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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三百三十二情之一字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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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皇帝御驾亲征,得胜返回之际,走的就是这条路,那时百官乘船出迎,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而镇守大都的赵青主以及唐王温沉阳,也在其中!”师映川面露淡淡讥诮之色说着,他见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地不作声,也不以为意,只是越过窗子眺望着窗外风光,他眸色微微沉寂,仿佛将情绪都掩藏在了自己眼底极深的地方,仿若是自言自语地淡淡说道:“真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啊,从前赵青主与温沉阳是情敌,联手坏我国本,如今却是成为嫡亲叔侄,双双落入我手中,果然造化微妙,莫过如此,不过归根结底,要怨就怨我自己愚蠢,不然,也不会看人看走了眼,轻信旁人,最后落得一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说到这里,师映川原本略带讥诮的表情不知怎的,渐渐就转为了微笑,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又仿佛充满了轻松的意味,他如此又出神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望向那两个是‘他们’又不是‘他们’的男子,微笑不止,忽然就对连江楼道:“连郎,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连江楼抬头与他视线交接,就发现师映川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种能让人从骨子里发寒,进而导致肌肤表面无法控制地暴起密密麻麻的粟粒的爱意,但连江楼尽管见到,却依旧语气如常,只道:“……噩梦?”师映川微微凝眉,火红的瞳子形成一种奇异而媚魅的幽美,让人不由得生出了无限遐想,他布满雪白鳞甲的手轻轻敲着自己的尾部,叹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究竟算不算是噩梦……我梦见我有很多儿女,儿女们长大又生下自己的许多儿女,我就陪那些孩子们一起玩耍,教他们读书习武,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长大,那一张张原本天真稚嫩的脸逐渐变得成熟,然后我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生下儿女,接着老去,死亡,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长大,再死去,无数次地重复循环,而我则不断地看着一个个的孩子从出生到死亡,看着他们的一生走到尽头,儿子,孙子,曾孙……那种看着熟悉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如此真实,而我,就像是一个局外的旁观者,看着别人的人生。”

    连江楼眉宇之间有些冷淡,却是微微垂下眼帘,不再直视这个少年模样的男人,口中只道:“有得必有失。”师映川微微一笑,某种心情溢于言表,只平和地笑道:“不错,自我选择踏入修行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就不再是普通人,也意味着永远不会再有平静普通的日子,身为武者,若不强大,就没有生存的资格,这样的人生,就是一个‘争’字!从前弱小时,我与人争,与己争,如今,我要与天争,争那一线机缘,无论最后成功与否,至少我不会后悔。”

    师映川如是说着,其人肤色莹白宛如美玉,毫无半点瑕疵,唇角微带笑意,极是美丽,轻叹道:“大道无情,本是常理,从真正决定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有了等到走至最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独自前行的觉悟了,或者,如今死亡于我而言……仅仅只是开始。”

    此时师映川的语气中隐隐透出了些许低沉之意,他微眯着双眸,看似平静淡然,然而整个人仿佛已经神游天外,他笑了笑,然后就已经神情自若,从容地转移了话题,轻声说道:“悠久无尽的生命,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连郎,你还记得罢,当初我曾经派人出海,寻找长生不死药,后来船队历经千难万险,只回来十数人,带回两份世间仅存的不死药,本来我是想与你一同服下,逍遥长生,可惜那时你有要事返回断法宗,于是我便暂时将不死药收藏起来,等你回来一起服用,不料后来宫中失火,不死药被毁于一旦,如若不然,待你我服用不死药之后,万一真的得以长生不死,说不定你就会改变主意,不再以我作为你修炼太上忘情诀的磨刀石,毕竟,只要有了无尽的寿元,你就可以有无限的时间去探索前方的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达到了目的。”

    师映川望着连江楼,顿一顿,忽然嗤声一笑,笑容当中有着淡淡的说不出的讥诮之意,然而黑发下的两道猩红目光却显得血腥而又柔和:“……现在想来,当年不死药意外毁去,也算是间接导致你我后来终究走到了那一步,这,大概就是天意罢,纵有千般手段,万种心机,却也往往敌不过‘天意弄人’这四个字。”话刚说完,这时一直在旁默然无声的季玄婴却忽然平静地开口,说道:“……那时宫中失火之事,是我所为。”

    这话不啻于平地一声雷,师映川神色瞬变,目光顿时死死锁住了季玄婴,甚至连江楼亦是蓦地抬起头,看了过来,季玄婴却依旧是用平静的语调继续说道:“身为唐王,想要安排此事并不十分困难……你要与赵青主独得长生,我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如愿以偿。”

    季玄婴话音未落,衣领已被一只布满白鳞的手狠狠一把攥住,师映川的眼睛瞬间变得极其冷厉,他紧紧锁视住季玄婴那张精致的容颜,两只瞳子血红,整个人活似一头暴起欲噬人的凶兽,凶冷酷烈之极,但渐渐的,师映川即将沸腾的情绪却又匪夷所思地变得趋于平静了,甚至狰狞的面孔也显得有些冷漠下来,不再是那么一触即发,他盯着对方,双眼如同一片不可测的幽海,语气缓慢却格外认真地问道:“……果真是你?”

    季玄婴淡淡道:“不错。”师映川得到这肯定的答复,却并没有放开他的衣领,也没有暴怒或使用什么激烈手段,只看着他,片刻,突然就哈哈大笑,边笑边放开了季玄婴,道:“虽然很愤怒,但不得不说,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不然的话,可能赵青主后来就未必会背叛我,我又怎会知道他的真面目,说不定一生一世都会被蒙蔽,自以为他爱我之深,胜于一切……”

    这最后一句话,也许是触动了心底那根最细微的弦,连江楼的指尖忽然就不自觉地微颤了一下,但没有人看见,只听师映川止了笑,问季玄婴道:“我想知道你这样做,可曾后悔过么?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做得对还是错?”季玄婴面色微微冷然,说道:“对又如何,错又如何,即便是可以从头再来,温沉阳也一样会选择毁去不死药,选择覆灭你一手创立的帝国。”

    “好,好。”师映川抚掌而笑,感慨道:“果然是唐王那执拗的性子,真是骨子里的狠辣。”他微笑未绝,却突然间猛地将季玄婴一把拥住,照着那修长白皙的脖子就狠狠地张口咬了下去,毫不犹豫地咬破颈缘的肌肤,大口吮吸着从中溢出的鲜血,季玄婴的身体顿时微微一绷,却没有哼出半声,任对方吸吮,他的脖子很痛,但对他而言其实无所谓,真正让他觉得痛的,却是胸腔内的某一处。

    季玄婴肌肤如玉,发间以及身体表面散发着淡淡好闻的气息,十分诱人,但师映川咬住对方的脖颈,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此时也没有任何兴奋的感觉,眼神一片清冷,他不是不近美色,只不过对他而言,身体的欲`望只是最低级的生理需求,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完全能够控制这种欲`望,更不要说如今这副身体还没有成熟,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何况,他正恨着这个人,那种感觉,如此复杂,又如此沉重。

    过了片刻,师映川才终于松开了对方,看着季玄婴有些微微苍白的面孔,方才他至少取了这人一大碗鲜血,虽不会对身体有太多影响,但也肯定不会好受,一时师映川轻轻擦去唇上沾染的血迹,笑如春花,说道:“世间形容与人有深仇大恨,往往都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不过我也不要如此,只要每逢恨极了你的时候,便这样吸你些血就是了。”

    正说着,门外却听有人道:“方才儿郎们在江中捕到一尾灰豚,在厨下做了汤,教主趁热尝尝罢。”师映川听了,活动一下蛇尾,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就道:“进来。”话音方落,外面那人已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三只青釉素花汤盅,来人玉面丹唇,容色照人,不是左优昙还有哪个,只是与从前刚刚向鲛人模样转变时的样子相比,如今的左优昙看起来已是彻头彻尾的鲛人形容,与当年那绿波圣子别无二致,眼下他头戴珊瑚冠,身穿素色鲛绡,气度从容,将手中托盘放下,端了一只汤盅奉于师映川面前,如今在师映川大力扶持下,鲛人一族与蓬莱已是称霸海上,且将内陆水运也掌控于手,此次船队前往新城,身为鲛人之主的左优昙原本自是不必亲身而为,但师映川既是随船而行,左优昙便前来服侍左右。

    盅盖一揭,顿时鲜香四溢,师映川尝了一口,道:“这似乎是你的手艺?”左优昙脸上露出淡淡笑容,点了点头,师映川三口两口喝完了汤,忽道:“总在这船上不免气闷,我下船透透气,你们不必等着,继续走就是了,我自己会赶上。”说罢,起身向外而去,他并不担心连江楼与季玄婴会趁机脱身,船队之中除他之外,尚有宗师坐镇,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师映川来到甲板上,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宽袍,雪白的蛇尾自袍下露出,日光下,仙容妖身,可怖中又透着无比魅惑,附近之人皆不敢直视,师映川也不在意,纵身入水,转眼就消失在江面上,船队航行速度极快,不用多久就已将他远远抛下,不过以师映川的本事,追上船队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但见此时他游到岸边,自江水中浮出,蜿蜒上岸,全身上下随着一阵白雾蒸腾,瞬间已是干干爽爽,眼下已是接近傍晚,天边的云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晕红,远处江面隐约有零星几只小舟摇晃,想必是打渔的人满载归来,师映川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在欣赏着这样一幅如同画卷一般的美景,但就在这时,他却忽然抬手拢住被江风拂乱的长发,与此同时,整个人似是突然散发出一股屹立于绝峰之巅、冷眼睥睨天下众生的骄傲霸道之感,只听他开口朗声道:“……两位已经跟了这么久,现在也该现身了罢。”

    随着师映川的声音响起,两道身影以一种看似缓慢却又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不远处,明明是如此突兀地现身,然而在他们出现之后,任何人甚至都不会觉得有半点突然,就好象他们天生就该出现在那里,于此处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存在,就如同这河滩上理所当然地应该有石头一样,完全不会让人生出违和之感,对此,师映川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只望向那两道身影,轻轻一欠身,既而微微淡笑道:“藏先生,澹台先生,多年不见,二位仍然风采依旧。”

    不远处,一个容颜清绝的男子身旁,有嘴唇红如涂血的男人一脸天真懵懂之色,拉着清俊男子的衣袖,两人依旧还是当年记忆中的模样,师映川的目光凝在清俊男子身上,一双猩红的眼睛清澈无比,瞳孔深处隐约闪烁着晶莹的幽光,似笑非笑道:“在后面跟了这么久,若是本座不下船等在这里,出口相邀的话,那么二位莫非还要就这么一直跟着不成?”

    师映川明明语气柔和,用词也很有分寸,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冰冷得毫无温度,藏无真静静站在江畔,脸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柔软却无形的暖风别无二致,他看着不远处形容妖异的少年,这个曾经恭敬叫着他‘师祖’的人,如今却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尽管眼□材纤细如少年,样貌妖异,但站在那里,却有着一股雄浑盘踞如巨龙般的震撼之感,当年彼此还是觉得亲切,有着一脉相承的熟悉味道,然而此时相见,实在让人产生了无比的陌生,这与外表无关,而是内质的改变。

    藏无真眼下目光沉郁,似有感慨也似是厚重,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宁静,仿佛洞悉所有,目光过处,仿佛有无形的泉水流过,涤荡了一切尘埃,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他点头说道:“……我早知我二人的行踪瞒不过你。”师映川优美的唇角有弧线上挑,很是明显,他笑着,轻描淡写地道:“藏先生跟着船队这么久,总不至于是要与本座叙旧罢?连江楼如今在本座手中,他乃是先生的爱徒,先生此来,莫非就是打算来救他的么?”

    “我当年早已劝过他,不要做让自己后悔之事,但那毕竟是他的选择,我虽是他师尊,也不能干涉。”藏无真默然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一面温柔地握住身旁心志宛若孩童一般的澹台道齐的手,示意被眼下这种异样气氛所感染、已经有些不安的澹台道齐重新平静下来,那种温柔,令人恍惚生出一丝快要被溺毙的错觉,果然,原本已经出现焦躁迹象的澹台道齐被藏无真这样握住手安慰,就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仿佛被父母温柔抚慰的孩子一般,什么也不再担心,藏无真见对方如此,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远处,师映川看着这一幕,似乎就触动了某种心事,他凝目瞧着澹台道齐那张天真无垢的笑脸,忽然就有些难以形容的感觉,静了静,忽然就转移了话题,说起似乎与眼下情形全无关系的话来,道:“澹台先生如今这个样子,这些年来要一直照顾他,藏先生一定很费心罢。”

    藏无真闻言,只看向澹台道齐,为爱人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鬓发,淡然应道:“还好,他很听话。”这样的话题仿佛有些暖意,将方才还积聚于三人之间的冰雪无声地融化消弥,师映川脸上的冷色越来越淡,直至消失至无,感慨道:“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了罢……”他忽然笑了一下,负手说道:“其实本座有办法将连江楼变成像澹台先生一样,但左思右想之后,到底还是不愿如此,因为总觉得那样的他,已经不再是他了,大概,这就是不甘心罢。”

    师映川低头而笑,眼睛却微微眯起,他依然负着双手,神情淡然,但在他大袖之中,有轻微的剑鸣声已骤然响起,师映川负手而立,忽抬起头,大袖微颤,有冰冷剑气不断地渗出袖子,臂上的神兵虽还不曾破袖而出,但那份剑意已是隐而不发,他原本平和如水的眸内释放出冰寒的精光,面上淡然的神情也一点一点地转化为复杂,说道:“藏先生若是要救连江楼,那么,就要先过本座这一关。”师映川嘴角带笑,面对着两位大宗师,他却选择独自一人留下来应对,这并非狂傲,而是他的确有这个资本,他知道对如今的自己而言,虽然还没有达到大劫宗师的程度,然而一旦开战,却至少可以永远地留下这两人当中的一个!

    藏无真白衣如雪,挺拔的身影在风中似一株笔直的松,傍晚淡淡日光照在他身上,仿佛是谪仙遗世独立,他望向师映川,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平静地道:“江楼他自己选择的路,自己应该承担后果,我今日前来,并非打算出手救他,只是有一句话,要与你说。”

    师映川闻言,不为所动,面上的神情却略缓了几分,微微颔首道:“请讲。”藏无真轻握着身旁澹台道齐的手,对爱人笑了一笑,这才转而看向师映川,一语道破,说道:“人世间总有很多事情,不是能够布置计算,就像江楼一样,任他计划周密,依然会有意外发生,功亏一篑,同样,也有很多事情不能计较,若要认真计较,就是于人于己都永远不得解脱……我这一生,做过一件终身抱憾之事,江楼是我弟子,你也曾经是我徒孙,因此我不希望日后看到你二人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许,你还有另一种选择,毕竟时间总会让人淡忘一切。”

    师映川听着,忽然就哈哈大笑,他洒然拂袖,悠悠说道:“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早就已经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了,既然不会忘,又怎能放下!”

    藏无真心中微微一震,原本心中还有千言万语可以一一说来,然而此时师映川这一句话,却让他不知应该再说什么,师映川自幼最是圆滑不过,但藏无真却知他骨子里也最是锵烈,这般人物,其他人哪怕不能交好,却也不可为敌,偏偏连江楼绝情狠厉如斯,不但没有成功达到目的,反而与其结下刻骨深仇,致使最终落于对方之手,只怕这一世都难解脱,然而既是当日种下此因,如今也只能承受此果,思及至此,藏无真微微一叹,道:“我言尽于此,听与不听,都只在你一念之间。”

    师映川默然,但随即他就重新恢复了淡淡不波的从容,他没有回应藏无真的话,却望向天边彩霞,道:“大家很久不见了,今日既然见面,不如共谋一醉,本座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人痛痛快快地喝一顿酒了,而这世间能与本座喝酒的人,也已经越来越少。”

    ……

    入夜,一家酒楼内,二楼偌大的厅中只有三人,酒香浓郁,几只已经空了的酒坛被随意丢在一旁,在座三人都没有以真气化去酒力,因此与普通人一样,也是会喝醉的,其中藏无真酒量相对最浅,此时已是伏于桌上,昏醉睡去,一旁澹台道齐亦是满面醺然,摇摇欲坠。

    师映川眼下也是脸泛桃花,他拈着酒杯,看一眼已经的的确确睡着了的藏无真,忽然间周身涌出白雾,却是从全身的毛孔中溢出大股带着浓浓酒气的汗雾,师映川这样运功将酒都逼了出来,也就立刻恢复了清醒,他看向正拉着藏无真衣袖的澹台道齐,就开口说道:“……澹台先生,藏先生既已睡了,你也就不必再继续装下去,毕竟这样做,想必很辛苦罢。”

    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下一刻,原本心志与孩童一般的澹台道齐已是突然间目光凌厉地暴射过来!与此同时,澹台道齐已与师映川的目光相撞,在接触的瞬间,澹台道齐就觉得仿佛被这个少年模样的人一眼直接看进了心底,就好象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经在顷刻间被对方洞悉--有时候人的灵魂就如同人的眼睛一样,最难以探知,也最容易探知!

    刹那间澹台道齐身上酒气蒸腾,入腹的酒汁被尽数逼出,整个人瞬间变化,之前所有的蒙昧天真之色一扫而空,他身上的气质极端翻转,凌厉的神色,飞扬的眉宇,眼里哪还有半点幼稚的样子,简直就是脱胎换骨,由一个孩子变成了成年男子,完全变了一个人!

    师映川目睹了这一幕,脸上不见有意外之色,只轻轻放下酒杯,叹道:“果然如此。”澹台道齐长出了一口浊气,深深看他,沉声道:“……你如何知道的?我自认做得天衣无缝,这些年连无真都瞒了去,不曾怀疑过我。”师映川安然坐着,微笑道:“你掩饰得的确很好,但方才他醉倒之际,你看向他的眼神,却决不是一个心志犹如稚童之人该有的。”

    澹台道齐微微一怔,既而失笑,摇头叹道:“原来如此……这些年来他是第一次喝醉,我不免放松,一时不察,就露出了破绽。”师映川微笑道:“我很佩服你,一个人想演戏不难,难的是每时每刻都在演戏,长年累月都是如此,这不是一句‘忍耐’就能说清楚的。”

    澹台道齐不语,他伸手轻轻抚摩着藏无真光滑如缎的长发,神色柔和,半晌,才说道:“年轻的时候总有意气之争,后来想一想,其实很多事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重要,当年我作出这个决定,不过是给自己也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罢了。”

    师映川的目光在澹台道齐抚摩藏无真头发的那只手上停了停,就道:“值得么?”澹台道齐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注视着熟睡的藏无真,语气淡漠道:“我与他在一起这些年,过得很是平静愉快,再没有从前的那些阴影横亘于我们之间,既然如此,那么无论我是做一个心思稚嫩不全之人,还是做从前的澹台道齐,对我而言,这都没有区别……”

    说着,澹台道齐微微低头,在藏无真发间轻柔一吻:“我不愿再浪费时间去后悔了,既然有些缺憾注定一生都无法弥合,那么也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把握住眼前的一切,所以,现在我只要和他在一起,以往的事情,都已经不再重要,。”

    师映川静静望着两人,良久,起身道:“……我很羡慕你。”他微微一笑,再不说什么,蜿蜒来到窗前,看外面月色动人,下一刻,整个人就已消失在原地。

    ……

    新城,或者说旧帝国遗址,位于四季分明的平原地区,此时已是渐热天气,从前战争混乱时期,由于地理位置等一系列原因,除了在此进行过几场小规模战斗之外,这里可以说是没有受到多少兵灾之祸,就连后来瘟疫散布,此处也是幸免于难,到现在新城的建造已经有了初步的雏形,可以粗略看出这将是一座多么庞大的城市,与泰元帝时代相比,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如今放眼望去,处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作场景,为了这项规模浩大的工程得以顺利开展,师映川早已命令各宗门世家出人出力,普通民夫征调超过百万,其中还不包括工匠等等,每日都有无数满载木料石料的船只自四面八方由水路而来,在这样人力物力都十分充足的情况下,尤其眼下天气正暖,工程开展得更是顺利,因此新城的建造速度之快,亦是空前。

    一片还未完成小半的建筑之间,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徐徐漫步其中,军中将领打扮的男子看起来似乎还是青年,五官清秀,另一个看身形却是稚嫩少年模样,脸上扣着一张银色面具,掩去容貌,正是师映川与奉命驻军于此、督建新城的千醉雪二人。

    两人并肩而行,师映川看着周围,微微点了点头,道:“工程进展得不错,这样看来,此城完全建成所需要的时间,应该会比我预料中的要缩短一些。”

    形似少年的师映川声音听起来异常动听,清脆柔和,婉转清澈,完全没有半点杂质,千醉雪微微侧首,看着师映川,说道:“此城直到现在还不曾命名,你是打算还用从前的名字么。”师映川哂道:“当然不能再用从前的名字,太过晦气,总要选一个新名才好。”千醉雪笑了笑,清秀的蜜色脸庞多了一丝柔和之意,道:“说来听听。”师映川微微一笑,说着:“我目前也还拿不定主意,总之,这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新城建起之前,名字总会有的。”

    两人漫步在初具雏形的建筑群当中,彼时阳光正好,清风徐来,很是惬意,谁也没有开口,都在享受着这样难得的宁静时光,又走了一会儿,千醉雪却忽然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师映川负手淡然,微笑道:“哦?”千醉雪收起了方才的那种轻松平和的神色,此时的他带了点严肃,或者说认真更为恰当,脸上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探究之态,他看着师映川,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他动心,痴迷如斯……这个‘他’,我是指赵青主。”

    宛如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口,师映川的眼神出现了片刻的迷离,乃至略微的失神,在这一刹那,千百年前的时光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回溯了,不过尽管如此,师映川也还是立刻就回过神来,恢复如常,他并没有回避或者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眼中泛起一丝回忆之色,略一停顿之后,就从容地笑着说道:“其实在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动了心,那时世间还没有后来的泰元大帝,有的只是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宁天谕,记得那天他穿着素色的衣裳,带着一把剑,当时在见到他之前,我并不是没有见过比他更美的人物,但偏偏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全身血液都好象停止流动,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告诉我,在我有生之年,我要的人只能够是他,必须是他,无论他是谁,都必将属于我,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够阻挡在前!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然而老天作证,这一切都是真的,事实就是如此。”

    说到这里时,师映川安然笑着,一直保持的那种平和似乎有所变化,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然而在这一瞬间,千醉雪的心头却猛地一紧,因为就在这短暂得只能用电光火石来形容的刹那,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耳边只听一个声音继续道:“……在那之前,我从不相信命中注定这种事情,但在那之后,我不得不信。不过可惜啊,开头虽然很美,但结局却很糟糕,我很多次扪心自问,若我知道后来的事情,那么我是否还会选择当初与他在一起,曾经我的答案是‘会’,但现在,我却是不知道了。”

    嘴里说着足以揭开血淋淋伤疤的往事,但师映川的态度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淡淡散漫中带着一丝随性,千醉雪静了片刻,忽道:“我与你对赵青主不同,一开始我只是愿意跟随你去实现梦想,我敬佩你,甚至爱戴你,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最初那些单纯的想法却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化,原本很正常的感情慢慢走向越来越偏离的地步,直到发展为明确的爱慕,想要据为己有,想要独占。”

    在这样低缓平和的诉说中,千醉雪微微仰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他清秀的面颊上,隐隐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骄傲和从容之感,师映川看着,忽然就哂道:“这种心情,也许当初温沉阳也是一样的罢,只不过你们虽然是双胞胎兄弟,但终究选择不同,你选择顺其自然,而他选择了毁灭。”说到这里,师映川脸上的表情已是缓缓淡漠下来,只不过有面具遮挡,所以看不到罢了,但千醉雪看到他冰冷没有温度的双眼,哪里还能不知道师映川所想,他一时间有些默然,但到底还是开了口:“……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机会?”师映川淡淡看了千醉雪一眼,他的眼,他的脸,他的声音,依旧都平静如水,明丽如血色星空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在不断闪动,将内心最深处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这世上有的错误可以原谅,但并不是什么错误都可以被原谅……当初,谁又给过我机会。”千醉雪顿了顿,似乎还想要争取一下:“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师映川打断了千醉雪没有来得及说下去的话,他眯起充满无穷魅惑的双眼,也锁去了千醉雪倒映在其中的绰绰的影像,道:“世间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如果,正因为如此,一切无法重来,造成太多事都不存在可以弥补的余地,所以人们才会明白很多东西的可贵,才学会了珍惜,学会了谨慎。”

    千醉雪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很清楚师映川是什么样的人,平时也还罢了,很多事都好说,但师映川若是真的决定了一件事,那么除非出现极大的变故,否则就是断然不可更改的,如此一来,千醉雪也就不愿再惹对方不快,两人又走了一段时间,便按照原路返回。

    如今这里大兴土木,条件自然简陋,因此眼下师映川仍是住在停于码头的巨舰上,千醉雪随他一起去了码头,待师映川正要登船之际,千醉雪却忽然说道:“可否让我单独和他见上一面。”师映川看了千醉雪一眼,顿了顿,道:“……好。”

    一刻钟后,千醉雪见到了他要见的人,此时两人所在的这间舱房内部格局宽阔,装饰简洁明快,地上铺的是锃亮坚固的柚木地板,季玄婴坐在一张放着整套茶具的方桌前,穿青色便装,挽道髻,容色一如从前,衣裳沉敛的色彩烘托出他淡漠的气质,虽落在师映川手中,不时受些挫磨,却也不见什么憔悴风霜之态,或者说,那是也无风雨也无情的冷漠,只是如今的他已不再是从前的高贵身份,而只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千醉雪坐在季玄婴对面,彼此容貌不同,气质不同,处境立场也不同,偏偏眼下却共聚一室,这千醉雪与季玄婴两人前世乃是一对双生兄弟,后来爱上同一个人,而这一世又是同门师兄弟,且仍然双双与那个人再次纠缠,或者冥冥之中真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无数人错综复杂的人生交织在一起,命运之诡谲离奇,莫过如此。

    季玄婴坐在桌前,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千醉雪面前,千醉雪注视着杯子里袅袅上升的淡白热雾,沉冷如冰的容颜仿佛略微解冻了些许,道:“你我二人,很久不曾这样一聚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千醉雪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似乎只是在阐述着一件客观事实,季玄婴闻言,没有作声,神情微惘,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又平静如前,只是用清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曾经的兄弟,良久,方说道:“……的确,你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

    季玄婴一语双关,千醉雪的情绪有些复杂,他没有说太多,只直接地道:“你如今的处境,我帮不了你,我已向他求情过,但没有成功。”季玄婴没有任何意外或者失望的样子,只微微眯起眼眸,全身上下绽放出一种透彻的气息,道:“我知道你已尽力,这与你无关。”

    千醉雪静静看他,一瞬间仿佛时光回溯,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人,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他心中有莫名的情感在积聚,然而纵是如今再聚一堂,也难以诉说兄弟二人跨越千年之后再度相遇的心情,难以追溯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就像是一颗蒙尘的明珠,即使被仔细地擦拭掉了所有的污垢,变得如此明澈,但到底还是不复从前,千醉雪默然良久,终究摇头一哂,道:“……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季玄婴不语,千醉雪看着面前已经温下来的茶水,沉声道:“不管怎样,你到底还是给他生下平琰、倾涯两兄弟,就算看在孩子面上,他也不会对你太过苛待。”

    以上都是叙旧范围,有些怀念也有些怅然,但说到这里,千醉雪却又突然眼神微微凌厉起来,他是宗师之身,又是军中统帅,浸染铁血兵戈之气,如此一来,虽只是散发出一丝气势,但那庞大的威压也足以令一般人心神失守,他冷视着季玄婴,声音微厉地道:“言归正传,刚才是叙旧,不过眼下我要问你,当年你为何要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陛下待你不薄,对你又有救命之恩,且与你是结义兄弟,你却为一己之私陷陛下于死地,何等忘恩负义!”

    千醉雪虽未声色俱厉,但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都已冷凝如冰,显然如果季玄婴不给他一个答复的话,他是不会罢休的,而此时面对曾经的血亲兄弟的诘问,季玄婴却依然平静如初,他拿起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慢慢饮尽,又把杯子放好,这才抬眼看向面沉如水的千醉雪,那眼里是思念,迷离,怅惘,痛心,挣扎,无情,疯狂,以及最终的平静,这一刻,千醉雪从来不曾想过,会有人可以在一个眼神中就传递出了这么多复杂的情绪,而且能够让人清楚无误地理解其中的含义,然而紧接着,就见季玄婴突然一笑,这笑容颇为古怪,似乎其中有些疯狂,有些冷酷,有些迷茫,却又充满了决绝,复杂到了即使用再多的语言都很难准确形容,这样的笑容,完全不符合季玄婴的性子,不该是季玄婴会有的笑容,而是--唐王温沉阳!

    千醉雪蓦然一震,只觉心中一阵微弱的刺痛,既而又平静下来,面上带着淡淡的漠然,但事实上那双眸之中却隐藏着无尽的冰霜,这时季玄婴却已收了笑容,没有任何辩词,只神色淡淡地说道:“当年你我皆是爱慕于他,只是,你可以选择深埋此心,但我与你不同,当我意识到永远不可能得到他时,我就决定将他毁去。”

    季玄婴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神之中似乎闪过一丝黯然神伤,然而曾经与温沉阳是双胞胎兄弟的李伏波,或者说现在的千醉雪,却是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就好比鳄鱼一样,尽管在吞吃猎物的时候会流下眼泪,但骨子里却依旧是冷酷与无情,果然,就听季玄婴继续说道:“你可知在赵青主计划发动那一日,我心中的感受究竟是如何的难以形容,那些曾经的怨恨,长期求而不得的极度压抑,在那一刻统统都变成了疯狂的快意,想到他就要死去,再没有人可以得到他,我的手便颤抖得甚至系不上披风,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啪!”季玄婴的话刚刚说完,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便紧接着响起,却是千醉雪狠狠地地掌掴了他一记!这一巴掌打得并不轻,虽然因为季玄婴如今修为被封的缘故,千醉雪的这一掌不会带上内力,但也绝对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如此用上力道的一记耳光,一下子就将季玄婴的身子都带得顿时一歪,嘴角都被打破了,微微渗出血丝,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更是多了一个鲜明的掌印,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季玄婴却一丝声响都没发出,没有惊愕,没有愤怒,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去擦嘴角的血迹,他只是重新坐正了身子,俊美清冷的容颜上没有半分感情`色彩,只有淡漠,而千醉雪看着他已经微微肿起的脸颊,心中没有半分后悔的意思,对方所受的这点皮肉苦楚,比起那人曾经承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他冷冷道:“这一掌,是打你是非不分,心肠狠毒,若不是……那我必然亲手处置了你!”

    “……我自记事以来,从来没有人这样打过我,你是第一个。”季玄婴淡淡说道,千醉雪嘴唇几不可觉地翕动了几下,他看向季玄婴,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凝重,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季玄婴自怀中取出一方雪白锦帕,慢慢擦去嘴角的血迹,他表情越静,身体就坐得越发笔直,一面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人活一世,总会有几次产生不用去讲道理也不会去顾忌后果的念头,这个时候,就是当死则死,而当年的我,就是这样。”

    季玄婴随手扔掉沾染了血渍的锦帕,冷漠说着,千醉雪闻言,不禁微微愕然,他虽然一向知道对方心性不同于常人,却也想不到对方竟有这样的想法,一时间虽然心中已是极怒,却没有马上发作出来,只是逼视于季玄婴,面无表情地道:“生命何等宝贵,你……”

    “正因为性命宝贵,因此会轻言生死之人,要么是愚蠢无知,要么就是信念之坚,已到了无畏的地步,温沉阳正是如此。”季玄婴的语气平静依旧,他给自己续了茶,却没有马上喝,而是抬眼看着犹自眼神冷利的千醉雪,道:“温沉阳一直很羡慕泰元帝,因为对方无所顾忌,天下无敌,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恨一个人可以对其斩尽杀绝,爱一个人就对其如珠如宝,他不必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不得不作出选择,不必勉强自己做任何不甘愿之事……温沉阳永远做不到这些,所以宁可毁去能够做到这些的那个人。”

    “疯子……”千醉雪冷冷说了一句,季玄婴恍若未闻,只道:“我之前与他在摇光城外一战,虽是由于无意间被他看破行踪,不得不如此,但我也是打算借此将自己的七情六欲一次性彻底宣泄出来,如此一来,以后我就不会再有感情这种东西,断情绝欲,参悟无上剑道。”

    “也许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认识你。”千醉雪深深看了季玄婴一眼,他再没有说什么,准备起身离开,这时却听季玄婴道:“……其实你,和我一样。”千醉雪眼神不动,冷漠道:“不要把我与你相提并论。”季玄婴面无表情地拿起面前的茶杯,却不喝,只道:“你我从前是双生兄弟,这一世又是一同长大,你心中所想,我岂会不知。”他漆黑的眼眸中有淡淡光芒闪现,深邃难测:“……你其实与我一样,希望得到他,独占他,这种感情和我一样强烈,只不过当年温沉阳最终选择彻底释放这种欲`望,而李伏波却一直虚伪地将其苦苦压抑罢了。”

    这一句话听在千醉雪耳中,直如霹雳一般,将心底最深处的一片浓稠迷雾一举劈开,室内就此一片死寂,良久,千醉雪缓缓站起身来,他眼珠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季玄婴,仿佛正在迟疑着,那两道冰鸷的目光压在季玄婴脸上,如同极北之地的寒风扫过,几乎血液都要被冻结,但终究千醉雪还是舒了一口气,神色转为寻常,沉声道:“我承认,你所说的并非胡言,或许,我的确就是像你说的那样……不过,那又如何?”

    季玄婴没有理会他的反问,只是说道:“你可曾想过,将他夺为已有。”千醉雪瞳孔微微一缩,就道:“想过又如何,未想过又如何。”季玄婴直视于他,神色淡漠:“莫非你就不想尝试一二。”千醉雪的目光迫在男子清俊的面孔上,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在诱惑我么,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季玄婴语气如常地道:“果真不是么。”话音方落,一只手已一把攥住了他正拿着茶杯的那只手的手腕,千醉雪瞳色如燃烧的火,他攫视着季玄婴,目光锋利胜刀:“阿阳,对陛下有着扭曲感情的人是你,参与当年那件事的人也是你,而现在坐在我面前蛊惑我的人,还是你!当年你为什么希望他死,那是你的问题,但如今你对我说出方才那些话的时候,不管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都是想让我来帮你,这就是你想要的,但你以为,我会为此充当你的帮凶么,你只需要这样言语挑拨,就能说动我去做蠢事?好,或许你可以迷惑其他人,但这对我无用,我不会被人利用,更不会成为任何人对他有所图谋的工具,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帮你,当年他死了,你的心愿达成,但是现在,你最好还是安分守己!”

    千醉雪说罢,再也不看季玄婴,转身迅速离开了房间,他刚走出船舱,迎面却碰到了左优昙,左优昙手里提着一只箱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见了千醉雪脸色阴郁,左优昙便道:“大司马这是要回去?”千醉雪微微点了一下头,却不想说话,左优昙知他性子,也不以为意,便进了船舱,一时走到一间布置豪华的舱室中,里面却没人,左优昙放下箱子,正打算离开,就见季玄婴推门而入,左优昙见到是他,就问道:“教主和连爷不在么?”

    季玄婴淡淡道:“应该是在别处。”他在桌前坐下,目光扫过左优昙与记忆中那一模一样的面容,顿了顿,忽道:“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你还是从前样貌。”左优昙微微一怔,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季玄婴也不看他,只道:“你莫非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左优昙听了这话,越发摸不着头脑,季玄婴淡然依旧,徐徐道来:“当初泰元帝时期,你乃是鲛人圣子绿波,有天籁之音,被献给皇帝,相传真正的纯血鲛人一旦泪尽,便会身亡,双眼就此化为宝珠,可救人性命,后来赵青主不慎练功走火入魔,人力不可救,泰元帝为博那一线希望,逼绿波泪尽而亡,将其双眼化为的宝珠给赵青主服下,使之安然无恙。”

    季玄婴说着,目光漠然扫过左优昙已是明显变色的脸:“看你的样子,想必还不曾有人告诉过你这些。”他轻轻吐出一句:“……可悲。”

    ……

    师映川回到房间的时候,室内只有左优昙一人,师映川随口道:“拿茶来。”一面说,一面来到软榻前,盘膝坐在上面,双目闭合,准备打坐,但等了片刻,却不见左优昙倒茶送来,师映川睁开眼,微微有些奇怪,这时他才注意到左优昙似乎与往常有些不一样,看起来仿佛在发呆,师映川略微皱眉,就道:“优昙,怎么了?”

    听到问话,左优昙才仿佛有些回神,他望向师映川,半晌,才慢慢说道:“有一件事,我想问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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