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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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户外七月的骄阳分外炙人。向阳大酒店的富贵雅厅里却觥筹交错一片喧哗。向里望去,就餐的除区政府挂点向阳村的一名领导和向阳村建筑公司的赵大老板外,其余的都是向阳村村委会人员。上午,区挂点领导来向阳村,召开了一次村委会会议,内容是传达贯彻上级关于开展严打整治工作的会议精神。当然,赵大没有参加,是会后村主任通知了赵大,这顿饭则由赵大负责招待的。里面声音很大,叫喊最凶的是赵老板。也许是他要尽地主之谊,也许是他今天遇见了一件高兴的事?

    是的,赵大今天要招待这餐饭,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会议精神,并私下里和挂点领导、村主任二人通了电话,要求他们把阿子作为严打对象列入其中。条件是中午他请客。所谓严打就是抓治安搞排查,把平时偷鸡摸狗有劣迹的人抓他一、二个,这叫杀一儆百,整顿治安环境。赵老板首当其冲地向他们推荐了阿子。村主任想了想,这几年人们的日子都好过了,要抓比阿子坏的人还真没有,所以就卖了赵大的这个顺手人情。赵大是向阳村里最富有的人,说话自然是有份量的。那阿子呢?阿子在向阳村里却是最穷的一个人,虽然他们都同住在向阳村向阳街。一个最富的人为什么要跟一个最穷的人过不去呢?这话还要从头说起——

    一

    那时候,当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他们这个原来的江南小镇和许多城郊一样,正经历着规划、搬迁、大改建的浪潮。目前,他们所在的小镇已是高楼林立,柏杨马路四通八达,社区、街道、居委会应运而生。而这里的老居民,却享受着土地出让房产增值和改革带来的诸多实惠与机遇,基本上都是小康之家,幸福生活了。那个时候,作为泥巴匠出身赵大的爸爸赵洁,就是靠建筑起家当上了建筑老板的,子承父业,赵大也就跟随了他爸。赵洁由于一次过量的饮酒引起了脑溢血,经抢救无效而离世。然后赵大就由小老板变成了大老板。

    赵大恨阿子的第一件事是阿子太喜欢女人,虽然他赵大也喜欢。

    照说阿子的恨与爱是不管赵大的事,世界之大,别人的事你是管得了恨得了的?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难道就因为他俩年龄相仿,曾一起上过学,一起打过架,一起干过坏事,一起初中未念完就辍学了的那段经历。但那是小时候的事,而且都是阿子领着他干的。但有一点不争的事实,就是阿子比赵大长得高,长得帅,阿子不管穿什么衣服,不管出现在那条巷子里,他都能招致女人们的回头。是他妒忌,世上的美男子多得很犯得着么?!阿子确实是一个美男子,眉毛很浓,眼睛大而有神,两手插在衣兜里,像个大明星,高高的个子,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他在女人眼里风流倜傥潇洒自如。但是他在他所在的向阳街里,是出了名的懒种。他好象是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家人,没有亲戚,仅有的就是一间破平房,他穿着整齐干净,但不愿意打工也不愿意劳动,喜欢闲逛,喜欢到附近的小河岸边盘腿坐下,看小河流水,看公路边过往的人群。有一次赵大问他为什么不去打工,打工可以挣钱,有了钱就可以养活自己,可以取媳妇,可以玩女人。过了一会儿,阿子笑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要不是有个好老头,说不定还不如我,凭什么要给你家打工,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没有老婆,说不定谁家养的儿子就是我的呢。呛得赵大的眼睛都绿了。

    阿子的确睡过很多女人,特别是向阳街里的女人,当然也许是有许多女人看他英俊,会说好听的话儿,半推半就地成就了好事。但也惹出了很多麻烦,阿子曾跟隔壁的邻居赵维打了一架,赵维像一头狮子的吼着,说他不是人是畜牲,如果有下次就宰了他。阿子冷冷地笑着说,谁叫你老婆长得漂亮呢。最可气的是他每玩一个女人,都要坐在小河岸边,和一些熟与不熟的人宣讲一番:谁家的女人温顺,谁家的女人有情调,谁家的女人身子光滑,甚至于某个地方有胎记他都能讲得惟妙惟肖聒不知耻,他不怕赵维,说他的女人最有味道,一直重复着你个死鬼一句话,开始语气很强硬,后来便渐渐地软弱下去,最后变成了呻吟。他讲这话时,远不逊色一个讲演的学者,口水直流泡沫横飞也全然不顾,人们就依着他咂着嘴巴,耳朵在听表情也跟着游动,他们想象着这水和那水,这笑声和那声笑。

    阿子能如此讲这些话,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胆量,因为为这事他没少挨过打,有时是几个人拳脚相加,打得他鼻青脸肿,但打归打,他说他体质好不碍事,过一两天他真的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女人堆里。有一次自称是他表兄的人(按阿子他妈妈论的辈份),来好言相劝,叫他要学好,可话不投机俩人便打了起来,阿子不但不服驯,还呛嘴说,我还要睡你女人呢。他真是说到做到,过了两天天热午休时,趁他表嫂一人在家的时候,就偷偷地溜进去,把他表嫂给玩了,当时不管她表嫂怎样抵挡,也无济于事,男人的力量太大了。这事还是阿子自己坐在小河边上唱出来的,气得他表兄拿着一把菜刀,一边怒吼地骂着,一边朝阿子那边追去,那知阿子腿脚又长,跑得比兔子还快。回头便是表兄对表嫂的一顿暴打。这些事也难免灌进了赵大的耳朵。

    当然,赵大也爱女人,在这个向阳街里,当老板的数他最年轻,最有经济实力,只是没有阿子那身材,那长相。他也玩过很多女人,但决不像阿子那样,没有身份没有感情,在他玩的女人堆里大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而且都是自愿献身,只是最后没有一个适合他的人选。话又说回来,他想趁年轻玩二年再说,不急于成家。人一有钱就想着高雅起来。年初,他在一所大学里,聘了一个年轻漂亮学建筑管理的学生来当他的秘书。她叫温婉,是一位农村姑娘,去接她的时候,赵大替她补交了下欠的学费,拿到了毕业证书,据说温婉的学费原来一直是由她哥哥负责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从大三开始就没交了。赵大也说不清楚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有一点他很明白,那就是温婉长得太漂亮了,太吸引人了,公司也非常需要一个为他造预算、管账目、打理日常事务的人,他很遵重有学问的人。赵大常说他不是正人君子,但决不是三教九流。性急吃不了热汤丸。他要讲究的是情调、气氛、感情,与阿子截然不同。

    赵大说女人玩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现在他只喜欢他的秘书温婉,他常说温婉的人就象她的名子一样,不仅温婉,身材姣好面容漂亮,而且做事得体善解人意。但他从来不当着温婉的面说。自从有了温婉,赵大便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他心灵深处,来自他人体的某个部位。从前,赵大不喜欢待在办公室里,有时几天都不去一次,有事没事就在外面穷转悠,或者说鬼混。现在不一样了,他喜欢走进办公室时,听到温婉那一句甜甜的问候,随后就是一杯清香可口的热茶搁在他的办公桌上,然后再毕恭毕敬地向他汇报,他不在办公室时谁来电谁来了,所要办要说的一些事情。她说话的时候身子站得直直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笑声也是微微的。听这话时赵大像欣赏音乐一样微闭着眼睛,也不知他是害怕她表情,还是要显得若无其事,或者说是表现出领导者的威严。总之,那是他最高兴最幸福的时刻。

    他能不高兴吗。自温婉来了以后,他工作的劲头也大了,穿戴打扮也开始讲究了,人也精神了,洽谈业务也健谈了,业绩也窜了起来,人也开始检点了,尽量地推掉一些可去可不去的应酬,再也不外出鬼混,大小场合他都喜欢带着她,一起谈业务,一起进工地,一起喝酒,一起回来,仿佛她是他的左右手,门面招牌。外人也少不了对温婉的相貌人品的赞美,同时也惊叹他的眼光。是的,温婉来后,他的办公室也热闹了,业务也多了,干什么什么都顺。好的评价好的荣誉也接踵而至。

    不过赵大的喜欢也有点特别。在温婉面前他从不表白,害怕流露。闲暇或夜深时,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温婉,有时她的身影一出现,就会使他彻夜难眠,内心充满着矛盾和斗争,他感到人生从未有个的燥动。是那天中午发生的事情使他彻底清醒过来。那是他和甲方在饭桌上谈好了一笔生意,由于预算催得紧,温婉破天荒地先回了一步。随着客散人尽,赵大也回到了办公室,他看见温婉正聚精会神地做着预算。说实话,赵大还从来没有认真地审视过温婉的美,在酒精的作用下,趁她专注的会儿,他才想起要认真地欣赏一番。他象欣赏一朵美丽鲜艳的花儿一样,慢慢地看着。她实在太美了,炎热的气温使她白皙圆润的脸捎带红润,脖子上的肌肤雪白光滑,一头瀑布似的乌黑长发倾泄在身后,游动的手臂更象一根葱儿,胸前的乳沟象一条游动的蛇,在赵大的心里上下游走。他不敢想像一个农村姑娘怎么会如此漂亮如此水灵,这简直是造物者对他的恩赐,他感谢上帝的同时也庆幸他的抉择。忽然,他发现她光滑的肩膀上有一只很大的花蚊子正在上面吮吸着血液,此时的赵大只觉脑子嗡地一声,下意识地飞快着一巴掌,没想到就是这一巴掌,把温婉惊吓得一声尖叫,魂不附体似地流着眼泪,当她发现赵大巴掌上的血和蚊子时,以及赵大愕然惊慌的表情时,这才意识到是蚊子惹的祸,而彼此都一脸愧疚。正是那次瞬间的感情流露,使赵大彻底地悟出了什么,他对她坦露了内心,他说他要如何如何地看待她、关心她,叫她不要存有戒心,他决不会做出对不起她事,决不强迫她做任何事情。并关心地询问了家庭、个人有什么困难,这让温婉好生感激。自从那次突然的情绪变故,赵大似乎在这不平凡的女子身上读懂了什么,并使他倍感珍惜,难能可贵。他认定了要当她的护花使者,要让这朵美丽鲜艳的花儿常新常艳,永不褪色。至于将来会怎么样,他也说不清楚,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起码有这一段共事的经历,已经是缘分了。

    说实话,温婉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学校她就知道很多关于老板与秘书的事情,来的时候也有很多同学劝告她要想清楚,不要铤而走险,工作慢慢来以后机会有的是,说老板没有一个好东西,何况是一个建筑老板,可她就是不听,因为家庭的困难,她太需要这份工作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特别是签订合同报到的那天,赵大给她安排的寝室就在办公室隔壁的一个单间的时候,温婉是多么的害怕,她担心着狼的出现,这又怪谁呢,记得那天晚上她彻夜未眠,一有动静,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了,她只怨自己命苦。曾提出自己要在外找房子,若不是说前面有个门卫,并答应给她安装个防盗门,她是怎么也不会住这里的。今天赵大的一席话让她好生感激涕零,并深深地敬佩这位年轻的老板来。

    生活有时就在不经意间发生着悄然的变化。有一次,阿子无意中看见赵大和一位漂亮姑娘一起说说笑笑地徜徉在向阳街的巷子里,他们的那股亲热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他的想像。他一阵好奇,上前打量了一番,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身材那脸蛋,简直像仙女一样,他悄悄地跟着,象猫儿嗅到了鱼腥,那贼溜溜眼睛,足以让他忘记一切。后来他坐在小河边上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水灵的妞,睡过那么多女人,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什么叫沉鱼落雁,什么叫闭月羞花,什么叫秀色可餐,你想呀,一个三天没吃饭的人,突然有一盘香喷喷的饭和着鲜嫩的鱼儿出现在你的面前,那是什么感觉,保你口水直流,看着她那才叫的是整个一个爽。还说他玩过那么多女人加起来还不如她的十分之一。要是能跟这样的妞睡一觉,就是把他那东西给阄了也值。他恨赵大恨那女人,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认为那女人只有他阿子才般配,在众多听众的怂恿下,他说下一个目标就是要想办法把那个女人搞到手。

    这话是建筑工地的一个民工传给赵大耳朵的,把赵大的眼珠子都气鼓了。

    二

    第二件事是阿子爱偷东西爱赌博。按说赵大也爱,但他和他不一样。

    其实,阿子睡了那么多女人,也可以说是偷女人。那赵大睡过那么些女人算不算偷呢,知道内情的人说不好说,因为没有人找他的麻烦,也没有人议论他的是非。是的,在向阳街里阿子偷东西和偷女人一样出了名的,他懒散不劳动爱赌博、玩女人还要养活自己不偷怎么行。对于他来说,偷是习惯不是丑事,他吹嘘干他这行当也有决窍:一要眼睛亮,二要目标准,三要动作快,那才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但他干起来是没有行规的。见什么偷什么,只要偷起来顺手能变钱实用就行,他偷过自行车,偷过摩托车,偷过商店里的东西,有时连人家晚上脱在床头柜上衣架上的衣服都能被他在窗子外钩走,等别人起床发现时,已是不见衣服不见钱。他销赃也快,按说偷盗多次必犯,他总能顺利地化险为夷,从没有遇见麻烦,他说偷东西还要长眼,不偷困难户不偷可怜人,偷一次千把多元不伤别人皮不伤别人肉,三二天也就忘了的事,好像老天爷特别照顾他。令赵大可气的是,他建筑用的钢结构、脚手架隔三差五的就不对头,问起来都说不知道,有一次竟然将他在外加工好的预埋件给偷跑了,等到第天打混凝土的时候到处找也不见踪影,赵大问谁谁不知道,该不是鹰叼走了,无奈之下只好停工两天再等加工回。气得赵大硬是扣了看材料的民工半个月工资。

    阿子说在向阳街里,有两样东西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是女人二是东西,说这话时总是咧着嘴笑,也不管他人是什么反映。赌博他也和别人不同,他是有钱就赌逢赌必输,在二种情况下你能看见他赌博的身影,一是小队年终发的人头款。二是偷来的钱或者偷东西买了兑的钱的时候。那时,阿子所在的村子,每年下来他不出力不劳动还能分得上千元的现金,老队长送他钱的时候,语重心长地说阿子要把钱聚起来防急用,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他啊呀啊的,等送走了队长,屁股一转还那个老样子。赌博去,他从不珍惜金钱,视钱如粪土,管它土地钱还是补偿费,只管到手就花,来得容易出去也快。首先,找几个相好的搓一顿,然后趁着酒性和一些年轻的嫂子们聚起来。他很有号召力,特别是那些老公外出打工,留守的少妇们听说他要赌博,心里就乐开了花,盼望这一天的机遇终于来了。你个死鬼这段时间又被那个女人缠住了。你又把钱塞给哪个女人了。她们一边说笑一边就召集齐了。他的赌具赌法很简单,就是一幅扑克牌,发三张,比点大为赢,他坐庄,赌博场上的那打情骂俏的笑声,能让他们忘记一切,有人偷了牌他也视而不见,赌到高潮时他还能在女人身上摸两把,大不了就是一声死鬼,因为她们要的是赢钱,以及他输钱时的那个潇洒,等到钱没了,他会欠起身说下次再玩吧,然后哈哈大笑说钱是什么东西,钱是王八蛋,输了再去赚。

    对于阿子来说,偷女人和偷东西还有着必然的联系,因为在他所玩的女人堆里,还有一个值得他爱值得他牵挂的人,那就是小河上游边居住的一个寡妇,她叫翠凤,是一个很娇小很柔弱的女人。是她让他懂得真爱,是她使他真正尝到了女人的滋味,知道人间还有那样令他振奋的东西,她与他相好是在她男人不在人世的时候。她男人是死在赵大的建筑队里,那时赵大的爸爸还在世。具体地说她男人是死在干完活后回家的路上,那天中午天气很热,活又催人,他只觉得不舒服头痛,没想到连一句交待的话都没有,就倒在回家的路上,匆匆离开了人世。是阿子第一个发现的,并不辞辛苦地一起护送遗体回老家去把他安葬的。最后他还出面去找了赵大的爸爸。赵大他爸只给了安葬费,说是出于良心。也许是阿子看见她死了男人,哭得死去活来,伤心伤肝的样子,出于同情;也许是翠凤看见他为她男人忙前忙后,不辞辛苦的样子,他出于同情,她出于感激。他们相识了,后来就真正好上了。阿子还知道她和她的丈夫感情笃深,是他为她离家漂泊到这里的,在这里安了个临时的家,虽然还未正式举行婚礼。她丈夫说他妹妹还在读书,全靠他供着,等她完成学业了,没有负担了,再风风光光地办一个仪式,风风光光地把翠凤娶进门,翠凤很爱他,一切也就依了他。眼看到幸福的日子就要来临,没想到她的未婚老公撒手不管就离她而去。阿子要她注意身体,他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并发誓要为她老公讨回公道,这让翠凤很感激。阿子真是说到做到,翠凤一有困难阿子就会出现在她面前,替她分忧替她解难。翠凤很多高级衣服都是阿子给的,光短裤衩、胸罩就能拿出一箱子。翠凤说她都不要,劝他要学好,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但阿子听得认真,做起来难,后来翠凤只好说只要你喜欢我以后就不管了。只是要给她老公报仇的事没有兑现。

    事情就这样奇了怪了,一向玩世不恭放荡不羁吊儿郎当的阿子,自从有了翠凤后就没有了过去时的那些花边新闻、桃色报料。但小偷小摸的事还是经常的。

    当然,阿子的偷偷摸摸是很令人厌恶。那赵大呢,他偷工减料、偷税漏税哪一项拿出来不让阿子偷死。知道内情的说,如今就是这个社会,说不清他的是与不是,国家的东西不偷白不偷,偷了也白偷。赵大也说这个世上是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他终于明白,他爸爸赵洁在世时经营的建筑队为什么干得那么辛苦,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个赚头。自接手以来,他人小鬼大点子多,一改过去的吃大锅饭靠工分得工资的习惯,首先是对建筑队进行了一次大的改头换面,建筑队更名为向阳建筑公司,从业资质是三级升到二级,并下设了二个项目部,一个由市财政局长的一个表弟来担任经理,一个由市分管建筑领导的内弟来担任经理。他能把建筑队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对项目部还作了很多规定,他说这两个项目部是他插入建筑行业的两只双刃剑,也是他实现经济腾飞,提高社会地位的两只骄健的翅膀。他要充分利用二者的关系在偷税漏税上做文章,在偷工减料上做文章,在接项目接好项目上做文章。他要壮大队伍扩大产值,仅材料一项就给二个项目部下死任务,必须按预算节约25﹪,其中的5﹪属经理的个人分红,其它的工作更是细化具体化。他谙知当今社会的潜规则,自己吃肉别人必须汤喝。在他的关系网里,办事时称上下级,喝酒时是哥们,有求时是里勾外连相互依存。至于赌博,阿子玩的是扑克,赵大玩的是麻将,他和阿子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输,阿子输钱为的是讨女人们的欢喜,赵大输钱是讨关系户们的欢喜,一个为色一个为钱,但阿子赌博时可以瞎闹胡说无拘无束,而赵大赌博则是要挑好话说,用心说用心输,要懂对方的意思,心照不宣,输要输得心服口服,要输得心花怒放;阿子输光了可以哈哈大笑拍屁股走人,赵大虽然输不光却要说自己的牌技确实不如人,还要忙着张罗饭张罗酒。但赵大明白有这桌牌局垫底,什么样复杂的局他全能对付。用他的话说是赌博场失意,工作得意。缴税对他来说更是轻松事,高兴时那叫就意思,至于意思多少,心知肚明就行,谁也不会说什么。他说世上的钱赚起来真容易,有时象做梦一样,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目标是要五年内资产要过亿元。

    其实,赵大更恨的是阿子那张嘴,那张无遮无拦的嘴,仿佛他除了说女人就是说赵大。阿子的时间最多,他出现在小河边杨柳下的那块石板上的时间也是最多的,他坐在那里背靠杨柳树跷着二郎腿,无人的时候他可以看看小河流水,可以看看过往的车辆和过往的人群。这里是市民散步休闲的好地方,有闲人过往时,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都能搭腔,时间一长也就都认识了,也都喊他阿子,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有一些读书的小孩说你干脆叫阿q算了,他只是笑笑也不恼。说得最多的是说赵大的良心太黑,翠凤的老公死得太冤,连一点赔偿都不给,再就是他怎样偷税漏税,怎样偷工减料,跟市里谁谁最熟,他们是在搞钱权交易,说得最可气的是赵大的爸爸的死都是赵大给害死的,是赵大想早一天得到他财产。听到这话时赵大的眼睛要喷血。

    三

    现在,再说说抓捕阿子的经过吧。

    上午九点,大队部里座无虚席,不用说都是为抓阿子而来的,有区政府分管政法的领导,派出所的两位民警和大队部的全部成员,还有社区、街道、居委会的相关负责人,赵大也参加了,他是以企业代表的身份参加的。炎热的天气和严肃的会议决定,使这小小屋子的空气变得沉闷起来。天花板上的吊扇象老式火车起动时咣当咣当的声音,那似有似无的风速和一道道划过的阴影并不能散去人们的燥热,相反给人们心中增添了些许不安,看得出只有赵大的心情是舒畅的,要不他总是笑眯眯的样子。简单的会议议程后,接着就是讨论抓捕方案,有人提议由老队长带着两名民警去直接实时抓捕,有人提议由老队长一人亲自去请来谈话后再实时抓捕。还是老队长说还不知道他人在那儿呢。最后才决定派几个人去寻找到他的去向,然后再多人直接去实时抓捕。

    气温越升越高,派出去的几个人都汗流浃背地相继回来了,他们都打听到阿子就在翠凤家,还未起床,老队长最后一个进屋,听了议论就随口骂了一句妈的,手一挥,走,两个民警还有村主任就一起跟去了。其实大队部离翠凤家也只一支烟功夫,当老队长进屋兴冲冲地掀开被子时,却不见阿子的人影。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一边奇怪地咂咂嘴,一边四处寻找着,房间的每个角落,包括厨房、厕所估计能躲藏的地方他们都找个遍、翻个遍,还是老队长眼快,一出门就看见了小河对岸正在穿衣服的阿子,他指着那边大声说,不用找他跑了,还大骂了一句: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阿子跑了,显然是他知道了信息。是谁通的风报的信呢,大家心里猜测着,嘴巴骂骂咧咧的。虽然都是骂声,但所表现的出不同的个人性格,有的人是认为天气热,早点抓早点了事;有的人是为了应付领导,也表现出一种愤慨;也有的人纯属是一种附和,跑与不跑与他无关。政法书记说这是政治问题,要严肃处理,骂得最厉害的要数赵大,他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今日躲不过明天。总有办法能抓住他,只有老队长一边擦汗一边干抽烟,什么话也没说。

    真是躲不过明日。次日清晨,当人们还在回味着严打的热门话题的时候,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出现了:阿子被抓了。有人说是深夜在翠凤家被抓的,有人说是在车站里被抓的,有人说是在去车站的路上。其实在那儿抓的并不重要,有一点可以肯定,是赵大派去的十多人寻找的,盯的梢。然后再报告了赵大,赵大又告诉了派出所的,据说找到阿子并告诉赵大的是上次看材料扣了半月工资的那个民工,为了奖赏他,赵大当面就说要补齐上次扣他的工钱。据说这是昨天赵大在政法领导面前打了保票的,所以赵大就不惜工钱派了人。有人说阿子被抓是早晚的事,命该如此,有人说比阿子坏的人多的是,但在赵大心中,阿子是最坏的,有一点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上学时候,他爸爸总希望他和阿子好,要他们像兄弟一样相互关照,甚至有时有好吃的都希望他能给他带点,他是什么东西,他那点值得关心的,要不是同学的那段情,我赵大早就找人给做残废了。他是隐患定时炸弹,必须要除掉他,最起码要让他学乖,要封住他那张臭嘴,要剁掉他那多的一只手。

    在向阳街里,阿子成了严打的对象,严打的牺牲品,他将在看守所里接受改造,忍受着牢狱之苦,至于多长时间,谁也说不清楚,阿子更是糊涂的。只有老队长带着翠凤去看了他。开始老队长去约翠凤的时候,翠凤很为难,她说她去了算那回子的事,从前就有不少人指指点点地说他们的不是,现在再去看了,不更是让人说闲话么,老队长说怕什么嘛,只要你们俩是真感情还怕别人说闲话,越在这时越要体现感情的嘛。其实翠凤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只是装装样子给老队长看的,老队长心里也明白,只是不好点破而已。

    他们从翠凤家往市郊一个偏僻的看守所里走着。这是一段四五地的路程,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聊着,走得十分缓慢,好象是从一个酷热走向另一个火炉,他们只感到挥汗如雨。一路上老队长对翠凤说,总想阿子能学好改掉坏毛病和她能成个家,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那知道出现了这事。翠凤说这不能怪你,怪只怪他命苦,她带了一些阿子替换的衣服,心里酸酸的,看来出她对他还是真感情。

    那里有两个岗亭,把守很严密,两层铁栅栏隔着他们的出入,高墙上还串着电网,一会儿阿子被带了出来,这两天他显然瘦了很多,目光呆滞,一幅倦容,步履也是蹒跚的,腰背有些直不起来,见面时没有过去那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强装着笑脸,老队长说认命吧,既然来了就好好接受改造,毕竟你是有很多毛病,争取早日出来,重新做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随后就出去等翠凤了。一会时间,翠凤也出来了,只是一任地掉眼泪。老队长问她,她说阿子叫她忘了他,重新找个好人家。还说阿子在里面被人打了,血都溢出了衣衫,横身都是伤。据里面一个年纪大点的人跟他说是赵大叫人打的,他作为严打的对象被抓,也是赵大纵容的,气得老队长又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回去找他算账,怪不得看见他可怜凄凄的样子。然后劝翠凤别哭,事情总会解决的,人生中谁不出现一些波折,对阿子来说指不定是个好事。还说明天要出面找有关领导谈谈,求求情,豁着老脸不要,至少不能打人呀。翠凤也说以前她曾劝过阿子多少次,说老话说民莫和官斗,穷莫跟富斗,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吃亏的还是自己。还说只有老队长把他当人,关心他,并对老队长千恩万谢说了一大堆好话。

    四

    昨晚下了场透雨,沉闷燥热的空气得一改善。清晨,天刚放亮,老队长就准备起床,因为他已答应了翠凤的事。尽管昨天是个睡觉的好夜晚,但他的腰却是一阵一阵的酸痛,这已是他的老毛病了,一遇下雨的天气就要发损,他习惯性地坐在床上捶了捶背,然后长嘘一气,觉得好多了,就穿衣起床。对于他来说,漱口、洗脸、吃早饭象是一会儿的事,他虽然上了年纪,但行动办事还是很麻利的。他身板硬朗,嗓音洪亮,性格直爽,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以至于他在村里一直是很有名望受人尊敬的人,虽然队长不是什么官,但村里的大小事都要找他商量,这次抓阿子,没有人找他,他就窝了一肚子气,思忖着,未必自己真的老了。出门时他望了望天空,见已无雨迹象,就直径朝赵大的公司走去,他觉得有必要先去找一找赵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走着走着,老队长思前想后感慨万端,这几天来,赵大和阿子这两个人影子一直摄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他们都是有感情的。如果说把他俩放在某一个地方,叫一些陌生人猜测,看谁有能力,谁有出息的话,大家一定会指着说是阿子,不会说是赵大,可命运就这样作弄人,偏偏赵大比阿子强,而且要强一百倍。这孩子怎么就该这么苦命呢,想想他从小就没爹没娘。他的妈——一个下乡知青,来时身材修长,长得又白又漂亮,细皮嫩肉的,谁看了都生爱悯,可谁知道她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大城市,来到这偏僻的郊区农村,天性纯真幼稚,成了山里散养的羔羊,无人管束,不知是那一个缺德鬼,把她的肚子给搞大了,等到临盆时才发现,没办法只好生下来,最终她什么也没得到,却成了一个未婚妈妈,糊里糊涂地生下了他,那年头,这事是犯法的,没有人敢承认。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她硬没说出那人是谁,更没有让家里人知道。因为要回城,她吃不了这未婚妈妈的苦头,就狠心的抛弃了他,可谁知这一去就杳无音信,阿子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别说认识,妈妈在他心里也没了印象。还是村里一个瞎婆婆收留了他,把他喂养大,瞎婆婆死后老队长他们只好把他送到孤儿院,也不知什么原因,六七岁时他又从孤儿院里偷偷地跑了回来,好说歹说再怎么送就是不去,他人小胆大,独立性强,又生性乖巧散漫,很是惹人悯爱。平时就靠着左邻右施舍度日,更多的还是受了老队长和赵洁的关照,送他读书,关心他冷暖。好在瞎婆婆留给了他一间破房子。老队长和赵洁是二个很要好朋友,平日里兄弟之称不分彼此。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职业——泥巴匠,干活时谁也离不开谁,谁有活都要把谁叫在一起,只是老队长到了岁数就不做了,赵洁曾拉他入伙,他说共的盐不咸,怎么也不干;相同的爱好——喝酒,喝酒时,也是谁缺了谁都不开心,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差。有一次老哥俩喝酒时,赵洁给老队长吐露了一个很坏的消息,说他去找过阿子的妈妈,了解到她回城已嫁人了,生活也很艰苦,由于受不了丈夫的虐待,不到两年就死于非命。老队长记得,他们边喝边念叨,多好的一个女孩,温柔善良,漂亮活泼,都叹息、痛心、挽惜。那次,他们是从中午喝到晚上,从中午念到晚上,这也是他们平生中喝的时间最长,喝得最多一的次,光二锅头就喝了三瓶多,最后他俩是酩酊大醉。小时候的阿子是逗人喜爱,有时候两家还为争着照顾他而“吃醋”在喝酒时还不止一次有过戏言,老队长说你这么喜欢阿子,是不是你留下的种,赵洁就反说是不是他留下的种,这一去二来,还是赵洁总结了。是我的儿子,我就把他当儿子养好了。使老队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的一句戏言竟成了赵洁对他的临终嘱托。阿子真的是他儿子,他要他帮他好好地照顾阿子,临死时他拉着他的手说,他平生做错了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对不起阿子和阿子的妈妈。要老队长千万答应,要不然做鬼也不放过他。而这一临终嘱托,也不知是赵洁只想让老队长一人知道,还是来不及给别人说,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老队长也本想把这事烂在肚里,平静的湖水为什么要搅起波澜呢,事到如今要不要跟赵大摊这个牌,赵大能信么?别说赵大不信连阿子恐怕也未必信。只有看事态发展,走一步看一步。其实,老队长也糊涂,为什么俩个儿子的长相性格差别怎么那么大,一个是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一个是身材不高其貌不扬,都只继承了各自母亲的衣钵?怪不得当年谁也猜不准是谁,赵洁没有让这个秘密随着他躯体一起烂去,对他多少也是一种解脱。阿子虽然生性懒惰,风流兹事,爱小偷小摸,但自从和翠凤好上后,好象也很专一,再没有听过人们对他这方面的议论,人总是在变的嘛,他觉得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赵大太过分了,不管赵洁的托付与否,他都要说这个情。当他想到阿子现在的处境时,更是一路走一路叹气,世事难料,人生莫测哟。

    想着想着,不觉间,老队长已来到了赵大公司的门前,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到赵大公司来的,他是个很知趣的人。一是考虑到别人在忙事业,不应去打扰;二来他知道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去了不招待还生气,招待来别人确实忙,还是不去的好。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来过的。他抬头望了望大门,敞开着,比过去的气派多了,公司名称也换成铜字招牌,围墙上也做了大红广告,企业文化标语霍然醒目。院子里面虽然堆放着建筑机械,但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完全没了过去的杂乱,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他们办事效率就是高,看起来舒服。

    刚踏进院门老队长就听见有人喊伯伯,他知道那是赵大的声音,他也随口喊了声“大伢儿”大伢儿是老队长对赵大的一惯爱称,他不想喊赵总,已习惯了,改不了也不想改,赵大也随口应了声,笑面地迎接着。老队长走进他的办公室,就被一股热烈欢快的笑声感染着,看得出他正和温婉说着笑着,他不知道他们谈论什么,也不想知道。老队长和温婉曾见过几次面,彼此都还认识,她热情地为老队长倒了一杯茶,也喊一声伯伯,老队长点头作答,随口笑了一句,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赵大说那里那里,伯伯来我随时欢迎,但伯伯来,我知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队长心想,看来这小子比我还性急呀,是不是我碍什么事了。本想先跟他谈谈工作,再往上说,没想到这小子直奔主题,看来咱也不客气了。他看了看温婉一眼笑着说要她回避一下,咱爷俩好久没说说话,赵大说不用了有什么尽管说,她又不是外人。但老队长还是坚持着,说要不多长时间,耽搁一会就行,说得很恳切。其实,老队长在赵大心目中是很有分量的,一是老队长在村里的名望,二是他和他老爸的感情,三是他敬佩他的为人处事。但随着时间的推进,经济的悬殊,地位的变化,赵大没有从前那么听话也是很正常的。当老队长踏进他的办公室那一刻起,赵大就知道他是为阿子而来的,他甚至于还在埋怨当初阿子说他坏话,偷他东西的时候,他又到那里去了呢,为什么不去说说他,这又怪谁呢。老队长要他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他,不要和他一般见世,赵大说不,这是他应得的惩罚,要不看在我们是同学的面上,要不看在我老爸的嘱托上说到这里老队长一惊,说你爸嘱咐什么了,他说要我对他好点呗,还能说什么,老队长下意识的哦了一下。突然,老队长把脸沉了下来,很严肃地对赵大说,大伢儿呀,你知道的,大伯是很少登你这个门,大伯我一生是不愿意求别人的,想求人也要事先惦量惦量,看我这个老脸值不值,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方便与已方便,谁都有个过错的时候,你本来就不应该把他弄进去,你做了不应该的事是我来给你个台阶,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到时候你会后悔的。想到他们是兄弟关系的时候,他越说越气愤。并隐隐地感到赵大再不是以前的赵大了。赵大说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他是一个做事从来不后悔的人,气得老队长直骂妈的。

    稍许,屋子里一阵沉默,谁也没有说话。老队长向门外的温婉望了望,压低着噪门,很不情愿地问了一句,假如你们俩是亲兄弟呢?这话一出口,就让赵大是云里雾里象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你伯伯真会说胡话。老队长说没有,他是不想把这事抖出来的,是你逼的,这是你爸爸的临终遗言,要我好好照顾阿子,让他成人,起初我也不信,看着他那认真虔诚的样子,后来一想也就信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自己看着办吧,另外,你也知道如果这事让向阳街的人知道了,让你那圈子里人知道,让阿子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你比我更清楚。随后老队长说了声走,你好好想想吧,帮不帮这个忙,我等你电话。赵大的脸白一阵红一阵,茫然不知所措,以至于老队长起身走了。他还没有反应。

    老队长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再去找其它人说情,还是直接回家了,他知道,那个窗户纸既然已捅破,再去找人还不如就盯住赵大,只要他想出面,一切都好办了,从赵大的表情里他似乎读懂了什么,他要等赵大的最终反响,他觉得已经变被动为主动了。没想到的是老队长前脚到家后脚赵大就跟去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五

    显然,赵大是为刚才的事而来的,老队长没计较,很客气地接待他。二人经过了长时间的磋商,得到的结论是:一、赵大必须在几天内把阿子弄出来;二、赵大要根据阿子的意愿,在建筑公司内给予安排适当的工作;三、从今往后,赵大要象亲兄弟一样全心全意地帮助阿子。前提只有一个,老队长必须保守这个秘密,到死都不能公开。他们之间的谈话,没有第三者在场,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只是一次口头约定,赵大是相信老队长的为人,他说到做到,但老队长相不相信赵大还不好说。临别时,老队长拍了一下赵大的肩膀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希望我们都兑现承诺,赵大很诚恳地点了两下头。其实,从内心上讲,老队长又何尝不想有这样一个结果呢,要不然,这个秘密他早就公开了,现在想来他倒松了一口气,觉得他没有辜负他死去的兄弟,对阿子是一个安排,对翠凤也是一个交待,他们今后的日子也就看到了希望,剩下的是他骑着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突然的变故使赵大认真起来,他不得不去为阿子出来的事忙碌着。很多人不明白,原先要阿子进去的是他,现在要阿子出来的也是他,更不明白的是,他还带着他的可人儿温婉,亲自驾车一起前去看望阿子,给他送去了很多吃的,穿的,用的东西。据说,那天赵大和阿子谈了好长时间的话,赵大说是他的错,不该把老同学送进去,人总有犯错误的时候,要他原谅,他是特地来看望他的,然后再想法子把他弄出来,要他再忍耐几天;阿子说关在黑屋里的这段日子,他也想了很多,是他的错,是他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理应受到的惩罚,难得他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怎么好意思要赵老板来看呢?出来后阿子一定要重新做人。向阳街里都知道是老队长出面说的情,说老队长真有能耐,乃神人也。还说赵大还够人味,能卖老队长的账,其实,他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段时间赵大确实很忙,公司里不但有新的项目,新的工地要开工,还要为阿子的事情到处跑,真是送神容易接神难啊。他后悔莫及,为什么当初非要把阿子送进去呢,这不是自己没事找事么,还白白地给自己增添了一个负担——如果这事真的捅了娄子,不但是爸爸的名誉扫地,他阿子真的闹到法院上要分割遗产,他恐怕也难以招架,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以至于老队长这几天一直打电话摧这事,他说哪有说抓就抓,说放就放的道理,总要关个十天半月才能放出来吧,老队长说那是你的事我管了,我只知道按你说的办。

    好不容易,熬到了阿子出来的日子。这天,又是老队长和翠凤来的,他们租用了一个面包车,早早地在那里等候,九点多钟的时候,阿子出来了,他没想到会有人接他。事情会这么突然,进去时不知不觉,出来时云里雾里,恍惚是一场梦。当看守所的铁门“咣当”一声,在阿子的背影后重重地关闭的那一刻,阿子才真正地意识到他将重新获得自由。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用手遮挡着阳光,仰望着天空,仿佛自己隔着一个世纪。阿子此时觉得他已真正地长大了,不再是孤儿,不再孤独,有人牵挂,有人惦记,他想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地报答老队长。他心存感激,深情地望了望老队长和翠凤,他知道再多的话也是多余的,也表达不了他此时的心情。

    一路上,老队长和翠凤、阿子说了一些话,拉了一些家常,阿子显得很疲倦,只是唉呀、啊呀地应付着。之后老队长叫阿子和翠凤就上他家吃饭,说他老伴已准备了饭,要为他压压惊洗洗尘,还说有话要对他们说。阿子连连说谢谢,不好意思,已经是感谢不尽了,哪能还麻烦伯伯呢,以后再去登门道谢。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别的事以后再说了。气得老队长又在骂,妈的,都啥时候了还这个得性,还这客气,以后少跟我惹是生非,好好过日子莫添乱子就谢天谢地了。

    饭桌上依旧是他们仨人,司机说有事就没留。由于老队长的老伴姓甘,天生一幅慈母心肠,打阿子小的时候就没少疼爱,没少照顾。阿子称她为甘娘,具体是那个甘(干)也无人考证,她是不管那么多,只觉得叫起来亲热,听起来喜欢,阿子被抓的时候,她就没少在老伴面前唠叨,一个劲地说阿子这孩子可怜、命苦,若是生在有父母的人家,培养出来绝对是块好料,活在这个份上也难为他,催他要想法子,还埋怨她老伴当时抓阿子时就没阻拦。今天为了这餐饭,他甘娘也没少费心思,早早地买菜,还炖了一只大母鸡,她只管炒菜叫吃菜忙得不亦乐乎,有时也在他们谈话中时不时地插上一、二句。气氛虽然融洽,但他们都各怀心思,老队长是要引导阿子如何去赵大那里打工,有事做就能成人,翠凤当然也想他做事,更多的还是想能指望阿子能名正言顺和她成个家,但目地都是希望阿子以后能好好做人,当然阿子也不是不知趣,他说通过这段时间的牢狱之灾铁窗生活,他想了很多,再不好好做人,上对不起伯伯、甘娘,下对不起翠凤,还有他的同学赵大。他们都应声着那是那是,这就对了。

    也许人就是这样,一但经过了挫折、痛苦和打击之后,他就会冷静地思考着一些问题,阿子也不例外,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起话来稳重老成,听着合情合理,感觉也舒服得体。他说在牢房的那些日子,他想了很多看了很多书,受了很多教育,启发非浅,觉得过去的日子不堪回首,他已答应了老队长,要重新做人,明天就去建筑公司上班,他说他想学电焊工,但也只是个想法,还不知赵总(他称赵大为赵总)同不同意,不管怎样听他的安排,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有他挑他的份,没有他选择的余地。老队长说那好,你就学焊工。明天还是我这张老脸去跟你说,我一定要说服他,你只管今后认真干活就行。

    事情在按约定的情况下发展着,阿子顺利地进了建筑公司,并跟着一个老师傅在学电焊,据说他不仅能吃苦,肯卖力,还肯学敢干,上班后不久他还把翠凤带去做小工,本来翠凤是死活不肯去的,她想起她那还未拜堂的老公,就心酸,她说她怎么可以去跟一个累死她丈夫的老板去打工呢。阿子说照这么说那我也不去了,翠凤没办法只好依了他。别人问阿子怎么把媳妇也带来了,他说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称年轻两人多积攒点钱,往后结婚、添小孩、做房子都得花钱。眼前最起码的是要挣钱,好把翠凤娶进门。都说,哟,过去的阿子不见了。老队长简直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说,看来那罪没白受,关一段时间反倒把这小东西关醒了。未必这是他命中注定,老天爷非要他过这一劫不可。

    六

    向阳街人的生活像季节的变化一样,正常地向前运转着。赵大门前那两颗刺槐树和许多花草一样,虽然经历了秋风的无情寒冬的残酷,在春天里仍焕发着勃勃生机,那鹅淡白的花瓣成串的挂在树上,惹人注目,有风儿拂过,那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叶子已由嫩芽嫩绿变成了墨绿。他不再是瘦骨棱形的样子,而是大胆的摇曳着他那丰腴的身姿,向世人展示他的美。向阳街人议论着阿子变了,浪子回头了,但是他们不相信,他们怀疑。特别是那些和他玩过笑过赌过博的年轻少妇们更不信,这不信中也有一种企盼。没了阿子的身影,她们就像身边没了依赖,没了乐趣,无聊时她们彼此的骂着,俺那死鬼怎么还没回。小河边没了阿子的身影,没了阿子的笑料,就像少了一道风景。少了一种习惯。也是,人们有他时闲烦,没他时也烦。说现如今稗子变成了糯米——稀奇。

    是的,一晃阿子来建筑队已半年多了,这半年来他吃了不少的苦头,脸上的皮被电焊烤死了一层又一层,眼睛被电焊光打了一次又一次,手都烤伤无数遍,他干起活来什么都不管,人已晒得黑黝黝的,俨然一个地地道道的打工仔,他人聪明接受能力强,技术掌握也快,能独立工作,和众多民工一样,能按时上下班,从不请假旷工,用他自己的话说,从娘胎出来就没有下过这力气,吃过这苦头。就是赵大见了阿子总不满意,那恶狠狠的样子像是欠了他八辈子债似的。民工说赵大对待阿子有一股说不出来阴阳怪气的味道。但阿子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如既往的干活。翠凤却不同了,她小鸟依人型,天生一幅淑女像,很受民工们爱护,他们从来不让她干苦活,只让她做些送开水,收收捡捡的一些杂事,他们说爷们多做一点就出来了,那还要一个小女子来吃苦的道理。翠凤的嘴也甜着,一路哥呀叔叔的叫着,让他们很是喜欢。

    世事难料。在“五。一”期间,让向阳街人难以置信的有两件事:一是阿子这个平日里放荡不羁的小伙子,不仅参加了市建筑系统组织的一次建筑技能比武,而且还捧回了电焊组比赛的金杯,得到了奖金六千元。那天市电视台的现场直播,阿子让向阳街人着实地大开了眼界,他们看阿子比赛,就像在看一场惊心动魄的电影一样,他们在为阿子叫喊,在为阿子加油,赛后记者现场采访了他,还有一位老板愿高薪聘请他,着实让他露了一回脸,灿烂了一回。特别是翠凤看到这个结果后,当场眼泪就唰唰地往下掉,若不是温婉在她身边,她还真不知要将身子倒扑向谁。赵大还叫人放了炮竹。说这是向阳建筑公司的荣耀,简直是奇迹,是天方夜谭。人们高兴的时候更多的是祝福翠凤,说她将来有好日子过,阿子的今天也有她一份功劳,要她早点举行仪式,早点发喜糖他们吃。二是温婉这个平日里温柔贤慧,貌似天仙的漂亮大学生;这个给赵大带来福音,带来好运的秘书;这个使赵大深爱着,却又不敢向她表白的姑娘;这个让赵大发誓要一生一世保护好的下属员工,却不声不响地辞职走人了,她离开了向阳街,离开了赵大的建筑公司,而且是默默无声地走了,这是谁也不相信的事实,特别是赵大,当他早晨去办公室时,看见温婉留他的一封信,当他问起门卫,确信她起走了的时候。

    本来是赵大要亲自驾车去接阿子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事。翠凤去车站接阿子的时候,她显得心事重重的,显然是受温婉的影响,阿子不知道这事,就问翠凤为什么得了奖,她反而不高兴,翠凤说不是的,有心事回去再说,阿子有些沉不住气,一再追问,翠凤只好说出事了,今天早晨温婉走了,辞职不干了。

    建筑队给他俩放了一天的假,说是让他们好好团聚,高兴高兴。翠凤做了几道好菜。饭桌上阿子又旧话重题,翠凤说她就知道温婉要走是迟早的事。阿子吃了一惊,便问她怎么知道,翠凤说我一直没有跟你讲,你知道么,她就是我那未曾谋面的丈夫的妹妹。这个世界咋这么巧呢。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她来工地丈量面积,要我帮忙拉一下尺子,之后,我俩一见如故,就敞开了心扉拉起了家常,而且什么也没隐瞒,她说她人生很大的遗憾就是失去了哥哥,她哥哥很爱她,要不是哥哥她是上不了大学的。因为那次正好是暑假,临时决定去深圳那边打工,好为哥哥分一份忧,没想到那一别与哥哥就是阴阳两隔了,等知道这个消息回家,哥哥已入土第五天了。说这话时她很伤心,她说她不该读这书,她知道哥哥是为她而累死的,她一生也不能原谅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出于什么目地,她糊里糊涂就到这里来工作,当时是想哥哥是为建筑而死,来建筑也算是来陪一下哥哥,没想到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我怎么可以跟累死哥哥的老板打工呢。也许这就是命吧,说这话时她眼泪汪汪,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后来我俩知道了这层关系后,更是一起哭一起伤心。最后还要我隐瞒这层关系,不能说出来,我就依了她没有跟谁提起,无人的时候她还叫我嫂嫂。

    这餐饭他俩吃了很长时间,也谈了很长时间,阿子说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他也要把长时间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翠凤好奇地看着他。阿子继续说,你知道么,我来建筑队做事时间不长,却经历了四次生死攸关的事情:一是赵大叫我安装吊兰,你知道吗,安装吊兰不带安全带,八层多高,我一人在上面干活,风一吹像荡秋千,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加上我是第一次干这活,事后,我想这是他故意不给我带的;二是有一次上预制板的时候,我在下面烧电焊,有一块预制板就在我的头顶上从天而降,幸亏我躲闪得快,当我抬头的时候正好只有赵大在那里;三是有一次雷鸣电闪的时候,他非要我去屋面焊避雷网,说是明天就要交房子等不得,那一次我也很危险;四是你还记得吗,那次我刚烧电焊不一会电焊机就无缘无故烧坏了,事后我发现,有一个电源线直接连在了出端,我敢肯定是有人故意的,当时我是用昨天夹子上的焊条,没有直接接触电源,只怪我命大没等阿子说完翠凤就扑在阿子身上哭泣起来,一个劲地叫他不要说了。但阿子还是在不停地说,他说要她到工地去帮忙,也是想相互有个照应,他不明白,也不知道赵大是出于什么目的,象是非要置于他的死地不可。

    第二天,阿子带着翠凤去赵大那里请假,说他们又没有什么亲戚,打算去旅游结婚算是对婚姻的一次交待,并且结清了他俩的工资。赵大说结婚是大事都走吧,就毫不犹豫的批准了。

    七

    赵大坐在办公室里,茫然地望着对面空荡荡的桌子,六神无主地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点燃了一支烟,这是自温婉来后没有的习惯,现在温婉走了,什么也结束了。再也听不见过去那殷勤的汇报,喝不着那醇香可口的茶水,温婉的一颦一笑让他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很寂寞,也很沮丧。温婉的来去仿佛是一场梦。在商场他能得心应手随机应变,甚至能驾驭任何一领导,为什么他就不能迎得一个姑娘的喜欢,或者说不能留住她,在她面前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他不知道她要走的真正原因,就像阿子不知道赵大对他又爱又恨的原因一样。好在温婉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事情都交待清楚了,只是信中一句望他好自为之的一句话让他看不懂,想不明白,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在他心里向阳街人尊敬他,各来往部门尊敬他,他口大气粗无人能比,一提起他的名字谁不让他三分,在向阳街里谈不上呼风唤雨,也算得上是一呼百应的人物。他想念温婉,真是一日不见三秋,并幻想着温婉能突然出现,并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我回来了。然而,事实上温婉真的走了,这确信无疑。

    这天中午赵大有个应酬,要是过去温婉在,他是要推辞的,或者说带着温婉一起去,现在,这可去可不去的应酬他没有理由回绝。与其说一人闷在办公室里,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喝两盅。事实上,赵大是一个提得起放得下的男人,这些年他能驰骋商场,与他左右逢源见风使舵还是有很大关系的,他学会了自我调节,学会了自我克制,学会了把伤心藏在心底,把难过放在一边,他知道劝慰强迫自己:女人是什么东西,把女人放在心上的男人算什么男人。他知道天塌下来也有过去的时候,但就是心里堵得慌。

    现在,就让这个故事结尾吧。阿子、翠凤和温婉都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据说阿子在旅游的时候就留心着找工作,他在一个大型的水利建设项目中找到了一份电焊工作,工资颇丰。有人说是温婉出面找同学帮的忙,有人说是他自己找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不会再回到赵大的建筑公司。阿子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老队长也没告诉他,至于以后知不知道,知道了找不找赵大,那是以后的事。反正现在阿子和翠凤的小日子过得很幸福,也很恩爱。温婉在南方某一个大城市市政工作,据说是以公务员的形式招考招录的。赵大呢,尽管他自控能力很强,但他还是像过去一样,甚至更加变本加厉,每天忙的是三件事:一喝酒二赌博三玩女人,成天花天酒地醉醺醺的。有人问他想不想温婉,他把手一挥,头一抬,她是什么东西,没有她我还活得舒服自在些。也许这是他的气话,也许是他的真心话。他好象不再看重金钱,不看重事业,不看重名誉地位。曾有很多好心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一一回绝了,也有很多女孩子追他,想跟他谈跟他好,但与他交往一段时间就断绝了来往,最长的也就是一二个月的事。他说,女人是衣裳,脱了再穿,哪有不脱的道理。他说他一生吃不完用不完,还要那么多钱干吗。工地也懒得管,交给了两个项目部经理了。但是,好景不长。一天下午,他和往常一样在向阳大酒店里喝酒打牌。忽然手机响了,是一个部门经理打来的,说大事不好,他们承建的刚封顶的办公楼忽然倒塌了,还有几个民工压在里面,不知是死是活,110的也去了,还有政府领导,新闻媒体,要他马上赶过去。赵大一听傻眼了。深感自己的末日来临。他一去工地,就被媒体围住了,随后就被检察院的控制了。这是建筑业的特大事故,已被立案调查,罪名有多项指控:一是办公楼倒塌事故是他偷工减料所致,是彻头彻尾的豆腐渣工程;二是贿赂国家干部罪;三是偷税漏税罪。他将接受法律的制裁。据说还牵连出政府官员。

    向阳村的向阳街里没有阿子仿佛平静了许多。如今,赵大被抓了,又打破了过去的平静,大街小巷里有人群的地方,都议论着赵大被抓的事情。有人说抓赵大是迟早的事,迟抓不如早抓,早抓国家少受损失。但他们很疑惑,很郁闷,阿子是在严打时被赵大提了名,送进了看守所,如今他自己却被带进了关阿子的那个看守所里,难道他们有着某种因果关系?他们不关心谁是谁非,谁的罪名大小,却关心阿子出来后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赵大出来后也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么?

    人生真是一场戏,一场梦。有人说一个是穷光蛋,一个是富得流油。他们的结果会不一样的。有人说肯定一样,那里象是一个炼丹的八卦炉,只要进去了,定能修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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