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银枪唇枪都是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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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怅，京城人，今年二十有一——什么，你二十一？我怎么不知道？——咳，六年前，梅天理梅老由于年事已高告老还乡，铁怅接任八街街吏之位。”
段晨手中握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丝帛，看着丝帛之上的字迹，朗声念道：“八街街吏职位特殊，由五城兵马司直接管辖，因而特殊对待，授予从九品之席位——您看，仇千户，这位铁街吏虽然官位不高，但也是咱们朝廷的朝廷命官，那么这位朱千户自然是死罪......”
“一派胡言！”
说话的是仇钺身边的白脸，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呵斥道：“朱千户死于你身后这位铁街吏的手铳，此事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段将军信口雌黄地狡辩！”
段晨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啼笑皆非地道：“狡辩？这话说得倒是有点意思，想不到仇字旗这些年来手下功夫不见长，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增长了不止一筹。你若是觉得本将军狡辩，那你倒是说说，本将军的哪一句话说得有问题？”
白脸冷冷地道：“你说朱千户才是谋害朝廷命官的那人，这句话便是最大的狡辩！”
段晨叹了口气：“你有证据吗？”
白脸微微一愣：“什么证据？”
“先动手的到底是铁街吏，还是朱千户？”段晨将银枪抱在怀里，面色悠然地道，“先动手的若是朱千户，以铁街吏这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一身逃命功夫的本事，拔出手铳杀死朱千户也在情理之中吧？”
仇钺一抬手止住了白脸开口，看着段晨冷冷地道：“但你也没有证据。”
段晨毫不犹豫地摊开了手，他一手抱着银枪，一手拿着丝帛：“不错，我和你一样没有证据。”
仇钺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他缓缓地垂下了手中的双钺，看着段晨手里的丝帛轻声道：“你在和我讲道理。”
段晨笑道：“既然在讲道理，那便代表着我不太想动手。”
仇钺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但这份失望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眼中。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动着探究的光芒，看着段晨手里的丝帛冷冷地道：“那上面还写了什么。”
段晨微微一怔，旋即笑着摆了摆手里的丝帛：“这上面记的不是铁街吏的东西。”
仇钺顿时皱紧了眉头：“那你方才在念什么？”
“念？”
段晨看上去比仇钺还要无辜：“我只是在背诵而已，难道我看着手中的东西我就一定是在念它吗？”
仇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恼怒：“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段晨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仇千户，眼下胡搅蛮缠不可理喻的到底是谁，段某却有些不同的看法——本将军虽然未曾与你铁龙雀打过多少交道，但有些最基本的规矩，本将军还是一清二楚的。”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仇钺平静地道：“至少本将军知道，在指挥使没有下令之前，铁龙雀是无权直接缉拿朝廷命官的。”
仇钺缓缓地眯起了眼睛，双钺也渐渐地抬了起来。
因为段晨说得没错。
权力永远是一柄双刃剑，掌握着监察百官之责的铁龙雀便是被这柄双刃剑斩落的最大的那颗首级。
数十年前，铁龙雀里爆出了滥用私权排除异己的丑闻，至少有数百位原本无辜的官员因为铁龙雀的以权谋私而死不瞑目，于是雷霆震怒的魏天子当场便令身边的词仙人们将听到了风声逃出了京城的指挥使从北境边关捉了回来，并且第二天当着整个京城的面将其凌迟处死——除此之外，他手下的一位同知两位镇抚十三位千户也一并陪着自己的指挥使上了路，只有那位九死一生才成功揭发了这一切的千户活了下来，成为了接下来的指挥使。
而也就是在这之后，铁龙雀便再也没有了直接缉拿官员的权力，只有指挥使与指挥同知亲自发下了批文，铁龙雀们才能将自己的目标抓进诏狱。
换言之，眼下仇钺只有将铁怅请到铁龙雀去喝茶的权力，而没有直接将其缉拿归案的资格——而就算仇钺要把铁怅带走，他也必须要有充足的理由或者过硬的实力，后者能让段晨手中的银枪哑口无言，前者能让段晨本人哑口无言。
但这两者，仇钺发现自己似乎都不具备。
实力这一点，仇钺虽然不惧段晨，但他扪心自问之后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只怕已经不是段晨的对手了——段晨身在军伍之中，平日里随时都能够与郭大帅手下的精兵悍将互相切磋，功夫自然是与日俱增；而自己却要在京城之内疲于奔波，与人交手的机会也并不多，实力自然与段晨拉开了差距。
更何况今日整个仇字旗只来了五人，而其余几人都并非仇字旗里的好手。这其中阿鬼精于轻功，白脸善于推断，野犬长于追踪，唯一功夫不错的老包又先一步被段晨打出了内伤，纵使他们几人联手与段晨一战，恐怕也难以从威名赫赫的段晨手下讨到好处。
至于理由——段晨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还真没有理由将铁怅抓走。
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连一星半点的证据也没有。
他们只听到了枪声，只看见了朱柔的尸体，以及目睹了铁怅从树冠上逃离的那一幕。这一切似乎隐约可以联系在一起，可以视作是铁怅杀死朱柔之后企图逃走的表现，但归根结底，仇钺依然缺少确定这一切的证据。
他还需要继续调查。
但段晨显然不打算让他继续调查下去。
“你看，仇千户。”
见仇钺没有说话，段晨又一次轻轻地笑了起来：“您应该也发现了，似乎眼下还缺少证据去确定铁街吏乃是行凶之人，如果贸然将铁街吏带回铁龙雀，恐怕头疼的反而是乐大人了——铁衣卫的典大人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你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缉拿朝廷命官，典大人必然会借着此事在陛下面前说上一说。”
仇钺闷哼一声：“一个从九品的小人物而已，岂能——”
“他和我相熟。”
段晨打断了仇钺的话，笑吟吟地道：“我是郭大帅的先锋，大帅与典大人曾是同袍。既然从九品不太行，那我这个五品的将军、以及大帅这个正二品的元帅，不知道够不够分量？”
于是仇钺闭上了嘴。
如果说进退维谷这个词需要找一个代言人，那仇钺现在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他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走铁怅，这一点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虽然他们都不喜欢朱柔，但朱柔毕竟是铁龙雀的十四所十四千户之一，他们必然要给朱柔的死找出一个说法——这与他们和朱柔的交情无关，这是铁龙雀的脸面问题。
而现在，半路杀出一个段晨，要从他们眼前带走这个目睹了朱柔身死的全过程的重要嫌疑人。
这不是蛮横无理，也不是看不起他们仇字旗。
这是两者兼备，并且显然段晨还不打算解释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我明白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仇钺终于提起了手中的双钺，看着段晨一字一顿地道：“你希望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段晨看着仇钺，看着他缓缓提起的双钺，终于叹息着摇了摇头：“看来我们还是得有一战。”
“因为我不能装作没看见。”
仇钺双钺一者平举一者高提，盯着段晨冷冷道：“我是陛下的铁龙雀，不是乐不忧的铁龙雀。”
“铁怅，京城人，今年二十有一——什么，你二十一？我怎么不知道？——咳，六年前，梅天理梅老由于年事已高告老还乡，铁怅接任八街街吏之位。”
段晨手中握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丝帛，看着丝帛之上的字迹，朗声念道：“八街街吏职位特殊，由五城兵马司直接管辖，因而特殊对待，授予从九品之席位——您看，仇千户，这位铁街吏虽然官位不高，但也是咱们朝廷的朝廷命官，那么这位朱千户自然是死罪......”
“一派胡言！”
说话的是仇钺身边的白脸，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呵斥道：“朱千户死于你身后这位铁街吏的手铳，此事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段将军信口雌黄地狡辩！”
段晨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啼笑皆非地道：“狡辩？这话说得倒是有点意思，想不到仇字旗这些年来手下功夫不见长，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增长了不止一筹。你若是觉得本将军狡辩，那你倒是说说，本将军的哪一句话说得有问题？”
白脸冷冷地道：“你说朱千户才是谋害朝廷命官的那人，这句话便是最大的狡辩！”
段晨叹了口气：“你有证据吗？”
白脸微微一愣：“什么证据？”
“先动手的到底是铁街吏，还是朱千户？”段晨将银枪抱在怀里，面色悠然地道，“先动手的若是朱千户，以铁街吏这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一身逃命功夫的本事，拔出手铳杀死朱千户也在情理之中吧？”
仇钺一抬手止住了白脸开口，看着段晨冷冷地道：“但你也没有证据。”
段晨毫不犹豫地摊开了手，他一手抱着银枪，一手拿着丝帛：“不错，我和你一样没有证据。”
仇钺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他缓缓地垂下了手中的双钺，看着段晨手里的丝帛轻声道：“你在和我讲道理。”
段晨笑道：“既然在讲道理，那便代表着我不太想动手。”
仇钺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但这份失望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眼中。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动着探究的光芒，看着段晨手里的丝帛冷冷地道：“那上面还写了什么。”
段晨微微一怔，旋即笑着摆了摆手里的丝帛：“这上面记的不是铁街吏的东西。”
仇钺顿时皱紧了眉头：“那你方才在念什么？”
“念？”
段晨看上去比仇钺还要无辜：“我只是在背诵而已，难道我看着手中的东西我就一定是在念它吗？”
仇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恼怒：“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段晨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仇千户，眼下胡搅蛮缠不可理喻的到底是谁，段某却有些不同的看法——本将军虽然未曾与你铁龙雀打过多少交道，但有些最基本的规矩，本将军还是一清二楚的。”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仇钺平静地道：“至少本将军知道，在指挥使没有下令之前，铁龙雀是无权直接缉拿朝廷命官的。”
仇钺缓缓地眯起了眼睛，双钺也渐渐地抬了起来。
因为段晨说得没错。
权力永远是一柄双刃剑，掌握着监察百官之责的铁龙雀便是被这柄双刃剑斩落的最大的那颗首级。
数十年前，铁龙雀里爆出了滥用私权排除异己的丑闻，至少有数百位原本无辜的官员因为铁龙雀的以权谋私而死不瞑目，于是雷霆震怒的魏天子当场便令身边的词仙人们将听到了风声逃出了京城的指挥使从北境边关捉了回来，并且第二天当着整个京城的面将其凌迟处死——除此之外，他手下的一位同知两位镇抚十三位千户也一并陪着自己的指挥使上了路，只有那位九死一生才成功揭发了这一切的千户活了下来，成为了接下来的指挥使。
而也就是在这之后，铁龙雀便再也没有了直接缉拿官员的权力，只有指挥使与指挥同知亲自发下了批文，铁龙雀们才能将自己的目标抓进诏狱。
换言之，眼下仇钺只有将铁怅请到铁龙雀去喝茶的权力，而没有直接将其缉拿归案的资格——而就算仇钺要把铁怅带走，他也必须要有充足的理由或者过硬的实力，后者能让段晨手中的银枪哑口无言，前者能让段晨本人哑口无言。
但这两者，仇钺发现自己似乎都不具备。
实力这一点，仇钺虽然不惧段晨，但他扪心自问之后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只怕已经不是段晨的对手了——段晨身在军伍之中，平日里随时都能够与郭大帅手下的精兵悍将互相切磋，功夫自然是与日俱增；而自己却要在京城之内疲于奔波，与人交手的机会也并不多，实力自然与段晨拉开了差距。
更何况今日整个仇字旗只来了五人，而其余几人都并非仇字旗里的好手。这其中阿鬼精于轻功，白脸善于推断，野犬长于追踪，唯一功夫不错的老包又先一步被段晨打出了内伤，纵使他们几人联手与段晨一战，恐怕也难以从威名赫赫的段晨手下讨到好处。
至于理由——段晨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还真没有理由将铁怅抓走。
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连一星半点的证据也没有。
他们只听到了枪声，只看见了朱柔的尸体，以及目睹了铁怅从树冠上逃离的那一幕。这一切似乎隐约可以联系在一起，可以视作是铁怅杀死朱柔之后企图逃走的表现，但归根结底，仇钺依然缺少确定这一切的证据。
他还需要继续调查。
但段晨显然不打算让他继续调查下去。
“你看，仇千户。”
见仇钺没有说话，段晨又一次轻轻地笑了起来：“您应该也发现了，似乎眼下还缺少证据去确定铁街吏乃是行凶之人，如果贸然将铁街吏带回铁龙雀，恐怕头疼的反而是乐大人了——铁衣卫的典大人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你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缉拿朝廷命官，典大人必然会借着此事在陛下面前说上一说。”
仇钺闷哼一声：“一个从九品的小人物而已，岂能——”
“他和我相熟。”
段晨打断了仇钺的话，笑吟吟地道：“我是郭大帅的先锋，大帅与典大人曾是同袍。既然从九品不太行，那我这个五品的将军、以及大帅这个正二品的元帅，不知道够不够分量？”
于是仇钺闭上了嘴。
如果说进退维谷这个词需要找一个代言人，那仇钺现在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他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走铁怅，这一点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虽然他们都不喜欢朱柔，但朱柔毕竟是铁龙雀的十四所十四千户之一，他们必然要给朱柔的死找出一个说法——这与他们和朱柔的交情无关，这是铁龙雀的脸面问题。
而现在，半路杀出一个段晨，要从他们眼前带走这个目睹了朱柔身死的全过程的重要嫌疑人。
这不是蛮横无理，也不是看不起他们仇字旗。
这是两者兼备，并且显然段晨还不打算解释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我明白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仇钺终于提起了手中的双钺，看着段晨一字一顿地道：“你希望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段晨看着仇钺，看着他缓缓提起的双钺，终于叹息着摇了摇头：“看来我们还是得有一战。”
“因为我不能装作没看见。”
仇钺双钺一者平举一者高提，盯着段晨冷冷道：“我是陛下的铁龙雀，不是乐不忧的铁龙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