。

    哭声惊动了疼爱我的外婆,她拿着大蒲扇,拐着半解放的小脚从屋子里出来,责问我父亲,怎么把人弄哭了。面对着老岳母,父亲低眉顺眼地解释,小丫头下不赢象棋,输得哭鼻子。外婆挪步到我身边,帮着试泪,又用蒲扇一上一下地给我扇凉风。见哭声小点了,方轻言细语地说,一个女儿家,不该学下棋,下棋是男孩子玩的。要下,就要担得起输赢,不许哭。我年纪小不懂事,反而怪哥哥不让我。

    于是“正义”的外婆主持公道,叫重来。并“命令”哥哥让着我,父亲帮我看着。棋局重新摆上,我擦干眼泪,再上战场。外婆搬来凳子坐到我身后,给我打扇,父亲在旁边不时指点。三局下来,哥哥全输。这回该他瘪嘴了,不过,他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没有落下来,把棋子一撂,跑了。

    夕阳沉了下去,月亮升起来,虽然也亮晃晃的,隔着竹阴,却很模糊。这时,紧邻我家的工厂里,路灯巴眨巴眨地亮了,借着散逸到过来的路灯光,大大的棋子仍旧看得清楚。父亲让我坐他腿上,敲着棋子,慢慢给我讲攻防布局。一个小姑娘,对下棋只是好奇,认不得真,不多时,便偎父亲怀里迷糊过去了。即便是这样,对象棋,我还是脱了盲。

    那年头,没有高考,我们书包里就两本书,一本语文,一本算术,老师教得轻松,学生学得轻松。三天两头忆苦思甜,积肥送肥,拣麦穗,文体活动开展的也还可以。

    读到小学三年级,学校组织象棋比赛。报名时,男女没有分组,按年级分组。后来,学校大约觉得男女有别,把女子单分开。由于报名的女生不多,就不按年级分组了,只一个女子组。我凭着父亲教我招数,以及和哥哥的实战经验,一路过关斩将,直杀入决赛。对手是个五年级的女孩子,父亲给我打气:不要怕,按自己的思路下。我以重重炮和错子车轻取两局后,第三局下得很艰难,麓战半小时,双方杀得只剩老帅和侍卫,这场被判和。最终结果当然是我赢得了比赛。那女孩子当场哭了,原来输棋要哭的,不止我一个。

    小学还没有毕业,高考恢复了,功课重要了。家长和老师盼着孩子们个个都成金凤凰,天天瞪着眼睛问功课,哪有心思再下棋?更何况进了初中开始分男女界限,也很难找着人对弈,加上我又染上看闲书的恶习,竟然把象棋撂下了。

    八十年代初,哥哥参加工作到了铁路上,在天南地北的奔波中,每年春节飞回来过年。知道我很难有机会下棋,总要和我杀上几局。也许真是男女有别,我的棋始终下不过哥哥。人大了,不好耍赖,每次对弈前,叫他先让我一个车,便是这样仍旧输多赢少。和小时候不同的是,我再也不会为输棋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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