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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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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天边的夕阳,带走了最后一丝云彩,阵阵清风吹来,让人感觉到夜色即将来临。二狗他爸半卷着裤腿,牵着大水牛,赤脚走在长满嫩草的小路上,不时有小石子垫在脚底,让他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尽管小腿以下沾满黄泥巴,但仍然止不住二狗他爸心中涌起的那份惬意。

    二狗骑在水牛背上,嘴里含着一片树叶,吹着他三叔教他的曲子。二狗他爸不知道曲子的内容,但那清幽的旋律,让他感到一种安详和宁静。

    来到村前的小河边,二狗他爸把二狗从牛背上接下来,让他先回家去。

    把牛放在河边,让它自己饮水,他便走到河中,将腿上的泥巴清洗干净,然后掬一捧清澈的河水,往脸上一抹,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弥漫在他的身上。

    把牛牵进栅栏,丢了青草,关上门,走进家里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了灯。

    二狗他妈早已把温热的洗脚水端来,二狗他爸把那双在冷水田里浸泡了一整天的疲惫的脚伸进了木桶,一种融融的暖意便传遍全身。二狗把他的烟竿拿来,划上火柴,他深深吸了一口,整个屋子里便弥漫了浓浓的烟草味道,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啊,真解乏!”

    洗完脚,抽完烟,就该吃夜饭了。坐上桌,二狗他妈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她照例为他倒上二两老白干,叫上正在灯下做功课的大狗,一家人便乐融融地吃开了。

    吃完饭,坐了一会,大狗二狗便开始把呵欠,看来这俩崽也累了。

    伺候完两个儿子上床,二狗他妈又忙了一会,然后才吹灯上床。这婆娘始终改不了那德性,上床就往二狗他爸怀里钻,于是他玩笑着说:

    “怎么,还想生三狗呀?”

    她一拳轻轻打在他肩上,说:“美死你,二狗的罚款还没交清,你干,我还不干呢。”

    “那你还心急火撩的往我怀里钻?”他继续调侃她。

    “这样靠着,心里踏实。”她吃吃地笑着说,然后翻身而上“看我不收拾你”“啊,老婆,饶命啊”大奎轻声呼道,怕惊动两个孩子。

    二、

    天亮了,他起床的时候,二狗他妈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于是大奎赶紧喊大狗二狗起来吃饭了。突听大狗嚷道:“今后不许叫我大狗,要叫我的名字,我叫钟——富——贵”看来他早就起床了。

    山里人对孩子都这么叫,据说名字越贱,就越好养。大狗今年十二岁了,在乡里的小学读五年级,来回五十里路,中午在学校吃,早晚在家里吃,同村还有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在一起读书。看来这小子的小名让他的同学知道了,觉得不雅,才不让家里人这么叫了。二狗是六年前超生的,这事让乡里知道后,还罚了一万元多元呢,不过总共缴了三百元,乡里人到家里来过多次,看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后来就不大来了,二狗他爸也乐得了清静。

    二狗他妈并不是本地人,而是他从外地骗回来的。

    他所居住的地方,是全国目前少有的贫困地区,而这个村子又是这儿最偏远、最贫困的地方。这儿没有一条公路,没有一盏电灯,更不用什么电话了。全村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乡干部说这叫什么刀耕火种。十三年前,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凭他家的条件,两间破旧的草房,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牛,半窑大大小小的土豆,想聚媳妇,绝对是不可能的。当时,他听说许多到外地打工的人都带回了媳妇,于是他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到外省打工。

    俗话说,缘分来了的时候,挡都挡不住。打工期间,他遇到了同样在打工的她。他对她说,我们那儿的生活条件非常好,饮的是自来水,烧的是天然气,吃的是珍珠米,住的是两屋一厅,而且还有家用电器,还把自己的年龄记错了十岁,加上他当过兵,还算过得去的面容,说得她心花怒放,她架不住他的诱惑,经过长途跋涉,便回到了他居住的山村。

    她看到他曾经描述的地方后,放声大哭,用双手使劲捶打他的肩膀,泪流满面地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的自来水、天然气、珍珠米、家用电器、两屋一厅呢?”

    他解释说:“自来水就是用竹筒接来的涧水;天然气就是天然的空气,没有空气什么都不会燃烧;珍珠米就是脱皮的玉米;家用电器就是手电筒。至于两室一厅嘛,就是两间茅加一间牛圈。”

    她大骂他是骗子、无赖,然而哭过闹过之后,日子还得过,因为她已经是他的人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加上邻居们的劝说,她也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了。第二年,大狗便来了人间。

    三、

    下午,犁完最后一块田,二狗他爸早早地回到了家。

    刚到院坝,二狗他妈就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二狗他爸,刚才支书来找你呢,叫你回来后去他一趟。”然后,她又说:“该不会是又要收罚款了吧?”

    二狗他爸不知道支书找他什么事。平常,支书一般不会上他回家,即使要来,也是和乡干部一起来收农税或者罚款。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来到了支书的家。

    看见二狗他爸到来,支书没有了往日的冷漠,而是热情地叫他坐下,还给他倒了一碗水,这让二狗他爸多少有点感动。

    支书看了二狗他爸一眼,对他说:“大奎呀,老村长上月过世了,我把村子里的人挨个排了排,觉得你最适合当这个村主任。”

    听到这话,二狗他爸赶紧说:“支书,我不行啊,你别赶鸭子上架,我啥都不懂呢。”

    “你听我把话说完。”支书把烟袋递了过来“大奎呀,你当过兵,又是党员,脑子活络,身体强壮,我们这穷山村,多年来也没有什么改变,现在国家实施了扶贫开发计划,我们村脱贫有希望了,我已经向乡里推荐,希望你能担起村长这个担子,为村里的百姓做实事。”

    “可是,村长得进行民主选举呀。”二狗他爸说。

    “这没有问题,老村长去世了,我们开个村民大会,进行选举就是了。”支书说。

    “那我回去和老婆合计合计?”

    “好吧,明天给我回话。”支书送二狗他爸出门。

    出了支书家,天空已经布满了星星,一颗颗像晶莹剔透的宝石,点缀在云彩和微明的月光之间,鲜艳而可爱极了,看来明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天。虽然山道曲折蜿蜒,但对于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二狗他爸,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二狗他妈早已等候在家里,迫不及待地问二狗他爸到底是什么事,听完,她手舞足蹈地说:“我就知道我家大奎会有出息的,你可一定要干好,不要让大伙失望哟。”

    当然,这一晚又少不了她的折磨

    四、

    一切都按支书的计划顺利进行,二狗他爸也合理合法地当上了村主任。

    要想当好这一千多人的一个村官,还真得操心。二狗他爸把村里多年来贫困的原因作了详细的分析,得出以下几点结论:一是山高路险,交通闭塞,东西拉不出去、运不进来。二是电,由于没有电,村民的生产、生活条件得不到改善。三是农业的种植结构单一,且没有用上优良品种。四是农业基础设施落后,简单的农田水利设施也用不上,基本上靠天吃饭。五是村民的思想观念陈旧、保守,甚至自私。

    二狗他爸把自己的想法跟支书说了以后,得到了他的认同。于是,经过村党支部、村委会研究,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他们决定实施第一步:开山修路。

    要把二十五公里的陡峭山路开成公路,当然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此前,他们制定了具体的实施方案:村里劳动力每人投工投劳,县里的第一期扶贫专款主要用于购买炸药等生产资料和劳动工具。

    经过六个月的奋战,一条简易的公路终于通到了村子里。二狗他爸的脸晒黑了,也明显瘦了。望着蜿蜒的公路,二狗他爸松了口气,心里说: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一下了。这也是他半年来第二次回家,到家的时候,他老婆一声不响地走上去,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边咬还一边说:“我叫你这没良心的不回家,我叫你这没良心的不回家”眼角还挂满了晶莹的泪花。这事让一个多嘴的后生看见了,学着他老婆的神态,阴阳怪气地说:“我叫你这没良心的不回家,我叫你这没良心的不回家”逗得人们的哈哈大笑,二狗他妈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于是,这贫穷的小山村上空,第一次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公路修通后,山里的药材、板栗、土豆、水果源源不断地运往山外,而山外的农用生产资料、日常生活用品也不断地运进山来,村民的口袋开始活动了起来。

    这时,国家投资进行农村电网改造,实行城乡同网同价,又给这个偏远的山村带来了又一次机遇。于是,在国家的扶持下,村党支部、村委会一班人,带领大家又打响了扶贫攻坚战的第二步:安电。

    由于国家在电力改造方面的力度很大,村民们投工投劳的积极性空前高涨,通过两个月的奋战,山村里点燃了不灭的灯光,结束了用桐子、煤油照明的历史,村民们的心也开始变得亮堂起来。于是,各种电器以及靠电动作的设备,开始在这个村子里安营扎寨。

    然而,这个时候,老支书却因劳累过度住进了医院。

    五、

    二狗他爸到医院看望老支书的时候,支书已经病危了。支书拉着他的手说:“大奎呀,我看来是不行了,今后村里的工作就靠你了,修路、安电,这只是我们工作的开始,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你,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调整我们村的种植结构,要减少粮食作物,增加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增加大伙的收入;第二件事就是改造目前已经损坏的农田水利基础设施,增强农业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第三件事就是争取上级支持,在村里办一所小学,解决学生入学问题。还有一些事我现在无法想到,希望今后你把担子挑起来,不要让大伙失望”

    告别老支书,二狗他爸沿着公路往回走,回想当老支书的叮嘱,心中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望着村子里明明灭灭的灯火,他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心中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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