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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杀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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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奴缓缓抬起头来,狐媚的笑着,仰望着太子李瑛,纱裙包裹下的身体曲线毕露。

    李瑛就像个主人一般扔给她一个还算满意的微笑,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出鞘的宝剑,跪在一边的寿王李瑁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上满是惊恐和畏惧。

    李瑛没有理他,仍是得意地笑着,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弟弟内心深处的忌惮,又把玉奴的头往自己的胯间按了按……。

    就在这时,听得身后一声怒喝:“你在干什么!”

    李瑛吃了一惊,回头见到满面怒色的父皇李隆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身后,他有些慌乱,却听玉奴娇滴滴地咛嘤道:“如今郎君才是皇帝!”

    李瑛胆气陡涨,手中的宝剑奋力挥出,白光一闪,李隆基的人头就像一段枯木桩一样滚落了下来,在它坠地的过程中,李瑛分明看到那双熟悉的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啊!”

    心胆俱寒的李瑛惨呼一声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是一场梦!

    又觉得胯间凉丝丝的,似已湿了一片。他身旁的太子妃也被吓醒了,忙一面摩挲他的后背,一面柔声抚慰他道:“太子,做噩梦了吧?”

    他感到一阵的绝望,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把头埋进太子妃温暖而柔软的胸脯中,方才的梦境,他羞于说,更不敢说!他知道,自己梦里所热切期盼的一切,只能死死埋在心底,他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再也不能睡去。

    前番在五凤楼酺宴上,李瑛见到了才貌出众的小姑娘玉奴,一向好色的他不禁心神荡漾,好几天都魂不守舍,对太子妃和其他几个侧妃也都陡然没了兴趣。他托人向李龟年打听玉奴的身世,想弄过来做个侍妾,无奈李龟年竟守口如瓶,管事的内仆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搞回来一点点情报——玉奴出自弘农杨氏,闺名玉环,正值二八芳龄,自幼歌舞才艺俱佳,其父杨玄璬早亡,目前寄居在叔父杨玄珪家中。

    李瑛大喜,忙派人去求亲,结果竟已晚了一步。

    管事内仆灰溜溜地跑回来回报说玉奴已经先一步被武惠妃下了聘礼,要聘做寿王正妃。更可气的是那杨玄珪听说太子府要将玉奴娶过去做个侍妾,便一顿冷嘲热讽,没几句话就把自己轰了出来。

    一向温文尔雅的李瑛闻报后竟出人意料地狂怒起来,他手一扬,就将案上一只御赐的白玉杯摔了个粉碎。

    没错!他觉得全天下都在跟自己做对,当了二十二年的太子,简直熬煎的如牢笼里的囚犯一般。

    那个李龟年看人下菜碟,对自己虚与委蛇,在背地里给寿王等通风报信也是可能的。武惠妃眼下在宫中正得宠,更处处排挤自己的母亲赵丽妃,还不是想让寿王取代自己的太子位置?手下办事的人也不得力,看自己登基的日子遥遥无期,也跟着磨磨蹭蹭地混日子。

    最可怕的是他时时感到父皇对自己的不满和若有若无的提防。大哥少年时狩猎受伤破了相,早已与太子宝座无缘;老三忠王李玙,就爱躲在府里与李泌等人不是清谈就是炼丹,恒没点出息;唯独那个武惠妃亲生的老十——寿王李瑁,常常被父王夸做“此子类我”!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些年父皇心中的天平正逐渐在向李瑁倾斜。

    在这种局面下,平时他不得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时刻表现出端庄雍容的储君仪态,私下里,他只好借着夜夜春宵排遣压抑,如今可好了,就连喜欢上一个小小河南府士曹家的女孩,寿王和武惠妃都跳出来跟他争……。

    他胸中突然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觉得这个太子的虚名不要了也罢!

    鄂王李瑶素来骄狂,跟着添油加醋道:“阿兄别着恼,那杨玄珪一个小小的河南府士曹,分明是给脸不要脸。咱们得找个由头,重重办他!再把玉奴从寿王那里抢过来,看谁敢拦?”

    光王李琚年纪略小,性格却十分阴沉,见太子发了如此大的脾气,还摔碎了御赐之物,慌忙上前解劝道:“五哥不可造次!这次被寿王府占了个先,还是武惠妃出的面,如何去抢?”

    太子一听,火气更盛,骂道:“武惠妃那个贱人,一天到晚的蛊惑圣心,处处跟我为难,圣人也是老糊涂了,就由着她乱来!老五,你去找人,先给我把那个杨玄珪办了!武惠妃,看我将来不弄死她。”

    李琚闻听太子口出忤逆之言,不禁大惊,忙道:“阿兄慎言!”,他又盯着李瑛的眼睛,一字一缓,阴狠地说道:“早晚有一天,一切还不都是阿兄的?”

    这一句话虽然声调不高,其言外之意却让狂怒中的李瑛霎时冷静了下来。

    太子李瑛软踏踏的坐回坐榻,敛容正色道:“两位阿弟见笑,阿兄我方才不慎失手打碎了御赐之物,一时失态,明天自会上表请罪。至于寿王府嘛,老五,你替我送份厚礼过去,老十也该有个正经王妃了。”

    言罢,他脸上竟露出与平时一样和煦的微笑……。

    ……

    几乎与此同时,十王宅里的寿王府中则是另一番喜庆热闹。

    李瑁从宫中觐见武惠妃出来后,便喜得眉花眼笑,合府上下从总管事到粗使婢女都得了一份不菲的赏钱。

    午后,咸宜公主等人还过府来探望,兄妹几个在书房里说说笑笑一直到傍晚。

    不久,一个令人欣喜的消息就如生了翅膀般传了开来,等七月咸宜公主大婚的时候,寿王殿下也将与未来的王妃正式定亲,真是双喜临门。

    寿王的贴身小内仆更是眉飞色舞地逢人便夸:“你们没看见,咱们未来的小王妃是天仙一般的样子,而且她家姐妹三个都是一等一的模样,啧啧……,那天五凤楼下我刚好跟小王妃她们在一起看寿王殿下击鞠啊!小王妃心肠颇善良的,当时担心咱们寿王受伤,都哭了出来的呢!有这么个好心肠的王妃,咱们合府上下真真是有福气了!”

    李瑁听得下人们夸奖自己的意中人,自是百般受用,又听得玉奴曾为自己担心而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心中更是欢喜,自此,他再也无心游猎嬉戏,每天都带着对玉奴的思恋早早入睡,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玉奴在牡丹花中醒来时那娇滴滴不可方物的模样,他便带着微笑沉沉睡去。

    此时的李瑁就像一株昂然生长的青松,在生命中最好的年华里与一片无比绚美的云霓相遇,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的生活竟然是那么的枯燥无趣,它便从此爱上那片云霓若近若离的萦绕。不过,不知道它自己是否也能明白,这一切正是因为它矗立于巍峨的峰顶,并得以植根于坚实的岩土之中的缘故。

    ……

    此刻,在杜甫的眼前便有这样一株迎客青松,它立于这座东海之滨的泰山之上,正舒展着它苍翠的虬枝沐浴着每日东方升起的第一抹瑰色霞光,即便这道霞光并非为它而来。

    原来,杜甫离开洛阳去兖州探望了父亲杜闲之后,便开始了一段游学的生活,拿他自己的话来讲,这叫“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日子过得好不快意。

    这一日,他寻着偶像李太白昔日的脚步来到了东岳泰山。

    初夏时节,巍峨的泰山一片苍翠峥嵘,他就像一位威严的巨神般在天地间正襟危坐。十余年前,当今圣人曾在这里进行隆重的封禅大典,他向昊天上帝祷祝大唐社稷永固,四海晏然,为苍生百姓祈祷福泰平安!

    飞来石、五大夫松、升仙坊……,杜甫沿着十八盘拾级而上,山涧中水声淙淙,山泉如泻玉般飞溅而下,山风惹起阵阵松涛,飞鸟没入山巅的云霭之中……,这十八盘极为陡峭,纵然杜甫年轻力壮,一路走走停停,抵达玉皇顶的时候也已大汗淋漓。

    在孔子登临处,他极目远眺,周围起伏的丘陵看上去都像仆伏在这位巨人脚下的谦卑的仆人,远处阡陌纵横的沃野、星罗棋布的村落和人口稠密的城郭都能尽收眼底,这才明白什么是孔老夫子所说的“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他怀着无比的赞叹写下了这样一首五言律诗,曰: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然而,就在立于泰山之巅的杜甫正在俯瞰这片大好河山的时候,他又怎能意识到在这世间还有那么一座高山要远比他脚下的险峻百倍,以至于那些妄想登上绝顶的人即便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或竭尽数代人的力量仍无法企及;而在它的脚下,则是失败者的累累白骨和数不尽的牺牲者的无名墓碑……,那座高山也有一个名字——“皇权”。

    ……

    洛阳皇宫政事堂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天子李隆基白净的方脸上隐隐罩着一层浮动的青气,首席宰相张九龄跪在地上,宛如一尊青铜大钟。

    高力士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退到了门外,将其他人都支得远远的,旬日前太子口出悖逆之言并打碎御赐之物,并经常与光、鄂二王于密室中计议,似有不臣之心……,天子得知之后异常震怒,第一次明显表现出了打算废黜太子和光、鄂二王的意思。

    张九龄大惊失色,慌忙奏道:“陛下践祚垂三十年,太子诸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久长,子孙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闻大过,陛下奈何一旦以无根之语,喜怒之际,尽废之乎!且太子天下本,不可轻摇。昔晋献公听骊姬之谗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之谮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由此观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

    “好啊!好啊!一个中书令,一个当了二十年的太子,你们君臣好情谊啊!”李隆基一阵冷笑,不无揶揄地说。

    这几句话入耳,张九龄胸中如万刃割心,眼前一黑,几乎扑倒。

    其实,他早已觉察到天子对太子李瑛的不满,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废立之心。

    就在前几日,武惠妃还专门派一名內侍给自己带话:“有废必有兴,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

    张九龄闻听此言勃然大怒,没等来人再多说几句,便喝令管家将他赶了出去。

    事后,他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奏明天子——那会在后宫与朝堂间兴起一番新的风浪,大唐自立国以来,宫闱间已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父子相仇,兄弟相残,夫妻相杀,……种种惨剧难以尽述,他内心实在不希望自己辅佐的天子在天命之年还要经历那般痛苦。他当然也明白国家大臣在储君废立一事上的选择关乎生死,一朝不慎将万劫不复,然而要他像朝中某些人一样党附投机,却也是万万不能。

    “陛下!”跪在地上的张九龄已缓缓地将头上的进德冠取下,恭谨地放在身前,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老泪纵横。

    他呜咽道:“臣本一介布衣,蒙陛下恩宠擢拔,腆居高位。然臣绝无卖直取名之心,更无结党营私之意,此天地可鉴。今老臣年事已高,不能匡正人主,愿乞骸骨,归老林泉,望陛下恩准。”

    “子寿!”李隆基脸色陡然一变,但还是亲切地称呼了张九龄的表字,安慰道:“朕深知卿忠直,才将如此大事与卿商议,怎可如此意气行事?朕方才言重了,卿速平身。”

    门外檐下的高力士手揣浮尘,仰望着天边飘过的悠悠白云,轻轻吐了口气。

    他对殿内君臣的脾气都是了解的,张九龄对当今圣人,对大唐的忠诚是没得说的,但就是他那个读书人的死硬脾气也着实让人受不了,遇到什么事情都要面折廷争,经常让圣人下不来台,饶是圣人修养极高,也常对张九龄颇有微词。

    有一次,张九龄献上了他亲自编写的五卷《千秋金鉴录》,其中列举阐述了历代兴衰治乱的根源,圣人读后,在深表欣喜之余,也耐人寻味地说:“张子寿想做本朝的魏玄成啊!”——圣人把张九龄比作太宗皇帝时候的魏征,但那口吻显然略带嘲讽。

    高力士很明白,本朝天子可与太宗皇帝大有不同。

    贞观时候大业初定,内外交困,对内阁的倚重极大,故此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岑文本以及魏征等宰相班子以稳定为主,况且太宗在马上打天下,常以隋炀帝拒谏亡国为鉴,故此鼓励群臣批评时政,他也能够积极纳谏,不拘小节。

    而如今天下成平日久,疆域、人口、货殖、赋税、军备等都比立国之初增长了若干倍,前些年,圣人也以毫无争议的政绩举办了封禅泰山的大礼,大唐的荣光远播四海,大唐的国力早已远远超过了太宗、高宗两位皇帝在位之时。

    另一方面,当今的天子李隆基在经历了武周、中宗、睿宗时期的无数次宫廷政变的历练,深知这头“权力”的怪兽那几乎能吞噬一切的恐怖,朝堂内外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所以即便是姚崇、宋璟这种堪称名臣的俊才,也不会在相位上驻留超过三年。

    高力士略一盘算,自圣人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勇于实干,宋璟法度森严,张嘉贞善于吏治,张说精于文治,李元绂、杜暹等崇尚节俭,每位宰相都遵照圣人对治国的纲要在特定的阶段发挥自己的特长而又不至于大权独揽。

    相比之张九龄则忠直敢谏,李林甫就要机变乖巧许多,而且特别善于体察圣意,他不仅做事细致周到,更善于平衡各方利害,且凡事都直奔结果,从不拘泥纠缠,故此堪称能臣。去秋,圣人想从东都洛阳提前返回西京长安,张九龄就以怕耽误沿途农事为由死命劝阻,还是李林甫提出为沿途州县免除租庸调,这才遂了圣人的心意。

    “怕是子寿之后,就轮到哥奴喽”高力士暗想,但心中却总是隐隐地对李林甫有些吃不准,“福兮?祸兮?……。”

    果然,李林甫当天在朝堂上虽然未发一言,退朝后却私下向天子进谏,曰:“此乃天子家事,何必与外人商议。”

    从此,在不知不觉间,天子李隆基与首席宰相张九龄的意见冲突就逐渐多了起来,而对李林甫则日益器重。

    终于,在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入阁的问题上,天子与张九龄的矛盾激化到了不可收拾。

    牛仙客统领朔方节度府多年,厉行节约,府库充盈,政绩可观。得到李林甫的举荐后,天子龙颜大悦,欲任命牛仙客为尚书,并加爵位。

    不出所料,中书令张九龄再次反对,道:“自开国以来,尚书之职只有德高望重者才可担任,牛仙客边疆小吏出身,骤然提拔到清要之位,恐怕遗羞朝廷。况且身为边将,充实仓库,修理器械,乃是本职,不足以论功。陛下赏赐金帛即可,不可封爵。”

    天子怒道:“你嫌他家世寒微,难道你张九龄就出身名门吗?”这句话一出,显然已不想再周全眼前这位首席宰相的面子了。

    张九龄浑身一个激灵,颤声答道:“臣虽然出身在岭南寒门,但臣却在中枢多年,执掌文诰。牛仙客边疆小吏,目不知书,如加以重用,恐难孚众望”,说罢便伏在地上晕了过去。

    群臣记得清楚,那天一贯温文尔雅的天子把宽大的袍袖一甩,径自回宫去了。

    退朝后,群僚谈及此事,李林甫唏嘘道:“只要有才识,何必满腹经纶。天子用人,有何不可?”他这话说的颇为真诚,似乎深深体谅天子的不易,赢得了颇多同僚的赞同。

    不久,天子诏旨颁下——封牛仙客为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赐陇西郡公,食邑三百户。这道诏旨立即掀起了一场席卷大唐朝堂的****。

    随即便有人上书弹劾中书令张九龄“卖直取忠,大伪似真,结党专权,排除异己”,而先前弹劾过牛仙客的监察御史反而被天子降旨杖杀。

    紧接着,张九龄、裴耀卿等两位老臣就被免去了宰相职位。再没过多久,张九龄就被贬为荆州长史,从此远离朝堂。

    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就要结束的时候,更大的一场血色风暴却几乎将大唐朝堂的根基连根拔起!

    ……

    不久以后,失去了张九龄庇护的太子李瑛和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王,同时以谋反罪名被废为庶人,在一片凄风冷雨中,三人被赐自尽。

    李唐家族父子相残、兄弟相煎的惨剧再次上演,如遭诅咒!

    而且,没有人知道这个诅咒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如何才能解除!

    据人回忆,在那个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面对三尺白绫、一瓶毒酒和一把寒光森然的匕首,三位“废王”的表现大相径庭。

    废鄂王李瑶的反应最为失态。他一开始并不相信赐死诏书的真实性,还嚷着:“让我去见圣人,我是他亲生的皇子,定然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矫诏害我!矫诏,矫诏是要被诛九族的!”

    当他意识到诏书的真实性后,竟又嚎啕痛哭,道:“我不想死啊!阿爷!”

    他涕泪横流的脸上再也见不到之前那种天皇贵胄特有的盛气凌人的神情。

    他死死抱住监刑人的小腿,哀求着、哭诉着,他说愿意把自己还未开怀的胡姬小妾送给使者,愿意将府中的珍宝献给圣人赎罪……。

    一阵恶臭,堂堂的鄂王裆下竟已有屎尿流出……。

    此时,比他年纪小几岁的废光王李琚却要冷静得多。

    他刻意与李瑶保持开了一定距离,似乎不愿意让自己干净的白布衣沾染上恶臭的屎尿,他厌烦地说:“五哥,还是体面些吧,莫折了太宗曾爷爷的威名!”

    他转身向废太子李瑛跪拜,道:“我娘亲早亡,阿哥一直照顾我。他们欺负我,也是阿哥给我出头。我只恨不能看到阿哥登基那天了,来世再做阿哥的兄弟!”言罢伏地叩首。

    他一把拿过那柄寒光森森的匕首,对着李瑛笑了笑,惨然说道:“阿哥,我就知道,托生在咱们家,早晚会有这一天的。”话音未绝,便陡然刺入自己的胸膛,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李瑛,痛苦扭曲的脸上尽是绝望和哀伤。

    负责监刑的宗正寺卿和皇宫內侍、军士等都不禁动容,都觉得光王算是对得起身上流淌的太宗皇帝的血脉的。

    废太子李瑛凄然地看着还在血泊中抽搐的李琚。他既没有鄂王那般的惊慌失态,也没有光王那般绝望赴死,他很平静。

    三十一岁的他,却当了二十二年的太子,所有的人都羡慕自己的显贵,甚至朝思暮想地觊觎这个宝座。可谁又知道这二十二年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如今的他,竟然有一种解脱的释然,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卸掉重担后的轻松。他终于不用再每天在热切盼望和提心吊胆之间煎熬了,不用再时时刻刻控制自己的情绪规范言行,保持储君的尊贵和恪守臣子的礼仪了。

    他看着李琚已经开始变得冰凉的尸体,凄然笑道:“是啊,托生在咱们家,早晚会有这一天……。”

    此时,在旁边的皇宫內侍牛仙童奸笑着上前两步,对李琚冷言说道:“废光王已经上路了,郎君不如早去,一路也有个伴当”,这显然是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敦促李瑛速死。

    那副小人嘴脸,连宗正寺卿等监刑大臣都觉得颇为反感,正想呵斥,怎料李瑛抬起手来,结结实实的扇了牛仙童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把他打的原地转了三圈。

    李瑛破口骂道:“你个没鸟的废人,啖屎的阉狗,算个什么东西!也来玷污我的耳朵!”他此生从未用过如此肮脏的字眼骂人,此刻吼骂出来,竟异常响亮干脆。

    牛仙童挨了揍,正在恼羞成怒,一旁监刑的宗正寺卿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还不退下!”他登时如霜打了的茄子,心里恶毒的咒骂着,蔫蔫退到一边去了。

    这一掌、一骂,李瑛胸中淤积已久的怒气得到宣泄,登时觉得无限畅快。突然,他的脑海中竟闪过一丝火花,一些长久以来都未明了的事情,此刻却如拨云见日般看得异常清晰。

    他突然仰天狂笑,一口白牙显得森然可怖,道:“我死了,这位子也未必是寿王的!武惠妃啊,武惠妃!你欺我母亲是卑贱倡优出身,你武氏的血统到是高贵,哈哈,可正是这武氏的血统,却偏偏让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他豁然起身,将那个盛着毒酒的瓷瓶抓在手里,转身向西北的方向叹道:“原来是你!好啊,我等你!我等你还我清白!”言毕,他仰头将那瓶毒酒一饮而尽。

    “啪!”空瓶在金砖上摔得粉碎。李瑛痛苦地弯下身去,痉挛的双手狠命地插入金砖的缝隙,不一会儿就磨得指甲脱落,满手鲜血,他痛苦的呻吟着,声音越来越弱,口鼻出血,终于不再动了。

    这恐怖的一幕已经把几近呆傻的李瑶彻底吓疯了。他带着满身的屎尿,在院中疯狂的哭喊、挣扎,就是不肯自尽。

    刚才挨了一巴掌的牛仙童又壮着胆子走到宗正寺卿身后,捂着高高肿起的腮帮子,谄笑道:“圣人还在等某家回话,这废鄂王不肯自己了结,相公您看……这……?”

    宗正寺卿厌恶的“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转头踱开,军士们也都闪在一旁。

    牛仙童仿佛立时来了精神,忙唤跟来的四个内侍道:“你们四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他一程?晚一点,小心我揭了你们的皮!”,那架势俨然是一条替主人看家的恶狗。

    那四名內侍无奈,只得从按住正在挣扎的李瑶,把那三尺白绫套上了他的脖子,分头拽住两端,狠命拉紧……

    李瑶的喉咙中嘶嘶有声,他的双腿开始抽搐,双手死命的抠着脖子上的白绫,可是这一切都毫无作用……随着最后的一阵痉挛,他再也不动了,曝出的乌珠死死望向天空……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老鸹,“呱呱”叫着,缓缓地向西北十王宅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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