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算盘打家，绣花劫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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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十四走了，走得很潇洒很干脆，仿佛他只是来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一般，甚至他没有和铁怅等人说一句话，从头到尾都是在和老生交谈。
铁大蹲在墙角，有些疑惑地看着师十四离去的背影。
它显然不太明白自家主人让自己搬来的救兵为什么走得那么快，这个身材像是牛骨头一般又瘦又长的雄性人类仿佛根本就不是来救自家主人的一般，反倒像是个来看热闹的寻常八街人。
当然，它无法通过言语来表达自己的疑惑不解，所以它只能呜咽两声，然后偏着自己的大脑袋看着师十四离去的那道侧门。
因为它记得，刚才来到这里的不止是牛骨头一个人。
雨势总算是见小了些许，但落在铁怅的身上，却让他依然有些不太好受。他躺在地上，看着老生脸色渐渐放缓的面孔，苦笑道：“师爷走了。”
“他当然要走。”
老生活动了一下手腕，面色和蔼地道：“因为就算他再怎么讨厌老朽，他也必须要遵守当年与佛爷一道立下来的誓言——他可以不把我当成一回事，但佛爷不同，佛爷会把最小的小事当做值得全力以赴的大事。在你来看，师十四就算杀了我也无关紧要；但在佛爷的眼里看来，这就是背叛，是赤裸裸的背叛。”
铁怅叹了口气：“可是老赌棍看来也没打算让你好受。”
老生扬了扬眉：“哦？”
铁怅诚心实意地道：“老赌棍不斩无名鼠辈，那么就该有人代劳才是。”
老生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道：“哦？”
“哦？哦？哦哦哦？”
铁怅还没有回答，一个烦躁至极的声音却骤然响了起来——那声音实在是太过烦躁了些，并且语速奇快无比，任谁听上去，都会认为这人随时准备着与别人大打出手！
“有话说话，有事说事，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就不要在那里哦来哦去地故作高深了，可以吗？”
嘭！
刚刚被师十四关上的侧门骤然被人踢开了来，下一秒，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道影子骤然进入了老生与铁怅几人的眼中！
“长话短说，老生阁下，小的先直接开门见山地为老爷算一笔账。”
较矮的那人约莫七尺上下，看上去比铁怅还要略矮几分。这人实在是瘦得有些可怕，那张瘦削的面孔之上配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实在是古怪至极。他的身上穿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白色长袍，一只手握着一本又厚又大的书册，另一手上又抓着一面精铁制成的算盘，配合上他脸上那又焦躁又不耐烦的神色，看上去实在是像极了店铺里的掌柜。
“吃酒斋，师爷旗下的酒坊，本店乃是戌亥八街老字号，当年悲秋书生辛悲秋自上一任店主手中盘下了这间小店之后，名号便在戌亥八街里彻底打响了来。”
这瘦削男子单手敲打着算盘，眼睛却盯着自己手中那本巨书，啧啧道：“辛老掌柜将这店交给了我们，届时店内共有唐代檀木古桌四张，檀木长椅八张，皆是出自于唐代名家之手。只是眼下这些古董已尽数毁在了诸位手中，因此古桌作价五百两，长椅作价三百两，共计四千四百两，这是其一；吃酒斋乃是戌亥八街最老的门面之一，这间小店里的一砖一木都乃是数百年前魏太祖时期的手笔，然而阁下一拳头在小店的墙面上轰出了偌大一个窟窿，整间小店的雅趣被阁下破坏得一干二净，单从这一点论之，阁下便应该赔偿小店白银一千两，这是其二；其之三——”
“慢着！”
这人一登场，连珠炮般的话语便顿时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就连老生听得也有些头晕目眩。老生一挥手，厉喝道：“阁下这话未免说得也太过浮夸了些，老朽可从未听说过什么唐代木桌木椅的，这四千四百两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更何况这吃酒斋也似乎并不是太祖时期的门店，单单是一面墙壁而已，阁下便狮子大开口作价一千两，简直是可笑至极！”
瘦削男子眼睛一翻：“证据。”
老生顿时一窒：“什么？”
“证据！证据！证据证据证据证据——证——据——！”
瘦削男子似乎比老生还生气，锤着墙咆哮道：“什么叫证据，老爷你明白么？老爷你能证明小店的桌椅并非唐代古董吗？老爷能证明这些桌椅以及这面墙壁不是被阁下所毁吗？能吗？能吗？——不能就给小的闭嘴！老爷什么都不能证明，却在这里信口雌黄，小店的名誉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加收三百两！”
他说话间措辞尽是一片谦卑，不是“阁下”“老爷”便是“小的”，然而那语气却暴躁至极，似乎老生欠了他好几十万两银子一般。若是换做他人听见他这般口吻，只怕早已与这人动起手来了。
只是老生却并没有大动肝火，他死死地盯着这瘦削男子，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你是第四？”
“啊，小的倒是忘了自报家门了，反正老爷们这些每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江湖武夫就喜欢动手之前先自报家门，小的理解，小的自然全都理解。”
这瘦削男子脸上满是嘲弄之色，他忽然将手中的大书将身后的高大男人怀里一放，算盘往腰间一插，一手叉腰，一手竖起大拇指，满脸自傲地道：“小的我，师爷门下第四子，荀觅！”
——九子第四，荀觅。
不是寻觅的寻觅，而是荀觅。
老生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有些苍白，他略一沉默，旋即将目光投向了荀觅身后的高大男人，拱手低声道：“那阁下，想必就是......”
“第五。”
荀觅身后那汉子身材约莫九尺，虽然不如蔺一笑那般看上去令人胆寒，但乍一看上去却依然令人望而却步。这汉子满脸虬髯，头上的头发剃了个一干二净，若不是他那满脸的横肉以及那一捧酷似张翼德的虬髯，只怕看上去反倒更像是佛爷门下的七位高僧之一。这汉子穿着一件短马褂，浑身虬结的肌肉就这么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并且他的身上还纹上了一身的魑魅魍魉图，看上去实在是古怪又可怕。
他看上去像是一头猛虎，斑斓的猛虎。
但他的手上却抓着一张白绢。
另一只手上，则是一根针，连着红色丝线的绣花针。
而白绢之上，半只活灵活现的鸳鸯，已经被他绣了出来。
他心有猛虎，细绣鸳鸯。
这个乍一看上去俨然一副不世猛将模样的汉子，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众人的眼前绣花，并且显然他已经绣了不止一会儿了——他绣花的动作也很快很娴熟，显然他并非只是装模作样而已，他的确有着极为不凡的女红手艺。
听到老生的声音，这汉子才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老生咧了咧嘴：“第五，第五，厉害。”
他说了两个第五。
因为他排行第五，并且他姓第五。
厉害也不是说他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他就叫这个名字。
——他是九子第五，第五厉害。
于是老生终于变了颜色。
师爷门下九子，第一天工早已变成了传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了，但每一个人都记得天工过去到底有多么可怕——虽然天工久未出现在他人前，但剩下的八人，却人人都是能够雄踞一方的人物，也只有师爷这样的人，才有那个能力将他们尽数收揽到自己的门下。
如若说到实力谁最强，第二的龙擒虎与第三的褚穷途或许不分伯仲。
如果论及驭下手段，第七的常关山在众人口中的口碑都极为不错。
但如若要论及谁是最令人避之不及的、最让人不愿见到的、并且最让人望而生厌的，那只能是老生眼前的这两个人。
主管银钱的第四子寻觅，以及他的副手第五子第五厉害。
师十四走了，走得很潇洒很干脆，仿佛他只是来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一般，甚至他没有和铁怅等人说一句话，从头到尾都是在和老生交谈。
铁大蹲在墙角，有些疑惑地看着师十四离去的背影。
它显然不太明白自家主人让自己搬来的救兵为什么走得那么快，这个身材像是牛骨头一般又瘦又长的雄性人类仿佛根本就不是来救自家主人的一般，反倒像是个来看热闹的寻常八街人。
当然，它无法通过言语来表达自己的疑惑不解，所以它只能呜咽两声，然后偏着自己的大脑袋看着师十四离去的那道侧门。
因为它记得，刚才来到这里的不止是牛骨头一个人。
雨势总算是见小了些许，但落在铁怅的身上，却让他依然有些不太好受。他躺在地上，看着老生脸色渐渐放缓的面孔，苦笑道：“师爷走了。”
“他当然要走。”
老生活动了一下手腕，面色和蔼地道：“因为就算他再怎么讨厌老朽，他也必须要遵守当年与佛爷一道立下来的誓言——他可以不把我当成一回事，但佛爷不同，佛爷会把最小的小事当做值得全力以赴的大事。在你来看，师十四就算杀了我也无关紧要；但在佛爷的眼里看来，这就是背叛，是赤裸裸的背叛。”
铁怅叹了口气：“可是老赌棍看来也没打算让你好受。”
老生扬了扬眉：“哦？”
铁怅诚心实意地道：“老赌棍不斩无名鼠辈，那么就该有人代劳才是。”
老生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道：“哦？”
“哦？哦？哦哦哦？”
铁怅还没有回答，一个烦躁至极的声音却骤然响了起来——那声音实在是太过烦躁了些，并且语速奇快无比，任谁听上去，都会认为这人随时准备着与别人大打出手！
“有话说话，有事说事，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就不要在那里哦来哦去地故作高深了，可以吗？”
嘭！
刚刚被师十四关上的侧门骤然被人踢开了来，下一秒，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道影子骤然进入了老生与铁怅几人的眼中！
“长话短说，老生阁下，小的先直接开门见山地为老爷算一笔账。”
较矮的那人约莫七尺上下，看上去比铁怅还要略矮几分。这人实在是瘦得有些可怕，那张瘦削的面孔之上配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实在是古怪至极。他的身上穿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白色长袍，一只手握着一本又厚又大的书册，另一手上又抓着一面精铁制成的算盘，配合上他脸上那又焦躁又不耐烦的神色，看上去实在是像极了店铺里的掌柜。
“吃酒斋，师爷旗下的酒坊，本店乃是戌亥八街老字号，当年悲秋书生辛悲秋自上一任店主手中盘下了这间小店之后，名号便在戌亥八街里彻底打响了来。”
这瘦削男子单手敲打着算盘，眼睛却盯着自己手中那本巨书，啧啧道：“辛老掌柜将这店交给了我们，届时店内共有唐代檀木古桌四张，檀木长椅八张，皆是出自于唐代名家之手。只是眼下这些古董已尽数毁在了诸位手中，因此古桌作价五百两，长椅作价三百两，共计四千四百两，这是其一；吃酒斋乃是戌亥八街最老的门面之一，这间小店里的一砖一木都乃是数百年前魏太祖时期的手笔，然而阁下一拳头在小店的墙面上轰出了偌大一个窟窿，整间小店的雅趣被阁下破坏得一干二净，单从这一点论之，阁下便应该赔偿小店白银一千两，这是其二；其之三——”
“慢着！”
这人一登场，连珠炮般的话语便顿时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就连老生听得也有些头晕目眩。老生一挥手，厉喝道：“阁下这话未免说得也太过浮夸了些，老朽可从未听说过什么唐代木桌木椅的，这四千四百两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更何况这吃酒斋也似乎并不是太祖时期的门店，单单是一面墙壁而已，阁下便狮子大开口作价一千两，简直是可笑至极！”
瘦削男子眼睛一翻：“证据。”
老生顿时一窒：“什么？”
“证据！证据！证据证据证据证据——证——据——！”
瘦削男子似乎比老生还生气，锤着墙咆哮道：“什么叫证据，老爷你明白么？老爷你能证明小店的桌椅并非唐代古董吗？老爷能证明这些桌椅以及这面墙壁不是被阁下所毁吗？能吗？能吗？——不能就给小的闭嘴！老爷什么都不能证明，却在这里信口雌黄，小店的名誉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加收三百两！”
他说话间措辞尽是一片谦卑，不是“阁下”“老爷”便是“小的”，然而那语气却暴躁至极，似乎老生欠了他好几十万两银子一般。若是换做他人听见他这般口吻，只怕早已与这人动起手来了。
只是老生却并没有大动肝火，他死死地盯着这瘦削男子，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你是第四？”
“啊，小的倒是忘了自报家门了，反正老爷们这些每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江湖武夫就喜欢动手之前先自报家门，小的理解，小的自然全都理解。”
这瘦削男子脸上满是嘲弄之色，他忽然将手中的大书将身后的高大男人怀里一放，算盘往腰间一插，一手叉腰，一手竖起大拇指，满脸自傲地道：“小的我，师爷门下第四子，荀觅！”
——九子第四，荀觅。
不是寻觅的寻觅，而是荀觅。
老生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有些苍白，他略一沉默，旋即将目光投向了荀觅身后的高大男人，拱手低声道：“那阁下，想必就是......”
“第五。”
荀觅身后那汉子身材约莫九尺，虽然不如蔺一笑那般看上去令人胆寒，但乍一看上去却依然令人望而却步。这汉子满脸虬髯，头上的头发剃了个一干二净，若不是他那满脸的横肉以及那一捧酷似张翼德的虬髯，只怕看上去反倒更像是佛爷门下的七位高僧之一。这汉子穿着一件短马褂，浑身虬结的肌肉就这么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并且他的身上还纹上了一身的魑魅魍魉图，看上去实在是古怪又可怕。
他看上去像是一头猛虎，斑斓的猛虎。
但他的手上却抓着一张白绢。
另一只手上，则是一根针，连着红色丝线的绣花针。
而白绢之上，半只活灵活现的鸳鸯，已经被他绣了出来。
他心有猛虎，细绣鸳鸯。
这个乍一看上去俨然一副不世猛将模样的汉子，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众人的眼前绣花，并且显然他已经绣了不止一会儿了——他绣花的动作也很快很娴熟，显然他并非只是装模作样而已，他的确有着极为不凡的女红手艺。
听到老生的声音，这汉子才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老生咧了咧嘴：“第五，第五，厉害。”
他说了两个第五。
因为他排行第五，并且他姓第五。
厉害也不是说他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他就叫这个名字。
——他是九子第五，第五厉害。
于是老生终于变了颜色。
师爷门下九子，第一天工早已变成了传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了，但每一个人都记得天工过去到底有多么可怕——虽然天工久未出现在他人前，但剩下的八人，却人人都是能够雄踞一方的人物，也只有师爷这样的人，才有那个能力将他们尽数收揽到自己的门下。
如若说到实力谁最强，第二的龙擒虎与第三的褚穷途或许不分伯仲。
如果论及驭下手段，第七的常关山在众人口中的口碑都极为不错。
但如若要论及谁是最令人避之不及的、最让人不愿见到的、并且最让人望而生厌的，那只能是老生眼前的这两个人。
主管银钱的第四子寻觅，以及他的副手第五子第五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