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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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氏夫妇不在的这几天,因为不必早起作饭,许美燕总算享受到假期间才能赖床的慵懒,偏偏有人要上山顶的别墅打扫,也连带剥夺了她恋床的机会。

    她想不透曾子姣脑筋的死结是怎么打的?人家明明不欢迎临时工,她却执意以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唉!若不是看在白朗的份上,她真是百般不愿再踏进那栋房子,特别是他那个阴气森森的“怪叔叔”在的时候。

    “有怪兽!有怪兽!缠着我”一路哼着歌,许美燕仍忍不住频频打呵欠。

    “待会儿我负责二楼就是,你别再唱了啦!”曾子姣岂会不明白她的暗示?

    “好好好!一楼的面积比较广,我能者多劳嘛!”她立即精神大振。

    来到目的地,才刚过七点。曾子姣觉得奇怪,从远处朝这边看时,灰阴的岚雾厚重得几乎无法看见任何建筑物,而一抵达,团团的烟云立即散尽,仿佛它是专门设置的防护罩,阻挡了外界好奇的肉眼。连原本直通别墅的大马路,都因年久失修而杂草高长,若从锈得厉害的正门望进来,还真像是一座荒芜的废园,难怪村民不甚清楚这户与世睽隔的人家。

    当然,古家叔侄对已极具抻话性的神龙村,的确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而它多重的诡谲面纱,犹如无可抗拒的地心引力,强烈吸引着曾子姣,向想那未知的领域探索

    “你们来得真早。”白朗晴日般的笑容,驱走了曾子姣脑中章节不全的“聊斋外一章”“我叔叔刚好不在,你们可以放心工作了。”

    曾子姣以为古蟠龙是故意回避的,心底竟乍生一抹莫名的失落感。

    “真的?那太好了!”许美燕紧张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姣姣,趁着他不在,你快点上楼去吧!”免得那怪物回来后又鬼吼鬼叫地。

    “二楼大多为收藏室,我来帮你。”白朗自告奋勇。譬如在她需要安全感时,将宽阔的胸膛横出来借她一靠。

    “要是你叔叔突然回来怎么办?”许美燕可是连面对那张夜叉脸的胆量都没有呀!

    “你留下来陪小燕子吧!等我弄妥了,你们再上来检查合格与否。”曾子姣说着兀自上楼。

    听沉秀蓉提过,当初别墅的原建造者搜集-了不少中外艺术品,在他迁回日本前,就因为件数庞大,才一并卖给古家。想不到这儿的收藏之多,简直奉富到可以开博物馆了!其中一间有数个大型存放古藉的书柜,曾子姣惊奇地发现为数颇多的文学作品,包括散文、小说以及失传的地方戏曲

    “倘若能将这些文稿公诸于世,对台湾的本土文学必有重大的贡献。”她正自思忖时,对排的房间传来“叩”的关门声。

    莫非古蟠龙回来了?胸中涌起一阵澎湃,曾子姣第一个念头并非“闪躲”而是急着向主人游说捐出“国宝级”的收藏。

    “是古先生吗?”敲了两下门便堂皇人内的她,只面对一片漆黑。“难道我听错了?”

    本能地扯开布幔,她需要足够的光线来清扫房间。

    “谁准你拉开的?”粗声的低吼灌入她的耳膜。

    “古、古先生?”才刚接触眩目的日光,让猛然回头的曾子姣,一时间无法辨出他的方位“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在!”

    “拉上!”他指的是窗帘。“我讨厌那些光线!”

    “为什么?”她不解“就像水和空气,阳光对人的健康也是很必”她想解释。

    “我说拉上!”显然古蟠龙没耐性听完她的理论,便亲自执行这道指令。

    而其速度之快,竟未及在她视网膜留下移动的踪迹曾子姣在怀疑此人是否学过“忍术”的同时,无名火也忍不住提了上来这怪人的脾气,简直比活火山还具猛爆性!

    “是你允许我来打扫的。这么暗,你以为我的眼睛有红外线功能啊?”

    好脾性的她在错愕几秒后,再度扯开厚重的布帘。原以为古蟠龙必会怒睁着两只火限金睛朝她开炮,结果令曾子姣更怵自惊心的是,他肩上那道血红的浅沟,以及伤口周围“病变”的皮肤。

    “你的伤”居然这么严重?天哪!真要缝合的话,起码也要十来针吧!

    愠然抓起衣物掩住赤luo的上身,古蟠龙万万没料到这知觉迟钝的女人,竟会私自闯入,而且还挑衅地将窗帘拉得老高?该死的!若非念及她救过白朗,他早一口吞掉她那颗徒有装饰功能的脑袋!

    “看够了没?”忍着肩上的痛,他费力吼道:“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晋江文学城独家制作

    灿烂光圈下那张陶瓷娃娃的惊吓神色,让他对自己的狼狈产生无比的痛恨,曾子姣一定觉得他很可怕、很恶心、很

    “你这个疯子!”哪知她冲了过来,朝他的肩膀大叫:“这么深的伤口还不去看医生,你不要命了吗?”

    “你”她想干什么?

    “急救箱呢?在哪儿?”古蟠龙才要问话,她已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找寻。“你房里不会连碘酒、纱布、绷带这些东西都没有吧!”

    “我不需要。”火气在瞬间被她的关切浇熄,取而代之的是兴味十足的口吻“那些东西对我而言,简直比烂泥还不如。”

    “你”与其等这自以为是的怪胎开窍,倒不如去搬救兵。“算了!我去找白朗,相信他不会任由你自生自灭的!奇怪,这门是不是锈了,怎么打不开?”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受伤的事。”古蟠龙好笑地看着她使劲拉门的气恼模样“你如果真想帮我,就把桌上的油灯点着,再将窗帘拉上,我会告诉你药放哪儿。”

    曾子姣对他骤转的态度半信半疑,不过仍是依言照做了。

    刚刚清扫的几个房间,都未装置电灯,所以古蟠龙的卧房放着一盏油灯,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满室的骨董经这昏黄光色的渲染,时空也仿佛回到古代,被长发掩去半边脸颊的男主人,那双睇凝她的眸子似乎在哪儿见过?

    “乌木柜上有捣好的草药,你拿过来。”

    “喔!”若非古蟠龙提醒,恐怕她真会看呆了。“这是什么东西?一团黑的你不会想拿它来敷伤口吧?”

    “你别小看它,这‘天心草’捣成的药膏,可是一位朋友的‘家传秘方’,就算你有几十亿也买不到。”他一副深恐她会不慎打翻的告诫表情“小心!我才刚拿回来”

    “几十亿?你也太爱乱抬价码了吧!”白朗曾自夸古家是“现代的神农氏”生病都不用看医生就能自行配药,难怪古蟠龙不屑西医那一套。以指尖沾起一蛇,她凑鼻闻了闻“嗯好香!这是内服还是外用?”

    “只要一日涂抹三遍,伤口立见愈合”话落,她的手已伸了过来“你”“早知你这么顽固,我宁可让人家欺负,也不要害你险些丢掉一条命。”迅速将沁凉的黑泥填满那道伤痕,曾子姣半央求地说:“如果无效的话,你还是去看医生吧!”

    “你不怕?”那凄然的美眸和哽咽的语调,撼动了古蟠龙,心底最冷硬的某根弦。

    怕?她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转了转,才了然地指指那片蛇鳞般的皮肤。

    “你是指这个吗?”既然他问了,曾子姣更不会放过心理辅导的机会丁。“这算什么?我在医院当义工时,就看过几个‘穿山甲症’的病例,你这已经算轻微了,根本不需要把自己当驼鸟似的,成天躲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

    “我以为你并不属于咕噪的那一群。显然我错了。”她真当他是个有自闭症的患者?古蟠龙忍住笑意“你那套幼稚的学术理论,对我这种‘历尽沧桑’的人毫无作用。”

    “古先生,我猜你的年纪顶多虚长白朗几岁吧?”因为他的脸上毫无岁月的痕迹“如果你们能跟别人多多往来,或许生活就不至于那么孤单寂寞了。”

    “你今天到底是来打扫,或者是来说教的?”门外细碎的动静,令他警觉地昂然一站。古蟠龙收起难得的温和口吻,回复惯有的冷漠。“古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再罗哩叭唆,下次你就甭来了!”

    “你”怎么又翻脸了!

    别对这种人的话认真!刺猬当久了,一定不习惯将浑身的锐刺收起来曾子姣在心底勉励自己。

    “别激动,这对你的伤口并无好处。”大局为重的前提下,她愿意委曲求全。这次门很顺利就拉开了,不过她还是停在门口几秒,才道:“我下星期再来看你,要是伤口没好转的话,我和白朗就联手把你架去医院。”

    “有人在吗?”一早,就有人来敲田家的大门,

    “田太太昨天来过电话了耶!”

    “村长伯、您早!”是曾子姣应的门“舅妈来电话啦?她跟舅舅还好吧?”

    由于田家没设电话,想连络这家的人,都得透过热心的林荣义村长伯。

    “很好!”林荣义慈祥地说:“不过田教授的检查报告要到下星期才能知道,回来的日期可得延后几天了。你们两个在家会不会怕呀?”

    “不会啦!麻烦您亲自跑这一趟,进来喝杯茶吧!”她让身,示意他进屋去。

    现在的都市人,很少像她这种既单纯又乖巧的女孩罗!林荣义心里直嘀咕,要不是儿子早娶,他一定会拜托田太太成全这门亲事。

    “不了!今早村民发现附近死了好多蛇,我还得到蛇神庙去请示神明,看看是否有不祥的事要发生了,”临去前,他再次劝道:“你们两个这么标致的小姐守在这儿终究不妥,我劝你们干脆先回台北,反正田教授家里也没啥好偷的,不会有人动他东西的。”

    “谢谢村长伯的关心,我们会考虑的。”

    送走林荣义后,回到卧房,许美燕正揉着半醒的眼睛。

    “是哪个讨厌鬼,一早就扰人清梦呀?”

    “是村长伯。”曾子姣抛过去一把梳子“他说你舅舅得晚几天才能回来,问我们要不要先下山。”

    “下山?暑假这么长,我也不晓得还能到哪儿去玩!何况”神龙村还住着个白朗,说有空便会来找她的。许美燕朝镜子梳头“留在这里,总比待在家里听我妈唠叨,要来得耳根清静吧?”

    “哦?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让我们喜爱热闹的小燕子突然转性啦?”曾子姣忍不住嘲弄。

    “讨厌,你想到哪儿去了嘛!这么僻静的乡间,最适合睡大头觉了。”她头一偏,正欲倒向大床,客厅又传来敲门声。“奇怪?平常这附近连只猫狗都没有,怎么舅舅一不在,访客就多起来了?”

    “说不定是白朗来了!”曾子姣挑了挑眉。

    “我去应门!”瞌睡虫尽散的许美燕,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向前厅“白”

    “嗨!两位早!我帮你们带早餐来了。”只见陈致民拎着一包塑胶袋。“小燕子,你的表情好像不怎么欢迎我耶!”

    “没啦!只是一大早被人吵醒,难免有起床气呀!”她大振的精神顿时委靡下来。

    “谢谢!”后到的曾子姣,笑着接过来“你怎会想帮我们带早餐的?”

    “反正顺路嘛!”他迳自坐下。“其实我也是被人吵醒的。今天早上突然来了一票村民,还怒气冲冲的质问我,山上的那堆死蛇是不是我干的好事?”

    “真的?”两个女孩同时瞪大眼。

    “我才不会那么没道德哩!”陈致民取出自己的那份早餐吃了起来“实验用的蛇量,一、两条就够了,我干嘛枉增杀孽?幸好村长伯常到我那儿了解研究的过程,才向村民保证,我的工作是为了保护及复育稀有蛇种,否则我早挨了一顿毒打!”

    “村长伯刚刚来时,也有提及这件事。”曾子姣喃喃自语“不晓得神龙村是否将发生什么大事了!”

    “姣姣,你别吓人行不行?”家里的大人都不在,许美燕突然觉得好害怕。

    “你也信这一套?”陈致民椰榆后,说:“我想,顶多是食物链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才会有那么多死蛇。”

    “那我们更不能掉以轻心了。因为对于水质、空气,或者地表生变的预警,动物往往比人类更敏感。”曾子姣的生态危机意识一向很强。

    “你是不是‘天崩地裂’的灾难片看多了?”许美燕捂住耳朵拒听。“不听了,你们有兴趣的人,自己慢慢聊聊吧!”盗书者逢赌必输

    “陈致民,我们一起上山去查看蛇群的死因,好不好?”曾子姣进-步建议。

    “这”已k光两块三明治的陈致民,考虑了近一分钟才说:“好吧!但不一定有结果喔!”

    “我也要去!”许美燕马上改变主意。因为她宁可当个跟屁虫,也不愿独留在家。

    三人挑了条小径沿途查看,果然见到不少死蛇,而种类之多更令人咋舌。

    “这么多的死蛇,大概也有上百条吧?即使毒蛇的存在对人类有威胁,也不该落得这种被赶尽杀绝的下场呀!”曾子姣岔岔不平的道后,建议“这些蛇的肚子全鼓鼓的,陈致民,你要不要带一些回去研究?相信村长伯他们一定很想知道蛇的死因。”

    “你判断得很有道理,它们可能是吞食了什么毒饵,”他取出备用的塑胶袋,边捡边说:“下手的人也许想大量捕获,可惜中饵的多是青蛇、红斑、白梅花、斯文豪氏游蛇等没有毒性的蛇,这结果可要教捕蛇人失望了。”

    “为什么要捉毒蛇回去,难不成这些恶心的东西能吃?”许美燕提出问题。

    “中国人视毒蛇为珍贵药材,可以拿来泡酒补身。特别是蛇鞭,许多人还靠它来壮阳呢!”陈致民笑着回答。

    “蛇鞭?”许美燕不免好奇“这名词我常听人家说,就是没亲眼看过。很难想像蛇这种不长四肢的东西,也有‘那话儿’?”

    “蛇当然有生殖器官,否则如何繁衍?”曾子姣被她的问题逗得大笑。

    “喏!这就是公蛇的生殖器!”陈致民现场就抓了条蛇,指道:“看到没,这半**的上头还长满了刺,充血时就能完全伸张开以紧紧钩住雌蛇,使它们的交配万无一失。”

    “半**?”好奇怪的名词!

    “你们大概不晓得吧!无论雌雄,蛇均有两套生殖系统,所以我们称雄蛇的**为‘半**’。至于雌蛇的两个**,则分别位于泄殖腔的两侧,因此不论左右边都能交配,方便极了!所以蛇的繁殖能力也是满惊人的。”

    “哇!那岂不是‘左右逢源’了?蛇族真该感谢上天赋予它们这‘爽毙了’的构造!”三人说笑间,许美燕听见淙淙的流水声“咦?这附近也有瀑布耶!”

    “那是彩虹瀑布。”陈致民指指前方的险崖“翻过这片峭壁,应该就是它的源头了。好啦!今天就探堪到此吧!”

    “要是从这里跌下去,不摔成五花碎肉才怪!”许美燕刚好站在缺口处,瀑布弥漫而来的水气,令她顿起一身寒意。“我们回家吧!这里好冷喔!”

    正欲打道回府,崖顶上的一团黑影,摄住了曾子姣的目光。

    “怎么啦?”陈致民发现她没跟上,便回头问。

    “没什么。”这里的风景好美,我想留下来多瞧一会儿,你先送小燕子回去吧!”

    刚刚一闪即逝的影子分明是古蟠龙,受了伤的他,怎么会爬上这么高的地方来?如果不亲眼确定一下,她今晚肯定会失眠的。

    “不妥吧!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我哪放心?”陈致民干脆坐下“我陪你再待一会儿好了。”

    “只怕单薄的小燕子明天就要感冒了。”曾子姣摇摇头“路我都认得,而且现在又是大白天,不会出什么状况的。”

    “由她去啦!这怪胎一向喜欢独享什么‘天地间唯我般的宁静’,我们留在这儿只会坏她的气氛。”许美燕早就见怪不怪,猛打喷嚏的她,硬是拉着陈致民走了。

    确定两人远离后,曾子姣开始找寻上去的途径。有过攀爬百岳的经验,她很快抓到几条尚称坚硬的树藤。踩着突起的崖块,开始时的速度还进行得颇快,然而愈往高处,随着石壁的渐转平滑以及气力的使尽,脚底那阵呼呼啸过的强风,几乎快把她晃离陡崖了。

    “不行,这斜度只适合前进,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咬紧牙关的她,暗自勉励“就快到了,加油!”

    忽然间,上方传来奇怪的声响。猛抬头,曾子姣吓然发现,一条长长的舌信正朝她的五指,吭咏地吐着

    “响响尾蛇?”骤然一骇的她吓得两手一松,并迅速跌向水气氤氲的万丈深渊。

    而在意识被死亡的阴影吞没前,她听见自己最后一声的呐喊:“古蟠龙救我”

    干柴爆烧的声音,哔哔噬呶地在耳畔响起,阵阵的热流亦随之而来,终于将曾子姣紧闭的眼皮暖醒。

    轰轰然的激流声,还有直人云霄的百年大树她知道自己离瀑布不远。咦?太阳快下山了吗?要不然天际怎么黑鸦鸦地一片?

    “你总算醒了!”火堆的彼端有道淡漠的男声。

    “古蟠龙?”长发半掩的他,仍是那副阴沉之色。“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为何会昏迷在瀑布下的潭边呢?”他拨了拨火团。

    “我想起来了!我是从崖顶摔下来的!?他的问题唤回曾子姣方才的惊魂记忆。

    本以为,陡峭的斜壁加上重力加速度的结果,她的脑袋纵使没开花。起码也会四肢不全。哪知疾劲的风角,将她的身躯以抛物线的幅度卷向瀑布,顺着气势万钧的激流掉落下来,甚至在脑门撞进水面的瞬间,她还一度因冲力太强而失去知觉,但随即被酷寒的潭水给刺回些微意识。

    哇!怎会有这么冰的水?冷得牙齿直打颤的她,奋力往上猛游。然而这潭水深似无底洞,不仅脚踩不到底,一股力量奇大无比的漩涡,还将她冻得快僵掉的双腿直往下扯。一向自命为水中女蛟龙的她,首次尝到溺水的滋味,缺气的胸腔像快闪爆了似的,她忍不住一个急呛,无情的冷流立即涌人鼻腔。

    曾子姣这才彻悟,原来死神并未放过她,只不过是以溺毙的酷刑,取代了摔死的方式。气泡咕噜噜由口中冒出,飘过渐渐涣散的两眼。就在她知觉尽失的前一秒,突然,一个长型的黑色物体卷住她的身体,然后往上窜移。勉力抬起棉花似的软颈,映人眼瞳的,竟是那条供奉于庙中的蛇神。

    我一定是在作梦她想。

    倏地,令人窒息的水压不见了,她甚至触摸到一片湿滑的石块。还不及细想皇怎么回事,胸口的积水已呛得她天旋地转,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现在串连起来,她千真万确自己的经历,并非死亡前的幻影“你知道吗?是蛇神把我从深潭里‘救’上来的,是它!”

    “你在胡说些什么,难不成脑袋被水泡坏了吗?”古蟠龙冷嗤一声“从那么高的崖顶摔下来,活命的机率已微乎其微了,你居然还编派得出什么‘蛇神’之说?”

    “不是编派!”她不禁木声抗议“它是存在的。那额头的王印,就跟庙里的木雕一模一样。也许你并不把神龙村民的信仰当作一回事,但这是我亲眼见证它显灵的啊啾!”

    猛然一个喷嚏,抖出浑身的鸡皮疙瘩。

    “别净顾着争辩。再不快点脱下这身湿衣服,就算你没被淹死,也会得肺炎而死。”古蟠龙说着竟解开自己的钮扣。

    “你要我在这里宽衣解带?”而且当着一个大男人的面?她吓得两手一环。

    “穿上它!”藏青色的唐装丢到她头上“至少在我烤干你的湿衣之前。”

    “我啊啾!”本想拒绝的曾子姣,决定睿智地接受他的建议。

    转身躲人树丛,褪下湿重的长裤和上衣,仅保留了贴身内衣物,这袭长至她膝盖的男性唐装,及时裹住因冷颤而陡升的体温。好暖呵!而且还飘着淡淡的檀香味莫名的情愫在心口晃漾。

    “谢谢你救了我。”将衣物递过去时,曾子姣的两颊泛出了微微红晕。

    “我只是刚好路过。”他兀自将衣服披在架好的树枝上“彩虹瀑布下的小潭深且极寒,有人就在那边游泳而溺毙的。你今天没成为另一位水鬼,算是祖上积德了,下回别再选择这种高危险性的场所玩‘跳水’了!”

    “跳水?”他当真以为她爱玩命啊?“如果不是看见你站在崖顶,我也不会笨得想攀爬上去!”

    “崖顶?我什么时候站在那儿了?”背向她的古蟠龙只停顿了一秒,又继续晾衣的动作“不会又是你的另一个幻觉吧!”

    “你”他那不当一回事的口吻真气人哪!“算了!就当我瞎操心,只顾着挂念你的伤势,而忘了那片陡峭的绝壁,根本不是我能克服的险境。”

    “你这么关心我?”回过头,他眸中有着想确定真假的探询“为什么?”

    “你的伤”曾子姣没有回答,反而跑过来抚摸他的肩及胸口。

    古蟠龙未料到她的动作如此直接,胸膛经那细腻指尖的抚弄,仿佛承受了高温热铁的烙印,他甚至可以听见敏感的神经细胞,正冒着滋滋的响声这感觉实在太奇妙了!

    “现在的大学生,都像你一样大胆而开放吗?”但是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发出声音。

    “对不起我太失礼了!”曾子姣的小脸立即涨得通红。羞人哟!她居然忘形到去乱摸人家一把?“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的伤口、还有那些胎记,怎么都不见了?”

    “那不是胎记。我的肤质原本就容易过敏,只要一受伤,周围的部位便会起变化就像蛇皮一样的丑陋。只要伤口一好,鳞片似的突起状也跟着消失,这个回答你满意吗?好奇小姐!”

    想不到那团黑泥似的草药,能在这么短的期间愈合伤口?而且几乎看不到任何疤痕。她突然很想问古蟠龙有无拿它来敷过脸?但继而思及,那草药若有“万灵丹”之效,他也不至于成为个性孤僻的怪人了!

    不仅曾子姣对着他的上身愣愣出神,古蟠龙自己亦是难以移开贪恋的目光。老天!她的腿真是美呀!修长而均称的线条、细致得几乎吹弹可破的雪肤,他甚至可以想像,掩盖在宽大唐装下的延伸,必定是副诱使人猛喷鼻血的胴体

    一股热流在胸腔横冲直撞。古蟠龙讶异地发现,自己竟动了不该有的**,他的修为不是到了“八风吹不动”的境界吗?怎么会不对劲{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否则一个凡间女子,不可能轻易紊乱他稳定的磁场的。

    “天似乎要下雨了!”猛掉头,他将枝架上的衣物取下“再不快点回去的话,你这身衣服就白烤了!”

    “谢谢。”即使两人独处时的气氛,若非冲突便是冷漠,曾子姣竟有种难以言喻的不舍。

    “还有,不管你是否真见到了什么‘显灵’的事迹,回去之后最好别对人提起。”他警告地说:“否则只会为平静的村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陈致民的解剖报告出来了。

    “这些蛇会暴毙,全是春食被下了药的蟾蜍及小白鼠。”他拨开那些被消化液腐蚀不甚完全的证据,向村民解说。

    “这些蟾蜍和白鼠很像人工饲养的。”林荣义头即问:“可有人看过,是谁把这些东西带来我们神龙村的?”

    几位老村民面面相觎后,有人道:“几天前,我看见赵大通开着他那辆小货车,上头载了一笼笼盖着黑布的东西,不晓得会不会跟他有关?”

    “赵大通最近的确有些神秘兮兮;”林荣义沉思一番后,说;“真要是他干的,我非把他的狗腿打断,永远驱逐出村不可!”

    “这败家子八成又在‘肖想’圣地的宝藏,才”被村长伯暗示的咳声一堵,秦叔公到嘴的话又吞回去。“陈先生,多谢你的帮忙。不好意思,之前我们还误会你”“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陈致民耸耸肩“只要别再把我跟那些纯为营利;而大肆捕杀蛇群的生意人混为一谈就行了。”

    送走林荣义后,他才看到屋外杵着另一个人。

    “姣姣?真是稀客,没想到你会来实验室找我。”

    “我刚好路过,”曾子姣随地走进客厅“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一点也不。”他带着奇怪的腔调说:“你来只会使我更加‘起劲’。”

    这般明显的示好,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村长伯他们是来问蛇的死因吧!你查得如何了?”曾子姣以流览四周的环境,来缓和彼此间变质的气氛。除了简单的桌椅,整个客厅几乎全被显微镜、解剖工具、血液分离器,以及瓶瓶罐罐的福马林液占满。

    “正如你的猜测,它们是吃了有毒的饵。”他将解剖结果重述一遍。“你好像很关心那些爬虫类?”

    “维护自然生态,人人有责嘛!”曾子姣一语带过。她始终相信水潭的那一劫,全靠蛇神庇佑,难免将心中的感激化为对其子民的关怀。“好奇怪!究竟是何种的药物,能让诱饵本身存活的同时,又带有剧烈的毒性?”

    “药物方面就非我专门的领域了。”她敏感的疑虑,令陈致民骤起警戒的防备心,于是将话锋一转“对了!上次在蛇神庙看见你们和一位年轻人,聊得似乎很热络,那是你朋友吗?”

    “你说白朗?”曾子姣解释“他就住在山上的别墅,我们也是因为小燕子的舅妈才认识的。前几天,我们还代她去别墅打扫呢!”

    他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听说那所别墅闹鬼,你们怎么敢去?”

    “人家都敢住了,我们有何不敢?何况又是大白天的。”曾子姣走向角落推开窗户,让耀眼的阳光洒满一室。“这里的视野不错,但仍比别墅差了二截。”

    “我曾到瀑布附近遛达,想顺便参观那栋宏伟的建筑,可是好几次都差点迷路。听村民说,那一带不仅阴气重重,还透着邪气。由山腰往上望,山顶总笼罩在乌云中,而且它的屋主也是终年不见其面。这么神秘的人物,你和小燕子还是少跟他们打交道为妙。”他忽然握住她的肩头,眼底溢满异常的温柔。

    “陈致民”那道灼热的眸光今她极不自在。

    “不晓得为什么,你的一举一动特别引起我的注意。”他带大的劲道,根本不让她有机会逃脱这尴尬的场面。“我打听过了,你目前并没有任何深交的异性朋友,希望我能成为那个幸运儿。”

    打听?他跟谁打听的?

    “姣姣!我绝非那种拿‘喜欢你’当口头禅的无聊男子,要不是小燕子的暗示,或许我还鼓不起勇气,抢在那个富家少爷之前向你表白呢!”若以外貌相较,他自知在这方面是比白朗吃亏了点。

    “原来”小燕子这么急着“出卖”她,是为了白朗?曾子姣不禁气恼地说:“我今天来,不是要跟你探讨感情问题的。对不起!”她示意他让路。

    陈致民仍想挽留,窗外树头的枝干忽然断了一截,掉落的声响吓松了他的手。

    “谁?”探头一看,朗朗的晴空下,什么鬼影也没有。

    “告辞了!”曾子姣赶紧趁他分神之际,跑了出来,口里还喃喃念着“死小燕子,看我怎么修理你那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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